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我的见鬼笔记Ⅰ 作者:十鬼一邪 文案 剧情版:张家长子长孙活不过三十,是张家的诅咒。但张春作为隔了六七辈的旁系这诅咒竟然落到他的身上。 八年前不告而别的远房叔叔突然回来,说要为他解除诅咒,他却因此陷进一个巨大的秘密之中。为弄清真相,张春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基情版:对从小就自带见鬼外挂的张春来说夏树就是他的护身符。而这护身符失踪八年又突然回来,张春惊异地发现他竟然也是只借尸还魂的鬼! 好吧,鬼就鬼!张春也不打算嫌弃他是借尸还魂。夏树害他见鬼千百遍,他待夏树如初恋。可是他的护身符丝毫不动心,还特冷艳高贵地说:“我会还你百年终老,儿孙满堂。” 靠!明明是只鬼,还是只男鬼!要怎么才能儿孙满堂?做鬼也要讲点科学,好伐! 面瘫深情禁欲鬼攻X执念不悔人类受 《我的见鬼笔记Ⅱ》张春的灵异冒险生活,别名叫#基友啊你在哪里?我在你的身体里!#。~ 扫雷提示: 攻复错仇,为弥补错误为受倾尽一切; 受招鬼惦记体质,闷骚记仇; 剧情流,灵异无逻辑,有阴谋,有诅咒。慢热。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春,夏树 ┃ 配角: ┃ 其它:人鬼情未了   ☆、楔子   张家有个习俗,就是张家子孙无论走得多远最后都要回来入土为安。坐落于汉水上游有个叫张家镇的地方,镇上有座几百年历史的老宅子依然完整如初,依山傍水的位于镇子最深处。这宅子里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都是冷冷清清,难得今天这人前人后的热闹劲却是为办丧事。   张家这宅子是明清时期南方常见的那种大户宅院,阖上大门正好围得四四方方,完全找不到一个走气的方位。明眼人很容易就看得出这宅子修建时及为注重风水,甚至院里房屋内部的衔接都十分讲究。   要说这宅子的主人在以前那是镇上的名门大户,经历了建国后几十年的风雨,最终还能完整的回到张家人的手中,少不说是费了狠功夫的,也可以见得张家到现在也并没没落。   此时院里摆了十来张方桌,零零散散坐着一些人,三五个聚在一起边嗑瓜子边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比方说张家祖坟埋得好,结果给人破了风水,才有避不开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又或者张家祖上不积德,作了大孽,所以张家的长子长孙才都活不过三十。   张老爷子嗑着烟斗坐在堂屋门前,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一脸严肃地望着停在堂前的棺材默不作声。   “爷(yá),您先回屋歇会嘛!我在这儿看着。”   这话说的张家二儿子张守宁,他走到张老爷子身前低身耳语。   张老爷子吧了一口老汉烟只觉索然无味,抬头看着二儿子眼泪就啪啪地掉下来。他年轻时参军正好赶上抗美援朝,被派上前线。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经人介绍娶了媳妇,三十好几才有第一个儿子,那是疼到了心尖上。可如今这儿子冷冰冰地躺在棺材板里,他光是想想就感觉快要背气。   张守宁拍着老爷子的背,忙扶他进屋,嘴里叨着:“莫太想不开伤了身子,还有江儿和晓儿,那就是大哥的希望啊!”   张老爷子听了二儿子的话,抬起头从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到跪在棺材前的小孩。   小孩名叫张春江,要过完年才满六岁,此时已经在棺材前规规矩矩地跪了一天。他晓得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他爸,也晓得死了就是再也醒不过来。不过他已经哭得再流不出眼泪来,只是不时抽泣两声,机械地揭起一张黄纸往火堆里扔,张守宁编了半天谎话也没把他哄走。   在他身后还站着另一个更小的男孩,怯生生的模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张守宁从屋里走出来,正好看到小男孩犹豫不决的样子,过去抱了抱他说:“骅儿,去帮你春江哥烧会儿纸,他肯定跪累了,好不?”   小孩对张守宁点头,张守宁难得地笑了笑。这小孩跟张春江同辈,虽然也姓张,但也隔了六七辈,不过住得近,时常在宅子里走动。小孩平日里乖巧听话,比起他那对淘气的侄子侄女他倒里喜欢这个小孩更多。   张守宁放开小孩,见他走到张春江边上直接跪下去,一把抓住张春江手里的黄纸,张春江转眼怒瞪着小孩不肯松手。他见了忙过去揉了揉张春江的头说:“跟我去吃饭,跪了一天啥也没吃,你要病了我怎么跟你爸交待!”   说到他爸张春江的眼泪又涮涮地掉了下来,张守宁把他抱起来,对脚边的小孩说:“骅儿,一会儿二叔来替你,莫让火熄了。”   看到张守宁转身,小孩才嗯了一声,回头小心翼翼地揭起黄纸一张一张地往火堆里扔,没一会儿功夫火就旺起来,烤得他的小脸通红。也不知是不是面前火光太亮,他感觉背后的灯光变得越来越暗。   突然,一阵过堂风窜起将纸屑和灰烬扬得满天满地,他连忙捂着脸咳起来。而风并没有减小的趋势,眼见火堆被吹散得差不多,他想起张二叔的叮嘱,慌忙扔了一叠黄纸下去,结果严严实实地把火给捂灭了。他着急地正要叫人,却听到棺材里传出咚咚的响声。   作为四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应该害怕,什么应该躲避。所以他站起来踮起脚就往棺材边上靠过去。   根据风俗,棺木要在出殡时才封口,也就是说现在的棺材是敞开的,架在两根条櫈上。小孩踮起脚也才刚能瞟到棺材檐,他却不肯放弃地想往上攀。这时棺材里的声音激烈起来,伴着一阵细微的抖动。   外面院里的人听到响动都朝这边望过来,而小孩仍浑然不觉危险将近,旺盛的好奇心让他只想一探究竟。忽然,一阵凉风从他脸上掠过,棺材里的人直挺挺地坐起来。他并不觉得害怕,反倒定定地盯着坐在棺材里的人笑出声来,嘴里吃吃地喊了一声‘伯伯’。   这会儿院里的人都彻底被吸引过来,好几次有人想过来抱开小孩,但都近了两步又顿住。大胆一点压住嗓子喊道:“张春骅,快出来!”   小孩并不理解众人的反应,以为又要逗他,反对叫他的人问道:“出去做啥个?”   不等小孩让开,棺材里的人就翻身跳出来。此时有人大喊起来,“起尸了!还魂了!”   瞬间院里乱成一片,众人东逃西躲。近几年 ‘除三害’搞得风风火火,却敌不过几千年来人们心底根深蒂固的畏惧,此时也没一个人敢上前。张老爷子和张守宁都闻声赶出来,院内院外顿时响起一片狗吠声。   从棺材里跳出来的‘人’冷冷地扫视四周,动作并不显得僵硬,除去表情过于阴沉,其它看起来与竟活人无异。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身旁小孩的脸上,张守宁吓得忙尖声喊道:“骅儿,出来。”   小孩愣愣地没动,张守宁只好转向他‘哥’说:“哥,我晓得你心有不甘,但生死由命,你莫要强求!”他好言相劝,心里其实一点底也没有,深怕一言不和闹得不可收拾。在这之前他哪里见过诈尸这么玄乎的事,况且这对象还是他亲大哥。   而他‘哥’却如同听不懂他的话,冷冷地盯着他反问道:“张濡馨和张濡文呢?还活着吗?”   院子里的冷风吹得一阵一阵的,此时除了几个胆大的,其余人都逃得差不多。   张老爷子站在堂前不远处,手中的烟杆哐的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自家大儿子却觉得陌生得吓人。就凭叫出的这两个名字,他已经能够断定站在眼前的已经不是他儿子,若没猜错这是时隔几十年来向他张家讨债的。   “爹爹和二爹爹早已过逝多年,您还有什么仇恨放不下哦?”张老爷子愣了半天才吐出这一句,然后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出声。   “老死的?”那人冷哼一声,像是听了一个讽刺的笑话。他忽然一把抱抱脚边的小孩,指甲在小孩脸上狠狠划出一道血痕,再用血迹在身上的寿衣上画出几个认不出是什么字的草书。小孩疼得哇哇大哭起来,他用手指抹了抹小孩脸上伤口流也来的血,送到嘴边舔了舔,然后窜到院里三两下跳上房梁消失了影踪。   张守宁赶忙冲上前去抱起小孩,边哄边抹着小孩脸上的血。走到张老爷子旁边时听到他嘴里重复念叨:“报应,报应,一报还一报,都是定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不扒作者黑历史~ 跪谢!   ☆、夏树归来   春日炎炎,里里外外都一片躁热,偏偏这种时候停电了!   张春趴在电脑前睡得满身大汗,他正梦到自己被困在一口棺材里,浑身半点也动不了。眼前一片漆黑,恐惧感犹如爬满全身的蚂蚁,有个声音紧贴在他耳畔。他不禁头皮发麻,猛地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木然地瞪着电脑屏幕里自己的脸。不过一瞬间他已经想不起梦到的是什么,唯有耳畔的说话声余音犹在,如泣如诉。   张春这辈子都没什么能拿出手的特长,如果一定要他说一样优于常人的技能的话,那他值得称道的唯有‘见鬼’这一件。他斜眼一瞥又看到桌上那张写张家镇发生过借尸还魂的无良小报,要不是他出生在张家镇,这报纸上写的即使他见过数百次鬼也是不会信。   当年张家镇借尸还魂的事传得神乎其神,各种版本应有尽有。据说张春当时人在现场,和还魂的尸离得最近,不过那时他太小什么也记不得,这些传言还是长大后听人说起的。他母亲在世时一直对这事讳莫如深,完全见不得他去打听,渐渐的他也就不再去探寻当时的事了,反正要发生的都已经发生。在那之后他家就开始变故,从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到现在他孤身一人。   曾经有算命的说他命格被邪物冲撞才这么不混乱,可他一点也不想信,不然以算命的话来说他这辈子都遇不到好事,对此他是打心里不愿意接受。   谁愿意承认自己一辈子要从头倒霉到尾?   张春把报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他觉得他会做噩梦全是看了这报纸的原因。也不知是谁手欠放到他办公桌上的,见上面有张家镇三个字他一时好奇就往回带,由于停电太无聊他随手翻了一遍,结果不知看怎么睡着了。   他扔完报纸试了试电脑,依然处在停电当中,他百无聊赖地倒在床上滚了两圈,突然听到屋外传来急迫的拍门声。   不是按门铃,而是如同报丧一样啪啪地拍打门板。   张春暗骂这敲门的人太不懂礼貌,但当他打开门后却连鬼影也没见到一个。他见鬼见得多并不表示能够免疫,他忙碰地一声把门摔上。楼里过道的设计根本没有藏得下人的地方,要在几秒中的时间跑出过道,除非每秒10米的速度。   他才不会相信有世界冠军水平的人无聊地跟他恶作剧。   然而,没等他的脚步挪开拍门声又一次响起。这回他并没立即开门,而是凑近猫眼往外看。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笔直地站在门前,头发梳得很有条理,若是他手中再多一个手提袋就像极了安利从业人员。   “找谁?”   张春捏住嗓子怪腔怪调地喊了一声,门外没有回应。他小心地再往猫眼看出去,过道里又空无一人。他狠狠骂了一声,赶紧回房间找了一张他收藏的护身符。   “着火了,着火了!”   过道里突兀的叫喊忙不迭地响起来,张春想今天这日子究竟是犯太岁还是冲了煞,竟然这么多事。他迟疑一下终究还是开门望出去,过道最深处的门户往外冒出滚滚浓烟。   以常识来看张春应该立即揣起钥匙出门,实际他也是这么做的。可他慌慌张张地从11楼冲到6楼时却察觉不对。逃生梯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甚至整栋楼一点响动也没有。他正迟疑该上还是该下,突然听到下一层砰的一声,低头看去就见刚才的西装男人慌张地逃窜。   这完全就像在说Follow me的状况,张春也没多想,血一热就不假思索地追上去。   然而,西装男人却没有往外逃,而是顺着逃生梯到达最底层。张春意识到不妥时已经感觉到了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他不由打了个冷颤摸出打火机,啪地一声打燃微弱的火光却驱不散周围的黑暗。   这栋楼本来有两层地下停车库,但是由于负二层太过潮湿被停用,基本不会有人下来。他下意识地往楼梯口退,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一绊,踉跄两步一手撑到地上才没摔个狗啃屎。但地上不知是什么,摸起来黏糊糊的,伴着一股腥臭味。那股味道他并不陌生,农村的葬礼上经常能闻到,尤其是大夏天的葬礼。他开始后悔贸然就追下来了。   打火机已经被烧得发烫,张春不得不先灭掉。然而火光一灭四周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他不安地朝打火机吹着凉气,可他吹着就感觉凉气吹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显然他只是个普通人,这口气不可能拐着弯吹到他脖子上。顿时他背后一寒,连忙又打燃打火机,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肩膀压上来一只手。   那只手的力气奇大,他觉得像是肩上扛着几十斤的重物。他巍巍颤颤地回过头去,只见刚才的西装男人与他相隔不过十公分的距离,胸口提着一口气不敢落下,不等他出声对方倒先开口。   西装男人瞪着张春缓缓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涌出一口血,紧接脑袋冷不丁地就从脖子上滚落下去,还发出一声闷响。   张春惊得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他自觉当下应该先跑,但身体没有任何一个部位听大脑的指挥。他僵在原地愣愣地直视着没有脑袋的西装男人游走到他眼前,握住他的手递给他一把像钞票一样的纸。空寂的地下室里响起念经似的说话声。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一句话如同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张春下意识地瞟向脚边的脑袋,非常确信声音是从那个脑袋的嘴里发出来的。他一咬牙狠狠骂道:“我去你妈的!”然后一脚干脆地把地上的脑袋踢开,顿时四周清静下来,他立即拔腿就跑。   可他还没跑出去,刚抬脚双腿就被抱住,他毫无悬念地摔在地上,嘴里骂着脏话却一点没威慑到脑袋掉在地上的男人,此时叫男鬼应该更贴切一点。   断头鬼抱着他的双腿把他往回拖,张春下意识就将手里的打火机砸过去,却失了准头直接越过断头鬼落在后面的空地上。   紧接火光急速窜起,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沿着定好的轨迹迅速蜿蜒成一条火蛇,照亮了整个地下车库,空气里漫延起一股如同火葬场里长年不散的那种味道。而被张春踢开的脑袋又开始重复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张春感觉脚上的双手越收越紧,几乎快要把骨头压碎。他越挣扎越显得无气,眼看火就要烧跟前,他情急之下大叫一声:“我操,着火了,救命啊!”   张春不确信是不是真的有人听到他的呼救,但他确实看到一个人影从火光中间朝他走过来,只不过人影出现的方向与出口完全相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突然出现的人影,分明开始还隔得很远,眨眼间就已经到了他面前,而且火不沾身,就像他整个人都是非燃烧体一样。   张春目瞪口呆地惊住不动,那人已经一把拎起断头鬼,像甩破棉絮一样甩开,然后把他拉起来迅速退到出口处。   张春眨了眨眼刚想问你是人是鬼,对方却抬手抚在他脸上,指尖轻触他眼角的伤疤,轻声说道:“花儿,没事了。”   这声音让张春立即想起他刚刚做过的梦,和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一模一样,他仿佛张口就能叫出对方的名字,却又卡在喉咙无法出口。许久之后他才冷不防冒出一句:“我们认识?”对方却只是淡然一笑,就像一个父亲对调皮的儿子那种笑,这感觉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回去吧。”   听到这话张春并不觉得意外,像是他也认同这说法一样。他没有回话直接往上跑,没几步他又突然停下来,回望身后发现地面上燃烧的火竟然形成一个像游戏里魔法阵一样的图形,看起来诡异至极。而那个人影径直穿过火焰,就如他出现时一样。他看不清那个人影的动作,只见火一眨眼就倏地灭了,也再看不到那个人影的踪影,就如从没出现过一样。   他不由冒了一身冷汗,以最快的速度爬回了11楼。   停在门口张春喘着粗气一边看门,一边打望走道深处冒烟的那户,但丝毫看不出发生过火灾的迹象。接着他推开门就有人朝他扑过来,脑中反射性地回想起刚才脑袋能掉下来的断头鬼,他立即抬脚准备踢上去。   “春,你没事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春放松下来,冷眼瞪向挂在他身上的方锦反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哇靠,难道你不知道?楼下最里那家火灾,死了一个重伤两个!”方锦一声惊呼,“你这是一天没在家?哥听说起火就担心地跑回来看你!打你电话还不接,良心呢!”   张春疑惑地掏出手机,看到的确有十多条方锦的未接来电,并且时间离他出门已经过了5个小时,外面天开始黑下来。他心里突突猛跳,生出一股大事即将不好的心慌,脸上却面不改色地瞥过方锦,进屋舒服地倒在沙发上懒懒地说:“我听到有人喊起火就出去了,到楼下转了转。”   很显然他的答案令方锦很不满意,“你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生观,活该单身至死!”   张春冷冷瞟他一眼,也不想解释,他这么多年唯一和他混成兄弟的朋友死活不搞封建迷信,在坚守科学文明的大道上死不回头。   见张春不理,方锦故作神秘地坐到他旁边,手里摊开一张报纸说:“你看这新闻。”   自从有了网络这玩意,张春就已经不怎么看报纸了,可看方锦这么煞有介事他还是低头瞥了一眼。这一瞥他没有看清报纸上写什么,倒是配图定住了他的眼。   其实那张图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泥土挖出来的沟壑连起来和他在地下车库看到的火烧成的图案极为相似。张春这才将视线转到文字上,硕大的标题写着‘东岭开发区挖出无名尸骨,身份不明’。   方锦越加神秘地睨过张春说:“这事可玄乎了,不怕你老说那些鬼啊怪的,我告诉你啊,实际东岭挖出来的可不止一具尸骨,那是一堆。”   “你怎么知道?”张春首先想到的不是真假,而是方锦又上哪儿去打听了小道消息,他知道这人向来喜欢夸大其词。   方锦微蹙起眉,“你别不信。今天早上我出门就是去东岭,我那是亲眼看到的。”方锦说得一脸严肃,甚至说着还拿出手机展示他偷拍的照片给张春看,“你看这楼,那些白骨就是围着这楼埋的。”   张春目光瞥到方锦的手机上,只见一片被挖得只看得到泥土的山丘交错着几条泥石公路,就在山丘起伏的避风处有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已经被拆得只剩框架。   见张春看得仔细,方锦声色并貌地继续说:“最先挖出来的尸骨,就是报纸上说的这个。只有身子没有头,工地上的人说挖出来后的当天晚上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栋废楼里,脑袋嗤啦一下就从脖子上滚下来,可吓人了!”   嘭!嘭!嘭!   方锦刚说完屋外就响起几声拍门声,吓得他一下跳起来。张春被他的动作惹得笑起来,但脑中还是不由想起那个断头鬼,他深恐一开门会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脑袋掉落到地上的‘鬼’!   张春抢先站起来,“你坐着,我去开门。”   对于向来门铃一响就朝方锦使眼色的张春这么主动,方锦古怪地瞟过他,“什么情况?”   张春毫不理会方锦,他首先去厨房泡一碗盐水和着一把黄豆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再回到大门前透过猫眼往外望,果不其然什么也看不到。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看到门外弯腰系鞋带的人抬起头来立即僵在原地,接着喉头一滚直接将嘴里的盐水和黄豆都吞了下去。   “花儿,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儿的读法是儿话音,不是hua-er~, 取名字中最后一个字的儿话音,长辈对晚辈一种亲切的叫法,算是张家镇的一种习俗。   ☆、春花夏树   一瞬间,张春的世界都诡谲地一片静谧,仿佛很久之后他才猛地咳起来,门外的人连忙进屋扶住他关切地说:“你怎么了?花儿。”   此刻张春心里翻江蹈海,八年前无从发泄的愤怒一下全涌出来,不过他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怨恨地翻起白眼慌忙冲进厨房里喝水漱口。好半天终于舒服了点,然后出门就见方锦自顾自地跟人聊起来,不过基本都是方锦在自说自话。   方锦回头看到他,立即靠过来小声地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夏叔叔?敢情跟你哥似的,你问问他怎么保养的!”   张春又咳了两声,不过他是真的喉咙还难受,瞪过方锦再转向还站在门厅的人。他发现真的如方锦所说,那人看起来和八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头发都一点没变。若一定要说就是面瘫比以前更严重了,甚至眉宇间显出一股戾气,脸色也越加苍白。   “真是啊!怎么着也得快四十了吧?人间不公多如狗啊!”方锦继续小声地嘀咕。   张春立即用手肘撞在方锦腰侧,上前冷声对门口的人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张守宁说的。”   直接明了的回答令张春紧了紧眉头,张守宁是他的远房二叔,虽然知道他在这个城市,但绝对不知道他住几楼几号。他没有避开夏树伸过来的手,指尖准确地落在他眼角的伤疤上。即使已经从16岁到了26岁,却仍然被对方当作小孩一般,他心里的无名业火越烧越旺。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身对方锦介绍道:“这是夏树,我的——老乡。”   站在张春身后的人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却明显透着一股不满,张春与他大眼瞪小眼的一言不发。方锦适时地打断了这诡异的沉默,一脸诚挚地站到夏树面前递了一根烟上去说:“那两年多亏了夏叔照顾我家张春了,他虽然臭毛病一堆,其实人还不错,就是对谁都有点冷淡。眼看就要成大龄青年了,还连对象都没谈过。”他说到最后还长叹了口气,一副老妈操碎心的模样。   张春立即一脚扫向方锦说: “你小子少给我胡说八道!别随便叫人叔!再多说一句我灭了你。”   方锦不满地回瞪着张春说:“我不过向人民群众揭露实情,你藏着掖着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边说边揉着被张春踢了一脚的腿,嘴里还念叨着打残了你养我一辈子吗!不等张春乘胜追击他又是一脸热情地对夏树说:“我叫方锦,是张春唯一的哥们,也是室友,大家一家人,不用客气。”   “那是我应该的。”夏树微摇头拒绝了方锦再次递上来的烟,“照顾花儿是我的责任。”   方锦一副了然于胸地笑了笑,张春却眉毛直跳,他一把拉起夏树进了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把房门一关。显然他不认为夏树照顾他是他的责任,至少八年后的现在不再是。   “老实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张春一屁股坐在床上,双脚却不住地抖动,抬眼盯着夏树。   “来看你好不好。”夏树沉稳温润的声音响起,嘴角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好,挺好的。比当年你一声不吭失踪时要好得多。”张春也笑了笑,却笑得阴渗渗的。   夏树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张春身前,低头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说:“花儿,很快就会过去了。”他的手缓缓抬起来最终还是落在张春脸上,这是他多年不改的习惯,像是张春眼角的疤对他有特别的含义。   张春感觉到脸颊上传来微凉的温度,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将夏树的手摁下来,没好气地说:“您老这习惯不能改改?”   夏树不解地看着张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着头说:“好。”   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张春不禁有些怀疑,可对方一脸坦然的表情他不好再追究。四目相对又一次沉默下来,最后还是张春败下阵来,揉着太阳穴压低声音问:“你有地方住吗?”夏树没有回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先住在这里吧,可以睡沙发或者打地铺。”   “我陪你睡。”夏树在张春最后一个音节刚落下时就说了出来,像是一直在等着张春这么开口。见张春突然笑起来,他的嘴角也挂着一丝浅笑。   八年前,张春不过还是个刚刚16岁的少年,却经历了多数人都没经历过的人生悲欢。他4岁时父母离异,继母见不得他,虽不会动手打人饿个一天半天却是常事。后来继母莫名死了,他爸也病了,病久了死也不奇怪。所有人都说他爸是病死的,可他亲眼看到他爸是被他继母掐死的。那时他对人这么说却换来一顿骂,慢慢地也就不说了。这些事其实他都不记得,他7岁前的所有事他都完全不记得,不过是后来别人嘴里说出来的。   但之后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几乎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能看见世人常说的‘鬼’,甚至不时会遇上缠住他不放或者企图附在他身上的。因此他常常被当作神经病,在学校里也被孤立,在认识方锦之前他可以说没有一个朋友。   第一次见到夏树是在他母亲过世那天。   他7岁时被远房二叔张守宁带到他母亲那里,之后的几年母子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是艰辛,最难的时候连续三天只能喝自来水果腹。   其实到现在他都想不通为什么那时的日子会过得那么难,他的母亲勤劳本分,他也并不调皮惹事。可偏偏就像老天故意与他们母子两人作对似的,就像他走在街上自己摔了一跤也会把路过的自行车撞翻,骑车的偏偏是个老太婆,一撞就撞进了医院。   张守宁总是跟他说这是命,熬过去就好了,日子过得苦总比用别的东西来偿要好。他也常想熬过去就好了,可他母亲没能熬过去。他刚上高中那年实在凑不出学费他就想辍学,他母亲死活不肯,为了给他凑学费最终积劳成疾,瞒着他不肯去看病,最后倒下时连医院还没到就落了气。   那天他从学校赶到医院只看到他母亲被一块白布盖得严严实实,他杵在原地站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他不记得是怎么出的医院走到街上的,也没注意到从医院出来身后就跟了一群黑糊糊的影子,就像是送葬队伍一样。他走上人行道时,突然一辆公交车冲上来,他忙往后退,却感觉身后挤满了人,全都争先恐后地要撞向开过来的公交车。   那一刻他以为他也要死了,甚至感觉到了车子撞在身上的疼痛。   夏树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一把将他从身后抱住,接着他看到公交车硬生生被一脚踹偏了轨道与他错身而过。而他被夏树半拖半抱的扶住,听到耳畔温润的男声对他说:“你会一世幸福安康、百年终老,会儿孙满堂,会死在温暖的床上,而不是死在此刻。”   他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对上夏树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   “有我在,不会有事了。”   夏树的声音很轻,让他冰冷的胸腔挤进了一丝温暖。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对夏树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夏树,我叫夏树。”   张春一转头就看到路边的广告牌写着‘春花开、夏树翠、秋叶红、冬雪寒’的句子,夏树对他轻轻扬起嘴角。   那是夏树第一次对他笑,也是因为这一笑让夏树走进了他的生活。   门外突兀地响起一声惊呼,接着房门被推开,方锦趴在门上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揉着腰说:“腰闪了!”   张春不信的往他腰上瞟过去,“夏树暂时要住这里。”   “强烈欢迎,晚上我们正好可以斗地主。”方锦嘻皮笑脸地回道,顺手跟夏树来了一个兄弟式地搂肩。夏树倒是没介意,方锦顿了顿才说:“夏叔,你这是着凉了?身上怎么这么冷?”   没等夏树回话,张春立即隔开方锦和夏树说:“他五行属寒,生肖属蛇。”   方锦似懂非懂地点头表示理解,三人围坐到沙发上。方锦挪了几下屁股摸出来一个信封,露出一脸阴笑望着张春说:“有你的信,还是挂号的,这年头真稀奇了!你猜谁寄的?”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张春花!”   张春顿时有种被雷辟中的神清气爽,他本名叫张春花,虽然四岁之前叫张春骅,可据说某个算命先生说他命不好,要改成女孩名比较好养,所以硬给改作张春花。在他短短26年的人生中,有18年的生日愿望是找到那个算命先生狠狠揍一顿,不是因为把他的名字改成张春花,而是因为不许他再改过来。   后来在被人嘲笑过无数次后,他终于找到了折中之道,就是除必要的证件外绝不对人透露他的本名。所以知道张春花这名字的人并不多,而细数这为数不多的人中会给他寄信的人更了不可数。   他好奇地拆开信封,方锦凑到他旁边同样充满兴趣。他从信封里掏出来一叠发黄的报纸,方锦立刻一脸嫌弃地瘪嘴,接将报纸摊开又立马上兴奋起来。   报纸足足包了三层,最后出现在张春眼前的是一张照片和一把铜钥匙,他和方锦各捡了一样,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张春拿的是那把钥匙,长约五公分,做工很精细,整体看起来像两条对称的蛇缠着一根柱子,一看就老玩意。他翻到钥匙的背面发现上面刻着两行字,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完全看不懂的文字,虽然是繁体他也认识。   ‘禄无常家,福无定门,人谋鬼谋,道在则尊。’这句话的字面意思不难理解,但是刻在这钥匙上意欲何在却不得而知,而这钥匙究竟有什么作用更是让张春摸不着头脑。他立即转身拿给夏树,夏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淡然地摇了摇头。他立即失去兴致把钥匙扔下,抬头就见方锦一脸怪笑对着手里的照片挤眉弄眼。   “春,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可爱乖巧的正太模样,真是难得!你看这模样笑得多甜,多萌啊!”方锦说着瞟了张春一眼,再跟手中的照片对比顿时皱起眉头,“都说儿大十八变,你怎么就越变越残了?”   “放你妈的屁!”张春骂着抢回照片,看到上面的小男孩时也不禁愣了一下。   照片上是个五六岁的男孩笑得像是捡着宝贝似的,露出两颗缺掉的门牙。若不是男孩右眼角下方有道一公分长的伤疤他绝对不会想到照片上的人是他自己,而他对这张照片也完全没有印象。然而,让张春愣住的却是照片中站在他身后的人,穿的一身看不清样式的黑衣,整个人被挡住,右手摸着男孩的头发,左手背在手后,半弯着腰。但是却看不到他的脸,若不注意几乎能被忽略。照片背后还写着一排毛笔小楷,摄于辛未年春张家镇。   张春盯着照片里的人,仿佛能透过照片看清他的模样,他直觉这个人和他有很亲密的关系,却无法从记忆里拼凑出来。   “来,给哥讲讲你是吃什么把自个给长成这二货模样的!”方锦坐到张春旁边眼睛还盯着照片,眼中全是可惜了的字样。   张春还没来得及修理方锦,照片却被一旁的夏树拿过去,他盯着照片轻声自言道: “时间真快。”张春不禁心里一颤,盯着夏树仿佛跟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东岭枯骨   自从夏树出现之后张春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的状态,导致他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翻来复去终于坐起来。他下床借着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微光走到门边,打开房门看到夏树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突然感觉口渴难耐,于是去厨房倒水。   等他喝过水回房时,走到门口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一步再直起身来却霍然发现眼前的已经不是他的房间。   一栋破旧的三层小楼孤寂的矗立在荒郊野岭,四周黑黢黢的一片,唯有小楼的一扇窗透出昏暗的灯光,隐约还能看到窗户里面有人影晃动。   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虽然看得并不清楚,可周围的地形和小楼的框架在他脑中反射出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几乎能和方锦给他看的报纸上的照片重合起来。   不过此刻他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只想快点回到房间睡觉,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失眠。但现实是他一回头,身后也不是客厅,更没有夏树的踪影,只见一片无穷无尽看不到一丝光亮的荒野。他不自觉地搂紧手臂,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他不可能房间穿越到荒郊野外来。   然而他冷不防地肩膀一抖,背后升起丝丝寒意。他缓缓回过头去就看到一颗脑袋从他眼前掉下地,没有了头的身子朝他走来,抓住他的手又塞给他一把钞票大小的纸,耳中传来那句机械重复的话‘我要回家——’。   作为第二次相见,张春只觉惊、毫无喜。他在心里骂起脏话,也不想确认断头鬼塞给他的是不是冥币,他见鬼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碰到妄图收买他的,这一点也不想卖这个人情给一只脑袋总往下掉的鬼。   可断头鬼见他不肯接,随即气急败坏地掐住他的脖子,激烈地晃动起来,血溅得他满脸都是。这感觉并不能用恐怖来形容,他只觉呼吸越来越不顺畅,缺氧导致头脑开始发晕。也管不了对方是人是鬼,挣扎几下干脆一拳挥下去,结果稳稳地落在断头鬼血肉模糊的脖子上。   人肉的触感绝对和切猪肉是不一样的,张春顿时胃里泛起一股恶心。   不过断头鬼却不放过他,仍一个劲地摇晃着脖子。他屏住呼吸,刺鼻的血腥味却像穿过毛孔直达他的大脑中枢,味道清晰可闻。而脖子上翻起的白肉和血管与他的视线就像连接在了一起,他也不明白为何黑灯瞎火的能看得这么清楚。正当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崩溃时,耳畔突然传来有人叫他名字的声音。   “花儿,花儿!醒醒!花儿。”   张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不是被切了头的脖子而是夏树的脸,一时觉得竟然如此赏心悦目,脸上传来夏树手掌独有的微凉触感。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算是笑容的表情说:“我没事。”   “我该像以前看着你睡的。”夏树的声音轻缓却掩不住眼中的歉意。   这时张春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不过只是一场梦,这让感觉安心了许多,“做噩梦而已,你不要担心。”   可能是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浑身燥热口干难耐。于是推开夏树一直贴在他脸上的手坐起来,自顾自地下床喝水。   他灌了一肚子冷水从厨房出来,夏树站在门外像是在等他。他淡淡地抬眼一瞥说:“你干什么?”   “我有东西给你。”夏树一脸认真,说着将手中的小包塞给张春说:“贴身带着,什么时候也别放下。”   张春疑惑不已地先看了看夏树,再才把目光落到手里的东西上。是一个半掌大小黑色锦囊,外面绣着一朵白色的荷花。他看得出来这是有些年月的东西,就那朵荷花绝不是现代化机械能绣出来的,在黑色的锦帛上显得栩栩如生。他的手落在绑着锦囊的绳子上,抬眼望向夏树,见夏树点头才打开。   锦囊里的是一块玉壁,厚足有半公分,棱角清晰、表面光滑,不过个头比偏小,比半指稍大。奇怪的是玉壁面上并没有雕刻任何花纹,通体呈墨色,手感奇寒,如同拿着冰块似的。   张春并不懂玉,但好东西的手感是绝对不一样的,他至少能确认这要是卖出去绝不会便宜。他不由凑近眼前想瞧个仔细,却不料这一瞧让他差点跌倒。   玉壁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活着一般,他眼睛刚靠近就冲着他龇牙咧嘴地冲撞过来。他惊异地一眼瞪向夏树,又不信邪地再次凑近看去,可这回却什么也没看到,只觉玉的颜色似乎与刚才稍有不同。   “这是什么?”张春不耻下问。   “护身符。”夏树答得毫不犹豫,但张春却不怎么信。   “很值钱?要是弄丢了我可不赔。”张春斜眼瞟过夏树,蛮不讲理的态度。   夏树弯起眼角说:“不要你赔,可是不能丢。”   张春不以为然地将玉装回锦囊扔回给夏树,“我不稀罕。”他很明白夏树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一块玉,指不定是夏树的什么传家宝,他不想接了再下放不下。   “花儿,拿着。”   夏树责备的语气却仍带着对他少年时的宠溺,这让张春觉得很别扭,虽然他那时对夏树确实撒娇使气这些不成熟的事都做得娴熟,但不表示现在他还能接受。   不过夏树丝毫没觉不妥,只当眼前还是那个孤单落魄的少年。他轻拍两下张春的肩膀,直接把锦囊塞进他的裤兜里,却不料张春的裤兜有洞,锦囊刚进去就直接从裤褪里掉出来。张春忍不住哈哈大笑,夏树面不改色地又捡起来硬塞进他手里说:“拿好,我以后都不走了。”   张春巍然不动地伫在原地,不是因为被夏树看穿他的心思,而是因为这句话。他的目光死死定在夏树脸上,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结果却沉默无言。   “你们在干嘛?”   方锦突兀地出现在客厅里,瞪着一双熊猫眼满脸诧异地望着厨房门前的两人。   显然令他产生疑惑的对象并不打算解释,张春反问道:“你又组队去刷副本了?”   “屁!”方锦骂了一声瘫倒在沙发上,“我是流年不利,长夜难眠。”   张春惊异地眉头一跳,盯着他问:“你不会是见鬼了吧?”   “我们又默契了。”方锦森森地笑了一声盯着张春,就此夜半三更三人坐在一起讲起了鬼故事。他先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说:“就是东岭那事,睡觉前老程还打电话给我说工地上今晚有人死了。你知道怎么死的吗?就是躺在床上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脖子却被割断了。听说工地上已经有人吓得卷铺盖回老家,连半年的工资都不要了。”   “重点!”张春不说分说地打断方锦,他知道这人最大的毛病除了怕疼外就是话多。   方锦忿忿不平地对张春龇完牙接着说:“这事的起因是我们公司里卖出去的挖掘机在东岭出了问题。就三天前所有靠近那栋楼的机子都抛锚了。”他说着还拿起茶机上的报纸指出上面的图片,“要知道我们公司的挖掘机都是以质量著称,况且不可能五六台一起坏。所以公司派了维修部元老级别的老程过去,一番检查下来屁事没有,但就是怎么都动不了。你说这事怪不怪?”   他说着朝张春和夏树挤眉弄眼,像是想得到夸赞的小学生一样。不过张春只是淡淡地对他抬了抬下巴,意示他继续说,别废话。更不用说夏树,他坐着一动不动,如同睁着眼睛睡觉一样。   方锦不满地又故意咳了两声,“在小楼旁边本来有一棵槐树。说来也怪,那地方都是些矮小的灌木,唯独那棵槐树长得又高又大。当时陪老程一起检修的人中有一个老头,他说树下有东西,让他们晚上带香烛纸钱来拜拜。虽然多数人都不信这一套,却也附和着去了。但是这去是去了,不但没解决问题,却还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东西。”   张春正好奇发现了什么,方锦却停下来盯着他似笑非笑的一动不动,在此时的气氛下他的表情着实有些渗人。张春有意吭了一声,方锦像是回过神来,目光瞟过面前两人越发神秘地说:“那天晚上,老程和那老头,还有工程的项目负责人和两个年轻人一起去了那棵槐树下,你猜他们看到了啥?”   方锦顿了两秒,见没人配合他的问答游戏,故意颤了一把嗓子继续说:“鬼火!树下到处都是。”   “讲点科学,那是磷火。”张春鄙夷地开口。   回白了张春一眼的方锦接着说:“我知道,可磷火说明什么?说明地下有尸骨!哪里来的尸骨?说明有人死了被埋在下面!而且磷火的数量太惊人了,真要埋着尸体也绝对是个大坟坑!”   他停下来吞了吞口水,“在老头的招呼下他们把香烛纸钱都点起来,还念念有词地说了些给鬼听的好话。这时有个年轻人在离槐树几米处的地方发现泥土下盖着一根白森森的东西,他一时好奇就捡起来对着手电筒瞧了半天才发现那是根骨头,有手腕那么粗,一尺多长。知道是什么吗?”   接收到方锦投来的目光,张春淡然地回道:“人骨?”   “没错。”方锦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心有余悸,“那年年轻人喊了其他人,结果老头见他还拿着那根人骨狠狠骂了他一通。年轻人却毫不在意地随手扔开,拍拍手走了。”   说到这方锦突然停下来,像是不愿再说下去,张春察觉有些不对,追问道:“接下来呢?”   过了一会儿,方锦放松下来,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接下来就是第二天,在负责人的指挥下把槐树给砍了。挖掘机用不了,就人工挖,十多人足足挖了半天终于让树下的一堆枯骨重见天日。为了不引起恐慌报纸都没如实报道。”   “你说的有人死了是怎么回事?”张春好奇地问。   “谁知道,据说是那天挖死人骨头的其中一人。”方锦说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张春想了想,奇怪地问方锦,“你不是不信鬼吗?怎么会为这种事睡不着?”   方锦目光微微闪缩两下,不以为然地说:“我,不信不等于不好奇,不说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先睡会儿去!”他说完匆匆地回了房间,张春叫他也完全不理。   “方锦,不是那天晚上你也去了吧?”张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他确实记得前天晚上方锦很晚才回来。方锦没有回话,进了房间直接将门关上。   “他没事,不要担心。”一直沉默的夏树突然开口。   张春转头瞥了他一眼,烦躁地揉着头发没好气地扔下一句,“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休息。”虽然这么说,不过从以前他就好奇,几乎只要他醒着就从来没见夏树真的睡着过,即使是他每次半夜起床撒尿夏树都不早不晚地给他开灯,就如专程在等他一样。   想起这来让张春后背一寒,回头瞥过夏树,却见他紧跟在身后,看样子是准备和他一起回房,然后要一起睡?张春微皱起眉,倒床就睡,他确实很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黄泉   张春起床时夏树已经不在房间,他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没找到,最终决定放任不管,换八年前他才是被管的那个。洗漱过后他和往常一样出门上班,到上公交车他才明白过来一早起来的异样感来自哪里。平时方锦每天早上都会和他抢卫生间,但是今天却一直没见到方锦的人影。他想也许是昨天睡晚了起不来,一路想着方锦迟到被骂的样子暗爽,心情愉快地到达学校。   张春的工作是一所二流的中学里的二流历史老师,离他住的地方并不远。学校也提供住宿,不过由于他见鬼的体质不想给人添麻烦就没住进去,不然每个月还能省下房租。   学校是所初中高中混合的学校,但初中在这里完全像是附属的不受重视,自然张春作为不受重视的历史老师更不受重视。但他人际关系上的欠缺却与此无关,完全源于他不善交际为人冷淡,他基本从来不参加同事间的业余活动。工作了三年却只认得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和几个领导,他班上的学生多半都叫不出名字。   其实说起来当年张春有着像故事主角一样悲惨的身世,背负着他母亲沉重的期望,却没能众望所归成为平步青云的主角。他在远房亲戚的资助下勉强读完大学,现在有份能糊口的工作就已经觉得世界和平日子美满了。他的愿望很简单,先存点钱按揭套小房子,再找个媳妇生个孩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现实往往不会因为他的愿望简单就将就他。当看到躲在楼外墙角阴影里的夏树时他浑身神经都颤了一把,而对方正闭目养神,他视线刚转过去就突然睁开眼轻轻一笑。   张春抽着嘴角,他旁边的余老师好奇地凑过来问:“那个人是谁啊?我看他坐在那里半天了,不会是变态吧?”   “说不定,现在的人谁说得准啊!”张春鄙弃地回道。   余老师立即赞同地说:“我联系一下保安吧,以防万一。”   “不,不用!”张春立即拦住他,“其实他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余老师又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认识他?”   张春叹了口气说:“算是认识。”不顾余老师奇异的目光转头盯着窗外墙角的人影。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张春迫不及待地冲出去,他想的是一定要狠狠批评夏树,但他走出校门却都没见到夏树的身影。   此刻时间还早,太阳也没下山,没什么温度的阳光透过梧桐树间的间隙照下来。张春突兀地顿住脚步,他注意到马路的对面有个人行为怪异地蹲在路边,似乎在烧纸钱。四五月这种春末夏初的季节天气总是很反常,他不自觉搓了几下手臂向前跑了几步总感觉有些冷。   马路对面的人察觉到有人走近,猛然回过头来冷眼瞪着张春。就在一瞬间张春像是被打过兴奋剂一样奋不顾身地冲向马路对面的人,大脑如同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来历不明的愤怒。   就是马路对面看起来约摸四十来岁,他从未见过的男人让他觉得无比愤怒,他毫不犹豫地摁倒那个男人,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嘴里转声重复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张春盯着男人不断挣扎,嘴唇一张一阖好像在说什么,但他什么也听不到,神经麻木得感觉不到一丝感情,仿佛陷进了一股残酷的暴力快感当中。   突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往他太阳穴的位置狠狠一击,眼前闪过一片白光便失去了所有感官。   “花儿?”   听到声音张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全身的重量全落在夏树身上,他揉着脑袋莫名地问:“刚才,我怎么了?”   “没事了。”夏树说着把昨晚张春不肯戴的玉壁再次给他,“戴着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张春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接了过来,被鬼附身他并不陌生。这次还算轻的,最严重的是完全失去自我意识,八年前那次若不是夏树他大概就到18岁为止了。   见张春收下,夏树明显地弯起眼角,“你先回去。”   张春抬眼瞟过他问:“你有事?”   夏树点了点头,张春却听到不远处几个女同学的对话。   “那个人在干嘛啊?”   “哇,好高级哟,是从印度来的吧!”   “诶!明明好变态。”   张春见她们匆匆离开,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在斜对面的巷口有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赫然是刚刚被他掐脖子的男人。   这条路属于学校后门的延伸路段,即使放学期间也没什么人会走,张春若不是超近路也不会走这里。因为这条路两边都是上世纪的老房子,行道树经过几十年的生长几乎遮避了所有光线,即使是正午也让人觉得阴冷。   而那个男人所在的巷子是两栋建筑间的间隙,最多能并排两人通过。他就趴在巷口,上半身还落在巷外,双手紧紧地抠住地砖,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拼命向外挣扎。但诡异的是他的双腿半悬在空中,呈现出一种完全不符合人体学的姿势,就像他的双脚被人拽起往巷子里拖一样。   也许那几个女学生看不见,但是张春却看得很清楚,男人的双脚确实被什么拽住。不过他也只看到一团黑影,没有面目。   眼看男人像货物一样被拖进巷子里,张春眼中似乎还能看到男人盯着他如同求救般的眼神。他直觉这不是什么他管得了的事,可见死不救又显得太冷漠。   正当他犹豫之际,却听夏树开口说:“我去,你回去。”   听到这样的话张春反而觉得非去不可,几年不见他越发想跟夏树对着干,打心里他不愿再被当成小孩子对待。夏树却全然不介意,仍旧轻声地说:“我很快回来。”   张春不屑地瞪大双眼,脱口而出:“要么各走各,要么一起去!我不是那时的……”   “好,一起。”   没等张春说完,夏树已经做出回答,让他心里堆积的一剧本抱怨台词无法出口,对着夏树他愣愣打量起来。依旧是毫无变化的表情,甚至他怀疑夏树去整过容,所以才会导致面部表情僵硬单一,他分明记得八年前的夏树是会笑的。这么一想他瞬间觉得自己发现了夏树这几年完全没变老的真相,不禁心情大好,如同抓住了夏树不为人知的把柄一样。于是他饶有兴趣地看了夏树半天,然后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夏树莫名奇妙。   巷子里有一股散不开的霉味,张春估计走了十多分钟才总算快到另一头的出口,但一路走进来却没有刚才那个男人的踪迹。   夏树突然在身后叫了他一声,他倒回去见夏树的目光落在地上问道:“怎么了?”   “痕迹消失了。”   张春低头仔细看了半天,果然地上的垃圾被男人的身体碾出了一条痕迹,但这条痕迹在到离出口大约十余米的地方突然断了。前方甚至也没有任何人走过的痕迹,而巷子除了两头也再没其它出路,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他思索着探向两边的墙壁,以他的经验这种时候应该会在某处存在着一扇隐藏的门或者通道,当然这种经验来源于电影或小说。   不一会儿,夏树指着张春所站的位置说:“这里。”   张春立即低头看到脚下的下水道井盖,接缝处明显错位的灰尘,痕迹还很新。他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打量着井盖,与一般井盖所用材料不太一样,黑得像炭一样并且完全不反光,表面也没写某市政的字样,反而刻着一些像符咒一样怪异的花纹。   他一脚退开,夏树就俯身开井盖,但看着有些费力。他正想要不要搭一把手时就听到咔的一声,井盖被翻在一旁,夏树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下面卡住了。”   闻言张春凑过去,一根食指粗钢条崭新的断裂痕迹闪着白光横在井沿,他心里不禁暗想还是别随便惹火夏树的好,不然被他随便一掐脑袋就得掉下来。   夏树指着井口说:“我先下去。”   刚见识过夏树的功夫张春不敢造次,轻点了下头。其实他和夏树一起生活的那两年,常常是他对夏树呼来喝去,丝毫不顾忌当时夏树作为临时监护人的身份,人前叫着夏叔,私下却极为目无尊长。   也许是年龄增长,也许是久未联络,现在两人的关系张春明显地觉得疏远了。   “花儿。”   夏树的声音从井口传来,带起沉闷的回声。张春应了句跟着跳下去,他以为他会潇洒漂亮地落地,不料错估了高度。从井口往下是一个像圆柱体一样笔直的洞,大概七八米的高度,如果不是下面积水够深他可能已经魂归西天了。   张春从水里爬出来,身上并没有想象中刺鼻的臭味,反倒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夏树盯着他眼里一片笑意,明显是被他落水的样子逗乐了。张春立即冷眼一瞥见他全身全无半点水渍,狠狠地哼了一声。   “我系了绳子。”夏树解释地说道。   张春抬头看去果然井口垂下来一条绳子,心里暗想有绳子也不说一声分明是故意看他出丑,顿时心里更不如意。   “冷吗?”夏树望着他湿透的衣服自觉地解他自己的衣服。   张春忙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您别。”不是他逞强,只是湿衣服外再套件衣服完全没有半点用。夏树从来不忤张春的意,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前走。   跟在后面张春边走边观察起身处的下水道。整个结构跟石拱桥十分一致,只不过这里的拱深长得看不到尽头,不说鬼斧神功但也浑然一体。光线并没有因为远离井口而变暗,反倒越往前越是密集的光源让四周的景色变得清晰起来。幽暗的蓝光错落地遍布在头顶,显得诡异又灵动,就像大小不一的无数夜明珠镶嵌满整个隧道。   张春想到这就乐起来,这真要是夜明珠他撬几颗去肯定能买个好价钱。他不自觉笑了笑,却没注意到前面的方面打偏,差点踩进一旁的水沟里。他连忙定住脚步低头看下去,发现这里比井口处要浅许多,水质还不错,清可透底。令他惊异的是水底赫然呈现出一条人工轨道,透过水面能看清铁轨上没有一丝青苔和锈迹。但他却从没听说过在这座城市修建过地下轨道的传闻。   随着光线越来越亮,张春没弄明白这铁轨是怎么回事,倒是搞清楚了那河里气味的来源。漂浮在水面上未能全部沉入水底的灰烬让他脑海中回想起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喝符水的事,他不禁胃里一阵翻滚,有股想吐的冲动。   夏树霍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就刚才喝了两口水,看到这个想起来有点反胃。”张春躲过夏树伸过来扶他的手说。   “忍忍。”夏树看了看一旁水沟,眼中又带起一层笑意,转身继续向前。   但张春却再也挪不开脚步,他瞪大双眼瞪着石壁上盘踞的发光体,此刻就像突然有了意识一般动起来,窸窸窣窣地一点点开始移动。他屏住的一口气全力呼出来,石壁上的光源就突然一窝蜂地飞起来直奔向他。他立即一声大叫,转身拔腿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鬼魂列车   幽蓝的光点密密麻麻地紧随张春其后,如果从远处看来如就张春披星戴月地在黑暗中奔跑。要是没有紧迫的危机感,他自己也会觉得这是一道唯美的奇观,仿如他身后拖着一条缩小版的银河。但实际他脑中的是非洲白蚁猎食的画面,这些发光点从身上一掠过自己立马就变成一俱白骨。   “别出声。”   走在前面的夏树一个转身就把他扑倒在地,被夏树捂着嘴压在身下,整个人都成了夏树的肉垫子。后背疼得他想骂娘,无奈嘴被捂得死死的,他只好用眼神指控。夏树全然不懂似的,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抹了他一脸黑糊糊的东西,还带着一股怪异的腥臭味,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任由头顶的光源体失去目标似的来来回回。   一个光点突然落在夏树肩上,张春这才看清,那玩意长得很像西瓜虫。头比西瓜虫大一点,背部外壳的线条就像灯管一样发着光,头部下面一点的位置伸出一双透明的翅膀,足有一只大蟑螂大小。裹成一团,翅膀向上竖着,看起来像一个小灯炮似的,透明的翅膀映出一丝丝蓝光,他竟觉得莫名的惊艳。   夏树无声无息地将发光虫从肩上弹下去,张春看到那只虫掉进水里跟掉进岩浆似的,嗤的冒了一股烟便化作灰烬。如果不是夏树捂着他的嘴,张春觉得自己已经吐了出来,敢情那河里的灰全是这些虫子。   隧道里的发光虫终于安静下来,夏树放开张春。两人起身,张春扭了几下腰仍没缓解疼痛,夏树一副事后好人嘴脸投来关切的目光,他不禁用鼻孔愤愤地哼着气。想骂人又怕惊动好不容易安分的发光虫,他愤愤地抹了一把脸上被涂上的东西,粘糊糊的散发出一股恶臭,他凑近闻了闻,压低声音问夏树:“这,别告诉我是血!”   夏树看着他异常坦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加了一句:“死人血。”   张春立即拎起袖子去擦,他忙拉住他的手说:“掩盖血气的,别擦。”   “你!”张春只说了一个字,注意到周围的发光虫仍躁动不已,硬把后面的话咽下去换了个问题:“那是什么玩意?我们到哪儿了?”   夏树目光绕了一周又落回张春身上说:“金血地虱,好食活人血,在阴气重的阴湿之地较为常见。”他望着张春顿了顿才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张春睖起双眼恨不得去戳夏树的脑门,嘴里哼着冷气说:“可我已经来了,先去找人!”他说完率先走在前面,却一抬眼又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断头鬼此刻脑袋安稳地立在脖子上,面无表情地死盯着张春。夏树下意识地上前横在张春身前,冰冷地盯着断头鬼保持沉默。张春半探出脑袋望着断头鬼怕他突然又把脑袋掉下来,对夏树说:“他好像想求我帮他。”   夏树深沉地瞪了他一眼,他脑内立即反应出夏树曾经对他列出的各项与鬼接触的禁令,不禁咂舌。   前面的断头鬼忽然朝两人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往前走,像是要给他们带路。张春看着夏树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夏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断头鬼,见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如同在确认身后的人是否有跟来。夏树对张春微点了下头,两人便一齐跟上去。   断头鬼走得极为缓慢,张春却几乎要用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没多久下来就开始气喘吁吁,体力不济。他停下来喘着粗气说:“能不能让他走慢点,这会累死的。”他这本来只是本能的抱怨,可只是换口气的时间便看到夏树拎着断头鬼站在他面前,吓得他直往后退,十分无语地盯着夏树。   “别怕,它的三魂七魄已经去了一半,伤不了人。”夏树解释道。   张春并不确信,仍然担心不一注意断头鬼的脑袋就从脖子上掉下来。他静静地观察了许久,感觉断头鬼在夏树手中就像听话的猫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断头鬼问:“你能不能说话?”   断头鬼只是眼珠转了转,没有任何反应,张春失望地看向夏树。   “那坡上挖出来的骸骨恐怕都是枉死,魂魄也被锁在那棵槐树下,树被砍了阵法也就散了,这才有机会逃出来。”夏树对上张春惊异的视线,不由补充道:“今早我去看过。”   张春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夏树主动报告行踪这事让他觉得心情愉快,起码说明夏树意识到他不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懵懂少年了。   被夏树拎住的断头鬼突然躁动起来,虽然脸上依旧没有变化,但仍能感受到他的惊慌。   “他怎么了?”张春不解地发问,只见夏树松开断头鬼视线往前方隧道深处飘远。   重获自由的断头鬼匆匆地飘向前方,夏树立即拉起张春追上去,通过几条岔道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车站。   两人停在站台上,却已经不见了断头鬼的踪影。比起现今人性化的地铁站来说这里显得陈旧了些,但除没有往上的楼梯之外,比起普通的地下轨道车站毫无异处。   大约百来平米的空间,地板是白色的大理石,就在支撑的方柱间还有两排钢质的椅子,头顶上没有看到灯管,但光线却与白炽灯极为相似。张春不由在心里庆幸好在这里没有了那渗人的金血地虱。   突然,一阵尖锐的铃声响起,就如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被放大数倍。他立即捂住耳朵,看到一头的黑暗中有光照过来,紧接是列车进站的声音。   几秒之后,一列有些破旧的列车停在站台,咔嗤一声车门向两边打开。这时张春注意到站台上排着零零散散的——鬼魂,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原本就阴冷过度的空间,此刻完全变成了冰窖。他不自觉地发抖,下意识地往夏树身边靠,夏树并不温暖的体温让他感觉到安心。   好在那些鬼魂并没有袭击他们,只是缓缓有序地上车。   突然之间,一声怪异的尖叫扣击张春的耳膜,如同汽车急刹车时发出的声音。他寻声望去,只见他们一路寻找的男人正雾气一样的黑色触手裹着往车厢里拖,男人的七窍都向外淌着如同蒸汽一样的黑雾,面如死灰。   他不禁有些怀疑这个男人是否已经死了,夏树突然说:“还活着。”   张春淡淡地瞟过夏树,他并不讨厌夏树总能猜出他的心里所想,他只是不喜欢这种不对等的了解,因为他从来猜不出夏树的想法。   “现在怎么办?”张春意外地冷静,他并不介意承认是夏树在他身边让他觉得安心,因为夏树就是他的护身符。   “他要是上车就回不来了。”   “会去哪儿?黄泉吗?想不到那个世界也与时俱进啊。”   “其实这只是我们看到的,那边不是我们所见过的任何形态,一切都是我们的主观意识而已,它以一种我们能理解的形态出现。”夏树认真的解说。   “嗯?”张春升高语调看着夏树,“只要上车就能到达那个世界吗?”   夏树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说:“那绝对不会美好,你不会去的。”他说着紧紧握住张春的手。   张春抬眼看向夏树,思想在纠结要不要挣开,毕竟两个男人这样牵着手十分怪异。   突然,与他们相隔一节车厢的车门处躁动起来,张春一扭头就看见断头鬼死死地抱住那个男人,像是不愿他上车。黑雾缠绕着一人一鬼不断扭动,男人的手臂撞到车门上被划出一条口子,却不见有血流出来。张春没有多想就冲出去,但夏树却没放开他的手。   “我去。”   夏树只说了简短两个字,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叠成小块的报纸说:“你拿着,等会儿点燃贴在男人额头上。”   张春疑惑地接过来,摊开报纸发现里面又是一层黄纸包,他不禁一眼瞪向夏树,再将黄纸拆开终于看到一张符纸。   “很简单,没事的。”   夏树拍了下他的肩膀,这让他安心些许,但心里仍旧没底。他硬咬着牙,摸向裤兜却没摸到他的打火机,不等他开口夏树先塞过来。他拿起一看竟然是他的打火机,但随即想起他被他仍在地下车库里了,这不可能是他的。他抬眼盯着夏树,突然笑起来,这打火机本来就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他把其中一个给了夏树。   夏树莫名地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几大步就冲到那男人身前,虚渺的黑雾在夏树手中仿佛变成了固体,如同撕扯盘踞的蔓藤将黑雾生生从男人和断头鬼身上扯下来。   “花儿,现在。”夏树喊道。   张春吸了口气,急忙点起手里的符纸,俯身就往男人的脑门拍去。但脚下去被黑雾一样的触手绊了一下,眼看就要失手。夏树立即接住张春的手往男人额前按下去,而张春看到的是夏树的手触碰到符纸的地方被灼伤,皮肉瞬间翻起。   他刚想说什么就见男人嘴里吐出一股恶心的黑气,就如开水壶中的蒸气一样喷出来四下逃窜。旁边的断头鬼猝不及防,他还抱着男人来不及放开,浑身已经被灼出像夏树手上一样伤,只不过他翻起的不是皮肉,而是像被烧过的纸,散落一地的灰烬。   张春还惊骇得没回过神来,目光死死盯着夏树被灼伤的手。他长长吁了口气说:“夏树,你的手——”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感觉什么东西倏地钻进他嘴里,他不禁咳了两声,接着就觉得脖子被什么勒住,喉咙冒出恶心的呕吐感。不及他挣扎,脖子上突然一紧,他的上半身已经被拖进车门里。夏树立即朝他扑过来,压在他身上,双手抓住绕在他脖子上的黑雾用力一拧,黑雾没有任何声音地断成两截。   他呼呼地喘了两口气,视线越过夏树看到站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动不动。他刚想叫夏树去看就听到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抬眼见车门毫无顾忌地就要关过来,他反射性地抱住夏树往门里一滚。等嘭的一声车门彻底关上,他不禁叫道:“不好,我们上车了。”   一眨眼已经看不到站台,他转眼去看夏树,见他如同失魂似的,忙扶起他问:“你怎么了?”   夏树无力地靠着张春,在他耳边轻声地说:“花儿,你要下车。”   “你怎么了?”张春脑中有数不清的疑惑,夏树无力的模样像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扶夏树坐到位置上,盯着看了半晌继续说:“我们下一站就下。”   夏树无力地抬了抬眼皮,他立即明白到他的提议行不通,“没有下一站?车不会停?”   “花儿,不要说话。”夏树好不容易抬起手搭上张春的肩膀,“我给你的玉还在不在?”   夏树的声音抖得厉害,张春从没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模样,有些慌张地问:“你是不是受伤了?”他不自觉去注意车厢里的情景,零零散散隔了很远才有三两个鬼魂,它们的模样各不一样,但都同样一副失去力气奄奄一息的模样。   显得跟夏树一样。   他立即否定这个的念头,夏树有血有肉,陪他一起生活了两年,夏树怎么可能和它们一样。   “花儿。”夏树又叫了失神的张春一声,“玉呢?”   他连忙从裤兜里摸出玉壁递给夏树,听他说道:“这是冥车,不装活人,只要阳气够重就能下去。”   夏树边说边擦掉抹在张春脸上抹的死人血,接着抓起他的手指一口咬下去。他顿时疼得直抽气,若不是看夏树病弱的模样,他会毫不犹豫一拳打上去。   “你做什么?”   “让你下车。”   张春愣愣地盯着夏树,任由他拉着他的手在他的五官眉心各点了一滴血迹,然后掐住他的下巴,硬把玉壁塞进他嘴里说:“不要吐出来,一直往列车走的反方向跑,你不会撞到的,相信我。”   他静静地盯着夏树,那眼神像是能在夏树身上盯出两个洞来,夏树突然在他脸上轻拍了一下说:“我会出去找你的。”   张春一把将夏树推开,若非后面刚好是座位现在夏树就是躺在地上了。他把玉壁吐出来骂道:“放屁,别弄得像是要我欠你两辈子也还不清的情似的。”   “是我欠你的。”夏树不禁一颤,对上张春快要喷火的眼神。   “闭嘴!我欠你一条命,今天就当我还你,最坏的结果大不了一起死。”张春是真的被夏树气到了,即使过了八年,夏树也一点没变,那一句‘该你的我都会还给你’说了无数遍,却从不想他想要的是什么。   夏树像是被张春突如其来的气势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张春挤了几下被咬破的指头,见血又冒出来,对着车窗的影子在夏树身上依样画瓢。画完之后他看着夏树满意地笑了笑,拿着玉壁对夏树说:“张嘴。”   “花儿,你听我的。”夏树的声音沉下来,一改平日对他温和顺从的态度。   “你他妈给我张嘴。”他不自觉用力吼了一句打算用强,却被夏树先一步死死抓住双手。他心里暗想刚才还一副快死的样子,一身怪力回来得真快。他并没想算就此放弃,毫不犹豫地俯身咬住手里的玉壁往夏树唇边凑过去。在他碰到夏树的嘴唇那一刹他就后悔了,这完全与接吻无异的动作让他变得有些尴尬。   夏树也同时一愣,惊讶地瞪大双眼,微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被张春趁机紧贴住他的唇用舌头将玉壁送过去。而夏树整个人愣在那里,感受到张春的舌尖从他的唇齿间划过,想咬也不是,继续也不行。   对于夏树的反抗,张春早有预料,他心下一横直接往本身就没了多少力气的夏树身上压下去,夏树半躺在座椅上瞪着他。   那一刻张春自己也不知道他笑得有多诡异,他咬着夏树的唇用舌头硬将玉壁送进夏树嘴里,然后保持着姿势忘了松口,直到夏树终于储够力气把他推开。   两人都愣住盯着对方,这时张春才发觉自己究竟想做的是什么,他不由移开目光有些尴尬地说:“一起回去。”   夏树上前拉住他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漫长归途   空旷的车厢里光线越来越暗,夏树眼神复杂地看向张春,拉起张春就朝车厢尾部冲过去,眼看要撞上的瞬间抱着他纵身一跳,四下立即陷进一片漆黑。   张春感觉自己掉进了水里,水很冷,却没有冷到阴森刺骨的恶寒。但是他一动也动不了,仿佛身体不受他的控制,却能清楚地感觉他在不断地下沉。   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沉到底时突然被一双手捞起来,然后带他浮出水面,他却仍旧回不过神来。   “花儿,你看着我。”   空中只有微弱的月光,张春不可能看得清夏树,他感觉夏树把什么东西灌进了嘴里,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味。他大呼了一口气,呛出一口水来。   “花儿。”夏树在他耳边轻叫了一声。   “你给我吃了什么?”张春虚弱的声音骂起来很无力。   “金血地虱的血,以阴克阴,有回魂之效。”夏树解释完顿了一秒又补充道,“我刚才顺手抓了两只,幸好。”   张春干呕起来,即使知道不可能呕出来。   “回去补补,虱血伤肾。”   夏树本是好意提醒,张春却一把推开他,转身往岩上走,好在水不深,他不用游上岸。   远处一道白光掠过,眼睛也渐渐习惯了黑暗,张春能看清四周山岭大概的轮廓。他爬到岸上,在黑暗的掩饰中毫无顾忌地脱光全身的衣服,仔细拧干再才穿上。不过并没好多少,他又冷又困。不幸中的万幸,虽然是荒山野岭,但还有公路,起码可能会有车经过。   他和夏树并排坐在公路边的石头上,随身带的包早已不知所踪,手机倒是放在裤兜里,但是进了水,他不能不拆成几块晾在一边。   “夏树,让我先睡一下,有车经过叫我。”张春实在困得不行,靠着石头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夏树摸了摸他的额头,忙推了他两下说:“别睡,会生病。”   “病死困死,终究是死。”他闭着眼不住地打着哆嗦,不自觉就往夏树身上靠了靠,然后发现夏树丝毫不受影响,皮肤的温度完全没有起伏。   夏树看着他认真地说:“你先别睡,我看能不能生个火。”   张春缓缓睁开眼看到夏树模糊的背影,耳边不时响起虫子的叫声,四周的树影不断摇曳。他想如果现在有个温暖的帐篷,一身干爽的衣服,他一定会觉得惬意又舒心,起码荒山野地里的空气还是很新鲜的。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靠胡思乱想打发时间。可他从山花烂漫的荒野想到外星人的太空基地,夏树却仍没有回来。迷糊中他好像听到了几声狗吠,惊觉地弹起来,四下却又安静下来。   “夏树!夏树?”   他朝夏树走开的方向喊了两声,听不到回应心里不禁开始担心。他相信夏树鬼神不侵,但谁说得准这山林里究竟有什么。他想着已经不自觉走进了树林里,而身后的公路上突然传来汽车的声音,他连忙惊喜地倒回公路上,站在路中间拼命挥舞手臂。刺眼的灯光射在他脸上晃得睁不开眼,越靠越近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停车,停车!”他大喊起来,并没打算让开,他知道这种山路有辆车路过不是件容易的事。然后疾驰而来的汽车像是没发现他,直接就朝他撞过来。   “我靠!”   张春狠狠骂道,此时此刻他想让已经来不及了,心想刚逃出鬼门关,现在却要横尸荒野,他于心不甘。   但车并没撞到他,确切地说是与他透体而过。他惊恐地转过身,见那辆车停在他身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慌张地从车里下来。一瞬间张春的心凉了半截,盯着朝自己走来的眼镜男不知应该说点什么。   “对不起,我撞到你了?你……没有受伤?”眼镜男看起来比他更加惊恐,用既害怕又不安的眼光打量着他。   “我没事。”他朝眼镜男点点头。有的人死后变成鬼却不知道自己死了,他并不觉得奇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鬼反倒以为他才是鬼,试探性地朝他靠近两步立马缩回去,巍巍颤颤地盯着他。   “你真的……没事?我了撞到你,你怎么没有受伤!”   张春以为已经失踪的夏树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把他往后一拽,凶狠瞪向喋喋不休的眼镜男冷声道:“滚开。”   眼镜男被吓得不轻,受刺激似的迅速回到车里,接着是引擎发动的声音。张春看着车迅速开离,然后毫无预兆地撞在公路的拐角处,紧接山坡上滚落下来几块大石砸在车上,瞬间车就变得看不出形状。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四周又恢复到一片漆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车祸只是幻觉。   “这大概是它出事的地方,它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每天重复着生前最后的经历。”夏树轻描淡写地解说。   张春早已睡意全无,转眼盯着夏树不住地眨眼,他实在很想看清夏树现在的模样,因为他直觉此刻的夏树一定前所未有的狼狈。他忍住笑意瞟着夏树的身影说:“柴呢?你不是要生火吗?”   夏树动作僵了一下,拿出几根树枝说:“这个不行?”   张春无奈又不可思议地叹了口气,接过夏树手中的几根小枝桠,心说他班上的学生都要比他有常识,就算没实践过,好歹也在电视里看过吧。他安慰地拍了拍夏树的肩膀说:“不用了,我已经不冷了。”其实衣服被夜风吹了这么久已经干了不少,确实没之前那么难受。   夏树不放心地将手贴上张春的额头,显然并没有他预想的好,他不禁皱起眉,手却被张春一巴掌打开。   “我又不是小孩,您老担心过头了。”   张春闷闷哼了一声,转身捡起被他拆卸的手机组装起来。他暗暗祈祷千万别坏,然后怀着敬意按下开机键,音乐声如常响起,他不禁兴奋地笑出声来,他从来没觉得这声音如此好听过。   然后,由视觉反射给大脑的是时间,凌晨2点26分,他完全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他感觉最多不过才过1小时。接着让他惊喜的是手机的三格信号,不用他验证信号的强度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因为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号码,并且这个点赶得太过巧合,他不禁犹豫到底接还是不接。他转头看了一眼夏树,终于下定决定按下接听键,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话筒里就传来急切的呼吸声。   “张春,我见鬼了!真的!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听出是方锦的声音,张春愣了两秒,理清方锦话里的意思不由担心地说:“怎么回事?见什么鬼?你在哪儿?”   “我在家啊!外面有好多死人,全趴在门上。”方锦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到后面都有些变调了。   “靠!果然那天你跟着一起去东岭了?你以为自己真的鬼神不侵,什么地方都敢去!”张春气急地骂起来,“你在房间里不要出门,我给袁哥打电话。”   “方锦?”电话里突然没有了声音,张春慌忙喊了一声,却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阵哄笑,似乎有人在说算你赢了之类的话。   “方锦!”这一声他狠狠地沉着嗓子。   “春,你别生气。我就开个玩笑,我赢了两千块,回来请你吃饭啊!”   方锦嘻皮笑脸的态度让他更是火气上窜,他哼着粗气说:“方锦,你给我记着,这账咱们慢慢算!”   “春,别生气!我这么为了赢钱请你吃饭嘛!你这么晚在外面做啥?约——”   不等方锦说完,张春拍地一声挂掉了电话,气呼呼地瞪着夏树。   “花儿,别气了。”夏树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我气个屁!”他一手拍开夏树的手坐到路边,夏树便跟着他坐下,两人一言不发地各看公路的一头。   中途有几辆车经过,却没一辆肯让他们上车。张春绝望得几乎要打瞌睡的时候,夏树忽然推他一把说:“花儿,有车。”   张春睁眼发现自己半靠在夏树身上,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往公路的远处望去,一盏昏黄的灯缓缓靠近,现时伴随着嚓嚓声。等了许久才终于看清了那车的面目,他走上前挥着手臂喊道:“师傅,刹一脚。”   “小伙子,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半百老头探头盯着两人,用干哑的嗓音说着。   有人愿意搭理他们,张春也不介意是辆什么车,忙上前说:“我们是来露营探险的,可在山里迷了路,好容易走到这里,又不小心掉进河里,行李都丢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一个个都没个紧要,我这是送菜去城里,不嫌就上来吧。”老头和蔼地笑了笑。   “谢谢您,这真帮大忙了。”张春嘴里道着谢,回头拉着夏树就往车里挤,直接忽略了夏树不情愿的表情。   上车之后张春才发现这种农用拖拉机除了司机,只容得下一个人,他和夏树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连门都关不上。老头静静地看着他俩,张春尴尬地一笑。   “我抱你。”夏树毫不犹豫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搂住张春的腰把人带到腿上,他再挤到位置上。   就这样,门终于顺利地关上,但张春却不得不一直低着脑袋。脖子实在难受,但又不好现在说下去。老头幽幽地瞥了一眼,嘴里哼着曲嚓嚓嚓地开着拖拉机继续前进。   拖拉机的速度实在让人难以恭维,他们到达县城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发白。老头停靠在路边对张春说:“前面那条街右转再过一条街就是车站了,你们可以去那儿坐车。”   张春忙点头道谢一并下车,这一路最遭罪的就是他的脖子,他来回扭了几圈实在是杯水车薪。   夏树站到他旁边,捏着他的脖子轻轻揉着问道:“很疼?”   他被夏树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适应下来,显然比他自己动手要舒服得多。过了好一会儿夏树松开手,他还觉得意犹未尽。   “回去了。”   “嗯。”   张春点点头,仿佛觉得自己的脑袋也会不注意就掉下来似的,他甚至用手扶住。然后两人朝着老头所指的方向走去。   到了车站他才知道他俩竟然出了省,说不上远却也不近,大约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他摸出两张湿嗒嗒的钞票,售票大妈不禁瞪了他好几眼,最后态度极不端正地扔给两张票。昨上车时他注意到夏树的抗拒,他知道夏树不太喜欢乘坐交通工具,但不知道竟然有这么严重。   “怎么了?你晕车吗?”   他扶着夏树站在车门前,夏树漠然地摇了摇头,一脚跨上车说:“没事,走吧。”   张春跟着夏树找了最后一排,夏树让他坐到靠窗的位置,夏树侧靠在他旁边,脸埋在他的后背与椅背间。他不自觉握住夏树的一只手,然后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作者有话要说:     ☆、老巷黑鬼   到站的时候已经十点过,太阳明晃晃的有些耀眼,一路上夏树的脸色都非常不好,一脸纸金色,下车时几乎站不稳。张春想问他需不需要去医院,但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其实以他这些年的经验也看得出夏树这状况不是生病那回事,可他也不愿深入猜测,下意识想回避某些他不愿知道的事实。   好不容易将夏树拖回房间,他关好门窗,拉紧窗帘。然后盯着坐在床上的夏树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问道:“还需要做什么?”   夏树面无表情地缓缓抬起头来,深深地盯着他喊了声他的名字。   “花儿。”   “那你休息一会儿。”   张春说完从柜子里取了两套衣服,一套扔给夏树,一套自己拿着出了房门。他心神不宁地洗了个热水澡总算精神了一点,他先是给学校打电话请了两天病假。然后无力地往沙发躺下去,脑中一片混乱,不小心踢翻了茶几上的水杯。他心烦意乱地轻骂一声,起身捡起滚到地上的杯子,却一眼定在茶几脚的地板上。   一大滴干涸的血迹无法让人产生好的预感,然而更糟的是血迹不止这一滴,他扒开沙发发现血迹一直延伸到方锦的房间。   他慌忙跳起来冲进房间里,血一直到电脑桌前,桌上还有绷带和消毒水,垃圾桶里是沾了血的棉花。   方锦可能是做什么不小心割到手了。他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却驱不散萦绕的不安。他立即给方锦打电话,可手机里一遍一遍地提示暂时无法接通,他再打到方锦的办公室得到的答案却是方锦今天旷工了,他真的慌起来。在方锦的房间里草草翻了一遍,跟平时一样除了乱还是乱,完全一无所获。   “花儿。”   夏树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张春见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虽然称不上好,但至少比之前好看许多。他上前去问道:“好点了吗?”   夏树却没回他的话,而是拎着一条红绳往他脖子上套,“戴上,不许再摘下来。”   他低眼看到胸前的玉璧,不禁又想起在鬼列车上强吻了夏树的事不禁心里直抽,心虚地往客厅里走,余光扫过身后的夏树问:“这玉究竟是什么?”   “护身符。”夏树脱口而出。   “我不需要你……”张春忿忿地瞪着眼,他想问的不是这个,更不想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想知道的是夏树到底瞒着他什么。但话没说完夏树突然一把抱住他,冰凉的脸颊贴着他的脖子。   “花儿,都会过去的,属于你的都我都会还给你。”   也许是因为夏树这话显得太过悲伤,张春不自觉抬手反抱住他,认真地回了句:“我会好好保管的。”夏树终于放开他满意地点头。   “方锦可能出事了!”张春突然惊呼一声。   “他不会有事的。”夏树笃定地回答。   张春一脸惊奇地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被什么缠上了?”他几乎能够肯定方锦没跟他说实话,那天晚上去东岭烧纸钱的事方锦肯定也参与了。   “你看这。”夏树突然指向沙发椅背上一条黑色的痕迹。   沙发上有一条手臂粗的烧糊似的痕迹,张春凑近闻了闻,是他很熟悉的味道,前天他还在楼底的废车库里闻过,那是死人的味道。很明显这并不能让他安心,反而更加不安起来。他理了理思绪问夏树:“那方锦现在人在哪里?”   夏树满眼心疼地看着他说:“我有办法找到他。”   “什么办法?”张春惊讶的望着夏树,显然这话并不是夏树安慰他的。   “有个熟人可以帮忙。”夏树轻描淡写地回答。   张春没有继续追问熟人是谁,他明白夏树不愿说的他是问不出来的。只是这个熟人只有晚上才见得到,所以在这之前他还是不放心地打电话问了一遍他知道的方锦的朋友,显然都没得到方锦的行踪,最后无精打采地回到房间补眠。等夏树叫他的时候他感觉只过了几分钟,却发现外面早已天黑。   由于前车之鉴张春担心夏树会再次晕在车上,于是两人徒步从东城区走到西城区,足足走了两个半小时。他已经脚下打颤感觉自己快要塌方时,终于听到夏树说了句:“到了。”   他欣喜地叹了口气,望向眼前的巷子。在这个城市他已经住了七八年,却突然有种这七八年白住了的感觉。倒不是这巷子有多惊艳,只是布局如此奇异的深街老巷怎么也该是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传闻,可他却完全没有听人说过。   说巷子是因为它太窄,其实是条马路,大概只能容纳一辆大巴通过。两边的人行道上是粗壮的梧桐,每棵都超过三屋楼高,枝繁叶茂几乎遮住了整条马路的光线,以至昏暗的路灯从树影间投下来的光都显得很诡异。路面干净整洁,除了落叶几乎没有垃圾。   而令张春不能理解的是两边的建筑,看来都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甚至更早时遗留下来的。青砖墙上一片斑驳,很有现在的文艺青年喜欢的韵味。古怪的地方是两边的房屋都不见门窗,就像两边都是房屋的背面似的的,可什么样的建筑会让房屋的背面临街?   张春正满腹疑惑,前面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影。他仔细一看发现那并不是什么人影,轻飘飘地荡在树下。夏树拉看起他的手就往前走,嘴里说了一句:“不要说话。”   虽然他能管住自己不说话,但却管不住自己的视线,往往越是不想看的就越要去看。随着越走越远他渐渐发现了这条街最诡异的地方。别的他不敢吹,但关于见鬼这一项他可以保票绝对见过不下百,但却比不上这短短一条街所看到的,而且形态各异,完全就像一部鬼怪百科。   至此他终于理解到为什么两边的建筑没有门窗了,换作是他,要每天面对这一条街的孤魂野鬼他也不干。   他们走到街道最深处,出现在面前的是巷子里唯一的一扇门,夹在青砖墙壁之间,显得很突兀。   门是对开的,并不大,最多能容两个半人并排进去,下方有道足有半米的门槛,漆黑如同锅底看不出材质。门口两边挂着两盏红灯笼散发出幽暗的光,门上的朱漆退得已经快看不出来。   夏树并没有敲门,而是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白蜡烛点上,然后立到门前正中的位置。   “我们这是来找谁?”张春忍不住好奇。   “黑鬼。”夏树脱口而出的只有两个字。   张春不自觉抱紧手臂,浑身升起一股恶寒,感觉就如同自己是被狮子盯上的羚羊。   “他们不敢靠过来。”夏树这一句说得相当霸气,回头一瞪,果然不远处徘徊的小鬼被吓得缩回去。   看到这幕他心里不由放松了一些,转眼见门突然打开,一个面目干净的年轻人站在门里朝他们礼貌的一笑。他心想不禁想这黑鬼不但不黑,也不是鬼,还是个年轻英俊的大好青年。   “你们找我爷爷?”   青年的声音不抑不扬地响起,浑厚的底气与其斯文的外表略显违和。夏树微点了下头,张春心知猜错。   “进来吧。”青年让出路请他们进门。   进去之后张春首先注意到的是四四方方的院子,面积不算小,甚至可以说大,院里裁着不少花草,只是光线不足看不太清。整体的格局与这里的传统屋舍大相径庭,倒是很像他老家那边的老院子。他想不通为何这样一个老旧的院子会出现在城市的中间,又在这样一条巷子深处。要知道如今的房价堪比黄金,这要拆了盖栋楼价值不知要翻几百倍。   “无忧,带他们进来。”   东边唯一一间亮着灯的屋子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略显嘶哑却掩不住威严。   “是。”青年应了一声便领他们进屋。   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老人一只手撑在桌上低头聚精会神地裹着烟叶子,身材矮小削瘦与他的声音完全不同。   自打进了院子张春就有种由外而内的压迫感,尤其是进了这屋子,如同置身深海一般的压力让他难以站直身体。   老人终于抬起头缓缓说了句:“坐吧。”   张春和夏树应声坐下,张春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老人的脸。老人并不黑,但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疤,在左脸颊直接从额头拉到下巴,却不是愈合后的伤痕,而是浓浓的黑色,一不小心就看成是他脸上裂了一条半指宽的缝,显得有些恐怖。   而夏树显然并不介意老人的容貌,坐下就开口说道:“寻人。”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动作。   “你知道规矩,东西呢?”老人不紧不慢地说,目光扫过夏树却落在张春身上。 这让张春一瞬间怀疑黑鬼说的东西是他,不禁往后一缩,却见夏树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陶罐子扔过去。   老人接到罐子后,对着光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对夏树说:“寻谁,说吧!”   夏树起身将一个纸包放在老人面前的桌上说:“不论生死。”他话刚落,张春就古怪地盯过去,显然对他说的不论生死很不赞同。   老人淡然地点着头就起身往里间进去,张春满是好奇地往里探头,却被已经进门的老人一眼吓回来。屋里一下安静下来,他的念头又绕进这两天发生的事上,他愣愣地看着夏树希望能看出点什么,夏树却一动不动地坐着如果雕塑一般。   “你们没吃饭吧!”   刚才的青年突然进来,手里端着托盘直接往八仙桌过去,张春立即闻到香味,他何止是没吃饭,他是一整天都没吃过饭,不提还好,一说就觉得肚子直叫。   “将就一起吃吧,别客气。”   张春是真不想客气,但嘴上还是说:“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真的不吃?”青年盯着张春,像是知道他饿了一天似的。   张春干笑了一下,坐到桌边端起饭碗说:“我是真一天没吃。”   青年理解地笑了笑看向夏树,张春立即说道:“他挑食,不用管。”即使接到青年投来的疑惑目光,他也没打算解释,几乎从他认识夏树开始,夏树就从来跟他一起吃过饭。他曾经也问过,但问多了也觉得无所谓了。   青年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对张春说:“我叫纪无忧。”说着语气变得有些无奈,“本来不叫这个,爷爷改的。”   说到改名字张春心底深藏的仇恨都冒了起来,他愤愤不平地说:“这名字挺好,总比我的好。”   “还没说你叫什么?”   “张春,春天的春。”   纪无忧微微一抬眼,“张春?”   顿时张春似乎从纪无忧眼中读到了怀疑,他无奈地笑了笑说:“其实我以前也不是叫这个名的。不过有个早死的算命先生给我改了,千万别让我再遇到他!”他越说越是咬牙切齿。   “花儿,不许这么说。”夏树冷不防地插了一句。   张春立即一眼瞪过去说:“你不是认识那个算命的吧?”夏树突然收回视线,不再开口,这反应他越加觉得夏树肯定认识那个算命的,打算找时机问一问他下落。如此一想心情稍轻松一点,和纪无忧随口聊起来。   “你一直住这里?难道没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什么怪事?”纪无忧奇怪地反问。   他转念一想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能看到那些,讪讪地笑了两声扯开话题,一顿饭下来也算是混熟了。   不等收拾干净桌子,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不停吧着烟。纪无忧上去扶了他一把说:“没事吧?”   “一把老骨头,能有什么事。”老人温和地笑了笑,看得出是很疼这孙子的。   “给您留饭了,我先去热热。”说着端着收拾好的碗筷离开。   夏树站起来,老人递过一张字条给他什么也没说,夏树也同样默然地接过来,转头对张春说:“好了,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意外之人   走出院子张春几乎一路拼尽全力向外跑,直到他的视线里出现车流人群才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看见夏树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身材笔挺,眉眼间透着浅笑,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望着他。如果夏树不是穿着一身完全不合身的衣服,这将是一幅美好的画面。   张春的衣服套在夏树身上显然短了一截,尤其是裤子还在脚踝之上,看起来实在不伦不类。他不禁敛起眉头,心里却忍不住想衣服挫成这样夏树却一样很帅。但下一秒又狠狠地鄙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竟然因为另一个男人的外表心花怒放,简直让人发指。   而夏树看来完全不在意衣服合身与否,这又让他顿觉过意不去,于是他走到夏树面前说:“你就没带两件衣服来?算了,明天我们去买吧!”   “嗯。”夏树微微点头,显得这很理所当然。张春立即拧起眉头,心说我好心给你买衣服你至少说什么谢谢吧,答应得这么不客气不会不好意思?夏树不以为然地搭上他的肩膀说:“走吧。”   “走去哪儿?”张春突然地大吼起来,“方锦是不是出事了?先把你知道的给我说清楚!”   夏树并不因为他发火而动怒,一如既往轻声地说:“黑鬼就是黑鬼,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是谁,刚才我给黑鬼的是方锦的血,让他找方锦的位置。”   “找到了?给两滴血就能找到?那怎么还有那么多逃犯。”他说到最后也不知是想嘲讽什么,瞪着夏树挑眉弄眼的。   “沾过阴气才行的,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再说这世上也没几个黑鬼存在。”   夏树眼中带着一丝张春不能理解的愉悦,他心里的火瞬间熄下来。夏树拿出黑鬼给的字条打开递到他面前说:“沙中土命,不远复,无祗悔,德薄者,善偿之,功过难补。”   “你看得懂什么意思吗?”他不由开口,反正他是看不懂,也不介意夏树嫌他没文化。   夏树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字条翻过一面,这回上面的字简单明了,可他还是看不懂,要他解释的话大概能够理解成二进制。   “看得懂,这是归藏。”   夏树说完走在前面带路,张春拿着纸条盯着写在上面的数字‘零零零壹壹零’,心想这是什么暗号,但他仔细一看发现下面还有一串铅笔小字--东安街西路185号。他不屑地蔑视着夏树的背影心说不耍帅能死吗!然后他上前指着纸字上的小字问夏树:“是去这里吗?”见夏树点头他便毫不犹豫地拖夏树去打车,他实在不想再在马路上徒步两个小时了。   在车上张春发现手机里有一条QQ留言,内容是‘家里有鬼,怎么办?’方锦的号码发来的,时间是今天凌晨2点,在他昨晚接到方锦的电话之前。若不是现在方锦失踪他还不会怀疑,他抬眼一瞟出租车里的时间比他的手机晚了两小时,忙问道:“师父,你这时间准不?”   司机瞄了他一眼说:“怎么不准,标准的北京时间。”   他立即静下来,若是他手机的时间快了2小时,那这条消息是方锦在打电话后很久才发过来的,QQ消息都能自动效时的。   夏树不禁握住他的手让他冷静下来,但效果微乎其微,最后证实他的手机确实快了两小时更是忐忑不安,直到车停下来。   两人下车后都愣在原地。185号不是一个门面或者住户,而是本市最大的医院。说大并不只是占地面积,还有国内名牌的医学院为后盾,医资雄厚,绝对算得上实至名归。张春记得最近网络上炒得挺火的一个医生就是这家医院的。   “方锦受伤了?”这是张春第一时间的想法,可转念又是如果受伤住院为什么连电话也打不通,而且搞得像失踪一样?   “花儿。”   听到夏树的声音,张春转头顺着夏树的视线看过去,赫然发现那个断头鬼站在医院入口不远处。他自问道:“他这是又想给我们带路?”虽然一开始他确实被这断头鬼吓得不轻,但此刻他已然完全不怕。不过问题是断头鬼是否和方锦失踪有关系?还有那个奇怪的男人,三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他实在不确定方锦是否认识那个男人。   断头鬼朝他们靠过来,但明显地往远离夏树的一边靠近张春。他不禁想起一句俗话‘一物降一物’,于是朝夏树笑了笑,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降夏树的一物。   接着断头鬼指了指住院部,又朝他们招了招手,转身飘走。张春清楚地记得之前断头鬼是用脚走路的,身体也没这么透明。   “魂魄越来越弱了。”夏树如蛔虫般地对他解释道。   “因为被符纸烧到的原因?”他不自觉将视线瞟向夏树的手,现在已经恢复如初,连疤也没留下。   “他是地缚鬼,离开死亡的地方魂魄就会越来越弱。”   夏树的回答并不如他所想。其实他知道不是所有孤魂野鬼都是恶鬼,有的只是生前遗愿未了不愿离开而已。他想到断头鬼曾给他冥币,一定是为了完成某个遗愿。   两人一起跟断头鬼走到住院部,夏树在楼下突然停住。   “怎么了?”   “你上去,我去那边看看。”   夏树转身就朝旁边地小路走去,张春不想他走开的目的,跟断头鬼一直到6楼,停在一间病房前。可是他看到的不是方锦,而是那个被拖走的奇怪男人。他心里怒声大吼方锦在哪儿!实际却一声不发地走进病房。   房间里一共三张床,中间一张空着,靠门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吊着一条脚专心地看手机,见他进来只是稍抬了下眼皮。而那个男人侧望着窗外正在发呆,连张春走近翻看他的病历牌也没回过神来。   孙国胜,男,35岁,单纯性肩骨骨折。   张春对男人的肩膀打量了个遍都看不出像骨折,倒是手臂裹了一大圈纱布,他想起男人那时被划了一大条口却不见流血的事。床头也没有任何慰问品和日用品之类的,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一个人生活在这里,身边没有亲人朋友。那又是谁救了他?他不相信那种地方还有120会去,难道说是断头鬼?   他这样想着便上前喊了一声,“孙国胜。”   说实话孙国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好几岁,此刻终于注意到他,抬眼仔细打量了他良久突瞪大双眼惊呼道:“是你!”   “你还记得我?”张春惊讶地问,他倒是记得孙国胜被那不知什么的玩意拖走,但忘了自己不要命似的去掐人的事。   “有事吗?”孙国胜立即变得面无表情,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我是来看朋友的,没想到会碰到你。”张春不客气地坐在空置的床上,表情搭配得惟妙惟肖,然后凑近孙国胜小声地问:“你没事吧?”   孙国胜的脸色惊`变,盯着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走吧。”   张春没套上近乎反倒被赶,但孙国胜的反应明显说明他知道什么。他不怀疑夏树会对他说慌,但为什么用方锦的血找到的人是孙国胜?或者说方锦也同样在这家医院?又或者夏树拿到的血本来就是孙国胜的!   上午他发现方锦房间里的血就认定是方锦的血,夏树应该和他是一样的想法,所以给黑鬼的血肯定是从那里来的。可如果那血是孙国胜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方锦的房间里?   “你认识方锦吗?”   “方锦?不认识。”   孙国胜一脸疑惑地望着张春,并不像在说慌。   “那你去过东城春辉园18栋11-5号吗?”   “没去过。你是警察?”   张春愣了愣,他真想从衣服里掏出证件来一句我就是警察,但他只是想想,叹了口气说:“我在找我朋友,有人告诉我他可能在这里。”   孙国胜更加奇怪地盯着他,半晌才说:“这里是医院,你应该去护士站问。”   这倒是提醒了张春,他跟着断头鬼进来就主动认为能看到方锦,但此时他突然有了不同的想法。他起身站到孙国胜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那你认不认识一个穿着西装,个子很高,留了点胡子的男人?”他说着故意顿了一下,往下低了低头压着嗓音继续道,“他死了,头被割下来,死得很难看。你认识吗?”   孙国胜立即惊慌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视线无法安静下来地在病房里乱扫,“我不认识他,你说的是谁?”   “他一直站在你床前,我以为你认识。”张春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断头鬼早在他进来后就没了踪影。但孙国胜却被他这句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下地。   “你不要胡说,根本没有人,他在哪里?”   等到孙国胜终于冷静下来,张春给他递了支烟过去,“告诉我方锦在哪儿或许我可以帮你。”   孙国胜接过烟并没有点,转头盯着他说:“我真的不认识方锦。”   “病房里严禁吸烟!”   突兀的声音响起孙国胜惊慌地回过头,立即像见鬼似的全身抖得能筛下一地虱子。张春好奇地打量这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五官端正硬朗,却又透出几分温和来,似乎有点眼熟。他立即想起网上的贴子,‘医大二院的宋医生简直是现实的白衣天使,他救了我堂妹一家’,跟帖说什么的都有,多半都是赞扬的歌功颂德。   张春亲眼看来确实夸张得不算严重,但孙国胜的反应让他注意到医生眼中隐藏的深沉。他并擅长看人,但这医生的眼神让他不自觉联想起夏树,两者间有股说不出的相似。   “卓扬,瑶瑶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让我出院吧。”孙国胜小心翼翼地对医生说。   “不行。”医生用简单直接的两个字拒绝,然后转向张春出于礼貌地微笑着说:“病人需要休息,请离开。”   “我是来探病的。”张春调整好语气,早听闻越是大的医院医生越是盛气凌人,此刻他只想说果不其然。   “现在已经过了探病时间,请明天再来。”   张春还想说什么却见孙国胜背着医生给他使眼色,于是说:“那我明天再来。”说完他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惊觉他看医生眼熟不是因为网上的帖子,而是地下站台上一扫而过的那个人影,瞬间想通了孙国胜是被谁救的,但疑问却变得更多。   到楼下时夏树早已在等在门口,张春上前问道:“发现了啥?”   “这医院阴气怨气重得很。”   “医院本来阴气怨气就重。”   “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夏树没有回答张春的问题,突然扳过他的背,从他肩膀后拿下一块巴掌大的碎布条,目光阴沉沉地问:“你刚才见到谁了?”   “靠,这哪来的!”张春先骂了一句,扭头看自己背后,“还有没有?”   “没有。”夏树又扳过他快要扭断的脑袋说,“这是寿衣上的布,最招孤魂野鬼,你在楼上见到什么人?方锦不在是不是?”   “你知道方锦不在这里。”张春这句不是问句,他能确定夏树一开始就知道,于是说:“你拿给黑鬼的根本不是方锦的血?哪来的?”   夏树见他怒冲冲地脸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以示安抚,“看了黑鬼给的批注我才知道不是方锦的。”   “那你不早说?”他的火气没因夏树的笑小一丝毫。   “你会担心。”   “我现在也担心。”   沉默数秒后。   “你刚才见了谁?”夏树仍旧执着这个问题。   “本城年度最受欢迎黄金单身汉!比你帅!”   张春吼完一句扭头就走,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最后那句他怎么想怎么不对。结果刚走两步楼上突然掉下一个矿泉水瓶差点砸到他头上。他大骂地捡起来,本想再扔上去却发现瓶子里有张字纸。他连忙掏出来,上面只粗糙地写了两个字‘东岭’。他抬头往楼上看去,除了窗户什么也没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夜探东岭   “花儿,我们去东岭。”   张春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向门口的夏树,满眼受宠若惊的欣喜,本来他还在盘算怎么骗夏树跟他一起去。他斜视着夏树不确定地问:“去干嘛?”   “找方锦。”   他死盯着夏树,一言不发,意思是让夏树解释究竟怎么回事。   “东岭的尸体布局是一个镇魂的阵法,但后又被人改动过,变成了一个聚阴藏气阴极之地。因为施工被破坏,里面的阴魂逃出来才出了那些事。现在有人想利用里面的阴气做其它的。”   “做什么?”他脱口而出,转念才接上夏树前面一句,“方锦是不是有危险?”   “方锦不会有事,他命里有福报。”   对于福报张春不愿相信,但他相信夏树,于是他迅速关了电脑,准备好夜行必备的东西站在夏树面前。夏树递过来一把水果刀,他拿起来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刀刃上粘着黑糊糊的东西。   “带着防身。”夏树轻描淡写地说,他没问刀上的是什么,那个味道他还记得,死人血的味道。   两人出门直奔东岭,路上张春还在想宋卓扬,就是在医院里遇到的医生。他回来后专程搜了那个贴子,宋卓扬的生平八卦得很详细。总体来说宋卓扬是个非常不错的外科医生,口碑好脾气好,很得病人喜欢,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不过他翻到一点关键的东西,就是孙国胜的名字出现在宋卓扬的患者名单上。   大约是五年前,孙国胜经会诊确认为不可治愈的绝症,最后却被宋卓扬治好,这件事曾经在报纸上报道过,但只是一提而过。张春是在一个小论坛上看到的,对当时的事前前后后都分析了一遍,并且说得神乎其神。张春说不准上面有多少可信,但总觉得那个宋医生和孙国胜关系匪浅,他会出现在那个站台绝对不是偶然。孙国胜的血出现在方锦的房间,孙国胜又与断头鬼有关联,还有用矿泉水瓶传的字条,张春觉得是孙国胜无疑。   可是将这些综合在一起,张春只觉掉进了泥潭里,糊成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东岭离张春住的小区并不远,出小区约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人停在工地大门前往里窥探。由于挖出骸骨的事现在已全面停工,只留着两个值班人员,除了入口岗亭亮着一盏灯外再无别的光线。   张春此时觉得方锦说的多半都是真的,不然工地不会停工停得这么全面。他眺望围墙里的山丘背后冒起一股凉飕飕的寒气,他转头和夏树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绕过往另一边偷偷从围墙翻进去。隔近了看与他之前梦中所见大相径庭,除去还能看到小楼残留的骨架外四周全是一片沙石泥地。   夏树轻身一跃翻进断墙,张春心下犹豫却还是跟着爬了进去。看来停工得确实很突然,甚至有拆到一半的电线还挂在墙上,而顶上一层却只剩下主要的基柱和几个窗框。他摸着墙根本看不清夏树去了哪个方向,先前怕被发现一直没有开手电筒,不料此时手电筒根本就不亮,他急躁地在墙上敲了好几下也不见成效,只好摸出打火机,夏树给的那个。   火光亮起来后四周一下清晰了许多,他的视线绕了一圈仍没发现夏树的踪影,心里有些发虚。他轻叫了两声夏树,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才一会儿功夫夏树不可能走太远,也不可能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不禁开始不安起来,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朝前探去。   前面两步有扇门,不过连门框都已经拆了,只剩下一个门洞。张春慢慢靠过去,脚下的碎石发出喀嚓的响声。他刚抬眼望进门的另一边,耳畔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小声说话。   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还会有别人?张春如此一想不免心头发毛。   难不成是夏树故意吓他?他壮着胆往墙地另一边走去,每一步都如覆薄冰,手中的打火机不敢熄灭又担心被发现。   在微弱地光线下房间的布局大体呈现出来,他的左手边是小楼的大门,此时黑黢黢的一片看不真切,对面的墙下堆着一些杂物,也看不出这小楼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接着天花板的灯泡突然亮起来,吓得他手里的打火机差点掉下地。他实在不敢相信已经拆成废墟的旧楼里还通着电,可如果没有通电那他所见的又是什么?   张春心惊胆颤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灯光下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他没注意到那个身影是从哪里出来的,看到时就已经站在屋中间。在人影猛地转过身来时他差点惊呼起来,连忙捂着自己的嘴退到墙后面。   他忍着惊恐窥过去,确定那的确是孙国胜,但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一点,一脸疲惫像是刚经历过什么不堪的痛苦。   孙国胜眼带绝望地挠着头发,带着几近哭腔的声音怒吼,“我操他妈的这世道!”   接着孙国胜一把拽下杂物堆里的一块油布,张春仔细一看发现被盖在下面的竟然是个人。只见孙国胜撕开那人嘴上的胶布,恨恨地瞪着双眼。   等张春看清那人的模样,发现自己也不陌生,赫然是断头鬼。他的大脑快速运转起来,根据他多年的见鬼经验明白这大概是回放,或者说是幻觉。他为了证明自己的结论,小心地从门洞跨过一小步,暴露在灯光下,果然孙国胜和断头鬼都没有发现他。瞬间他松了口气,靠着墙当是看电影。   断头鬼的精神并不好,奄奄一息地说:“放我回去吧!我不卖了,我女儿一个人在家,她才五岁!求你了!”   孙国胜却突然抓住断头鬼的肩膀,同样哭喊着乞求,“不,我求你,救救小婧!她不行了,割一个肾不会死的,钱我有,我给你双倍,你看!我都带来了。”孙国胜异常激动地从口袋掏出一大叠纸币递给断头鬼,但断头鬼双手被绑着,纸币撒落一地。   “不,你们这些骗子!”断头鬼用力摇晃着椅子,脖子被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张春仔细看了半晌才看清原来断头鬼脖子上绑着一根极细的钢丝。   “你们想杀了我,我不卖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断头鬼的声音也高起起来。   “早就已经说好了,你也同意了,现在等着你救命,你却反悔?这说得通吗?”孙国胜突然拎起断头鬼的头发。   “你放开我,我都看到了,地下室里全是尸体!我不想死,瑶瑶还小,她也生病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只要小婧好了,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就有钱给你女儿看病了。我求你,我绝对不会食言。”   两人的对话进入一个死循环,张春震惊地瞪大双眼,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活体器官交易,如果这算亲眼所见的话。而断头鬼和孙国胜的关联竟然是这种。   “李先生,我们有约在先,想想你的女儿,没有钱她的病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张春一惊,他盯着仿佛从他身边走过的男人,等他转过身来看清他的脸时又是一惊。说话的赫然是宋卓扬,看起来没有孙国胜与现在那么大的差异,几乎没有变化。他不禁想果不其然都和这位宋医生有关。   “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我不卖了,你们放我回去!”断头鬼明显地惧怕宋卓扬。   “李先生,你已经签定过合同,你现在反悔可有一大笔违约金!”宋卓扬气定神闲仿佛怎么样都无所谓。   从几人的对话中张春大概听出了前因后果,断头鬼卖肾是为救生病的女儿,而孙国胜作为买方是为救治他口中叫小婧的人。可是因为断头鬼发现什么现在反悔了,但孙国胜抓着断头鬼不放。本来就不是一场不合法的交易,宋卓扬却以合约来说事,张春不由觉得很可笑。   不过断头鬼却没法觉得好笑,他冷冷地瞪着宋卓扬一动不动,半晌之后突然激烈地挣扎起来。张春看着他的脖子被割出来的血线,不自觉为他捏一把冷汗,心想断头鬼的头不会就是这么割下来的吧。   接下来的画面证明张春想得没错,断头鬼的反抗刺激了孙国胜。孙国胜拖着断头鬼的小腿,重重地跪下去,眼中滚下两滴泪,他瞪着断头鬼开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反悔,可是小婧真的等不了了,如果再没有肾源她就会死!我求你,她不能死,我求你救她,我求你。”   孙国胜跪在地上看不见宋卓扬的表情,可是断头鬼和张春都看得很清楚。宋卓扬抽动嘴角,阴仄的笑意让人不自觉心生寒意,他拿出手术刀转到断头鬼身后割断绑住断头鬼手腕的绳子,泰然自若地说:“既然如此,谁也不能强迫你,但是违约金,还有你女儿的医疗费也得你自己相办法,我也帮不了你。”   断头鬼双手没有了束缚立即站起来,惊讶地瞪着宋卓扬一脸不可置信。可是孙国胜急躁起来,他不解地望着宋卓扬,“卓扬,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李先生反悔了,你也不能强求,这都怪小婧命该有此一劫,不是你的错。”宋卓扬说得很淡然,却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不,要死也应该是我,小婧不能死。”孙国胜的情绪越加激动,他也慌张地站起来,阻止正在解脖子上钢丝的断头鬼。一个想走,一个不让走,没几下两人就扭打在一起。但由于钢丝仍然系在断头鬼脖子上,他的反抗显得力不从心,脖子被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   就在这时,张春以为断头鬼要放弃反抗,宋卓扬却冷不防地一脚踢向断头鬼先前坐的椅子。断头鬼被撞得下盘不稳,而孙国胜正全身扑在断头鬼的身上。两个男人的重量全落在一条不足半毫米的细钢丝上,断头鬼的脑袋就硬生生地从脖子上掉下去。张春仿佛听到断头鬼最后还在重复那句我要回家。   这画面绝对不会好看,孙国胜抱着断头鬼没有头的身体摔到地上,断头鬼的脑袋就在他眼前,鲜血不断地喷出来,他被溅了一脸。宋卓扬端端地站在一旁轻描淡写地说:“阿胜,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张春也实在没办法一直盯着断头鬼没头的尸体,他不自觉缩到门框的另一侧错开视线。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身后突然传来咯吱一声,像是谁推开了一扇长年不开的木门,在静寂的夜里空洞刺耳。显然不同于刚才的声道,这一声清透入耳,并不是幻觉。他心下猛然一紧,想起他在的地方可是刚挖出一堆尸骨,就是断头鬼不找他,也保不准没有别的想跟他打照面的。   张春小心翼翼地回过身,又听到咯吱一声,刚才他所见的一切已然消失,房间里一片漆黑,地上和他脚下一样满是碎石,夜色从空无一物的门洞和头顶透进来。   “什么人?”   虽然这个问题很蠢,但张春还是问了,没有人回答就算给自己壮胆。可他问完就后悔了,他手里的打火机还燃着,借着微弱的亮光,他看到对面的房间角落里一个人影从地面爬出来。打火机烫得他手一疼,下意识就扔出去,四下立即陷入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陈年旧事   黑暗中张春的视线找不到焦点,只觉眼前有什么东西晃过,接着听到一声惊呼。他慌忙摸索掉在地上的打火机,再次打起来时就见夏树一只手掐着一人或者一鬼站在刚才人影出现的角落。   看到夏树张春不禁放松了许多,他缓缓地靠过去,夏树将人影拎起来面对着他。这一看张春冷不防一个寒颤,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见到孙国胜的脸,这张脸与他在医院里看到的比较接近,但惊恐爬满他的脸颊,连一点挣扎也没有。张春想也许这两天他早就被吓麻木了。   孙国胜在看到张春时也惊讶地愣了一瞬,但明显地冷静下来,甚至嘴角还露了一丝浅笑。夏树见状瞥了张春一眼,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人?”   “谁?”张春不明所以地反问夏树。   本城年度最受欢迎黄金单身汉!夏树并没直接说出来,淡淡地瞟了孙国胜一眼,直接把他摔在地上,冷冷地拍拍手站到一边。张春知道夏树这是在给他机会提问,他也没打算客气。   开口前张春先上下打量了孙国胜一遍,他就如一只惊弓之鸟,衣服破了好几条口子,狼狈得像是在逃命似的。张春上前一步蹲在他面前开口道:“你这是怎么了?半夜三更怎么在这种地方?”   被张春这一问,孙国胜惊慌地爬起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救我,他疯了!”   “谁疯了?这个纸条是不是你扔的?方锦人在什么地方?”张春跟着他起身,把口袋里写着‘东岭’两个字的纸条摊开给孙国胜看。   孙国胜往张春手上瞥了一眼摇摇头,不自觉回头望向他出来的地下通道,黑糊糊的洞口往外送着冷风。这时张春才注意到孙国胜爬出来的是个地洞,还好不是直接从地面爬出来的,不然他可没信心能跟孙国胜继续对话下去。   “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年轻人?”孙国胜深呼了一口气,冷静下来说。张春立马一脸惊喜地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孙国胜连忙摇头,“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在下面。” 他说起来身体也跟着不住颤抖。   张春不经意地往孙国胜面前挪了挪,盯着孙国胜微勾着嘴角,虽然光线不明,但这一笑着实映在孙国胜眼中。他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孙国胜的动作,说道:”那这间屋子里被你们杀死的男人,你总知道吧?”他说话间故意放低声调朝孙国胜凑近,如果方锦失踪是人为的,那他至少要搞清楚理由。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快离开这里,他很快就会找出来的!”孙国胜明显紧张起来,跃跃欲试准备抬脚就跑,不料夏树一手压在他肩上,他连一丝都动不了。   张春脸色一变,面带微笑,亲切诚挚,和夏树唱起双簧。他面对孙国胜问道:“那瑶瑶呢?你不是一直照顾着她吗?她的病好了吗?”他这么说只是在碰运气,在医院时孙国胜跟宋卓扬说话时偶然提到‘瑶瑶’这个名字,刚才他又从断头鬼口中听到他女儿也叫这个名字。所以他猜想也许孙国胜误杀了断头鬼后心怀愧疚,所以收养了断头鬼的女儿。这个机率很小,但他却猜对了。   孙国胜在听完张春的问题后,满眼疑惑地瞪着他,颤声回道:“你怎么知道瑶瑶的?你是不是见到他了?他是不是也在这里?你告诉他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杀他,那只是意外。”   “那不是意外,是你和宋卓扬一起杀了他,是宋祖扬利用你,让你成为了帮凶。”张春放慢语速,如果之前他看到的是真的,那他现在说的也是事实。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孙国胜的表情完全沉了下去,仿佛陷在一片阴影当中,低垂着头倒是平静下来。   其实张春想的是夏树去找方锦,他来套孙国胜的话,但夏树肯定不肯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只好把这个念头压回去。既然夏树没急着去找人,他就相信方锦暂时是安全的。好在他顺着孙国胜的思路旁敲侧击,对方终于有了松口的迹向,继续一脸无害的纯良表情说:“因为他治好了你的病,所以你感激他,不怪他?”   “我的病?是啊,他治好了!”孙国胜淡然地看了张春一眼,问道:“有烟吗?”   张春点头,准备掏烟才发现自己两只手都占着,他担心把手中的刀拿出来孙国胜会再度情绪失控,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又放不开,于是用脚踢了踢身旁的夏树,悄声说了句:“裤子兜里。”   夏树看他一眼,明白过来,伸手向张春的裤子摸去,不过光线不足,夏树的手在张春的腿上蹭了半天才摸出烟盒。他将整盒都给孙国胜递过去。张春愤愤地瞪着夏树,心里暗骂这二缺,连散烟都不会,这一整包就过去了,他可是才抽过两根而已。不过孙国胜倒也客气,掏了一根就还回来。张春心赞这人还不错,却听到夏树回了一句:“没事,留着抽。”   孙国胜心思没在烟上,夏树不接他就自己收起来,还直接凑到张春的打火机上点烟。张春在心里骂了夏树一百遍,夏树突然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抽烟对身体不好,以后别抽。”   张春在心里大呼管太宽,虽然他平时也只是场面上抽一下。他狠狠瞪向夏树,对方若无其事地望着他,这时打火机再次开始发烫,他只好又熄下来在空中甩了几下散热。   “花儿,手电筒。”夏树好意提醒道。   对着夏树那看傻瓜似的表情,张春抽出怀里的手电筒边摁边说:“你看,坏了。”结果,他话刚落下手电筒也亮了,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既然有了更好的工具,张春就把打火机收起来,手电筒的光斜斜地照在墙上比打火机明亮不少。   孙国胜抽了两口烟,干脆找了块大点的石块坐下来,他双眼深深地望向远处的黑暗,回忆起往事来。   “我在大学时参加过校足球队,大二时有一次跟医学院踢球,我只是替补,就是只在边上坐着那种。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莫名其妙就被一足球给踢晕了。当时在边上的正好是宋卓扬,没两下就把我弄醒过来,还带我去了医务室。我们就这么认识了,说不上什么八拜之交,但那几年确实关系很好,连我老婆也是通过宋卓扬认识的。后来宋卓扬毕业去了国外留学,我们的联系也就少了。如果不是宋卓扬再回来,可能我们也就这么渐渐疏远。宋卓扬回国后毅然放弃了去首都工作的机会,回来这里在三院入职,我们又成天混在一块。   我和小婧结婚的第四年,我查出得了肾衰竭,等了快半年都没有等到合适的肾源。小婧在瞒着我的情况下跟我做了换肾手术,但排异反应太强烈,没有成功。而小婧却在给我换了一颗肾后得了尿毒症,我走投无路才想到了买肾这一招。   当年他也是走投无路,瑶瑶因为发烧引发脑膜炎,造成小脑损伤,他为了给瑶瑶治病才会想到卖肾。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反悔,可当时小婧已经等不及找下一个肾源,我一时心急就和他动起手来。我没想到他就那么死了,小婧也死了,瑶瑶那么小就孤身一人,这都是我的错。”   说到最后,孙国胜一手捂着脸啜泣起来,另一只手上的烟已经烧到了头,只是开头吸了两口。   张春一直都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孙国胜会流泪看得出是真心在后悔,但他也找不到词来安慰,毕竟不能说孙国胜没有错。于是他接着问下去:“那你的病是怎么好的?”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宋卓扬说找到了适合的肾源,换了就好了。”孙国胜的眼神有些茫然,“小婧的肾没有治好我,结果小婧死了,我却还活着。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张春很想爽快地说声是,或许最后换给孙国胜的肾是断头鬼的肾也不一定。但他什么也没说,此时此刻他很想抽根烟,但给了孙国胜他不好再反跟人要。   而孙国胜也许是心里憋得太久,张春没有接着问他也主动说起来。   “后来我和宋卓扬把他埋在外面的槐树下,就在那个位置。前几天看到报纸上报道出尸骨被挖出来的消息,我倒觉得轻松了,可又听说被挖出来的尸骨有好几十具,我也吓了一跳。当时他确实说过看到好多尸体,但我没见过,也不知宋卓扬究竟做过什么。”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宋卓扬也在这儿?”张春又接着他的话问下去,他最想知道的还是方锦的下落。   听到宋卓扬的名字孙国胜又紧张起来,瞄了一眼旁边通往地下的入口,隔了一会儿才说:“我醒来就在这里,宋卓扬肯定在下面。”   张春和夏树立即对望一眼,夏树朝孙国胜走去,把他拧起来说:“带我们下去。”   孙国胜满脸惊恐地连连摇头,“不,不行,宋卓扬在下面。”   张春煞有介事地盯向孙国胜身旁的位置说:“我靠!那是什么玩意儿?脑袋都掉在地上了,他抱着你的脚,是不是有话想对你说?”他确实是想吓吓孙国胜,不过断头鬼也确实站在那里,他也不知道断头鬼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头还好好的在脖子上。其实根据前几次的经验,他已经得出规律,断头鬼只有激动的时候头才会掉下来,此时脖子在头上至少表示他对自己被害的凶案现场并无多少怨气。   可是孙国胜被吓得跳起来,他看不见断头鬼,可正因为看不见才让他更惊恐。他不顾夏树钳制的手,往后猛然一缩,目光定在张春看的地方,空空如也。他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余光扫过张春,忙问道:“哪里?他在哪里?”   “就在你脚边。”   张春漫不经心地点头,孙国胜又立即往后退开,胆颤心惊地权衡半天,最终还是牙一咬对夏树重重点了下头,率先又往他出来的地下入口跳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密室   这个入口是新挖出来的,泥土松散还带着湿气,张春想可能原本的入口因为施工破坏了。从洞口下去之后,张春发现原来这破旧的小楼地下竟别有洞天。夏树把他的手电筒给了孙国胜,让他在前面开路,张春拿着另一个手电筒走在中间,夏树押后。这样的队形张春来不及有异议就走进了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甬道,夏树在后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意示他安心。张春保持沉默,一路小心地跟在孙国胜后面。   “里面阴气太重,花儿,别离我太远。”夏树慎重地叮嘱张春。   其实不用夏树说张春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气,如同置身在冰窖,冷得透入心骨。这才是入口就已经有这么重的阴气,他不能想象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方锦会不会有危险?他一边前进,并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构造。很显然整条通道都刚挖好不久,两边都是新的土印子,泥壁上开凿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小洞,像是燕子窝一样。张春忍不住把电筒射过去看洞里究竟有什么,结果只一眼他就差点吐出来,一条鲜血淋淋的蛇,被剥皮却还活着,在轻微地蠕动。这下他对其它的洞都不再感兴趣,一路闷着头只顾往前走。   大概只走了两三分钟就出甬道,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出口是在墙上硬敲进来的窟窿。张春先用手电筒四下晃了一圈,有了刚才的事,这回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看到的景象骇到。倒也不是多么血腥异常的画面,或者说当年血腥过,但现在只剩下一堆森森的白骨。   张春并不觉得自己是胆小的人,面对各种鬼怪灵异也有二十年的经验,却从没一次像这样目瞪口呆过。确切说来他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震惊和心寒。狭小的房间里骸骨满地,连一丝透出地面的缝隙都没有,就像这里曾经是一个混葬坑。张春看得最清楚是离他最近的一具,骸骨的动作全身卷缩在一起,怀里还抱着一具细小的骸骨,不过缺失了下半身。而在其后的另一具骸骨,拖着它的腿像是在撕咬。   尸体的腐臭味在密闭的空间里长年不散,凝成了一股极难形容的气味。张春不由捂住口鼻,面前的骸骨突然变得有血有肉地活过来,它们犹如饿极的野兽相互撕咬啃食。这画面太过血腥残忍,他僵直身体半点也不能动,脚下却有一具鲜血淋漓的身体抱着他的腿往上爬。   “花儿,别看。”   夏树一手捂住张春的眼睛,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张春感觉到脸上冰凉的手掌冷静下来,他缓缓拉开夏树的手,刚才血腥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满目白骨。   “我没事。”张春勉强露了个笑容,“孙国胜呢?”自从进到这个房间里就没有了孙国胜的影子。   “可能走散了。”夏树面不改色地回答。   张春看了眼前后就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甬道,也没问夏树究竟要多瞎才会走散。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骸骨,咬紧牙小心地从白骨堆上踩过去,他尽量扶着墙深恐踩断了两根它的主人会半夜来找他算账。夏树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往另一边的石门出口走过去。   石门外面又是一条通道,墙壁地板都铺着石板,比起前面的临时通道要好走许多。大约四五步就到了另一个房间,房间里点着火把,和刚才的房间差不多大小,空荡荡的一眼就能看完。除了他刚才进来的门口,房间唯一的出口是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他上前试了几下都没有打开,心想也许是被铁锈卡住,于是向夏树求助。结果令他失望,即使夏树空手断钢筋也照样无可奈何,只有暴力的闷响在耳边回荡。   张春低低地骂了一声,房间里的火光突兀地熄灭,瞬间四周被黑暗笼罩。他下意识想开手电筒时才想起刚才为了开门,连带水果刀一起放到地上了,他忙蹲身去摸索。然而他没摸到手电筒先摸到一只手,他的第一反应是夏树,可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对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骂人的话他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捂住嘴,一股刺激的味道吸进嘴里他就开始头晕。最后他模糊中好像听到夏树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接着便失去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张春发现自己被坐绑在一张椅子上,他稍动一下就感觉脖子被勒得一阵疼。他的头靠着椅背,定眼仔细一看,发现一条细小的钢丝从他的脖子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瞬间他浑身一个激灵,这状况分明和断头鬼被害时一模一样。他小心地尽量不牵动脖子上的钢丝,把头抬起来,在目所能及的范围扫视一圈,没有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这间比刚才见过的房间都在大一圈,他的位置大概在屋中间,一左一右各有一口棺材。他能看到棺材里躺着人,但他所在的角度看不到里面的人的脸。至于他为什么不认为棺材里的是尸体,大概是出于他见鬼的直觉,而这直觉往往很准。   “想看吗?”   原本毫无声息的房间里突兀地冒出一个声音来,张春冷不防后背一寒,斜眼把目光往后移。宋卓扬悄然站在椅子背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下意识想起那条被剥皮的活蛇,心里发毛。   宋卓扬把张春脖子上的钢丝松了半寸,面带笑意地说:“这两人你是不是都认识?”   张春感觉脖子上终于舒服了一点,先是冷冷瞟了宋卓扬一眼,然后微微侧身往旁边的两口棺材看去。看清棺材里人的模样后,他冷冷抽了一口凉气。棺材里的两人他确实都认识,一个是孙国胜,另一个赫然是方锦,但是他想不出宋卓扬想做什么?   “你不用这么惊讶,说实在的我没料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张家的人,本来我还觉得你的八字更合适,可是被人改得太乱。况且张家的人就是白把命送给我,我也不要。”宋卓扬轻描淡写地望着张春,仿佛看不出张春眼中的惊讶。   “如此的话,还真是抱歉了!姓什么不是我说了算,倒是你跟姓张的有什么仇吗?”张春也不慌不忙,他潜意识觉得夏树一下会来救他,这是一种他想扔都扔不开的信赖。   “没有,只是某一小部分姓张的人跟我八字相冲。”宋卓扬干脆和张春聊起来,如果不是地方太过诡异,就真像是朋友聊天一样。   “我是那一小部分中的一个?”张春好奇地瞥向宋卓扬。   “对,所以你也不用害怕,我对你做不了什么,外面还有一位想尽办法救你。”   张春不由愣住,宋卓扬说的那位是夏树无疑,可宋卓扬的态度似乎并不担心夏树的存在,思忖半晌后他问道:”那个字条是你扔的?为了引我们来?我能不能问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宋卓扬轻笑了笑,“是引你来!我现在还不想招惹外面的瘟神 。”他说着走到张春面前反问道:“你听说过换命吗?”   “换命?”张春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简单来说就是一命换一命,但不是你理解的杀人偿命。”宋卓扬意味深长地对张春一笑,“是一个人死换另一个人活,甚至不只这此,因果报应弄不好都能换,明白了吗?”   字面意思张春听得很明白,但是完全无法理解,如果寿命能这么随便就换来换去,那世界不是早乱套了。   “你别想得那么容易,孙国胜五年前寿数将尽,李先生的50年也只换了他5年时间。”宋卓扬像是看透张春的想法,自顾地解释。   “所以你要给他再换一次?”   “对,他还不能死。”宋卓扬转头瞟了方锦一眼,”你这位朋友命带五福,肯定比李先生的寿数管用,就是同样的寿数不同的人换下来的也是不一样的,就跟货币的汇率一样。”   张春古怪地盯着宋卓扬,莫名地冒出一句,“你是基佬吧?”   宋卓扬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然后直接忽略张春的问话继续说:“虽然你的命我换不了,不过你的体质倒是不错,你这种阴阳相生相克的体质,说百年一见都不夸张。”   “你这么做有没有问过孙国胜是否同意?靠别人的寿命活下来,你想过他的感受吗?”张春大声质问,为的是拖延时间,虽然他相信夏树不会扔下他,但起码他要保证在夏树来之前他和方锦得还活着。   “我为什么要想他的感受?”宋卓扬反问。   “你不是当他是朋友,所以想救他吗?”张春相信孙国胜说的和宋卓扬在上大学时就认识这点不是假话。   宋卓扬突然笑了两声,“对,我们是朋友,我希望他活着,活得越久越好。”   显然宋卓扬的回答和张春话里的意思有所偏差,张春甚至觉得这个宋医生心理有些不正常。宋卓扬不再理会张春,他端起一个制作粗糙通体褐色的小茶碗站到张春面前。   那只碗看起来十分丑陋,往外透着一股阴气。宋卓扬在张春面前半蹲下来,拿出一把小手术刀轻轻划开张春左手的中指,瞬间血珠冒出来。他将血引进碗里,一滴滴落下去就像是被碗吸收了似的,碗壁上没有一丝血的痕迹。张春的双手被绑在椅子扶手上,只能一动不动地瞪大双眼盯着宋卓扬手中的碗,顿时不寒而栗。   “这是冥土烧的,直接点就是坟土,不过可不是一般的坟头。”宋卓扬向张春解释道。但张春完全没听明白,对于这碗究竟干什么用的他一点也想不通。   碗里虽然看不到血迹,不过碗的颜色却在吸收了张春的半碗血后,从原来的褐色变成了血一样的朱红色。张春死死盯着宋卓扬的动作,怕是一不注意宋卓扬就用他的血做坏事。可宋卓扬对着碗不知在看什么,半天没动,他的目光就开始往旁边瞥。   房间的光亮来自墙头的两个火把,墙壁和地板都是石板,唯有天花板一片漆黑,看不出上面有什么,就像是个无底洞一般。张春的位置正对着门,他注视着那扇,越看越觉得像是之前没打开的铁门的另一边,他甚至想是不是他喊一声夏树,夏树就会在门外应他。再顺门往下是青灰的地板,上面画着诡异的图案,将他和两口棺材圈在一起,也不知是用的什么颜料,图案都发着微暗的红光。   这些图案具体是什么张春并说不出来,但他感觉曾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棺材、符咒、还有血引。他越想越觉得眼熟,越眼熟就越觉得不妙,于是下意识想要挣脱束缚,脚下无意踢到的旁边的棺材板,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宋卓扬立即一脸阴沉地瞪向张春,然后起身找了一条绳子把张春的双脚绑在椅腿上。   张春思考起自己的现状,他除了眼皮外没有别的能自由活动的地方,而方锦躺在棺材里还不知状况如何。而夏树也不知现在何处,说不定赶来的时候他和方锦只剩下两具尸体。   此时墙头的火把突然闪动起来,随即一股阴风不知从何而来,在房间来回打转,就像找不到出路的无头苍蝇。宋卓扬将滴满张春的血的碗放到两口棺材中间,然后走到张春背后,张春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只有传进耳朵的响声。   接着天花板像是烧沸的水,往下腾起一股黑色的雾气,而且越变越浓。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遮住了整个天花板,如同一层厚厚的黑云在头顶涌动。   由于黑雾的笼罩房间的光线暗淡下来,张春偏过脑袋看到宋卓扬冷冷地哼了一声,皱起眉头拎了一只小瓶子回到两口棺材中间,从瓶子里倒出透明的液体,张春马上闻到一股酒香。直到那只茶碗装满,碗的颜色也恢复到开始的褐色。宋卓扬又立即摸出一张符纸扔进碗里,符纸一碰到碗里的酒就燃起青绿的火焰。   张春不知道宋卓扬在做什么,他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实际他也只能一动也不动。当碗里的火焰熄灭,宋卓扬直接把地上的碗端起来,一口气将碗里的酒全灌进张春嘴里。张春行动受限根本没有机会反抗,当酒灌进他嘴里时他立即尝出这闻着是酒味,可实际完全不是酒,那味道简直恶心,他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与此同时,萦绕在天花板的黑雾好似终于找到了归宿,拧成一股风忙不迭地刮向张春。   张春被惊得一时不知所措,但慌乱两秒就镇定下来,他知道自己乱了只会更危险。   “外面那位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竟把这地下室的怨气全放出来了。”   张春听到宋卓扬在说话,但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黑雾绕在他身上,他只觉像是千万条蚯蚓爬满他全身,拼命想往他身体里钻。   接下来,宋卓扬扔开茶碗,手尖在张春胸前画了两笔,微笑着说:“别怕,你不会死,只是会有点难受。可是阿胜这是换第二次,若不是有你做引我还真没把握。”   “你想那我做什么?”张春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   “你的体质就像连通阴阳的一座桥,就是一条捷径,让我少绕了一大圈。”   宋卓扬的解释张春同样没听清,他只是希望说话能分散注意力,不过效果看来并不明显。更糟糕的是宋卓扬又突然拿出手术刀,轻轻拔开张春的衣服,露出轻薄的衬衫后他起伏的胸膛。张春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手术刀上,尖利的刀尖划过皮肉,他感觉到一股冰凉的触感,然后是胸口钻心的肉疼。   几秒钟后,张春的胸前多了一道十字形的伤口。专业的手法使得伤口不大,但是血却一股股地直往外流,他硬咬着牙死撑。然而一直想钻进他身体里的黑雾此刻就像找到了大门,一股脑地全涌像他胸前的伤口。   就在张春忍不住失声叫出来时,棺材里突兀响起嘭的一声,本该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方锦突然直突突地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逃出生天   “方锦!”   张春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艰难地开口,斜眼盯着从棺材里站起来的人,惊喜不已。   宋卓扬也因这突然的异变愣住,他转眼瞪住面无表情的方锦,和张春一样惊,却没有喜。   方锦阴沉着脸从棺材里出来,径直朝着张春走去。张春明显感觉到方锦的靠近迫使缠住他的黑雾在发颤,而方锦身上的气息他觉得陌生又熟悉。显然宋卓扬比张春更快意识到方锦的异样,他迅速从怀里摸出一颗黑色的小丸子,嗖地一下扔向方锦。   张春注意到宋卓扬的动作想提醒方锦,可嘴里只发出嗯嗯两声,说不出话来。   方锦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看似随手地一挥,宋卓扬扔过来的黑丸就落到了地上,碎成一摊灰烬。他的目光落在张春身上,一眼之后转向宋卓扬,目光中透出暴怒的戾气。   此时张春意识到这绝不会是方锦,惊喜立即变成了恐慌,方锦也许是被这里的某个鬼上身了,而这绝不是件好事,八年前他差点就因鬼上身一命呜呼。可方锦却毫不犹豫地扯开缠在他身上的黑雾,动作干净利落。黑雾在方锦手中仿佛变得有实体,从张春身上拽下来扔在地上就像死鱼。   张春想起夏树也会这一招,忍不住想难道上方锦身的是夏树的熟鬼?一时竟觉得亲切起来。可方锦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三年之类都无法再产生亲切感。方锦摸索到他脖子上的玉璧直接扯下来,怜惜似地看了他一眼,他还没反应过来这眼神的含义就见方锦将玉璧硬生生的摁进他胸前的伤口。   顿时四下都回荡着张春杀猪般的叫声,他也不是怕疼的人,可是宋卓扬划开的伤口并不深,方锦的举动无疑就是用钝刀子割他的肉。等方锦停下动作,他的命也已经丢了一半,还好下一步方锦松开了绑住他绳子和脖子上的钢丝。他半躺在椅子上缓气,方锦就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条给他包扎伤口。   这时张春才发现伤口竟然止住了血,按理说现在他应该血如泉涌,可皮肉外翻的伤口却没往外流一滴血。不只是没有流血,连缠在他身上的黑雾都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古怪地望着方锦希望得到一个解释,但方锦却朝他微微一笑,然后眼睛一闭直接倒下去。   混乱的前因后果张春也来不及多想,他强撑起发软的身体站起来看了一圈,在他背后是个香案,之前他被绑在椅子上没看到。香案上供奉着两个灵位,一个是孙国胜,一个是方锦。他想也没想,直接把灵位掀翻。然后发现旁边的桌上有个茶壶,边上还有喝过一半的茶杯,他拎起来闻了一下,感觉没什么问题就直接掀开盖子泼到方锦脸上。   方锦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周围,在看到张春时眼神终于清明起来。他微张开嘴,嗯了几声才开口说出话来,“春,你终于来救我了!”他说着一下蹭起来,生龙活虎的看来没被宋卓扬怎么样。   “别废话,先离开再说。”张春的声音有些虚弱。   方锦发现张春胸前的血迹,一脸紧张地问:“你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时房间四面都响起咚咚的响声,就像他们在一面鼔的内部,此时外面有无数双手在敲鼓。轰隆隆的响声震得张春头疼,他也没心思对方锦解释,拉起方锦往房间唯一的出口冲过去。   “春,这究竟怎么回事?”方锦没有得到答案很不安,他看到的一切都显得太过诡异。   张春伤口疼得厉害,于是指挥方锦去开门,“别这么多问题!活着出去再说。”   方锦没再接着问,他只是往回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宋卓扬重新把灵位摆好,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写孙国胜名字的灵位上盖上一层红纸,然后写下六个字‘宋卓扬之灵位’。   “张春,他在干嘛?”方锦没忍住又问了一句。   张春回头发现两口棺材里都灌满了黑气,宋卓扬正跳进方锦睡过的棺材,注意到他的目光顿住动作开口朝他说:“张家的小子,看好自己的命,别被人害没了。”   宋卓扬说完就躺进棺材里,顿时屋顶萦绕的黑雾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拧成一股直冲进棺材里。而一直围绕在四周的敲击声突然停住,张春大喊一声,“快走!”   就方锦而言,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只是见张春惊慌的样子,以为是宋卓扬弄了炸药之类的危险品。他使出全力去开那扇满是锈迹的铁门,可门纹丝不动。   张春见门打不开,而从墙里伸出来的手手脚脚已经越来越多,不出半分钟他和方锦就会被一屋子鬼淹没。他冲回宋卓扬的桌子想找点能用的东西,结果只找到一张图纸,像是什么建筑的平面图,可又不太像他见过的。还有一把手术刀和一包朱砂,他也不管有没有用,都装进兜里。最后在一个铁盒子里找到一把钥匙,他惊喜地以为是开门的钥匙,结果一试,他失望得想绝望。   “妈的!”张春骂了一句脏话,他把朱砂粉撒了方锦一身,然后拿起手术刀把昏在棺材里的孙国胜拉起来,掐了几下他的人中,孙国胜醒过来。   孙国胜睁开眼就见张春拿着手术刀对着他的脖子,完全不知期间发生过什么。   “小兄弟,你怎么了?”   张春保持动作轻声对孙国胜说:“想回去就别动。”   孙国胜真的没动,见张春扬起声调大声道:“宋医生,你不想功亏一篑就放我们出去。”   “我知道怎么出去。”宋卓扬没有回答到是孙国胜开口,“我逃出去过一次。”   张春想起碰到孙国胜的情景,于是他放开手,可时间显然来不及了,房间已经被满天的黑雾和钻进来的冤死鬼挤满,一个个都像是想将他们五马分尸似的。最重要的是另外两人什么也看不见。   “张春你怎么了?”方锦见张春莫名其妙地手舞足蹈。   “开门。”张春没理方锦,直接对孙国胜吼。   孙国胜自觉地去开门,他虽然也看不到,但宋卓扬躺在棺材里的画面已经足够让他害怕。他确信门锁的机关他是打开了,可是门还是打不开。   “春啊,究竟你看到了什么?”方锦倒是被张春的样子吓得不轻,满脸惊恐的四处张望。   “鬼!”张春简洁地回答,然后拉开孙国胜瞪了他一眼,脚下四肢不全的鬼拖住他的腿,看起来恶心极了。如果只有这一只他可能还觉得害怕,可这连避都避不开的一屋子,他已经怕得麻木了,扯起喉咙吼道:“给我滚!”   孙国胜以为是对他说的,忙往后退开。而拖住张春腿的鬼也自觉地往后缩。   张春以为他也有了和夏树一样一个眼神都能让鬼神退散的能力,但下一秒他就明白那能力还是夏树的。   铁门外突然响起猛烈的撞击声,张春转过去就看到门被粗鲁地撞开,夏树静静站在门框外巍然不动。   “你拿什么撞的门?”张春好奇地问夏树,那么大的响动他可不信是徒手弄出来的。   夏树没有回答,走到张春身前拉起他的手,塞过去一把刀,盯着他胸前的血迹问道:”还疼吗?”   旁边还有方锦和孙国胜,张春实在不好意思说疼。他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看夏树递给他的正是那把他弄丢的水果刀,黑糊糊的死人血味道一点也没有变浅。   “你带他们先出去。”夏树冷冷地瞥向另一边的棺材。   张春动了动唇,最终只说出一句,”你小心。”然后转身和另外两人一起往外走。   但是才一脚跨出门口,方锦就被绕过张春的黑雾缠住,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被什么勒住脖子不能呼吸。张春眼见黑雾往方锦嘴里钻,也不想有没有用,扬起水果刀向黑雾一刀砍下去。   黑雾没有如张春所想受伤似的的退回去,反而像是被他手中的水果刀吸引一样紧紧缠上来,一下重得他几乎提不起来。他吃惊地盯着手中小小的水果刀,刀上的黑血仿佛活过来,伸出一条条细小的触须与黑雾缠绕在一起,然后开始吞蚀。这画面看得他背上冒起一片冷汗,既恶心又惊恐。   方锦这时缓过气来,他只看到刀上粘糊糊的东西在动,像什么恶心的生物一样,”这毛玩意儿?”   “别碰!”张春吼了一声,把手果刀往里面扔进去,他拉起方锦往外跑。孙国胜在后面愣了愣,正打算跟上去,却突然见屋里的两口棺材窜起火光,迅速扩张到整个房间,连夏树都不得不退出来。   张春和方锦也停下来,四人站在门外观望一墙之隔的大火,这火并没有温度,而火焰是青色的。张春觉得宋卓扬就算烧死在里面也是罪有应得,而地下室里的怨气和冤魂似乎也被这火一起烧净,四下都变得清静。   “夏树,这怎么回事?”张春下意识以为这火是夏树放的。   夏树看了张春一眼说:”这里不知发生过什么,曾经死过许多人,冤死鬼太多被人设法镇在这地下室里,刚刚被我全放出来了。”   张春一想刚才他差点被那群鬼给淹死原来全是夏树弄出来的,现在还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于是狠狠瞪向夏树,被他瞪的人转眼朝他一笑,手指又抚过他的脸颊。张春想起边上还有两人看着,一爪挥开夏树的手,转移注意力地问:”那宋卓扬怎么样了?”是不是死了?   “为了不让仪式反噬到他身上。”说到这个他夏树看了眼孙国胜,”他把反噬转接到了自己身上,这火是他自己点的,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不会魂飞魄散。”   张春思忖半晌,越想越觉得这宋医生果然是基佬,他瞟了一眼孙国胜,对方愣住发神,他相信夏树的话孙国胜肯定是听到了的。   “春,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方锦吸了吸鼻子,突然开口。   听这么一说张春也觉得有点恶心犯晕,胸口接不上气,他愣了半晌才道:”缺氧。”密闭的空间里烧着这么大的火缺氧是常识,要不是方锦先反应过来,他逃出了鬼窝却要一氧化碳中毒而死,简直冤。   “发什么愣,走啊!”方锦喊了一声。   几人都准备好往外冲,孙国胜却仍一动不动地盯着墙另一边的一片火光,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阿胜,他不值得你为他哭,他死有余辜,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孙国胜茫然地转过头,空荡的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身穿红衣的女鬼。他动了动唇叫出两个字,“小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回家   出去的路程比起进来时感觉要短得多,张春也没心情再去研究地下室的结构,直接原路返回,但是却没有经过进来时那间骸骨满地的房间。最后回到地面上他瘫软地坐到地上,大口地喘粗气。   方锦和孙国胜走在前面,张春爬出来时两人都坐在地上,仿佛劫后逃生。夏树最后出来,他的打算是既然方锦安然无恙,那其余的事都没必要再管。可是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小婧,孙国胜已经去世五年的老婆。   “阿胜,我等了你五年,就是在等有一天能告诉你真相。”小婧出现在孙国胜面前,一身红裙,面容温柔可人,即使是鬼也不像是坏鬼。   “小婧,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孙国胜爬起来,他伸手拉了一下小婧的裙角,但手却抓空。   “阿胜,我从来都不怪你,是宋卓扬骗了你。”小婧盯着孙国胜,眼神冰冷如霜,”当年我换肾给你的时候,医生说过是能够匹配的,失败的机率仅百分之十。可是宋卓扬硬是换了原来医生做这个手术,他是故意把手术做失败的,后来我会得病也全是因为他做手术时故意造成的。”   “对不起,小婧。”孙国胜怔怔地盯着小婧,继续道歉。   “阿胜,我不怪你,就算再来一次我同样愿意把肾换给你。”小婧仍旧面容温柔可人,笑意盈盈。   “小婧,对不起。”孙国胜突然眼泪满眶地对小婧跪下去,小婧想扶他,手却从他的身体穿过。   “阿胜,不要这样,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小婧只好蹲下来,平视着孙国胜。   孙国胜抬起头盯着小婧,开口说:”小婧,你应该怪我,应该恨我,因为宋卓扬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一开始就知道。”   一瞬间张春感觉温度下降了好几度,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仔细想了想才理解透孙国胜这一句的意思。宋卓扬不知出于某种目的故意不治好孙国胜的病,还搭上了孙国胜老婆的命,而孙国胜知道宋卓扬这么做却没有阻止。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孙国胜,之前对他还有一丝同情此刻都烟消云散。   显然不只是张春觉得孙国胜不值得原谅,小婧也这么认为,她的面容越来越扭曲,最后变得狰狞,完全没有刚才温柔的模样,她伸手狠狠掐住孙国胜的脖子。刚才从孙国胜身上透体而过的手,此时稳稳掐在孙国胜的脖子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婧凄厉的喊声震得张春耳膜发痛,方锦凑到张春旁边小声地问:“这女的是谁?这是谈崩了?”   张春犹豫要不要直接告诉方锦这是个女鬼,他想不知方锦经历过这次事后会不会还那么坚信科学文明。他还没犹豫结束,小婧直接替他给了方锦一答案。   “这几年你是不是一直在内疚?是不是很想我原谅你?”小婧突然平静下来,孙国胜愣愣望着她,像是小婧就是直接杀了他,他也不会反抗。但是小婧没有杀他,只是微微笑了笑,接着身体越来越透明,最后凝成一股暗红色的雾气缠到孙国胜手上。孙国胜立即痛苦地大叫起来。   和孙国胜一起叫的还有方锦,“张春,我是不是见鬼了?真的见鬼了?救我。”   “亲,那只是幻觉,这世上没有鬼。”张春一本正经地对方锦说,然后起身站一夏树面前,“她做了什么?上身了?”   “这是种玉石俱焚的报复办法,女鬼缠上他的魂魄,如果强行驱除他会和女鬼同归于尽。”夏树走到孙国胜面前,此时已经没有小婧的踪影,而孙国胜手臂上多了一条诡异的暗红色痕迹。他指着孙国胜的手对张春说,“和鬼上身不一样,那个女鬼不会侵占他的身体,只是这辈子他都摆脱不了女鬼的纠缠,俗话叫这为鬼锁人,他手上那个就是鬼锁。”   “能帮我一个忙吗?”孙国胜突然抬头对张春说。   “什么忙?”张春以为他会求夏树救他,其实他也想问这个鬼锁人有没有解。   孙国胜站起来拍了拍膝盖,脸色苍白,缓缓吸了口气开口说:“其实,宋卓扬没有杀过人,杀死李先生的凶手是我。其它的尸体都是宋卓扬从医院里弄出来的,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救我,最该死的人是我。”他顿了顿,“他还在这里吗?你能不能告诉他瑶瑶很好,现在已经长高了许多,虽然病还是老样子,但她每天都很开心。”   张春知道孙国胜说的是断头鬼,目光悄然转到另一边,断头鬼似乎一直在那间破旧的小楼里。显然不用他再重复,断头鬼已经听到了孙国胜的话。   “我要见瑶瑶。”断头鬼的声音显得空洞嘶哑,就像渴了一个星期的喉咙发出的声音。   张春一惊,他以为断头鬼不能开口说话,此时见断头鬼站在面前,礼貌谦卑地样子让人无法想到他是只鬼。张春对他点了下头目光转向孙国胜说:“他想去见瑶瑶。”   孙国胜仿佛早有所料似的,缓缓地点了下头,盯着断头鬼所在的方向目光空洞索然。   在离开东岭的路上方锦突然晕倒,张春只好把他先送到医院,好在医生说他只是镇定剂注射有些超标,加上受到刺激才晕倒的,并没有大碍。张春放心下来,随即想起自己胸前的伤口,他觉得至少先打个针,不然得破伤风就难办了,结果被夏树直接拖出医院。   离开医院时已经凌晨四点多,好不容易在街上打到一辆车。孙国胜坐在副驾,张春和夏树坐后面,断头鬼自然不用上车,不过张春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什么地方。见孙国胜一直坐立不安,张春就忍不住恶作剧。他坐近夏树,在边上留出一个人的位置,孙国胜往后瞥,他就往旁边空无一物的位置瞟一眼。   孙国胜被张春的举动弄得惊恐不已,他不停地在座位上扭动,就像全身爬满了虫子。   夏树拍了拍张春的手,露出一丝难以发觉的浅笑,明显是在嘲笑他幼稚的恶作剧。张春对他挑了挑眉,强忍着笑的表情看起来诡异至极。他笑的不是孙国胜,而是想到如果断头鬼要坐在车里不被滤过去的话,是不是要与车保持着同一轨迹同一速度,这实在是项技术活。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孙国胜扔下一张百无大钞给司机连钱也没找就逃一般的下车。张春也不好意思收钱就对司机说了句不用找了,然后和夏树追上孙国胜。   这是一栋老式民宅,没有电梯,楼道的声控灯也时灵时不灵。孙国胜刚打开门,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就扑过来,稚气的嗓音叫着爸爸。孙国胜脸上晕开一片笑意,与张春之前所见的完全不同。   “瑶瑶不睡觉,已经很晚了。”孙国胜声音轻柔,责备的话说得很宠溺。   “爸爸没回家,瑶瑶怕。”女孩抱着孙国胜的腰,满眼撒娇的表情。   “别怕,爸爸陪瑶瑶一起睡。”   瑶瑶点头甜甜地笑起来。   孙国胜这才回头有些好尴尬地朝张春和夏树一笑,张春明白他这尴尬的意思,他杀了断头鬼如今却成了断头鬼女儿的爸爸,怎么看都是雀占鸠巢的意思。张春没有出声,他侧身给后面的断头鬼让出视线,从车上下来断头鬼就再次出现。   此时断头鬼走到瑶瑶面前,眼中含着泪,嘴唇一张一阖却没发出声音,瑶瑶喊的两声爸爸在他听来完全就是在叫他。   瑶瑶见到孙国胜人后面有人连忙怯怯地往门背后缩,孙国胜忙招呼张春和夏树进屋。进屋后他一直没有关门,他看不见断头鬼,不知道断头鬼是否跟进来了,所以不时朝门口看一眼。   并不宽敞的屋子收拾得格外干净,家具装修看来都有些年月,瑶瑶一直缩在孙国胜身后不肯出来。张春注意到瑶瑶似乎有些问题,不只是怕生而已,虽然样子看起来有十来岁,但思维却和五六岁的孩子一般。   孙国胜看出张春的疑惑,叹惜地解释道:“瑶瑶小时候得过脑膜炎,智力只能永远停留在五岁,这几年看了很多家医院,但是都不见成效。”他说满是心疼地望着瑶瑶,瑶瑶没明白他话的意思,只是一直在笑。   张春找不到话寒暄,沉默片刻,孙国胜清了清嗓子说:“他死了之后,小婧没多久也去了,那时我对人生已经绝望,好多次我都打算自首,但都被宋卓扬阻止。某一天我在东岭的小楼里发现一条项链,项链上装着他和瑶瑶的合照。然后我就鬼使神差地找到他的住址,结果就在这间房子里发现倒在地上饿得奄奄一息的瑶瑶。”他说着又湿了眼眶,转头深深地望着瑶瑶。   断头鬼站在孙国胜和瑶瑶的背后,不时把手伸向瑶瑶,却在碰到瑶瑶前停下。他明知触碰不到瑶瑶,他的话瑶瑶也不可能听到,但他还是欲言又止,表情既欣喜又悲伤,仿佛快要哭出来似的。   瑶瑶突然抬起头盯着断头鬼的方向叫了一声,“爸爸。”   孙国胜慌张地扫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只好向张春求助。张春轻轻吸了口气,点了下头。   断头鬼听到瑶瑶这一声爸爸,终于哭出来,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然后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尽管瑶瑶感觉不到,断头鬼最终还是轻轻捧起瑶瑶的脸,轻声地说了一句,“瑶瑶,再见。”短短四个字,倾尽了他所有的父爱。   “爸爸。”瑶瑶微微笑了笑,像是在向断头鬼告别。   最后断头鬼的身影彻底消失,凭空掉下一条项链。孙国胜离得最近,他看到项链先是一愣,然后捡起来手不住地发抖,他看向张春问道:“他是不是来了?”   “已经走了。”张春回道。   孙国胜呆立住不动,张春拉夏树一起站起来说:“我们也该回去了,就这样吧,以后的事你自己打算,我们不会往外说的。”即使说了也没用,五年前的案子除了孙国胜还在,什么也没留下。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背后传来瑶瑶的哭声,“爸爸,爸爸,你别哭!爸爸别哭!”   凌晨无人的街道上给人舒适的宁静感,可张春却始终宁静不下来。他问夏树,“瑶瑶最后是不是看到断头鬼了?或者感觉到了?”   “或许。”夏树不确定地回答。   张春看他一眼,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想了下接着问:“宋卓扬说寿命是可以换的,真的可以?他抓方锦是为了给孙国胜换命,方锦会不会有事?”   “方锦没事,他没有换成。”夏树淡淡地说。   “真的可以换!”张春满脸震惊,宋卓扬说时他还很怀疑,可夏树不会对他说谎。   “需要很多先天条件,如果条件不符合结果就如玉换顽石,况且这世上会换的人不多,执行仪式的人自己也会折寿。”   “那你会不?”张春认真地盯着夏树,满是兴趣。   夏树怔了半晌,回道:“会。”   “真的?给人换过吗?”张春立即好奇心大盛。   夏树又怔了半晌,再答:“换过。”   “谁?不是会折寿吗?宋桌扬说是一人死换一人生。”张春没想到夏树真的干过换命这种事。   这这回夏树怔了半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张春一言不发。张春被他看得发毛,忙说:“我不问了。”   但是夏树仍然死死地盯着他。   “我相信你不会像宋卓扬一样,不会害无辜的人行了吧!”张春满脸无奈地叹气。   可他说完夏树的眼眸沉得更深,又捧着他的脸,拇指摩擦着他眼角的伤说:“花儿。”名字叫完,后面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张春抬眼对上夏树的双眼,突然感觉心慌意乱,一把甩开夏树的手往前走,夏树立即抬脚跟在他身后。此时在他心里其实满是疑惑,关于夏树他只知道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其它都一无所知。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怀疑夏树,即使夏树满身疑点,他只相信夏树永远不会伤害他。   “花儿。”   张春停下脚步转过头,不耐烦地盯向夏树。   “我们回家!”夏树上前拉起张春的手。   虽然两个大男人这样牵手奇怪至极,但是张春还是不自觉地反握上去,就像习惯了无数次的动作,他相信走在他前面的人,无论多远都会带他回家。   家,就是有一个人会永远陪伴你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大概是我改完下个故事的时候,或许有不定时更新。   ☆、张家诅咒   刚回到住处张春就跟死尸一样躺在床上,虽然他全身连一处干净的地方都没有,胸前的伤口胡乱绑上去的布条已经跟血凝在一起紧贴在皮肉上,但他一点也不想动,仿佛支撑行动的弦断了。他闭着眼快要睡着时迷迷糊糊感觉有人上床,然后开始解他的衣服。他动了动手指想睁开眼起来,可却如同被定身一丝也动不了。   “夏树?”他颤着嗓子叫了一声,但实际嘴里只发出一声轻嗯。   “很快就好。”   听到夏树的声音他安下心来,虽然不知道夏树准备做什么,冰凉的手尖不时划过他的胸口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像是陷进不能自拔的梦魇,分不清现实。等他意识再次清晰起来,夏树安坐在床头,身上的脏衣服已经换成干净的睡衣。他先愣了半秒,然后立即扒开衣服,果然胸前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甚至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显然这绝对超过正常人的恢复能力。   “你做了什么了?”张春抬不可置信地盯着夏树。   “伤得不重,过两天就会好。”夏树淡然回望着张春,说得轻描淡写。   过两天?张春不屑地想,他觉得可能睡一觉起来就连疤痕都快要没了。如此一想他嘴里轻骂一声,不自觉摸向伤口,手心传来微烫的热感。他立即问道:“是不是我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难不成夏树往他心脏里装了个起博器!   “没有,护身符。”夏树的目光落在张春露在外面的胸膛上。   “什么护身符?”张春反应半晌想起在东岭的地下室里,‘方锦’把夏树给他的玉璧硬生生摁进他的肉里。他立即明白过来,夏树这是干脆地把玉缝进他的伤口里了。   “夏树,我操`你大爷!”张春猛地朝夏树扑去。   夏树接住他直接摁回床上说:“睡觉,明天再说。”说完不管气得直瞪眼的张春走出房间。张春只能咬牙切齿看着夏树的背影生气,要他再切开自己的胸膛把玉取出来,他还真下不去手。   这一觉张春并没睡多久,醒来时才刚过九点,他下意识先看了眼胸口的伤,还好没有如他所想的完全复原,和他睡前差不多。他这才放心地下床,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夏树的身影,对夏树的行踪他早习惯不追根究底,不然早晚会把自己呕死。接着他简单地洗漱一下出门,方锦还在医院,他不能把人扔下不管。   医院离张春住的地方不远,三个站的距离,他在医院外面花五十块买了一个果篮,四个香蕉五个苹果,心疼得他龇牙。走进病房时方锦生龙活虎地正跟临床的大叔在吹牛,看样子并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五十块,记着还我。”张春劈头盖脸地把那篮水果扔过去。   “啧!这么抠门怎么找对象?”方锦语气鄙弃,可手却毫不客气地掏出苹果,在被子上擦了擦就动口。   “还有住院费,进来时我垫了一千,利息就算了,回头请我吃饭。”张春仰着下巴坐到床上盯着方锦,“你没啥想跟我说的?”   方锦抬眼瞟向张春,再回头瞥过旁边的大叔,然后下床拉着张春往病房外走。张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跟着他一起到过道尽头的角落。方锦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春,你坦白告诉我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   “信,则有,不信则无。”   “别给我装,真有对不?”方锦急切地盯着张春,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安慰自己。   “你先给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张春盯着方锦,虽说宋卓扬已经死了,但折腾这一番他担心会对方锦留下什么影响。   方锦又深吸一口气,目光飘远,开口道:“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有人叫醒我,我还以为是你回来了,结果一睁看眼看见了我爷爷,他死了都六七年了!”   “从你去跟去东岭凑热闹开始说。”张春皱起眉头,对方锦究竟是怎么牵扯进来的他一点头绪没有。   方锦咋舌,不情愿地回想起那天晚上他和他们公司的老程一起去东岭的事,“那晚我跟着老程去东岭,我在树底下挖出了几根人骨头,本来也没当回事,可回来后的两天一直做恶梦。”   张春的眉头皱得更深,“你果然去了。”他盯着方锦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客厅里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他和夏树一开始都以为那是方锦的血,结果最后证实是孙国胜的。   “什么血?”方锦先是一惊,再才想起来说:“大前天晚上,你一直没回来,我怕又做恶梦就在客厅看电视看到后来睡着了,然后就听见我爷爷叫我。你不知道我睁开眼吓到不行,他老人家一直叫我快走。你说我一个大活人能听他的嘛!结果他就动手,拖着我的手臂,你猜后来怎么着?”   张春实在佩服方锦这种时候还不忘渲染气氛,他佯装配合地问:“怎么着?”   “我手臂上莫名其妙地就往外冒血,我也没感觉疼,血就往下流,然后就留下这个。”方锦说着抬起手臂给张春看。   方锦手臂有留着一条暗青色的印子,像是挨过一棒子,张春也不知道这对他的身体有没有影响,为了不吓到方锦他故作轻松地说:“不就青了,不用两天就好了,大男人怕这点?”   “一点不痛!”方锦为表示自己没怕用手指戳了下青的地方,咧开嘴对张春笑起来。   “后来呢?”   “后来我爷爷就突然不见了,我腰板一直就晕了过去。”   方锦一向粗神经,张春也没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对于换命他也不懂,但经过他大概能猜出来。宋卓扬肯定是在东岭发现方锦的命格合适跟孙国胜换,就用了什么办法把方锦弄晕,再把人绑去。至于方锦的爷爷,也许是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孙子,发现方锦有危险才出现的。关于换命的事张春打算找个时间问问夏树,满足一下好奇心。   :“还有一件事。”方锦突然又神秘地压低嗓往前靠了半步说,“就是那个男的,被火烧的那个,我也看到他了,他是不是也变成鬼了。”   “宋卓扬?”张春惊讶地挑起眉毛,他相信夏树不会看错,况且那种状况下能生还的可能性不高,若说是鬼他觉得也许有可能,可方锦能看到鬼?   “谁知道他叫什么!”方锦感觉说把问题说出来后就变得轻松起来,于是伸了伸懒腰,“春,我觉得没什么事了,医生说我只是镇定剂用多了,可以出院了。”   张春觉得这医院也不是长住的地方,于是给方锦办好出院手续两人就一起回去。一路上方锦仍然纠结着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这回事,张春微笑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同志,你想太多了,鬼只是人类对自己罪孽的畏惧而已。”方锦不屑,张春可是他见过最迷信的人,这话谁说出来都比张春说出来可信,可他还是不愿相信世上有鬼这回事,因为完全不符合现代科学发展观。   由于担心方锦,张春昨天请了两天假,而方锦因为受到惊吓,所以两人整个下午都在屋里打游戏直到天黑。见夏树还没回来,张春想起答应要给他买衣服的事,就硬拖方锦一起出门。   商场里方锦知道张春是为给夏树买衣服而来笑了半天,一个劲地调侃他像夏树的媳妇似的,连内裤都一起买了。张春啥也不说,直接用拳头回答。不过在他心里他觉得他不像夏树媳妇,他像夏树的老妈,虽然夏树才是他的长辈。   回去的时候方锦半路接到电话赶去凑麻将场子,张春鄙视他也没用,只好独自回去。   走在黄澄澄的路灯下,他脑中来回绕着夏树的影子,他并不是怀疑夏树,只是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宋卓扬说起张家时的语气让他想起从小听到大的传闻,张家的长子长孙活不过二十九,就像诅咒一样从不曾有例外,他知道的就有张家大伯和张家大爷爷都是二十九那一年去世的。   这个张家就是当初张家镇闹借尸还魂的那一家。而夏树和张家的关系,他只知道夏树也是那个张家的人。   陷在思考中张春一直没发现这条他走了无数遍的小公园变得无边无际,平时只用几分钟就穿出去的路今天他走了十多分钟都还没到头。直到他晃眼一瞥,看到对面大树下的人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他还是认出是宋卓扬,不过并不能确定他看到的是人是鬼。   他没作迟疑,直接朝着那棵树过去,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都没任何发现。他正想是不是自己看错,结果一回头发现他竟然又回到刚进公园的入口,敢情他走半天又绕回去了?显然这不可能,这种情况他遇到过很多次,多到他能冷静地破解,只要这个设障眼法的鬼道行不是太高。   走夜路时如果发现自己一直在一条路打转,多半是遇到鬼打墙,通常来说只要及时走出去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张春停下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从头上拔下三根头发,对头发吹了口气扔在地上,再自转三圈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同志,麻烦问个路,这地方怎么出去?我转了半天都没找到出口!”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年轻人喜出望外地盯着张春,仿佛遇到了救星。张春愣愣地观察着他,显然叫年轻人并不准确,这是一个外表年轻的鬼。这些年他见过各种各样的鬼,敢向人问路的不多,也不是没有,但会遭鬼打墙的鬼他还是头回遇到。以这年轻鬼的打扮看来出不了上世纪上叶,加上那句同志叫得响亮,指不定还是个革命烈士。   “同志?您怎么了?”那鬼不解地脸往张春面前一凑,然后像是被吓到似的立马缩回去,连声说道:“对不住,您这一身阴气我还以为,对不住,没看出您是人。”   若不是张春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他一定给这鬼俩拳头,心里暗骂这鬼一定是给门夹坏脑袋死的,连话都不会说,什么叫没看出他是人?他冷冷地收起目光绕过去径直往前走。   “等等,同志,那边不对,我刚过来。”那鬼跟上张春,边走边说:“同志,您别生气,既然您看得见我也是有缘,我叫林以亭,革命战争暴发那会儿去参军,结果还没上战场就被枪子打死了,您看能不能……”   转眼张春已经看到马路上的车辆,他停下脚步瞪着林以亭说:“很抱歉我帮不了你,请不要跟着我。”他说完刚好绿灯,这鬼身上的怨气不重,他感觉不到危险倒也不怕,只是觉得有点烦人。这不,他刚到马路对面林以亭又从他旁边突然冒出来。   “同志,我的魂魄在外飘荡大半个世纪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都说落叶归根,您若是能帮我,我定会报答您。”   “花儿。”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张春回头看到夏树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他旁边的林以亭立即飘远,明显被吓得直哆嗦。   夏树的视线落在林以亭身上,张春用手肘碰了碰夏树的胳膊说:“没事,我们走。”   夏树见张春确实没事这才收回视线,自然接过张春手里的东西。张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空手走在前面,边走边说着毫无重点的废话,夏树只听不答。当说到宋卓扬时夏树微微蹙起眉头,却也只答他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虽然张春觉得他有所隐瞒,但夏树不说他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   走进小区时张春的手机响起来,看到屏幕显示着张二叔他忙接起来,亲切地叫道:“二叔。”   “下课了没?多久没给二叔打电话了!”   “下了,正买菜准备回去做饭。”张春不敢说这几天的事,随口胡扯。   “我也好几年没尝到花儿的手艺了,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弄一桌?”   “最近都上课,要不暑假回去看您?”   “不用等暑假,你春江哥下月结婚,你回来吧。”   “真的!这么,快!”   “还快,过了年都二十九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沉下去,张春跟着噎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春江也快二十九了,作为张家的长孙不知会不会应张家的诅咒。   “下月十八,你春江哥说了,让你一定回来,你一走七八年,是该回来看看了。”   “是,是,我一定回去。”   “走的时候告诉,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六爷在你那儿吧?”   张春再次噎住,抬眼看着夏树,嗯了一声。   “就这么说定了,别到时给我忘了。”   “好。”张春满口答应,再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抬眼盯着夏树一言不发。   夏树把电话听得一清二楚,见张春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难得地微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不跟你去。”   张春不信地瞥他一眼,转身闷头往前走,他才不信夏树会愿意一个人留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近乡情怯   整整一个月张春都过得前所未有的太平,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见鬼事件,这绝对要归功于夏树。不过几乎并不表示完全没有,林以亭不时会出现在张春回家的路上,显然是赖上他了。渐渐地张春发觉林以亭跟他以前遇到的鬼不太一样,至少他从来没见过会大白天出来的鬼,虽然不是正午,但他下课时常常太阳都还挂在天边,林以亭就大大方方地走出来。   六月天气开始热起来,夏树就越来越不怎么出门,平日一般躲在张春房间里,门窗紧闭,空调开到最低。他知道夏树怕过夏天,但看着蹭蹭往上涨的电费他心疼不已。晚上他基本不能在房间里睡,盖着六斤的被子还会被冻醒,后来他干脆把房间让给夏树,自己把家当都搬到客厅睡沙发。开始方锦还问过几次,他胡编乱造多了方锦也懒得再过问,改换半夜起床上厕所时调侃一句又被媳妇踢下床了,当然这玩笑方锦只敢当他的面开。   终于临近张春江的婚期,张春费尽唇舌跟教务主任请到一个星期的假,又正好遇上两头周末,所以他有九天的假期。一下课他就匆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想想七八年没回去的家乡,心中难免有些激动。   刚出学校林以亭又冒出来,不知在哪儿偷听了张春请假,开口就道:“同志,请您一定要带我一起,湖北是我的故乡,此恩此德来生也定不相忘。”   “奈何桥上孟婆汤一喝,哪还记得。”张春随口回答,来生这回事他并不怎么信。   然而林以亭突然跪下去,诚恳无比地说:“我知道,但是我死在那里,我答应过一定要回去。同志,求您成全。”他一头重重地磕下去,弄得张春不知所措。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林以亭虽然看起来年少,但也一身硬气,能在张春面前下跪想来也不是随便做得出来的。   “你为何一定要回湖北?”张春低身仔细打量起林以亭,见他衣着干净毫无伤痕,不像是横死,十几岁的模样,五分清秀五分稚气,身材倒是高大壮实。想到那个年代十几岁就不得不上战场,和他遇到的那些事跟比起来他就像无病呻·吟似的。   林以亭欣喜地抬起头来,“我曾答应我哥,一定要等到他打胜仗回来,可他最后还是死在战场上,如果他的魂魄回去没有见到我,他也一定不能安息。”   张春终于轻轻点了下头,虽然夏树叮嘱过无数次不能做这种事,但比起人来更有情有义的鬼他做不到视而不见,况且这并不影响他什么,反正他都已经被鬼误认为同类了,也不怕多沾一点阴气。   “可是我要怎么带你走?”张春问道,他总不能带着一只鬼去赶火车。   “您找个陶罐把我装进去就行。”林以亭笑着回答。   张春想了想他被塞进陶罐里的样子不由笑起来,“你别叫我同志,也别您了,叫我张春就行。”   “行!以前连里兄弟都叫我亭子,张春哥也这么叫就行。”林以亭豪放地说。   张春应了一声,被叫哥心里还是挺乐意,即使按出生年份算林以亭可能大他好几轮。他迈着步子去杂货店买了个装盐的陶罐子,林以亭一闪身就消失了踪影,他就小心地捧着盐罐回去。进门见夏树坐在客厅里,这两天下过雨,温度降下来不少。   夏树看着张春,紧接视线落到盐罐上,问道:“里面装了什么?”   “没什么。”张春心虚地捧着陶罐回房间,仔细藏好后又回客厅。他打开电脑,准备在网上订票,摸着鼠标犹豫半天,还是朝夏树问道:“你真不去?”   “嗯,不去张家。”   夏树的声音不轻不重,张春却听得眉头一紧。夏树的言下之意只是不和他去喝喜酒而已,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票已经买好了,要回去你自己想办法!”   “张守宁明天来。”   夏树的声音依然不轻不重,可张春觉得夏树分明是在故意气他,火气蹭蹭涨起来,夏树却对他倏然一笑。张春本来窝在沙发上,脚一伸就踢在夏树腰上。夏树满眼无奈的抱住他乱动的小腿,动作有些暧昧。他尴尬地想究竟要不要把脚收回来,手机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二叔。”张春接起电话,光明正大地保持着被夏树抱腿的动作。   “花儿,下课没?我明天过来接你和六爷,可能下午才到。”   “您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这可以自己回去。”   “跟我客气起来了?别废话,要是买票了马上给我退了。”   “二叔!”张春叫一声,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他只得无奈地退出程序。   方锦听张春说要回老家,直吼着要一起去,结果临着要走他却被委以重任去出差,他千般不舍地和张春打了整晚的游戏,凌晨五点时两人终于撑不住,直接倒地就睡。   第二天中午,张春是被渴醒的,结果一看时间忙把方锦也踹起来,快速收拾干净,和方锦随便凑合对付了午饭,等着张守宁到来。张春坐着看电视,心理莫名的焦躁起来,方锦说他近乡情怯。   张春不想弄清他有没有近乡情怯,起身往房间里走去。他打开门就感受到一股寒气,房间里的冷气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关好门走到床边。夏树正躺在床上微闭双眼,他盯了夏树半晌然后直接躺到旁边,但没一会儿他就把被子裹起来。   “夏树,我突然不想回去了。”   “那不回去,我跟张守宁说。”   “可春江哥结婚我不去是不是不好?”   “花儿,只要你好,什么都好。”夏树翻过身,一手撑着头,一手覆在张春脸上。   张春转眼看着夏树近在咫尺的脸,鬼使神差地伸过手,还以同样的姿势对夏树说:“有你在我就好。”   这句话意义不明,或许是指有夏树在他不会再被鬼怪纠缠,又或是别的意思。夏树的手微微一颤,突然抱住他,嘴唇靠在他耳边低声说:“花儿,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会安稳地活到七十岁甚至更久,会儿孙满堂。”   张春忍不住反抱回去,夏树的话让他感觉心里塞满了刀子,他想告诉夏树他不想要儿孙满堂。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夏树都一直对他重复这一句,语气总是深得像是沉积了几世的感情,他反驳的话总是噎在喉咙说不出口。被夏树抱着他渐渐平静下来,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直到被方锦一声惊呼给惊醒。   “你们在干嘛?”   张春睁开眼看到方锦探头进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虽然他身上裹着被子,但夏树还以他睡前的动作抱着他,显然在旁人看来这动作有些不太对。于是张春不以为然地推开夏树,再不以为然地坐起来,更加不以为然地说:“这不冷嘛!”   “谁让你们把空调开这么低的!”方锦释然地回道,然后把手机扔给张春,“你二叔,说马上到了。”   张春拿起手机走出房间,电话那头的张守宁语气里透着愉快地说已经到了,让他下楼接人。他立即换鞋急急忙忙下楼。在小区外面的马路上,一辆军绿色SUV朝他驶过来停在他跟前,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从车窗伸出头对他一笑说:“张春花,长成大小伙了!”   盯着车里的人张春一时说不出话,眼中一股温热不断上涌,他记忆中总是严厉又温和的张二叔几年不见,头上已经有了少许花白,脸上的皱纹也深了。   “二叔。”张春这声是噎着嗓子叫的。   “大男人,就这么点出息!找个地方停车,带我上去看看。”   张春忙点着头,拉开车门坐上去。虽然就一分钟的距离,他还是指着东南西北给张守宁一一介绍着。停好车后两人一齐上楼,进门方锦就热情地迎上来,一口一个二叔的叫得顺溜。张守宁被他叫得心情大好,直夸方锦懂事体面。张春不待见地一脚踢向方锦,这货简直对谁家的叔都叫得顺口。   张守宁笑了笑,“六爷人呢?”   “里面。”张春自觉地把张守宁引到门前,打看门看了夏树一眼,然后自觉地退出来,就如被大人谈话时赶到门外的小孩一样。   其实张守宁跟张春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亲戚,虽然是一个祠堂,但隔着六七辈。不过张春从小就和张家长孙张春江玩在一起,那两年张家爷爷带着张守宁和张春江一起住在老宅子里,张春家就在张家宅子边上,张守宁对小张春疼爱有加,更甚自己亲侄子。后来张春家出事,张春跟母亲离开张家镇,张守宁也一直帮衬他们,甚至连张春母亲的丧事也是张守宁办的,更别说后来供张春念大学。加上张春自小丧父,张守宁在他眼中就像父亲一般。张守宁又一直没成婚,对张春也像亲儿子一样管教。   张守宁和夏树在房间里过了很久都没有出来,张春心想张守宁大老远过来,怎么也要吃顿饭再走。于是他上前敲门,却听到张守宁激动的嗓音,虽然极力压低,却也压不住怒气。   “你不能为他一个人毁了整个张家。”张守宁痛心疾首地说。   “张家与我何干?我只求他此生安好。”夏树语调轻松。   门缝里露出张春的脸,夏树和张守宁同时转过头来。   “花儿。”   “花儿!”   “二叔,您还没吃饭吧?要不然住一晚明天再走。”张春装做没听见。   张守宁看了看夏树说:“还是晚上走吧,随便弄点吃的就行。”   “那怎么行,这顿算我的,二叔别不给面子。”方锦突然凑上来接话。   张守宁倒不客气,直接跟着张春和方锦出门,三人都默契地忽略夏树,去小区外他们常去的酒楼。席间方锦的各种言辞逗得张守宁开心不已,直言张春在这边就托他关照云云,方锦大言不惭地昂着头应允。   这顿饭张守宁吃得很开心,不过由于要开车,三人都没喝酒,快到八点才散席。回去时夏树已经收拾好行李,连张春藏盐罐也一并收好。张春问他在哪儿找到的,他只是像看小孩似的看着他。   回去的车程大概9个多小时,车上冷气开得很低,张春上车就被冻得直打哆嗦,夏树忙从行李里拿了件外套给他穿上。夏树的这种行为他早就习以为常,但注意到张守宁投来的目光他生硬地对夏树补了句谢谢。因为夏树的辈分不低,连张守宁也恭敬地叫声六爷,张春指使夏树做事实属目无尊长。   夏树不理会张春勉为其难的道谢,替他整理没翻好的衣领,张春一眼瞪过去,掐着夏树的手不放。张守宁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深深地皱起眉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花儿,后半夜你来开,先睡一觉。”张守宁边踩油门边吩咐道。   张春自然不能推辞,应了一声闭着眼靠着夏树打算睡觉,夏树自然地搂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终于到达目的地。张守宁把张春和夏树送到事先定好的酒店,转身正打算离开手机突然响起来。   “什么叫新娘子不见了?”张守宁听完后大吼起来。   张春本来累得睁不开眼,却因这一句立马睡意全无,问道:“怎么回事?”   张守宁挂断电话说:“我要回去一躺,你们先歇会儿,晚点我再来。”   “我和您一块去!”张春脱口而出,好歹他叫张守宁一声叔,如果真出事他也希望能帮上忙。   张守宁没有马上同意,而是看向夏树。张春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对夏树说:“我去看看就回来。”   见夏树点头,张守宁才带张春一起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新娘失踪   张春坐在车里望着窗外掠过的街道,不由感叹着这些年的变化,几乎已经找不到当年的影子,若要他下车怕是连南西北都分不清。张守宁随便把车停在路边,急冲冲走进旁边的一个小区。张春来不及看清小区的名字就忙跟他进去,半路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朝他们跑过来,停在张守宁面前。   “二叔。”男人朝张守宁喊了一声,目光便转到张春身上。他跟夏树的身高差不多,却远比夏树结实,腰背挺得笔直,浑身气势逼人。   “小花,不认得我了?”   他一开口张春就知道此人是张春江无疑,虽然第一眼他就觉得像,但当初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消瘦的少年几年不见变成大老爷们,他不太敢确定。他打量着张春江硬着头皮叫道:“春江哥。”   张春江满意地笑了笑对张守宁说道:“二叔,我先去秦家看看,您别太担心,还有,张春我带走了!”   张守宁有些疲惫地瞥了张春江一眼说:“去吧,花儿你要累了先回去休息也行。”   “没事,我正好跟春江哥聊聊!”张春确实很想和张春江叙叙旧,两人虽然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但打心里都把对方当成亲兄弟。张春现在独身一人,若要说亲人除了张守宁这一家外倒真找不出别人了。   张春坐上张春江的车,一路上两人天南地北的胡侃,说了这几年的遭遇。张春除了见鬼这件事外,其余都四平八稳,倒是张春江这几年没一刻闲着。他高中毕业考上国防生,上了两年又被选进特殊部队,退伍回来干了两年公务员,又辞职做生意。   但是说来说去,张春江却一句也没提他即将过门的新娘,更别说新娘失踪这么大的事,他脸上一丝情绪都看不出来。要张春说他这就像失踪的是别人的媳妇一样,这让张春反倒不好主动问。   十多分钟后张春江直接开进小区,车停在路边拉张春下车,两人径直走进一栋楼里。虽然张春弄不清前因后果,但也没往别处想,如今社会临着婚礼毁婚的不少,理由归根结底基本都是彩礼财产没分配好之类。可是当他进了新娘家里才知完全不是这回事,新娘是确确实实地失踪了,并且是毫无声息地消失地自己的房间里。   张春江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家门前,刚敲两下门,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就打开门,站在门框里见是张春江便哇的一声哭起来。张春江忙安慰着道:“您别哭,到底出什么回事了?”   中年妇女引他们进屋,指着一个房间带着哭腔说:“昨天雨月说不舒服,睡得早,今早一直不见她起来,她平常都七点准时起床,我怕她真病了,就去叫她。结果敲了半天门也反应,我以为她是病得严重了,敢忙叫她爸拿钥匙开门,结果、结果房间里哪里有人!”   张春江听她说完走进房间,看了一圈转向中年妇女问道:“你确定房门是锁上的?”   中年妇女止住哭,非常肯定地说:“是锁上的,那孩子平常睡觉都没锁门的习惯,只有昨天锁了,不只房门,连窗户都锁了。”   根据中年妇女的叙述,张春觉得完全就像侦探小说里的密室失踪事件,若他不是看到房间里萦绕着一层黑气,此刻肯定也和张春江一样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过过侦探瘾。   没过一会儿张春江走出房间,慎重地对中年妇女说:“姨,您先别报警,我会把雨月找回来的。”   中年妇女一脸悲伤地点头,对未来的女婿看样子很是信任。接着张春江又拉着张春出门,像是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   回到车上张春终于问道:“这是去哪儿?”   张春江瞟了他一眼反问:“刚才屋里的东西你也看到了?”   张春一惊,对张春江能看到那些东西他感到很意外,至少他从来没听张春江说过,不过他惊讶的是张春江既然看得到却还能装作没事一般在房间里东摸西看,实在令他肃然起敬。   见张春没回话,张春江接着说:“我带你见个人。”   张春江的反应太镇定,镇定得张春想多嘴问一句都显得像多事一样。不过当他看到张春江带他去见的人时,终于理解了张春江的镇定从何而来。可又令他更加疑惑,为何他在几千公里外认识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张春江把车一路开进城区的一片古街,后面一截因为巷子实在太窄,他只好把车停在路边,两人下车步行。巷子两边是破旧的木门和青砖墙,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不时有畜着小滩积水的水洼。老旧的街道被岁月洗礼得一片斑驳,让张春恍觉时光倒退了一百年。此时巷子沉寂在安详的宁静当中,仿佛晨曦都迟迟不愿退去,晨练归来的老人踩着轻盈的脚步与他擦肩而过。   终于,两人走到巷子最深处,一扇两人高的黑色木门展现在眼前,两边围墙的石灰掉得厉害,露出底下的青砖。门板很干净,黑得彻底,想看点脏的地方都没看不出来。张春下意识凑近看了看发现门并没有刷漆,黑的如此彻底完全是木材本来的颜色。而门两边各挂了一个红灯笼,莫名有种熟悉感油然而生,直到一个青年出现在门里,张春才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张春瞪着门框里的人,动了下唇硬是没发出声,倒是里面的人先开口:“张春?你们怎么一起?”   “你们认识?”回答的人是张春江,他不可置信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移动。   张春终于确认眼前的人真是纪无忧,他转头看着张春江企图得到解惑的答案。   一时间形成一个三人循环的疑惑。   “这是张春,你们以前认识?”张春江挠头,明显不觉得这两人有背着他相互认识的可能。   “你弟?那个张小花?”纪无忧看张春的眼神莫名亲切起来。   张春终于理出点头绪说:“世界倒真小,穿过了半个国境还能有缘相遇!”   纪无忧皱起眉头不解地回道:“我一直都住在这里从没离开过,这话怎么说?”   张春顿时语塞,思忖半晌问道:“你是纪无忧的孪生兄弟?”   “胡说,我倒想有个兄弟。”纪无忧忍俊不禁,弯起眼角望着张春,“别站在门外,进来!”   院子里情形和张春上次见的没什么变化,不过白天看得清楚得多,院里满是月季开得正盛,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张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的原因,那种令他心慌的压抑感荡然无存,就跟普通的老房子一样,看起来古老一点而已。至于为什么他能在相隔几千公里的两个地方走进同一个院子,他打算回去问问夏树,怎么想这都像是天方夜谭的事。   “无忧,谁来了?”   “爷爷,是春江,还有张春!”   黑鬼听到纪无忧的话从屋子里出来,抽着汉烟站在屋檐下望着张春,脸上那道疤虽然还是诡异但也不如晚上来得吓人。黑鬼看得张春浑身不自在,他正想说点什么岔开,却听黑鬼突然问道:“你家那位也来了?”   张春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夏树,于是点头嗯了一声。不过这句暧昧的话惹得张春江古怪地盯着他,半晌才小声地问他,“哪位?女朋友?”   “哪来的女朋友。”张春尴尬地回道,但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当初他和夏树住在一起的两年,除了张守宁,似乎谁也不知道,夏树那时也总是只呆在屋里不爱出门。   黑鬼沉默下来长叹一口气转身回屋,张春江见了忙跟进去,暂时放过张春的那位是谁的问题。这时张春才明白张春江所说事情变简单的意思,既然新娘的房间里有那么重的阴气,那黑鬼就能靠它找到新娘的下落,这在张春看来比卫星定位还管用。   张春江跟黑鬼进去后,纪无忧就招呼张春去旁边的屋坐。老宅子隔音不好,张春听到黑鬼不客气地在骂张春江,张春江一直没吭声,就像骂自己孙子似的。这让张春很好奇张春江和黑鬼的关系,按夏树说的黑鬼就像不出世的高人,不是随便请得动的,张春江凭什么让黑鬼帮他寻人?不过这些疑问他也没直接问,有意无意地和纪无忧闲聊。   纪无忧是个很健谈的人,两人围着张春江的话题说下来,张春也对他和张春江的事知道了个大概。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从同一所小学上到同一所高中,若不是张春江考上国防生两人恐怕会上同一所大学。   两人正聊得起劲,张春江突然闯进来,脸色阴沉得像快下暴雨的天空,他看着张春说:“张春,这事可能有点复杂,你回去别跟二叔说。”   张春忙问:“到底怎么了?”   “一会路上跟你说。” 张春江这句虽然是跟张春说的,但视线却落在纪无忧身上。张春能感觉出两人间的气氛突然不太对,俨然不像青梅竹马,倒像是几世仇人一般。   张春江和纪无忧两人互瞪半天,张春江终于认输地说:“我先走了。”他说完就急忙往外走,张春只得跟纪无忧告别追上去。   回去的路上张春江从头沉默到尾,直到车停在酒店的楼下他才开口说:“张春,明明是叫你回来喝喜酒的,结果却出这种事。”   “究竟怎么了?我的准大嫂她?”张春见张春江满脸阴沉,但他实在说不好他阴沉的原因,他甚至怀疑张春江这婚结得并不太情愿,没有哪个男人临近婚礼丢了新娘是他这种反应的。   张春江突然转头问张春:“你知道无忧的爷爷是干什么的?”关于张春认识纪无忧的原因,他想起张春的体质就猜到了。   “知道。”   “他说泰雨月死了。”   泰雨月就是张春江即将过门的媳妇,张春一脸惊讶地瞪大双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张春江。   “而且死了一月有余。”张春江继续说。   张春不可置信地提高声调,“什么?”他不能想象一个人死了一个多月会没有人发现,甚至还能谈婚论嫁。   “这事挺复杂,简单来说是她命盘上的阳寿尽了,但人还活着。”张春江看出张春的疑惑解释道。   张春消化半天才理清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像是游戏机,投进去的币已经花完了,但机器是好的,只要再投币就能再用。他把这个比喻说给张春江听,张春江赞赏地点头表示没错。   可是理解了他更想不通,张春江的婚事此刻看来怎么也不像情到深处的男婚女嫁,可张春江似乎并不想跟他解释更多。   “你别想了,一言难尽,等有空了再慢慢跟你说,你先休息两天,等事情过了我带你去玩。只是别跟二叔说,知道吗?” 张春江对张春扯起嘴角,一脸苦笑。   “我不说,你自己小心。”张春自己下车,对他挥手告别,然后盯着张春江的车开远。 作者有话要说:     ☆、内外交困   张春回到房间没有看到夏树,他积了一肚子疑问无人可问不由烦躁不已,加上开了半夜车此刻顿觉心力交瘁。他脱力地躺到床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来之前心里存的一丝期许早就无影无踪。他觉得也许他跟自己的家乡八字不和,这些年都没回来不是没有原因的,当他踏上这片土地他就觉得无比不安,无形的恐惧不断向他笼罩过来,与过去的记忆交织在一起,令他分不清虚实。   恍惚之间他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几声空灵的说话声,仿佛是直接传进他的大脑,一句一声呼唤他的名字。   “花儿!花儿!”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原本的房间变得面目全非,目所能及的只剩下一片黑暗和一盏古怪的灯。灯离他的位置不远,暖黄的光从灯罩里透出来,那灯罩缕空雕刻着复杂又精细的花纹,光线通过花纹间隙和反射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绝妙的图画。他看得出神,呼喊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   “花儿!花儿,过来!”   一个漆黑的身影缓缓走到灯下,半边脸被映上一层火光,另一半隐藏在黑暗中,他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张春惊异地盯着他,那张脸他说不上熟悉,但却像深深地刻进他的骨髓里无法遗忘。他穿着不同于这个时代的服装,玄青的斜襟长衫映在昏暗的光线中,微薄的双唇轻轻扬起。张春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过去,停在他面前,这时张春才发现自己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一般大小,身高只到他腰际。他宠溺地抱起张春,张春想叫却发不出声。   “花儿,我们该睡觉了。”他一手压住不安扭动的张春,另一只手的指尖落在张春眼角的伤痕上。   张春感觉眼角的伤微微泛疼,他被抱着走到一口漆黑的棺材前,抱他的人耐心地哄道:“花儿,下回不能乱跑,我明天带你去看星星,好不好。”张春根本无法表达任何意见,他只觉得抱他的人躺进棺材里,而他仍被抱在怀里,宽厚的手掌轻轻拍在他背上,似是在哄他睡觉。   这一刻他竟然不是觉得害怕,反而感觉安心,甚至想就这样真的睡下去。   “花儿。”   张春恍然睁开眼睛,自己没有睡在棺材里,也没变成五六岁,而眼前是夏树的脸。   “做噩梦了?”夏树不放心地问。   张春不确定刚才的是梦,更像是他遗落的记忆,他七岁之前的事他确实一点也不记得。所以他没回答夏树的问题,反问道:“你去哪儿了?”   夏树沉默不语。   张春早料他会是这种反应,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跟他说见到黑鬼的事。但不等他开口夏树先说道:“我们回去。”   “为什么?我们才刚到,春江哥那边出事,我不能走。”张春这纯属迟来的叛逆期,分明他也是想回去的,但夏树提出来他就忍不住唱反调。   “花儿,你听我的。”夏树无奈地看着他,一副有火发不出的模样。   张春见了于心不忍,妥协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花儿,我不应该让你回来,你应该离得越远越好。”夏树微微躬身,双手搭在张春肩膀上。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张春忍不住把秦雨月失踪的事联想在一起,认为张家也许陷进了什么麻烦当中。可是夏树从来都不会向他解释,说得最多的只有一句为他好。   “我们走。”夏树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直接拎起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拉住张春往外走。张春的脚如同钉在地板上丝毫没动,冷眼望着夏树。   “我跟你走,但你要说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花儿,听话,我保证我不会再伤害你。”   “一句话,说还是不说?”   夏树选择不说。   “不说拉倒,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能眼看二叔家出事一走了之。”   “花儿。”夏树拉着张春的手,深深地望着他,仿佛下一秒能跪下去求他一样。   张春受不了夏树的眼神,却挣不开夏树的手,只好把头转向一边,两人如此僵持不下,诡异地沉默下来。   过去大半晌,张春僵得脚开始发麻夏树都仍没有放手的意思,好在张春的手机适时响起来,稍微缓解了僵滞的空气。张春扭过头对夏树说:“放手!”夏树考虑半秒终于放开,张春忙拿起手机,看到是张春江的号码。   “春江哥,什么事?”   “二叔他,失踪了。”   “什么?”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下楼来,我马上到酒店了。”   “嗯。”   张春挂断电话,这回是斩钉截铁地对夏树说:“我不走,二叔出事了。”   夏树这回没有再坚持,他把行李重新放好,淡淡回道:“好。”   听到夏树的回答张春断然转身,但走到门口又突然顿住,回头说道:“春江哥在楼下,我去找他。”说完他立即出门,将门关得一声闷响。   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张春翻了会儿报纸张春江才来,他径直走到张春面前说:“吃饭没?先说我还没吃过。”他说得很轻松,丝毫不见刚才电话里的焦急。张春抬头看着他如实地摇头,现在正好饭点,他确实有些饿。   “走吧,今天随便吃点,改天请你吃大餐。”张春江拿开张春手里的报纸,张春只好起身跟他一起去楼上的餐厅。   上电梯时张春江故作轻松地跟张春无话找话地瞎扯,多少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不说别的,光是张家诅咒张春江现在也该是笑不出来的。说起来张春江的命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六岁时父亲英年早逝,在几年前母亲也因病去逝,和张春比较来唯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家里还有个小他四岁的妹妹。   而无论张春还是张春江,打小就和张守宁亲近,两人又都自幼丧父,张守宁就如两人的父亲一般。此时坐在餐厅,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张春熬不住开口问道:“二叔究竟怎么了?他怎么地失踪?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张春江望着张春深吸一口气回道:“张春,有件事我必做告诉你。”他的表情太过慎重,让张春不自觉紧张起来。张春江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春继续说,“二叔变得越来越古怪,有时我甚至觉得他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最近这段时间他老是无原无故就不见踪影,有时半天,有时一两天,回来之后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问他去哪儿了他也总是敷衍。”   张春目瞪口呆,他相信张春江不会拿张守宁开玩笑,但他虽然和张守宁几年都没见过面,可他看到的张二叔还是原来的张二叔,除了变老之外没有别的不同。   见张春不信,张春江接着说:“我知道光凭我说你肯定不会信,跟我去亲眼看看你就明白了。”   张春动了动唇还想问什么,但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最终严肃地对张春江点了下头。   到菜上齐,两人都只胡乱吃了点垫肚子,剩了一大桌菜就匆匆离开,显然都没有味口。   两人走出酒店的旋转门,张春江在前面突然愣住。张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几米外站着一个年轻女人,一身淡绿的连衣裙,黑色长发束在背上,对着张春江莞尔一笑。   张春不由心里一惊,怎么看这女人都跟张春江的关系匪浅,他不禁猜测张春江不情愿结婚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不过下一瞬间听到张春江对女人的称呼,他脑中的狗血言情剧就变成了惊悚鬼故事。   “秦雨月,你上哪儿去了?”张春江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生气,却又像是担心。   秦雨月步履轻盈地走到张春江面前,自然地轻挽住他的手臂,柔声说道:“对不起,要你担心了。”   “担心你的是你妈。”张春江又突然平静如常,就如他话里的意思一样,他并不担心秦雨月。   张春的注意力全在秦雨月身上,以他二十多年的见鬼经验竟然在秦雨月身上感受不到一丝阴气,怎么看都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而黑鬼却说秦雨月一个月前已经死了,那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黑鬼说谎,一种是面前的并不是真正的秦雨月。他更偏向后一种。   “给你介绍,这是我堂弟,张春。”张春江拉着秦雨月站到张春面前,表情丝毫没有异样。   “堂弟?”秦雨月略带惊讶地说:“没听你说过?”   “他一直在外省,已经快十年没回来过了。”张春江轻揽着秦雨月的肩膀,面带微笑,这让张春实在猜不出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嫂子好!”张春勉强对秦雨月露出一丝笑容,他本身就不擅长应付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再加上这个漂亮女人还是他已经被宣布死亡的未来大嫂。   “呵呵,别这么生分,马上就是一家人了。”秦雨月说着眼角余光瞟向张春江,露出一脸甜蜜的笑。   “走了,我先送你回家,你妈差点被你急死了。”张春江说完直接转身去开车。   这回张春终于感觉到他不耐烦的情绪,仿佛盯着他的双眼能感觉到温柔,但一转身眼中就结起了霜,张春几乎能断定张春江并非真心想和秦雨月结婚。这明显得连张春都能看出来,作为当事人的秦雨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么想着目光就不自觉落到秦雨月身上,见她仍然笑得温婉大方,不急不缓地跟在张春江身后,没有一丝不自然。   “张春,愣着干嘛?”张春江见张春发愣喊了一句,张春应声连忙跟上去。   舒适真皮车椅张春却觉如坐针毡,他看着前排的张春江和泰雨月总有种胸口发闷的感觉,但他又说不出问题所在。   “春江,先送我去一躺医院,我忘了一件事。”秦雨月突然开口。   “秦医生,你现在正在休假,还要回去工作?”张春江微微皱起眉头。   “我不放心林老先生,去看看就回来!”秦雨月俏皮地朝张春江撅着嘴。   张春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扭转方向盘,弯转的太急晃得张春一下从左边甩到右边,他忙喊道:“春江哥,你慢点。”   对张春的抗议张春江全然不理,一路将车飚到医院。车停下来张春看到熟悉的大招牌,心里狠狠一抽。这是当年他母亲当然去逝的地方,也是他回来至此唯一能认出来的地方。   张春江叫了一声发呆的张春,然后跟秦雨月一起走进医院。路上他告诉张春,秦雨月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一直在照顾一个叫林以亭的老人,据说是位革命军人,当年在战场上受伤成为了半植物人。   听到林以亭三个字张春后背一阵恶寒,也许张春江所说的林以亭和被他藏在盐罐里的林以亭只是同名同姓而已,不然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他实在很难相信只是巧合。在他走神的时候三人已经来到一间加护病房门前,秦雨月轻车熟路地推开门进去,他和张春江默契地对视一眼跟在秦雨月后面。   进入病房首先吸引张春的不是躺在床上满头银丝的老人,而是坐在老人病床前的那位。他穿着一身暗灰的军装,即使坐也挺直脊背,静静地盯着床上的老人,身上没有一比戾气。若不是张春经验老道,几乎要以为坐在那里的是一个人。对方发觉张春的目光,不惊不慌地抬起来正对上张春的视线,然后消失在房间里。   张春忙上前悄声对张春江说:“刚才那个,看到没?”   张春江微点了下头,拍着他的肩膀竟示他冷静。张春倒不是见到个把鬼就慌张,他只是急于分享这种不再孤身一人的感受,能跟人同时见到同一个鬼是件多么有意义的事,这么多来他已经憋坏了。   秦雨月在病房里呆了近半小时,她细心地检查仪器药品,还自言自语地和病床上的老人说了会儿话。张春闲得仔细端详起老人的模样,老人满脸折皱已经看不出年轻时的模样,不过皮肤倒不显得干瘪僵硬,但看起来白得不太自然,像是长年不受阳光照射的病态。   “张春,走了!”   张春江率先把张春推出房间,秦雨月在后面轻轻地关好门,显得很沉重。   “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了。”秦雨月微低着头说。   “林老已经这个年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张春江安慰道。   张春走在两人后面,身边突然凭空冒出来一个声音。   “他看不到我,他看不到我,为什么他却看不到我?”林以亭的身影伫在张春旁边,满脸焦急。   张春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不知所谓,忘了去计较他是怎么到这儿的,说道:“看不到你很正常,看到了才有问题。”话一出口他发觉这话骂的是自己。   “可是,他不是人啊?”林以亭不甘地解释道。   张春不解地问:“不是人?那他是什么?”   林以亭冷静了一会儿,回忆地答道:“我哥,冯宣程。” 作者有话要说:     ☆、约定之地   从张春身边走过的人都以惊奇怀疑的目光打量他,这栋楼里并没有精神科,而他们看张春的眼神完全就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人。这倒不能怪别人这么认为,只是看不到林以亭存在的人所见的就是张春颇为严肃地在跟空气对话。   张春江立即横眼一瞪,在旁围观的人迟疑片刻便无声地散去,张春感激地朝他一笑。   而张春江的目光落在林以亭脸上,蓦然而视,缄默不语。张春主动地解释道:“我回来就顺带稍一程,孤魂野鬼漂泊他乡也挺可怜的,我也没什么损失。”他故意隐去林以亭的姓名,对两个林以亭之间是否有联系他还没有弄清楚,并不想因此节外生枝。   张春江哼笑一声,“你还真是没变,什么都敢往身上揽。”他虽然这么说,但并没显得过多在意。   张春一笑揭过,转换话头问道:“嫂子去哪儿了?”   “卫生间。”张春江淡然回答,视线不安地瞟了眼墙上的钟,秦雨月已经去了快十分钟。他突然想到什么,忙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张春说:“你先去二叔家等我,我去找秦雨月。”   张春想说一起去,但转念一想就算张春江不是情愿结这婚,这也毕竟是小两口的事他不好参与,于是提醒道:“那你小心点。”   “嗯。”张春江在护士站借了纸笔随手写给张春一个地址说,“二叔家还没搬,不过地址你肯定忘了。”   张春接过张春江写的纸条,他确实不记得张守宁住处的地址,顶多还知道大概的区位。   于是两人就此分开,张春拿着地址走出医院,准备打车过去,如今道路改得面目全非,他不可能还记得公交车的线路。   林以亭突然叫住他,“张春哥,别去。”   张春顿住脚步审视地看了林以亭半晌说:“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林以亭摇着头,“我不知道,但你去一定会遇到危险。”   张春不禁笑起来,为人着想的鬼他还是此生第一回遇见,心里忍不住想林以亭活着的时候肯定也是个好人。   “真的!我不骗你。”林以亭加重语气,深怕张春不相信。   “真的有危险我也得去,放心吧,我福大命大没事的。”张春顿了顿,“等这事结束了,我带你去找你说的人。”   林以亭摇头,坚持地说:“不行,你一定要去的话,我和你一起。”   说实话,张春心里有些感动,面上颇为无奈地说:“你不是已经跟了我一路了吗?”林以亭听完不好意思地裂嘴笑了笑,张春直接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往纸条上的地址而去。   张守宁的住处张春以前去过,不过整座城市都几乎是推倒重建过,他早已分不清在哪个方向。可出租车越走越偏,最后路边都变成空无一人的废楼,张春不禁怀疑司机不是走错路就是故意在绕圈。   “嘿!大哥,你是不是走错路了?”张春试探地问了一句,不想司机的脾气比他还大,反倒把他吼一顿。   “小伙子,不要拿你的眼界看人,我王老二从来都是非分明,你以为我会故意绕远路多赚你几块钱?这种降低人格的事我从来都不做,你这么说完全是在污辱我!”   司机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张春忙不迭地道歉,一路警觉地记下路线,若有不对好拔脚就跑。   最后司机把车停在一条窄巷口不肯再往前,“前面的路不好走,进去调不了头,小兄弟你在这里下吧!”   张春望进巷子里,破败的水泥路两边全是废弃的危楼,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难不成是张春江把地址写错了?他心里暗想,司机却连连催促他下车。他一时理不清头绪只好下车再作打算,结果他递给司机一张绿色钞票,司机收下钱直接唰地一下踩油门跑了,张春怔住半秒才开口骂起来。   站在巷子口张春不太想进去,巷子真的很窄,因为没有人气透着一股子阴森。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下午四点二十一分,还不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天却突然阴起来。他正犹豫不决要不要进去看看,林以亭的声音突然在他旁边响起。   “我来过这里。”   张春惊奇地盯着突然冒出来的林以亭问:“你什么时候来过?”   “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哥就在这里和我分别,他离开我独自一人上了战场。”林以亭陷入沉思当中,目光飘向巷子深处,仿佛看到了他记忆中的场景。张春没有插话,静静地听他讲起过去的故事。   追溯到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小县城,当时局势动荡不堪,处处兵荒马乱。林以亭年仅十三岁,家破人亡独自逃亡到南方。那时恰好冬天,不比北方的干燥,南方的冬天总是阴冷潮湿,还时常下雨。林以亭饥寒交迫地跟着难民流窜,路上感染风寒,倒在一处废墟里再也起不来。那个年代没有人会因为他年纪小就施舍点恩惠,甚至没有人过问他是否还活着,在难民离开前往下一处时自然也没人带上他。   林以亭奄奄一息地过了两天,同样逃难路过的冯宣程把他背起来,走了三天三夜的山路终于到达有人的村子,林以亭奇迹地活下来。   那时的冯宣程也不过十七八岁,但是人高马大,凭力气每天换两个馒头和林以亭一人一个。他头一回拿着馒头回来对林以亭说从今天起我是你哥以后我活着就不会让你饿肚子时,林以亭稀里哗啦地哭起来,和着眼泪鼻涕边咬馒头边哭喊:“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是你弟,我愿意为你九死一生,万劫不复。”   冯宣程却笑着回他,“傻子,你只要叫我哥就行了。”   林以亭讲到这里时,眉头都纠结在一起,嘴角却上扬,张春实在看不出他究竟是想哭还是要笑。   再后来战争全面爆发,冯宣程带着林以亭投身革命,虽然在现在他们都还是半大的孩子,但那个年代不知这么大的孩子打过多少仗。冯宣程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战场上又勇又狠,加上读过书,很容易就在莽夫里冒出头。   后来队伍越来越大,仗也越打越凶,冯宣程不想再带林以亭一起。但每一次冯宣程偷偷溜走,林以亭总能悄悄跟上来,后来冯宣程只好妥协,和林以亭一起走过无数个战场。终于有一次,林以亭被飞来的流弹打中,倒在冯宣程面前。   冯宣程怀着一腔热血上战场,他可以为胜利战死,可以为同胞拼命,最后却因林以亭做了逃兵。在连天的炮火中,冯宣程背着受伤的林以亭逃出战场。   林以亭说他不记得他们究竟是怎么退出战场的,但可以想像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冯宣程做到了。他不敢把林以亭送回营地,只好辗转来到当时的小县城,半夜三更冯宣程一家接一家的敲门,可没有人愿意让他们进屋。后来好不容易人一个老中医肯收留他们。   林以亭已经说得泪流满面,张春不知如何安慰,任他抹着眼泪,半晌后继续道:“中医爷爷隔天把我们送到城里的医院,过了几天我哥的伤好了一些,他就决定要回到部队里,当时我的还没有醒过来,但我的意识是清楚的,我哥说的话我都听得到,他说等他打胜仗回来就带我一起回他的家乡,那时不会再有战争,我们也不会再流离失所。”他突然话头一顿,嗓音沉下来,“但是,他没有活着回来。”   听林以亭讲完,张春并不能理解冯宣程的感情,没有经历过那样动乱的年代他只能想象,或许冯宣程肩负的是当时大多数人的愿望,也包括林以亭。最终他还是没找到话安慰林以亭,等林以亭自己平复好情绪他才说:“你是说这里就是当时的那家医院?”   “对,但我不记得具体的位置。”林以亭挠着脑袋。   “算了。”张春正想说先回去,巷子里一个黑影突然一闪而过,他来不及看清,林以亭就手舞足蹈地叫起来。   “哥!宣程哥!”   张春看到林以亭朝巷子里跑去,他犹豫着还是选择跟上去。   此时天已经暗下来,眼看将有一场暴雨。他在巷子深处看到了林以亭和另外一位,林以亭围着另一位激动地说道:“哥,我是亭子,你看到我了吗?”   另一位正是张春在医院见到的穿军装的鬼,看来他就是林以亭所说的冯宣程。   冯宣程是真的看不见林以亭,他的目光直接透过林以亭落在张春身上。张春看到林以亭的手直接和冯宣程相互穿过,如同不在一个层面的投影,相互不干扰。   “我终于等到你了。”冯宣程定定地开口,若不是知道他看不见林以亭张春还以为这一句是对林以亭说的。   “等我?这话什么意思?”张春声音有点僵硬,除了林以亭这朵奇葩,他鲜少有机会能跟鬼如此心平气和地交谈,多少显得有些不适应。   “没错,有人告诉我你能招回亭子的魂魄。”冯宣程专注地看着张春,像是对自己的话很确信。   “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种本事,这种馊主意是谁出的?”张春终于找准戏路,这句说得像是跟熟人开玩笑一样。   但是冯宣程一点也没有笑的意思,更没有如张春的愿说出是谁出的主意。倒是林以亭听到冯宣程说要招他的魂又激动起来,若是他把抱住冯宣程,现在一定已经抱起冯宣程转圈了。   “不如这样,我帮你找亭子,你告诉我是谁说的让你等我的?”张春觉得这个条件公正、公平。冯宣和却在他说完时转身消失了踪影。而林以亭见冯宣程消失,跺了下脚咬牙彻齿地闷哼一声。   此刻天色已经黑得与夜晚无异,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黑暗,接着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便落下来。张春慌忙寻找能避雨的地方,结果前后一看,巷子两头都堵满了重上重下的黑影,这空无一人的废巷里肯定不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   张春心里暗叹不妙,林以亭突然喊道:“张春哥,这边。”   旁边有一条一人宽的小巷道,林以亭站在入口朝张春招手。张蠢犹豫不决,但眼见两头的黑影越压越近,他一咬牙冲进巷道里。   里面全是烂泥,被雨水一淋散发出一股恶臭,墙壁上散布着黏糊糊的青苔,闻起来却有股腥味。张春恶心得加快脚步,不料巷道另一头只有一道墙,看着足有两米高的墙壁,他忍不住踹了一脚骂道:“我操他大爷!”   “这边有门,张春哥!”林以亭趴在一扇破败的铁门前,看他的动作是想开门,无奈身体只能与门透体而过。   张春见他丝毫不受雨的影响,心里不由艳羡。他小心地移到林以亭旁边,摸出夏树的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点燃。借着微弱的光一扇破败不堪的铁门呈现在他眼前,门大约近两米宽,并不像后门,只是开在这样的墙隙之间太不合常理。门上满是锈迹,最下端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缺口。他试着推了一下,还没使力就吱一声打开。   他手扶着墙壁探头往里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倒是感觉手摸到什么东西。他退出来凑近墙上,抹掉上面的污迹,一块巴掌大的门牌贴露出来。   门牌磨损得厉害,张春小心地护着打火机仔细辨认,依稀看出上面的字迹。结果看完一惊,因为这门牌不偏不倚正好与张春江写给他的地址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废弃医院   此时此刻张春真的怀疑张春江把地址写错了,他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回头一眼望向巷道口,刚才巷子里古怪的黑影已经争先恐后地往狭窄的巷道里挤进来。张春咬牙痛下决心,一步跨进漆黑的旧楼里。   雨越下越大,张春耳中只听得到哗啦啦的雨声,仅靠打火机的火光他往背后的屋子看了一圈,模糊不清的轮廓显得诡异至极,还不如不看来得安心。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浑身已经湿透,顾不得整理自己的狼狈去关起不了什么作用的铁门。才开始使劲门就哐当一声掉下来,他连忙往后退开避让,但扬起地上的灰尘还是扑了他一身,打火机也被压在门板下熄灭。   “张春哥,你被压下面了?”林以亭慌忙对着地上的铁门喊,无奈他触不到实物搬不起铁门。   对林以亭的动作张春十分无奈,他随口应道:“没有。”然后上前翻起铁门在地上摸索打火机。但是好不容易摸到后却再也打不燃,他一眼望向外面,黑影已经快到门口,他又打了几下打火机还是毫无反应,气急地把打火机狠狠一摔。不过几秒之后他又慌忙蹲下身去找,想到打火机是夏树给的他就怪自己手太快。   虽然楼房没有漏雨,但他身上的雨水滴在地上,灰尘变得湿嗒嗒的,他爬在地上摸了一圈,没有摸到打火机,倒是身上的湿衣服被糊一层灰,贴着皮肤又重又难受。   “张春哥!那个要进来了!” 林以亭惊慌地指着门外大喊道,看起来比张春更加害怕。   张春赶忙爬起来,往门外瞥过去,一道闪电突然落下,将挤在巷道里的黑影清楚地照出来,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它们的模样却深深地映在他脑中。   那些黑影真的浑身漆黑,如同抽象派画家的作品,四肢没有关节的突起,就如捏成人形的黑色橡皮,手脚长短不一,身若无骨地往前移动。这些都还不是最惊悚的,让张春不自觉头皮发麻的是那些黑影的头,除了连接身体的脖子外,其余各个角度都是脸,仿佛数张脸皮被揉成一团安在脖子上,看起来有些恶心。   张春强忍住翻涌的胃酸退回门里,现在他丢了唯一的照明工具,却除了黑暗深处外已经无路可走。   “张春哥,这里有门。”   林以亭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张春小心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移动,现在他唯有靠林以亭的声音辨别方向,“门在哪边?”   “左边!你向前十步。”   张春摸着墙壁向前移动,林以亭在前面指路,虽然前进缓慢,但也好过坐以待毙。幸好地面保存得不错,没有绊脚的坑洼。他的手指突然摸到墙壁上的裂缝,缝隙里透出一股过隙风,吹得他浑身一颤。人类的恐惧多半来源于未知,张春感觉面前的黑暗就如一只张着大嘴的怪兽,正静静地等着他主动送进嘴里,这种想象让他每走一步都变得艰难。   林以亭又叫他一声,张春沿着声音往前走了十来步终于摸到一扇门。他看不见,只能凭触感理解,这扇门并不大,似乎是上好的木材制成。他摸到门把手,稍作迟疑将门打开,顿时一股冷风吹出来,但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有风,至少说明空气没有问题,张春小心的一脚跳进去,里面要稍矮几寸,可当他另一只脚也挪进去却一步踩空,他咕噜几下滚下台阶。林以亭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但他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操,哪个白痴在门后面设计梯子!”张春大声地骂起来,其实只是为给自己壮胆。这间房间的隔音效果奇好,外面的雨声一丝也没传进来。他揉着撞疼的腰背站起来,毫无意义地原地转了一圈。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他试着伸手向前摸索,心想有面墙也至少让他不至于在原地打转。   他的双手在空气里小心探索,脚下试探地向前移动,心里既期待摸到什么又害怕摸到什么。猛然呼的一声在他耳边响过,像是谁的叹气声,可又不像是人类的声音。一瞬间他浑身的神经都绷到极限,僵在原地压着嗓子轻声问道:“什么人?”   四周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呼。呼。呼。   声音再次响起,不只一声,可张春分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确切的说是前后左右都有声音传来,也就是他看不见的东西不只一个。如此一想他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脊背泛起丝丝寒意,而那呼呼声不断靠近。   张春几乎没有考虑,揪准一个声音的间隙横冲直撞就冲上去,一动不动就是等死,虽然这样冲上去可能死得更快,但好歹是个机会。不过如果他知道这一撞会直接撞到那玩意怀里,他愿意多思考两秒等死。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发出的呼呼声近在他耳迹,他摸到身前光滑黏腻的触感急忙把手缩回来。他想退开,腰却被蛇一样的东西缠住横向一拉,他几乎整个人腾空而起。最后他被拦腰提起,接着冰凉粗糙的触感舔过他的脸和脖子,一股恶心的臭味灌进他的鼻腔。   他不断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寻思身上任何能当作武器的东西,手不自觉往裤子兜摸去。他根本不抱希望却意外地摸到一把不算小的折叠刀,触感很熟悉,与方锦送的那把从越南带回来战术刀一样,可他并不记得带在身上。瞬间他脑海中闪过夏树的脸,除了夏树没人会如此细心地替他想到这么多,顿时心里百感交集。   不过现实没给时间让他感激夏树,再下去他就会变成不知什么东西的盘中餐。他分析自己被制住的姿势,在不知道对方是何物种的情况下他的机会只有一次。那滑腻腻的东西并没打算一口把他吞下,而是不停舔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脸上和脖子都粘了一层黏糊的液体。   呼。呼。呼。   周围的声音开始向张春聚集过来,像是打算一起分享张春这顿美餐。霎时,张春不作犹豫,打开刀子使出所有力气朝抓住他的那东西身上刺去。他庆幸还有一只手没被制住,根据身体的感觉他判断出那东西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四肢,所以他赌了一把生物构造的相似性,那一刀直接刺向那东西的□□。   这一把无论是否与张春所想的一样,结果是他赢了。他被那东西狠狠甩出去,一阵刺耳的嚎叫随即响起。张春在地上滚了几圈,他干脆就地四肢并用往声音小的方向爬去。   人类在危机时刻总能暴发出惊人的潜能,张春这一刻脑中空不一物,只顾奋力往前爬,最后在他撞到墙壁时才放松下来,心里瞬间惊起一阵后怕,也许任何一步运气差点他都会死得很难看。他不敢多想,摸着墙壁站起来,如履薄冰地小心向前探行。他不知道前面会通向哪里,但身后还未停息的叫声让他不能回头。   张春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一路没有转角也没有遇到岔道,仿佛走进一条没有尽头的通道。他心里又开始没底,不知还要不要继续前进,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他真想会打洞做只地鼠。他心里恐惧着就不由想念起夏树来,有夏树在他仿佛面对什么都无所畏惧。   这时,脚跟突然感觉到一股凉风,他不禁握紧手中的刀子,缓缓蹲下身,他竟看到黑暗中有一点光。他摸索了光源周围的墙壁,发现他面前是一个半米多的洞口,那点光大概是洞的另一头传过来的。   张春尝试了一下,发现洞刚好能容一人爬过,他没给自己时间细想便钻进洞里,他怕一想就开始胆怯。洞内开凿得十粗糙,铺在地面的全是碎石磕得他膝盖生疼,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停下来,一口气爬到了另一头的出口。   他探出半截脑袋看出去,发现洞外是一间地下室,烛光熠熠,一个人影立在中央背对着他。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等到里面的人猛然转过身来,他终于看清对方的脸,这一看他直接傻眼。   地下室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张春江断定失踪的张守宁。   “出来。”   张春思量之际张守宁早已发现他,他从洞口爬出来,愣着一张脸半晌终于开始回话,“二叔,您,这是什么地方?您怎么在这里?春江哥到处在找您。”   张春说了一连串,对方一个字也没回答,甚至表情都与他熟识的张守宁都不想同,他不由想起张春江说过的话——二叔变成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刚叫我出来又让我回去!张春一脸不满,要他再从那不知什么玩意的房间里走一遍,他宁愿直接自我了结。走到张守宁面前,张春仔细地打量他问:“二叔,出什么事了?这是——”张春的话说到一半,转眼看到香案上有两个牌位,突然喉头哽住。   牌位上几个大字赫然扎进张春的眼中,因为上面的名字不是别人,正是张春他自己。   张守宁抬头审视着张春缄默无言,张春趁机打量起地下室里的陈设。这是一间方正密闭的地下石室,大概三十来平方米,墙壁地板都是青黑的石板,香案的牌位前铺满白色的菊花,布置得像个灵堂。在房间正中间有一块凸起的平台,上面并排摆着两口漆黑的棺材,这种布局又像是墓室的棺床。   两口棺材都敞开着,张春好奇地靠近,其中一口棺材里面铺着缎被,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另一口同样的配置,只是多了一身衣服,摆成人形的样子,如同是有人睡在里面。他的目光再顺着棺材移到案台,上面供的两个牌位,除了‘张春花’,另一个的名字是‘张守诚’。   张春想了想,张守诚是张家大伯的名字,也就是张守宁死去大哥,为何牌位会在这种地方?而那块写着他名字的牌位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摆在一起?   “二叔,这是?”张春胸口闷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完全没注意到张守宁在他身后,然后他感觉后颈被重重一击,顿时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旧楼女鬼   月光从破旧的窗框照进来,雨已经下停了。张春缓缓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的地板上,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他好不容易撑着腰爬起来,全身酸痛不已,揉了几下几乎没有感觉的肩膀,目光绕房间扫了一圈,似乎仍在之前的那栋楼里。   “张春哥?”   门口忽然传来小心询问的声音,张春转身看到林以亭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看着自己,“是我,你上哪儿去了?”   林以亭确认是张春后放下心来,几步蹦到屋里满是欣喜地说:“终于找到你了!你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受伤?”他越说越担心,来回绕张春走了好几圈,过去几个小时他已经在这幢楼都走了好几遍。   张春勉强支起嘴角笑了笑说:“雨停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他不敢肯定接下来不会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别出去,外面有鬼!”林以亭害怕地往远离门口的地方缩。   怕鬼的鬼张春也是第一次见,林以亭已经刷新了好几项他见鬼的第一次。张春不由瞪他一眼,沉声说道:“你也是鬼,怕什么?”   “不骗你,那鬼可凶了!”林以亭不服的解释,人都有怕人的时候,何况是鬼。   张春不理林以亭,直接往门外走去,即使真的有恶鬼,那躲在这里也不一定安全。他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往外探望。门外的结构是中间一条直通的过道,两边是整齐排列的房间。过道里很暗,唯有一边的门透出一块月光。他不知是在几层,只是凭直觉往过道的尽头走,按常理来说过道的两头应该都有楼梯。   地板是木板铺起来的,张春每走一步都会咯吱作响,心里不由冒出地板千万别脆得一踩就一个坑的想法。结果下一脚真的踩进地板里,脚被卡在两块木板之间拔不出来。他反射性地往裤兜里摸,折叠刀果然还在,脑子又不由想起地下室里的‘张守宁’,那究竟是不是他二叔?或者只是长相一样的人?   张春发现思绪飘远,立即压下疑惑,凝神静气地用刀子磕着木板往上撬,但使了半天劲并没起作用。他心里开始急躁,门框透出的月光照出的阴影扭动得狰狞诡异,他的心跳也跟着急起来。   此时,他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幽怨空灵的歌声,仿佛近在耳畔又远在屋外。   “高高山上哟,一树喔槐哟喂,手把栏杆噻,望郎来哟喂;娘问女儿啊,你望啥子哟喂,我望槐花噻,几时开哟喂。”   张春全身都冒起鸡皮疙瘩,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贴着他的一身湿衣服冷得更甚。他慌忙加重手上的力道,林以亭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背后响起。   “就是那个鬼,她来了!张春哥!你快点!”   “你在做什么?”   林以亭的声音刚落下,张春面前就响起另一个女声,他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几十年前款式护士裙的姑娘。护士看起来很年轻,半蹲在张春面前,清秀的脸庞露出干净的笑容,耳边垂着两个小辫,有种一尘不染的美是现在的年轻姑娘怎么也学不来的。   张春看得有些发痴,浑然忘记了手上的动作,整个人愣住不动,他动了动唇却忘了要说什么。   “你说我好看嘛?”   张春愣愣地点头,目光一直盯在她的脸上。她朝张春笑得更加明艳灿烂,漂亮的手指落在张春的脸颊,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眼角下的疤痕。张春猛然一个激灵,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脖子不由往后一缩。   “我陪你好不好?我每日每夜都盼着你,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女鬼细语轻言地说道。   张春的声音仿佛被堵在喉咙里,他只得机械地点头。   女鬼拉起张春的手说:“我们走吧!”她整个人都贴在张春的胳膊上。   张春继续点头,跟女鬼一起站起来,但脚还卡在地板里,根本走不了。   女鬼不满地一眼瞥过,表情瞬间冷下来,语气不悦地说:“砍了吧。”   张春毫不犹豫地点头,蹲下身直接挥起手里的刀往脚腕挥去,可刀刃最终并没落在他脚上,而是刀锋瞬间一转向女鬼刺去。他并不确信白刃能伤得了鬼魂,但既然是夏树放在他口袋里的肯定做过处理。结果如他所想,女鬼身上被划过的地方冒出一股黑气,她松开张春往后退开几步。   “为什么!为什么!”女鬼凄厉的声音响彻整幢楼,接着她的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怒瞪着张春吼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好看吗?你为什么要杀我?”   虽然张春很想告诉女鬼她认错人了,但是脚在卡在地板里,有这时间他不如尽快把脚□□,起码不至于原地等死。他一边用力凿开地板,一边心里庆幸,若不是夏树太习惯摸他眼角下的疤,触感都形成潜意识,这回说不定他就被这女鬼迷住命丧于此。   “张春哥!”   林以亭提醒地喊了一声,张春没有时间回头注意他,他微微抬眼就见女鬼迅速向他扑过来,又狠又准地掐住他的脖子,而他拿刀子的手被踩在脚下。   一般的鬼怪伤人都会借助外力,常用方式是迷住人的心智让人产生幻觉,像这个女鬼能直接触碰活人的,不是有巨大仇冤未了就是为人所害。当然,还有这两种可能都不是,那么这女鬼就是自己懂得修行或者有人供养,这样的话那张春的人生怕是就到今晚为止了。   张春并没思考这么多,大脑缺氧让他很难受,脑海中播放起他人生的走马灯,意识开始模糊,眼珠不由自主往上翻。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却突然感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他胸口,一阵疼痛又将他的意识拉回来。   林以亭站在张春头顶的不远处,过道里的各种杂物碎屑此时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都朝女鬼砸过来。但是最终都穿过女鬼的身体,落在张春身上。张春忍住疼痛,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用还能动的左手指向被女鬼踩住的右手。他并不确定砸东西是林以亭干的,不过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林以亭木木地点了下头,张春立即感觉手中的刀奋力地想要脱离他的手掌,他不由庆幸关键时刻林以亭并没有看来那么迟钝。   女鬼的注意完全集中在张春身上,仿佛完全没有感觉不到林以亭的存在,直到刀从张春手中脱出直直刺向她的背心。女鬼惊讶不已地瞪着张春,眼珠都快脱眶而出,她惊吼一声终于松开手,蜷缩成一团痛苦地抽搐起来。   张春连忙捡起从女鬼身上掉下来的刀子,情急之下脚一抽便从地板里取出来,只不过鞋子永远地卡在里面。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光着一只脚开跑。   女鬼很快恢复过来,立即向张春追去,张春慌忙往后瞥过一眼,林以亭不知又躲到了什么地方不见踪影,女鬼锲而不舍地跟在他后面。而他前方不远处的转角恍然出现一道暖黄的光,伴随着稳重的脚步声。张春一时错愕地愣在原地,不知该往前还是退后。他转眼看到旁边有扇完好的门,不作犹豫直接上前推开轻轻滑进去,然后把门关好,紧贴着门板摸遍身上任何可能藏东西的口袋,希望夏树给他准备了别的东西,可惜一无所获。   这时门外响起女鬼凄厉的惨叫,透过门缝能够看到光线越靠越近,最后在门口停下来。张春透过门上的探视窗看到一个人影矗立在门外,但由于窗上的玻璃灰尘实在太厚,他看得并不真切。接着是如同铁皮相互摩擦时发出的尖锐响声,但这却像是通过喉咙发出的,他忍不住捂着耳朵,耷拉着脑袋。   等到所有声音都平静下来,张春听到门把扭动的咔嚓声。他崩紧神经集中精力地注视着门口的动静,只见门被缓缓推开,烛光里映着一张熟悉的脸,他狠狠地终于松了一口气。   “张春?”   听到张春江的声音张春缓和下来,“春江哥,你怎么来了?”   张春江手里握着一支蜡烛,从头到尾照了张春一遍,然后忍不住笑道:“你这一身是怎么搞的?在地上打滚了?”   张春江这么一问,张春哭笑不得,反问道:“你写给我的地址没错吧?”   “怎么可能?”张春江随口报出一个地址,与写在纸条上的一模一样,也与这楼下的门牌丝毫不差,张春不知这其中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有什么不对?”张春江不明地问。   “二叔家难道在这种地方?”张春以问回答。   “什么意思?”张春江越加迷惑地盯住张春。   “你给的地址和这幢楼的门牌写的一样,出租车司机一车就把我拖来了,你真的不是在逗我?”张春打心里希望这是张春江恶意的玩笑。   “可能是几年前这一区重新编制过,不过都改这么久了,怎么会有人把你往这儿送?”张春江说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张春江这么一说,张春想起那个司机,虽然说不出什么地方有问题,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算了,我们先回去!”张春江拍拍张春的肩膀。张春嗯了一声,和他一起走出房间,朝转角楼梯走去。   有烛光和张春江为伴张春安心不少,下楼的过程中张春问张春江:“春江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张春江反倒奇怪地说:“医院分别之后我到处都没有找到秦雨月,结果又联系不上你,我担心出事,便打算过来看看,半路上收到你发的短信急忙调头赶过来的。”   “我没发过短信!”张春不可置信地掏手机,结果摸遍全身发现手机根本不见踪影。他想不起丢在什么地方,但张春江把手机拿出来,里面确确实实显示有张春发来的短信。 作者有话要说:     ☆、吾名夏树   短信的事一时说不出结果,张春话锋一转问道:“那个女鬼呢?你——?”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是杀了她,收了她,还是灭了她?   “最好的结果是魂飞魄散,最坏的结果还是魂飞魄散。”张春江轻描淡写地回答,张春纠结的表情令他觉得好笑。   张春抽动嘴角,似笑非笑,他很好奇张春江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可以他学个一招半式也不错。他正想着给张春江当徒弟,突然楼下的某个房间传来一阵嘭嘭的倒塌声。他立即和张春江互换了一眼神,匆匆冲下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看到林以亭站在一间房间的门口,张春一把拉住准备冲上去的张春江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他透过门远远看到冯宣程站在房间的一张病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只剩下床架的铁床。   林以亭缓缓走进去,一声不吭地在冯宣程对面站了住。过了半晌,他忽然侧身躺到冯宣程面前的病床上,对上冯宣程的视线轻声叫道:“哥。”   冯宣程微微蹙了下眉,张春以为他听到了林以亭的声音,不料他的目光却往门外移过来。   “张春哥!”林以亭也跟着转过头来发现张春和张春江,“对不起,我本来想把那个女鬼引开,可是她好像也看不到我。”   张春淡然地摇头,对上冯宣程的视线,对方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他脚底凉意顿生,从头想一遍似乎从来他到这里所遇到的一切都像是算计好的,有人在暗中牵着一条线将他引到这里。   “有东西过来了。”张春江突然紧张起来,冷冷地说了一句。他说完的瞬间手中的蜡烛被一阵风吹灭,光线立即暗下来,过道两头响起叽叽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老鼠一起在叫。   张春顿时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转头看了看张春江。不等他们弄清声音的来源就先看到过道里一堆黑压压的影子朝他们涌上来。张春想起那些脑袋上全是脸的黑影,不觉胃里又泛起恶心,他下意识地想脚底抹油,张春江却绕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黑影。光线很暗,看得并不清楚,张春江低沉地问道:“这什么玩意?”   “我要知道就不用跑了!”张春爱莫能助地回答,接着张春江塞过一张符纸到他手里,他好奇地问道:“这个能有用吗?”他抬头望了眼堵满整个通道的黑影,即使有用这一张也应付不了这么大一群。   “总比没有的好,图个安心。”张春江讪讪地笑了,笑得张春觉得他给的符纸根本就是配相,完全无法安心,反倒更回恐慌。   过道的两头都被黑影堵死,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房间里的窗户。张春江二话不说直接拉起张春随便钻进一间房间,指着窗户对张春说:“跳下去!”   张春首先把脑袋伸到窗外,但窗户底下黑黢黢的一片,他根本看不出窗户离地还有多高。张春江不理会张春的犹豫,三两下拆掉了窗框上陈旧的木窗门。   “这是底层。”冯宣程突然插话,像是看出张春的犹豫。张春异常不屑地瞪他一眼,爬上窗台,对于冯宣程所说的话他并确信,骗人的鬼他见多了,说不定他跳下去就摔得粉身碎骨。结果不等他弄清楚想明白,张春江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他一个根头直接栽下窗台。   张春在心里默默骂了张春江一遍,不过他也弄清了这确实是在底层,窗台不过一米余的高度,由于地面的泥黑得如同锅底灰才导致他看起来以为高不可测。   “张春,没事吧?”   张春江随即跳下来拉起张春问道,可这句满怀关心的话张春觉得毫无诚意,不过他只是心里腹诽,嘴还淡淡地回道:“我没事,摔了个狗啃死而已!”   听出张春的揶揄,张春江不自觉地笑着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张春江都已经道歉,张春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拍了拍衣服,其实毫无作用,然后发现他们又被那群黑影包围,他心里暗骂这玩意简直跟蚂蚁一样繁殖起来不要成本,多得太离谱了。   “我操他老娘!”张春江骂起脏话,手里多了几张符纸,在他们和黑影的中间贴成一条线。等到黑影走近踩上符纸,符纸陡然窜起蓝色的火焰,但是对黑影丝毫没有影响。眼看情况不妙,张春江更是暴怒,恨不得冲上去跟它们肉搏,张春连忙拉住他叫他冷静。   “跟我来,我带你们出去。”   张春惊讶地盯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冯宣程,林以亭还在旁边不断企图和他说话。张春江稍作犹豫,盯着越来越近的黑影皱起眉头说:“走!”   于是,张春和张春江跟冯宣程沿着墙壁直走,没几步转过一个弯就看到墙上有一扇小门。门确实很小,冯宣程从门直接穿进去,张春江打开门跟随其后,他需要弯腰走能够进去。到张春进去时,他才知道不只门小,连里面的通道都很窄,他要侧身才能通过。   当张春进去之后,小门自动地关上,他又陷进一片完全的黑暗中。冯宣程在最前面提醒他们一直向前直走,其实不用提醒也没有多余的地方让他们可能转弯。因为张春小心地扶着墙壁往前挪动着脚步,张春江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远,不久之后终于再也感觉不到。他忍不住喊道:“春江哥?你走到哪儿了?”黑暗里并没有回应,他又小心地叫了一句,“亭子!”依然没有回应,他不由慌起来。   而这时通道也终于走到尽头,张春向前再也摸不到墙壁,空间一下变得宽敞。他凝住目光,注意到前方有个光点在闪烁。他不敢贸然行动,伫在原地,远处的光点突然多起来,渐渐照亮了四周的黑暗。这是一条石板修筑起来的隧道,与他之前和夏树一起去的那条隧道几乎完全一样,除了轨道的沟槽里没有水之外。   张春心想他所看到的光点不会就是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金血地虱吧?这个想法让张春不禁心里一颤,要是虫子向他袭来,这里即没有水,也没有死人血和夏树,那他只有被啃成一堆白骨的命运。不等他再三衡量,那些光点已经越聚越多朝他飞过来。他赶忙拔脚往后跑,但是一回头又发现他来时的路已经被黑影占据,此刻他变得进退不得。   “老子连送终的人都还有!”张春忍不住骂了一句,干脆置之死地而后生,朝着金血地虱的方向冲过去。他根本顾不得会惊动头顶上的虫子,奋不顾身地拼命往前冲,仿佛认为自己能跑过这些虫子的翅膀一样。   突然之间,那群虫子窸窸窣窣地乱作一片,然后开始调转方向往回飞,但却并没有飞远,在离张春十来米的距离徘徊。张春奇怪地顿住脚步,回头发现黑影已经追上来,而他所见的是黑影往前进一步,金血地虱就往后退一步。看到此况张春不禁笑起来,这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不想这看起来凶猛的虫子竟然害怕这诡异的怪头多脸黑影。张春走在两种诡异的物种中间,虽然这种平衡不知能保持多久,至少暂时他不用担心怎么死。   可惜张春高兴得太早,黑影群受刺激似的突然狂躁起来,原本迟缓的动作都变得迅速,黑影群如同一个浪头涌向张春将他淹没。张春逃无可逃,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沉入海水中,鼻腔里呛着难闻的味道,呼吸也变得困难。他以为就要这样沉下去时,一个人影突然地出现在视线当中。他被人一把捞起来,窒息感瞬间消失,抬眼看到夏树苍白的脸。他整个人被夏树抱在怀里,黑影围在他们四周一米开外的位置不敢再靠近。   夏树从头到脚确认张春没事,再才视线转向黑影群,沉着嗓音冷冷地说出一个字:“滚!”他的声音落下,黑影踌躇一下便迅速退进黑暗之中。   张春挣开夏树的怀抱,惊讶地盯着他,这靠眼神退敌的霸气实在令他难以置信。他上下打量了夏树一遍,只见夏树狼狈的模样比他更甚,衬衫烂得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口子,裤也磨破好几个洞,像是刚打过一场仗回来。他又心疼又想笑,心疼夏树那身衣服,他花了五六百买的,笑的是夏树明明这么狼狈,表情还跟自己是村委书记似的。   夏树盯着张春突然身子往下一沉,张春连忙扶住他,发现他的浑身冷得全无温度。张春轻叫了他一声,他突然一把抱住张春,一手捧着他的脸吻下去,张春惊恐地瞪着他紧咬牙不肯松口。   “张嘴。”夏树轻声说着,语气里带着乞求的意思。张春使劲摇头,企图推开夏树,却被他一把抓住双手扣在腰后,而他的另一只手掐住张春的下巴暴力地撬开他的唇齿,然后就像进食的野兽一般封住张春的嘴,舌头探入张春嘴里制止张春不安分的搅动,结果却缠绕在一起。   张春觉得夏树就像缺氧一样吸着他嘴里的气,而缠绕在一起的舌尖和夏树嘴里的味道让他不自觉的心跳加快。他感觉夏树掐住他下巴的手松了力道,他绷紧的神经缓和下来。这并不是吻,夏树只是单纯的在吸食他嘴里的气,他心里不由冒出一股愤怒,抬起脚就狠狠朝夏树腿上踢过去。夏树的动作秒僵了半秒,然后松开张春的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移到他脑后抱住他的头。张春自暴自弃地保持着动作,任夏树把他当作氧气瓶,直到感觉自己快要气绝身亡时,夏树终于松开他。   张春弯腰撑着膝盖低头喘气,嘴里断断续续地骂道:“你……你他妈……是想……谋杀我啊!”等他终于喘平气,直起身来看到夏树的脸色好了不少,但是丝毫没有要解释一下的的意思。他心里莫名生起一股火,恨恨地盯着夏树,对方却淡淡一笑。张春觉得自己简直亏大了,他上前抓住夏树的衣领,嘴凑到与夏树只差一公分的距离说:“你这是性-骚扰。”   “花儿。”   张守宁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传进张春的耳朵,他慌忙松开夏树退到一边,手足无措地连忙解释道:“二叔!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不用说了。”张守宁走到张春跟前,深深看了夏树一眼说道:“走吧!”   张春还没反应过来,突然突然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爸?”张春江大步从张春背后冲出来,径直上前拎起夏树的衣领,冷声说道:“你是谁?为何占着我爸的身体。”   张春和张守宁都吓了一跳。夏树不理他,反而看向张春,用没有起伏的声调解释说:“花儿,我不认识他。”   张春愣在原地,仿佛思考规律被打乱,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目光不停在另外三人脸上转换。张春江转眼看了看张春,然后直接摸出一把黄符。张守宁一见连忙拉住他说:“江儿,冷静点!”   “二叔,这是我爸的身体,对吧?”   张守宁顿了顿说:“这说来话长,其实他是……”   夏树没让张守宁把话说完,认真严肃地盯着张春抢道:“我只是夏树。” 作者有话要说:     ☆、怦然心动   夏树的长相偏温润,平常不笑的时候总让人感觉难以接近,而张春江长得南方人少有的粗犷,笑起来很豪爽。两人分开看张春从来没发觉过有相似之处,可是此刻站在一起他确实看出了兄弟的感觉。他记得张家大伯死的时候也和张春江现在差不多的年纪,而夏树一直盯着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这时,被黑影逼退的金血地虱又躁动起来,窸窸窣窣像在交头接耳商量要怎么对付他们。张守宁抬眼淡淡一瞥说道:“都出去再说!”   确实这里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张守宁走在前面,剩下的三人相互对望一眼,跟在他后面。张春江在走到夏树身边时狠狠地瞪了一眼,夏树的目光却从未从张春身上移开过,像是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张春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第一只金血地虱飞过来时,夏树拉起张春就跑,前方已经看不到张守宁的身影。跑了很多之后夏树突然停下来,张春抬头一看,头顶竟然有一个井口,往下垂着一条绳梯,张春江挂在绳梯半中央。   夏树拉住绳梯对张春说:“上去。”张春没有犹豫立即往上爬,不过由于绳梯是悬空的,他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若下面不是有夏树扶着此刻他大概就跟荡秋千似的。好在爬到一半他摸到了井壁,动作瞬间轻松起来,接着月光照到他头顶,他兴奋地爬出井口,犹如劫后余生。   张春从井口冒出头来,张守宁上前拉了他一把,借着月光张春下意识打量起他。张守宁还是他熟悉的张二叔,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他心想也许地下室里的‘张守宁’只是和他二叔长得像而已,两人今天穿的衣服恰巧很像?他想着不由眉头一皱,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张守宁突然对上他的视线,他立即把头转开,至少现在他并不想张守宁知道他在怀疑他。   月光下四周的残垣断壁显得并不真切,但就整体格局来看他们应该还没有离开那片拆迁区。张春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从来进来这里开始他就没有见过一个正常活物,按理说这种荒废的住宅应该住满了老鼠虫子之类的,可看地上连一株杂早都没有。   “走吧!”   听到张守宁说了一句,张春转身看到夏树已经站在井外面,两步走到他身边。张守宁和张春江相继走在前面,他不理夏树直接跟上去。   几人走出拆迁区,穿过一条旧街,张春终于在街道上看来人迹。原来张守宁住的地方和拆迁区背靠相悖,前几年因为开发把这一片的地址都重新编制过,可是住户都搬迁完毕开发的事却不知什么原因搁浅下来。张春想通那个出租车司机怎么会没有任何疑问地把他送到一片无人区。   终于走到张守宁的住处,在张守宁开门时张春特意看了眼门牌,果真和张春江写给他的地址一模一样,心里不由一阵唏嘘。他正打算跟着进屋时,夏树突然拉住,深深地望着他说:“花儿,相信我。”   张春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推开夏树的手进屋。里面的陈设还和张春的记忆一样,住在这里的多数是曾经为祖国冲锋陷阵过的老人,即使在现在也多半有着不好估量的背景,所以这夹在高楼中间的老巷子无奈地被保留下来。   张守宁所住的是一间三层高的小楼房,不过平时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楼上两层基本都空置着。大堂里全是红木家具,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古色古香的韵味。张春坐到张春江旁边的椅子上,这一天折腾得够呛,他累着只要闭上眼就能睡着。而张守宁不停在他和张春江面前来回踱步,晃着他眼花。   “江儿,秦家女儿是怎么回事?明天的婚礼不能耽误了。”张守宁终于停在张春江跟前。   张春江倏地愣住,似乎早忘了他明天还要结婚这回事,半晌他终于摇着头说:“这事能先缓两天吗?”   “你以为这是儿戏?家里的亲戚你想怎么交代?雨月那里你要怎么交代?秦家你要怎么交代?江儿,这婚总是要结的,就算没有秦家女儿,张家的香火也要你延续!”张守宁苦口婆心地说,似乎自己也不忍这样强求张春江。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说着张春江一下蹭起来,直直盯着张守宁冷冷说道:“您呢?不也还很年轻吗?给我生个小堂弟没问题吧,若我那弟弟现在还活着也快二十了吧?要不是……”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张春江脸上,张春不明白为什么会演变成他们叔侄吵架。他真怕张春江一时冲动和张守宁动手,那他真没把握能拖得住。他下意识转头望向夏树,见夏树像是跟张守宁的房子有仇似的,伫在门口不肯踏进来半步。   “张春江,那天的话你给我再说一遍!”张守宁狠狠地瞪着张春江,愤力地怒吼。   在张春的印象里张守宁鲜少有发过脾气,此时不由也吓一跳。而张春江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成拳,沉默好半天终于抬起头来。   “我无话可说,您若一定要勉强我和秦雨月结婚也随您,但如果是她自己要掺和进来那也怪不得我。”张春江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算了!”张守宁忽然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你自己去跟秦家交代吧。”他说这话时却是看的张春,眼神复杂得张春完全不懂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花儿,我们走。”夏树突然闯进屋,拉起张春直接往外走。   “六爷!”张守宁叫住夏树,又顿了顿说:“已成定局,您扭转不过来的!”   夏树充耳不闻,但却被张春江拦住去路。   “留步。”张春江微微仰起脖子,“当面把话说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   “如你所想,但这身体暂时还不了。”夏树淡然地回了一句,然后直接架着张春出门。   张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夏树把他押上出租车,然后就回到了房间。进屋后他首先去洗澡,身上的衣服穿着实在难受,左脚还只穿着袜子走了半天的路也疼得厉害。在他脱衣服时发现丢了的手机不知为何又回到他裤兜里,心里又不禁怀疑起张守宁。他想张守宁对夏树说的那句,究竟是什么事已成定局,或许和他有关,或许和夏树有关。可是转念想到张守宁这些年对他的照顾,他又觉得不该这么怀疑。   洗完澡出来张春就上床睡觉,夏树还站在原地,似乎从进来后一直没挪过地方,张春瞟了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   “花儿,你别生气。”   夏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即使张春不回头也知道夏树的目光能把他的后背盯出两个洞来。他一动不动,可过了半晌夏树再没有半点动静,他架不住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没有,只是累了。”说完他直接把头埋进被子里。其实他确实气夏树什么也没告诉过他,但是心里积了太多的东西,这点生气早被压得没影了。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让他仿佛陷进泥潭之中,什么也看不清,却越挣扎越下陷。他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安,可夏树却什么也不愿告诉他。而他也一直在逃避,如果今天不是张春江,他可能永远也不愿正视夏树不是人类的事实。   不过当夏树主动揭开,他发觉自己心里介意并不是不能接受,无论夏树是人是鬼,还是其它什么他都不在乎。   “别闷着。”夏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床的另一边,拉开张春捂在脸上被子,露出他的头,就像他还是十六岁时那样。他眯着眼看着夏树,突然左脚从被夏树从被子里拿出来,脚底被磕肿了好几处,夏树轻揉着问他,“还疼吗?”   张春猛然心里一暖,直直地盯着夏树的脸,就简短的三个字仿佛溶化了他心里所有的隔阂。管他夏树人是是鬼还是妖,比起对他的好来这都变得无足轻重,只要夏树不离开他,他都不会主动放手。   “花儿,别生气,好吗?”   夏树脸上虽然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满是温柔的眼里张春看到了一丝悲伤。他一把抓住夏树伸过来的手,微微翘起嘴角说:“夏树,不管你是谁,对我来说你都只是夏树。”夏天帮他赶蚊子,冬天给你盖被子,在他害怕时握住他手的夏树。   他说着鬼使神差地一手勾住夏树的脖子,夏树本来蹲在床前,被他轻轻一带就往前一倾。他凑过去和夏树脸对脸,眯起眼睛往仅隔半寸的唇亲上去。结果他才轻啄了下,屋外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夏树慌忙推开张春说:“我去开门。”   看着夏树的背影,张春在心里把那个敲门的人杀了一百遍,从被窝里爬出来。   夏树打开门,张春看到张守宁站在门外,他不禁咂舌刚才的念头算不算大逆不道。   张守宁走到玄关处,直截了当地开口:“花儿,你春江哥这婚怕是结不成了,明天晚上我送你们回去吧!”   张春愣了愣,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结婚毕竟是件大事,临头取消肯定少不了麻烦事,于是他安慰道:“二叔,您也没太担心,春江又不是小孩了,他自己肯定有分寸的。”可是他的话刚落下,张守宁那种复杂的目光又投过来,他实在看不明白其中包含着什么。   “花儿,我们张家欠你的,实在,实在是——” 张守宁的话噎在喉头,脸上痛苦的表情让张春莫名觉得害怕,而话里的意思更是让他不明所以。以一个隔了几代的远房亲戚来说,张守宁这些年对他的照顾,应该是张春欠了张守宁才对。   夏树突然横进张春和张守宁中间,冷冷地说:“我欠他的我会还,别人欠他的我会替他都讨回来。”   他背对着张春,张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盯着他的后背突然有种想哭冲动。   “我知道了,明天下午我会过来,先休息一天吧,花儿跑来跑去也累了。”张守宁说完转身就走,张春叫了一声二叔也没见回头。只是他在门外又突然顿住回头对夏树问道:“六爷,阳爻您给了?”他的话只说一半,目光转向张春。   夏树不答,张守宁叹着气离开。   听到张守宁的话,张春不由摸向胸前,那块玉璧所在的位置皮肤仍是冰凉的触感,他抬眼对夏树问道:“阳爻是什么?这块玉吗?”   夏树点了点头。   “很重要?”   夏树还是点头。   “为什么给我?”   “给你保平安。”   “别敷衍我,是对你重要还是对我重要?”   夏树不说话,张春泄气地躺回床上,突然又坐起来对夏树招了招手,夏树缓步走到他面前。他抓着夏树的手继续问。   “今天我遇到你的地下隧道和之前见的过是同一条吗?”   “终点一样。”   “那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找人。”   “找人?什么人?”   “宋卓扬。”   这个名字叫张春一惊,本来就混乱的脑子更是一团浆糊,宋卓扬跟这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是魂魄也跟他一起大老远来了湖北?   “他没死。”夏树解释道。   张春不解地瞪大双眼,宋卓扬没有死,他跟姓张的有过节,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张家所在的地方。张春觉得仿佛一切事都有了联系,他遇到宋卓扬并不是偶然。   “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害你。”夏树反握住张春的手。   张春抬眼见夏树身上还穿着那身破烂的衣服,但看不出伤,他扯了下露出夏树腹部的衣角问:“你受伤了吗?这都是他弄的?”   “这是车站里的恶鬼弄的,没受伤。”夏树微微扬了扬嘴角。   “换了吧!”张春说完又躺回床上,其实他很想上去帮夏树脱的,但想想这种心思实在太诡异,他裹进被子里掩饰自己的心慌。但没几秒他又忍不住抬头看回去,夏树的衣服已经扔在地上,赤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胸膛。他不由吞了口口水,说:“夏树,不管以后怎样,我张春始终都记得你对我的好,即使有天要用我的命还我也绝不犹豫半下。”   夏树的动作突然怔住,皮带解到一半一动不动地盯着张春,像是有话噎在喉咙,表情说不出是个什么味。   张春窃喜地笑了笑,继续说:“你继续脱啊!不用管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夏树的身体早到极限了,器官什么的也早不能用了,花儿,你断了念想吧!√(≥∨≤)//~~   ☆、意料之外   第二天张春很早就醒过来,这一夜冷气开过了头,床又软得不行,他白天跑了一天,这睡了一晚起来浑身没一个地方不疼的。他睁开眼首先看到夏树坐在床边的沙发上闭着眼,他知道夏树多半没有睡,但他也没叫他,直接进卫生间洗漱,出来时夏树仍坐在沙发上,他犹豫一下轻轻开门出去。   张春走到一条人流较少的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对着空气开口喊:“亭子!林以亭,你在吗?”几秒钟后林以亭一副才睡醒的样子从空气中闪出来,他愣了愣问道:“你一直跟着我?”   林以亭嘿嘿地笑了笑,指着张春手腕上的青金石串珠,那是方锦出差带回来送他的。张春狠狠地皱起眉,他洗澡上厕所都没取下来过,敢情林以亭一直绕在他手上看现场直播。但这话张春没好问出口,只得自己在心里郁闷。而林以亭自然理解不了张春脸色不好的原因,忙解释道:“只是你出来的时候我才附到上面一会儿,我不敢留在房间,那位夏树同志的煞气实在太重。张春哥,你也不要和他呆在一起来久,身体会受影响的。”   “我没事的。”张春无奈地一笑,老实说和夏树在一起的好处多过坏处,他完全甘之如饴。然后他往巷子外边走边说,“带你去见一个人。”   林以亭一听立即兴奋起来,“谁?见我哥吗?”   “也许见过他你就能见到你哥了。”   “真的?”   “先说好,只是一试,我还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帮这个忙。”   “没事,没事,谢谢你,张春哥,此恩此德定不相忘。”林以亭躬身行礼。   张春怔了怔说:“我什么都没做,你用不着谢谢我。”   “你愿意带我回来就已经是对我莫大的恩德了。”   “行了,那你谢吧!”张春转身往车站走去。   张春要带林以亭去见的是黑鬼,如他所说他确实没把握到请动黑鬼。原本他是打算找张春江的,但想到今天张春江大概抽不出身,他又呆不到明天,只好来试试。站在漆黑的木门前,他犹豫片刻才去敲门。   等了许久门里都没动静,张春以为没有人在时门却然开了。这回开门的不是纪无忧而是黑鬼本人,张春诧异地盯 黑鬼,思忖着想找个合适的称呼,半晌后才道:“纪爷爷,无忧没在吗?”   “他出去了,你找他?”黑鬼面色凝重,嘴里吧着汉烟,也没让张春进屋。   “不,我找您。”张春向他微低着头说。   黑鬼不动声色地看了张春一眼,然后又瞄了瞄他身后的林以亭,林以亭立即吓得缩到张春身后,黑鬼顿了几秒才让开门说:“进来吧!”   “打扰了。”张春跟在黑鬼身后走进院子,林以亭则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张春见他不愿进去,于是说道:“在这里等会儿。”   林以亭点头,小声地对张春说:“张春哥,这里头邪得很,你小心!”   张春微笑地点头,转身走进院子里,黑鬼把他带进他第一次来进的那间屋子。黑鬼还是靠着那张八仙桌坐下,张春没听到他发话也没好意思坐,直接站到黑鬼跟前说:“纪爷爷,我想请您帮个忙。”黑鬼稳坐如钟,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继续说道:“刚才门口那个您看是不是生魂?能不能帮忙给还回去?”   “不能坏了规矩,你有带东西吗?”黑鬼终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张春有些为难,他记得夏树给过黑鬼一个小罐子,可他并不知道里装的是什么,“您看您要什么,不知我拿不拿得出来。”   黑鬼轻哼一声说:“去找张春江吧,他能帮你。”他说完沉默下来。张春等了半天他都不再发言,他只好作揖告辞,黑鬼却突然叫作他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福禄无妄,命劫不易,张家小子,你的命是变数,可他的命是定数。”   张春伫在门口,他听不懂黑鬼话的话,但隐约觉得这话说的是他和夏树,不等他再问什么黑鬼已经转身走进里屋。他只好自己送自己出门,结果刚到院子里就听到门外的吵架声,赫然是张春江和纪无忧的声音。   “张春江,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我不要,要脸你能原谅我?”   张春打开门正好看到纪无忧一拳揍在张春江肚子上,张春江吃痛地抱着肚子,两人同时惊讶地把目光转向他。气氛忽然变得微妙,张春找不到话说,胡扯道:“你们吃过饭了吗?”   “没吃,正好跟我一起回家。”张春江噗嗤地笑出声,一手搭在张春肩上就架着他往巷子外走。纪无忧头也不回地直接进门,把上关得一声巨响。   张春多少能看出两人间的问题有些暧昧,他连自己都没顾好自然没资格说张春江,于是选择视而不见,直接转到林以亭的事上,“春江哥,有件事要麻烦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事,不过得等到晚上。”张春江和张春并排,边走边说。   张春一脸为难地看着张春江说:“二叔说好下午送我和夏树回去,晚上来不及了。”   “别废话,这事白天办不了!我们兄弟还没好好聚聚你就想走?”张春江果断否决,接着换了个问题说,“小花,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张春见张春江突然严肃起来,猜到他要问什么,他率先解释道:“夏树的事我也很想知道,但是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我也不想劝你什么,你自己当心。”张春江缓缓地呼了一口气,语气满是疲惫。   张春点头,余光瞟向张春江说:“春江哥,不管怎样二叔总是长辈,他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难处。”   “别的事他有难处,可结婚这事难的是我,这事你也别劝我,回不了头。”张春江说得动容,仿佛一言难尽。   走出巷子张春江不管张春愿不愿意直接把他拉上车,到家时才十一点。张春江敲开门,张春见门上还贴着对联,感觉有些恍惚,好好的一桩喜事结果就这样散了。然而看到来应门的人时他不禁愣住,秦雨如果女主人一样的姿态放下两双拖鞋在门口,对张春江说:“你回来了,饭快好了。”   张春江兀自换鞋进屋,连看也没看秦雨月。张春作为旁人都感到一丝尴尬,秦雨月却仿若无事,他不禁怀疑张春江这婚是不是没有退?   进屋后,张春发现还有许多远道而来的亲戚,多少他都还认识一些,可望了一圈他全然不知该怎么打招呼。   “张春花,张春花,张春花!”   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声音吓得张春一惊,他被秦雨月这一岔,竟然忘了张春江还有个妹妹的事。或许是他不愿意想起,他如此痛恨‘张春花’这个名字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源自他这位青梅竹马的好妹妹。   “不认识我了吗?二叔说你来了,都不来看我,是不是不想见我啊?我暗恋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张春晓全然不理会张春阴沉的表情,自顾地沉浸在久别重逢的自我欢喜当中。   要说张春和张春晓的事,倒是挺有意思。张春晓比张春小两岁,在张春晓刚会走路时,常有人逗张春说把张春晓给张春当媳妇好不好,张春满好应好,没事就抱着张春晓亲。由于张春上学晚一年,而张春晓又早一年,所以张春上初中正好和张春晓一个班,告别了爱给人起外号的小学时代张春以为能就此好好隐藏自己的名字,不料张春晓一见他就连喊三遍张春花,从此张春对她退避三舍,张春晓便自称和张春定了娃娃亲,暗恋他十个寒暑。   张春多年没有回来过,屋里的人大多没认出来,结果张春晓这一喊都小声议论起来,说来说去都是些老话,说张春克死父亲和继母,累死母亲,命带灾祸,是灾星。张春了心里冷哼,但这些人都是冲张春江来的,虽然喜酒没喝成,也总不好闹僵,他一忍再忍,没有吭声。   然而,张春晓却天生不懂什么叫忍。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咸菜,还不知是泡得能不能吃,现在翻出来不怕吃了烂舌头!”张春晓梗着脖子,一副目无尊长的态度。   “胡说什么!”张春江冲张春晓吼了一句,却背着旁人对她竖起拇指,然后一手把张春拉到一旁,“我们到书房聊。”   张春还没动背后突然冒起一股寒意,秦雨月正站在他和张春江后面,面无表情地死瞪着双眼,原来温婉的脸此刻却显得阴冷。张春不懂她为何突然用这种眼神瞪他,目光里的怨气像是想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似的。   “别理她?”张春江直接揽住张春的肩膀,往旁边的房门过去。   “春江,我有话对你说。”秦雨月突然拉住张春江的手臂,表情瞬间变得梨花带雨。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们已经不可能。”张春江语调肯定,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雨月,是我配不上你,我是真心这么觉得。”   秦雨月一声冷笑,“分明是你喜欢男人,说这么好听做什么?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像我这么大度,可以不介意你喜欢的是男人,你还想怎么样?我都可以接受你喜欢男人,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秦雨月的声音很小,不过张春听得很清楚,张春江不和秦雨月结婚的原因是他其实喜欢男人?他突然想起张春江和纪无忧吵架时的微妙从何而来,不禁目光闪了闪。他对同性恋并没有什么偏见,只是一个男人碰巧喜欢上另一个男人而已,就像他也挺喜欢夏树的。   想到这里张春突然脑中雷光一闪,他喜欢夏树,像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一样,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是地什么地方开始剑走偏锋,可他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不对,是一个借尸还魂的男鬼。如此一想,他觉得简直人生无望,眼眶发涩地抬眼正好对上张春江的视线。   但是这一眼在秦雨月看来,却成饱含着另外的因素。   “你们!”秦雨月闷声说:“竟然!”   秦雨月猛地往张春身上一推,力气大得出奇,张春措手不及地往后退了几步最后跌坐在地板上。张春雨不等他起来,直接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说:“你去死,他是我的。”   张春这才明白秦雨月是以为他和张春江有什么,但脖子被扼住他根本无法解释一句。秦雨月的样子很不正常,瞳孔涣散、目光呆滞,如同接受命令的傀儡,不掐死张春不罢休。   这时张春江和另外两个中年男人冲上来,最终却没有把秦雨月从张春身上拉开。张春江毫不犹豫地一记手刀敲在秦雨月的后脑,秦雨月立即失去意识往旁边倒下去。张春江一手扶住她,将她抱起来。   “我送她去医院。”张春江不慌不忙。   “我跟你去!”张春站起身咳了几声,跟上张春江的步伐。   “我也要去!那个女人肯定是装的!”张春晓不忘添乱地说。   “别胡说,一会儿二叔过来就说我们去医院了,你呆在家里招呼客人哪儿也不许去。”张春江喝斥道。   张春晓恨恨地哼气,但也没跟上去,她要在家战七姑八婆的胡说八道。   张春猜到张春江根本没打算送秦雨月去医院,两人下到车库,张春江把秦雨月放进副驾说:“她的七魄不全,不知被谁抽了,现在只有找师父看看有没有办法。”   “师父?”张春惊讶不已。   “我没说过吗?黑鬼是我师父。”张春江淡然地说。   “那无忧不是比你矮了一辈?”张春脱口而出,其实他惊讶的还是张春江竟然还有师父,师父还是黑鬼!   张春江瞟了张春一起,转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上车,张春突然叫住他。   “春江哥,等一等!”   “怎么了?”   “小心。”张春这一声还是喊晚了,张春江的身体毫无预兆地融下去,他背后是本应该昏迷在车里的秦雨月,此刻精神抖擞,手里拿着针管,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宋医生,真是冤家路窄啊!我们是不是有缘过头了?”张春转身对着车库的深处说。 作者有话要说:     ☆、命运棋局   停车库里灯光虽然足够明亮,但没有无法透气的环境仍不免让人觉得压抑沉闷。张春的目光眺向几辆车后的基柱旁边,阴影里伫立着一个人影。人影并没有躲藏的意思,不然也不会被他发现。他凝视着人影缓缓走出阴影,正是已该葬身火海的宋卓扬。   “或许我们真是有缘!”宋卓扬朝张春一笑,话里有话。张春被张春江的体重压着,不利于逞口舌之快,他探了探张春江的脖劲,脉搏平稳,暗暗瞟了一眼秦雨月,想来她应该不至于给张春江注射什么致命的东西。于是他打开车门,把张春江扔上后座。   秦雨月突然失声惊叫起来,他惊恐地盯着张春大喊道:“你会有报应的,你活不长了,会有报应的……”她边喊边往后退,最后窜进车辆间不见了踪影。张春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他只觉秦雨月大概已经精神失常了。他也没有要去追的打算,谁知道他一转身宋卓扬是不是顺手把张春江的命也换了。   而宋卓扬一直站在一旁安静地一言不发,像是在等张春做好准备。张春站直身体望着他。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吗?”宋卓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高深莫测似的表情让张春看得很不顺眼。   “我问了你会如实回答我吗?”张春显然不信宋卓扬是专程来给他解惑的。   宋卓扬突然笑出声,“你问问试试。”   “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显然这个问题很无礼,可既然是对方主动要求,张春不觉得有和他客气的必要。   “生或死的界限对有的人来说并不那么明显,活着的死人,还有死去的活人,就好比张尧年。”   这答了等于没答,张春冷冷地瞥过装模作样的宋卓扬,脑子卡在‘张尧年’这个名字上,他确信他不认识叫张尧年的人,可他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果然他什么也没告诉你。”宋卓扬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帮他说给你听?”说完他走到驾驶室,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张春不知他想干什么,也连忙钻进车里警觉地警视着他。   “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张春冷冷地瞪向宋卓扬,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比较有威慑力。   宋祖扬回头对他挑眉一笑,不以为然地说:“别紧张,我只是在找车钥匙。”   “你和张家有什么恩怨?”张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张春江的口袋,抓到车钥匙紧紧捏在手里。   “我和张家八竿子打不着半点关系,自然也没有恩怨,只不过八字不合而已,所以我来顺一顺我和张家的八字。”宋卓扬气定神闲,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可他越这样张春越无法相信他。他像是看透张春的想法,接着道,“你不用信任我,我们并没有利益的冲突,换个角度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我可不敢高攀宋医生这个朋友,不说哪天把我的小命随便给换了,就是切我一个肾我也受不起。”张春阴仄仄地开口。   “你以为你还有多长的命?换你我还要倒贴!”宋卓扬冷眼一转,盯着张春嘴角浅笑。   张春不由目光一凛,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宋卓扬朝他伸出手说:“想知道就把车钥匙给我。”张春沉默下来,他知道宋卓扬是在故意引他上钩,他咬上钩说不定只能任人鱼肉的命运。宋卓扬见他沉默补充道,“你不想知道张尧年什么都瞒着你是为什么吗?或许对你来说夏树这个名字更熟悉。”   一瞬间张春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夏树就是张尧年?他终于想起来他是在什么地方听过张尧年这个名字。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清明回张家镇给他爸扫墓,镇的老人曾说起过。还是民国时期,张家有位六少爷,没有上族谱,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当时家主的哪位夫人生的。传言某一天的晚上,这位六少爷徒手杀光一整屋的佣人后就消失不见,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   车里静默了许久,张春才抬起头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们在同一盘棋局上,你是我的棋子,我也是你的走卒,输和赢全看你愿意怎么选择。”   宋卓扬的话很有蛊惑性,张春犹豫片刻还是把车钥匙递过去,慎重地说道:“我只会选有利于夏树的一边。”   “那他可就成你的敌人了。”宋卓扬轻松地一笑已经把车开出来,张春无奈地想夏树从来就没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过。   宋卓扬带张春去的是他昨天去过的拆迁区,车同样停在昨天出租车停地位置。张春不禁斜视着宋卓扬问:“昨天的事不会也是宋医生的功劳吧?”他想到把他送到这鬼地方来的司机。   “你太高看我了,是跟着你的小鬼带你来的,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给司机下了暗示。”   他的话张春自动怀疑七分,他继续解释道,“因为地址相同,他大概以为就是他曾经住过那间医院。”   “宋医生,你知道的会不会太多了?”张春越加怀疑起来,林以亭几十年前住过的医院地址宋卓扬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此时时候尚早,巷子里阳光充足,经过昨晚大雨地冲刷地面被阳光蒸起一股日积月累下来的腐味,说不出是臭还是怪。   张春江被留在车里,张春跟在宋卓扬身后走进巷子。他们走的并不是昨天张春走的那条路,七弯八拐绕到巷子深处,最后宋卓扬停在一扇保存完好的古宅大门前。   “就是这里。”宋祖扬伫在门前,露出久违的神色。   张春抬眼望去,不由惊讶不已。这是一栋风格较老四合院大宅,大门足有一丈余的宽度,依稀还能看到门上朱漆的痕迹。虽然是一片斑驳却没有破损,连门环保存得异常完好。门两边青灰的砖墙也鲜有坑洞,镶嵌着石板雕成的吉祥花纹也清晰可见。再往两边各有一只守门兽的浮雕,看起来不是狮也不是麒麟,根本认不出是什么,可栩栩如生。门下台阶有九级,一直延伸到张春脚边。   宋祖扬走上台阶,咯吱一声将门推开一条缝,回头看一眼张春,意示他进去。   走进去后,呈现在眼前的场景仿如穿越回到几百年前,张春脑中闪过一个贴切的词语——深宅大院。比起他去过的王公候府遗迹,或是东陵西陵之类的,这座宅子令他更为震撼。倒不是它有多气势恢宏,也不是工艺有多巧夺天工,只是那种贴近他内心的真实感,仿佛还能透过屋子看到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   张春盯着正对大门的照壁,看得入迷,照壁两头都比门宽出一截,三层错落、中宽两头窄,下面雕刻着一只似龙似虎的异兽,脚踏火云而来,与门外的守门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看得懂?”宋卓扬见张春看得认真问道。张春摇头,宋卓扬轻笑一声说:“看不懂就走!”   张春不屑地哼了一声,宋卓扬已经走向宅子深处,他连忙快步跟上去。   一路走过,宋扬都行色匆匆,张春根本没机会细看周围,他只大概瞟过,觉得宅子里的人像是遇到什么意外突然离开,连桌上的茶碗都还在。   宋卓扬穿过侧厅的一道小门,来到一个小院里,天井的地面满是杂草,足有半人的高度。张春看到宋卓扬推开一扇门走进去,他跟进去见到宋卓扬正掰开书架,路出墙跟处一米见方的地下入口。宋卓扬从书架子上拿起两根不知是谁准备的蜡烛点上,其中一根递给张春,然后往入口走进去。   入口之下是一条石板砌起的甬道,并没有什么恐怖的画面,反倒很干净,除了长年不见阳光有股湿气和霉味之外再无其它。不过结构很复杂,一路张春看到有不少岔道,他小心地跟着宋卓扬不敢乱闯。   大约走了四五分钟,宋卓扬在砖壁上扶着手摸了一遍,最后摸到一块松动的砖。张春见他把砖用力压下去,墙壁上就突然开出一道石门。张春缓步走进去,眼前出现的是一间地下石室,石室摆设有如灵堂,正是张春误闯过的那间,香案上的牌位仍然写的是他和张守成的名字。   “你知道这两口棺材真正的主人吗?”宋卓扬表情戏谑,嘴角微微上扬。   “你不是已经打算告诉我了吗?”张春镇定地反问。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你的命就续在这两口棺材里,张尧年以尸养气,以阴补阳,可惜八年已经是极限。”宋卓扬说着停顿下来对着张春,“张守成的尸身也不可能坚持太久。”   “这是夏树做的?”张春看着案上的牌位发问。   “还记得换命吗?不只是活人的命能换,连来生的也可以换,只不过代价更大,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   张春突然有种透不气来的感觉,让他的心脏紧缩在一起无法舒展开。他想起不久前问夏树有没有给人换过命,夏树没有回答他。现在他终于有了答案,但仿佛有无数根针塞满了他的心脏,他连呼吸都觉得心疼。   忽然间石室里响起一阵叽叽的叫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宋祖扬敛起眉说道:“麻烦来了。”   “什么?”张春刚问完就看到几只黑影从石门挤进来,长短不一的四肢和许多张脸拼凑而成的脑袋,黑糊糊的身影,无论看多少次张春都会头皮发麻。此时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个洞,可他往记忆的洞口的方向看去,只有一面光洁的墙壁,毫无痕迹。   而黑影已经接二连三的涌进来,明明行动迟缓,却眨眼间就已经占领了石室,张春眼看被重重包围住。   已经无处可逃,他退到了棺材边,突然不何从哪里多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回头,肩膀上的力道猛然一重,他整个人跌进棺材里,手里的蜡烛掉到地上。他惊慌地想爬起来,耳边倏地响起轻柔的说话声。   “先躲一会儿。”   话音落下棺材盖已经被盖上,张春眼中只剩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石室出路   棺材的隔音效果奇好,张春躺在里面除了自己磕磕碰碰的响声,棺材外的声音一点也没传进来。他抬手想推开棺材盖,竟然纹丝不动,也不知是有什么机关还是这棺材盖太重。大活人被困在棺材里的感觉实在不太好,那些黑影不知能不能穿墙入壁,要是挤进来一两只,张春就不用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脑中还回想着刚才在耳边响过的声音,虽然短短几个字,他还是听出了熟悉感。那声音就和不久前他梦中抱着他睡在棺材里的人影的声音一样。   “靠,又是棺材!”张春骂了一声,他和棺材缘分真不浅,他爸当初给他改名应该改成张棺材,或许他早就升官发财了。他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潇洒地翻了个身,感觉背上被什么东西磕着。他条件反射地坐起来,结果头撞在棺材盖上,疼得他又骂了句脏话,然后趴在棺材进而摸索。很快他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手感圆润像是块打磨过的石头,有点像夏树埋在他脑口的那块玉璧。他迟疑两秒,最终还是决定顺进口袋里,他睡的这口棺材是夏树的,也许也是这是夏树掉在这里的。   棺材外突然想起磕碰的声音,像是敲门一样敲了两下棺材板,张春心道难道还要我说声请进不成!   这时棺材盖动了一下,他警觉起来,可这样束手束脚的空间,他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但好像棺材盖被推他,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没事吧?张春。”随着声音一起落进来的还有一张光线,张春一时适应不了连忙用手挡住双眼。   说话是张春江,可凑过来的却是张守宁的脸,他正拿着手电筒一脸惊奇地盯着张春。张春从棺材里坐起来,同样惊奇地叫道:“二叔,你们怎么来了?”   “你才是,怎么跑进里面去的?”张守宁不解地打量起张春。   张春立即想起之前塞满石室的黑影,惊慌地跳出棺材,借着张守宁手中的电筒看了一圈,果然已经不见踪影,宋卓扬,黑影,还有那个声音的主人。他对着张守宁问道:“你们进来时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或者古怪的东西?”   “什么什么人?我们什么也没看到,就听到你的声音从棺材里传出来。”张春江解释道。   张春又转头打量张春江,不知他是怎么醒过来的,对于把张春江一个人扔在车里,他有些过意不去,“春江哥,你没事吧?怎么会跟二叔在一起?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问这个问题时,张春的眼角的余光瞟向张守宁。   “当然是为了找你来的。”张守宁答得模棱两可,张春隐隐皱起眉头,显然对张守宁的避重就轻越加怀疑。   张春江突然想起他被暗算的事,摸着脖子咬牙切齿地说:“那个女人竟敢给我下针!别让我再见到她!”说着他瞥向张春问,“我晕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又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张春从认识宋卓扬到刚刚的事都简洁的说了一遍,自然的掐掉关于夏树的部分,说完他问张守宁,“二叔,您认识这位宋医生吗?他是不是和张家有过什么恩怨?”   “不认识,听都没听过。”张守宁肯定地回答,但面色凝重,张春觉得他一定有所隐瞒。   忽然,张春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沉寂下来,他轻轻靠着身后的棺材,又衣兜里摸出一包烟来。这是他买来打算在张春江婚礼上散的,从上次夏树把他的烟给孙国胜后,他一个多月都没再抽过。   他叼着一根烟在嘴里才想起打火机已经丢了,张春江见状会意地地掏出自己的打火机,顺便帮他把烟点上才问:“你这是想干啥?”   张春这样子看来实在有些像在大人面前装大人的小孩,每个动作都在虚张声势。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张守宁,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二叔,春江哥,我有许多事都想不明白,我也不想弄明白,这些年多亏你们照顾,这辈子我张春都无以报答。但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张家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但这要是跟我有关系,就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我不会任你们任何人摆布……”   啪的一声,张守宁一记耳光打断了张春的话,他冷冷地望着张春,张春也同样冷冷地回瞪着他。张春江愣在一旁,张守宁从小揍他就顺手,可从没打过张春一次,虽然他还是看不下去张守宁打人,但张春的话说得确实有些过,一时他不知要劝谁。   两人都怒目互瞪了半晌,最终张守宁先软下来,缓缓叹了口气说:“花儿,你张二叔从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张家对不起你,可我张守宁一直当你是亲生儿子,如果可以,什么罪我都愿意替你受!”   这些日子张春心头的疑惑太重,他被压得透不过气,此刻一口气发泄出来,他感觉轻松了不少。张守宁的话说得动容,他不由后悔把话说得太重,狠狠地低下头,“二叔,我——”   张守宁也觉得这巴掌打得有些重,见张春脸上红了一大片,心下一软,轻声问道:“打疼你了?”张春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他接着说,“花儿,有些事不是我要瞒你,是你知道了也没有任何好处,这都是张家的错,是六爷的错,可是别忘了你也姓张!”   什么叫是六爷的错?张春感觉他更加迷惑了,仿佛心脏被什么塞住让他的血液无法流通。他愣愣地盯着张守宁,可张守宁话说一转,“你要真的想知道去问六爷吧,他比谁都清楚。”   想到夏树张春心里狠狠一疼,不用开口他也知道夏树什么也不会说,可他做不到像逼迫张守宁这样逼夏树。   张春江听得一头雾水,冷不防地插道:“别瞎扯了,先想办法出去吧!”他说话的语气就像还没脱离叛逆期,对张守宁一副挑刺的模样。   听张春江一说,张春才注意到他进来的石门已经关上,墙壁上连石缝都找不到,别说是门。这时他又想起曾在这里见到‘张守宁’的事,于是转向张守宁问:“二叔,这地方您来过吗?”   张守宁的目光一斜,别有深意地说:“八年前来过一次,这间石室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八年前对张春来说记忆深刻,那时他差一点就一命呜呼,最后醒过来夏树就不知所踪。他暗暗地注视张守宁的表情,并没看出什么异样,他又一次想也许他在这里见过的‘张守宁’确实不是他张二叔。   张春江扒开香案上的桌布,突然喊道:“这里有个洞。”张春连忙蹲下身看过去,果然是他上回爬出来的洞口,他仔细打量了一遍石室的布局,发现石室呈方形,如果棺材和香案一起旋转九十度,光凭四周毫无差别的墙壁根本发现不了异样。于是,他欣喜地说:“这里可以出去。”   张守宁将手电筒往洞口照进去,确定没有危险竟未张春和张春江先进去,人打着手电垫后。张春的预想是从他进来的路线原路出去,心下还在担心会遇到上回的不明生物,结果半途他们就遇到了岔道。   “怎么有岔道?”张春愤愤地叫起来。   “走右边。”张春江果断地选择。   “男人的直觉不准。”张春反驳道。   “右边有风。”张春江不屑地回。   张春静下心感受了一下,完全没感受到风从何而来。张春江在背后催促他快点爬,连腰都直不起的狗洞,他不想再多待。   “那就走右边吧!”张守宁发话,二比一。张春只好往右边爬走,不多时他就看到了出口。可是爬进洞口又是一条死路,张守宁拿着手电筒照了一圈。这个是个四五平米呈鹅蛋形的洞里,四壁打磨得很光滑,地面平整,顶部却满是凿痕,除了他们进来的洞口,没有别的出路。   张春望向张春江说:“哪里来的风?”语气里暗藏着幸灾的得意,完全不想他自己也被困住了。张春江一言不发地摸索着洞壁,结果连一丝裂缝都没有找到。张春也蹲在地上,随手敲了敲地面,结果地面底下传来几声咚咚的回应,瞬间三人都吓了一跳。   三个大男人围着一块半开米的地面一言不发,半晌张春才问了一句,“下面是地狱吗?”   “地狱有什么可怕的!”张春江大气凛然地掏出一把军工刀,拂开地上的灰尘,看到一丝裂缝毫不犹豫地撬下去。三人都屏住呼吸,见张春江撬起一块石板,张春和张守宁帮忙把石板翻起来,看到的不是地狱,而是一个向下的入口。   “跟我一起下地狱吧!”这回张春江走在前面。张春闷声跟在他后面,做不到像张春江一样轻松。   入口下面是个一米来宽的穴道,土质很新,似乎刚挖不久。一开始的坡度是向下的,渐渐变成往上。张春忍不住想他最近的离奇经历,下水道里的铁道火车,抽你派的诡异黑影,现在竟然还在几百万人口的城市地下爬这样的土洞。   前面的张春江突然停下来,洞已经到头,从头顶透下来一丝光线。张春江推开盖住山口的木板爬上去,外面是一间废弃的屋子,破败的窗户往里透着阳光。张春和张守宁接着爬出来,三人都爬了一身泥,看起来狼狈不已。   三人从旧房子里出来,太阳正烈,张守宁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毫无作用,于是说:“先去换身衣服再说。”对些张春和张春江都没有异议,三人便一起往张守宁的住处走去。   路上张春问张春江是怎么找到他的,有没有发现那座大宅子。张春江说他是被张守宁的电话吵醒才知道自己在这里,而张守宁去找张春吃午饭发现他不在,然后找到他家听说秦雨月出事才打电话给他。他们本来是不知道张春在这什么地方的,但是不知是谁在暗中给他们引路,他们才找到那间石室。   说起那座令张春震惊的旧宅,张春江如此评价,“那破房子里阴所重得连鬼都觉得冷,谁敢动谁找死,几年前还有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以为除两个野鬼就能解决,哼!那根本就是块死地,活人根本坐不住。”   张春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不然保存这么完好的古宅怎么可能这么废着。两人一路说话很快就到了张守宁住的地方。张守宁随便找了两件衣服丢给他和张春江,样式且不说,光张春江和张守宁的身高差穿起来就短了一截,这时张春不由庆幸矮的好处。   “春江哥,只要脸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张春忍着笑意安慰张春江。   “我的脸好看吗?”张春江摆着一脸严肃的表情问。   “好看。”张春昧着良心说,张春江的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但是说好看实在不相称。   最后套回他的一身泥衣回去开车,还一脸怨气地念叨:“我该直接开车回去的,现在还要再倒回去!”   张守宁叫住怒冲冲的张春江说:“你送花儿回酒店去!”   张春江没回话,直接拽起张春往外走。   坐在车上张春想张春江会不会先回家换身衣服再送他回去,果不其然,张春江不仅回家换了衣服,还顺便洗了个澡。至于张春江的婚礼临头取消的烂摊子是怎么解释的张春不知道,反正到张春江家里时,来参加婚礼的亲戚已经走得差不多,不过他猜想多半是张守宁打发的。   最后,他们还吃了午饭才离开,出门时已经下午三点。张春江提议不回酒店先去晚上要用的准备东西,等晚上直接去医院接林以亭。   见张春江还惦记着林以亭的事,张春感动不已,于是给张守宁打电话说要再留一晚,张守宁也没说什么。本来他还想跟夏树说一声,但因为这一下午接受到的信息太多,他没理清自己的感情,况且夏树肯定不会乖乖在房间里等他。   看小爷回去怎么收拾你!张春心里如此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如果从夏树的视角来写,他一定会忙成狗~~~~~~ 哈哈哈!   ☆、百年遗愿   张春以为张春江会弄几碗狗血,再摆个法阵,身穿道袍、手握黄符,口念念急急如律令。可事实证明张春江没有那么上档次,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很普通。首先他们去杂粮店买了半斤糯米和二两黄豆,然后去农贸市场卖了半斤米酒,再去文具店买了几张红纸和棉线,又去旧货市场买了一个上世纪那种发黄的旧陶碗,最后在婚丧街买了一堆香烛纸钱。一路跑下来天已经黑了,张春江最最后还去某个熟人家里借了一只大白猫。   张春坐在副驾看着后座的一堆东西问道:“齐了?”张春江正逗怀里的猫,微点了下头。   那只猫实在是太温顺,任张春江怎么摆弄它都一声不吭,张春都有些看不下去欺负一只猫的大男人。张春春见了把猫往张春怀里一扔,便踩下油门往医院开去。   车子停在医院外面,张春江二话不说直接下车,张春忙着去提他们买的东西,他回头笑道:“你想在医院里给人招魂?不怕被当神经病!”   张春转念明白过来,心说你不会是想把病人偷出医院去吧!没得他开口发问张春江已经走向住院部。   关于林以亭,张春江知道的比张春多得多,当年林以亭受伤被送往当时的战后医院已经昏迷不醒,医院的院长是位归国的洋医生,他被林以亭的战友临走时留下的带着和平回来的誓言打动,许诺在冯宣程回来之前会一直照顾林以亭直到他康复为止。后来院长也确实坚守了他的承诺,可直到战争胜利冯宣程都没有回来。而林以亭在冯宣程离开的那天其实就已经醒了,能吃能睡,能动能走,却不开口说话,仿佛失去灵魂只剩下一个躯壳。再后来院长仍一直照顾着林以亭,直到几年前病逝。那之后林以亭也跟着卧床不起,现在全靠营养液支撑,以医生的话来说他的身体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到了极限。   听张春江说完,张春心里凭空生出许多感触,不是感动也不是难过,他觉得林以亭和冯宣程都白白的浪费了一生,也错过了一生。   张春江停在林以亭的病房门前说:“你去说服里面那位,我去借把轮椅。”然后他拍了拍张春的肩膀,往门里瞥了一眼转身往走道另一边走去。   张春深吸一口气,然后推开门走进去,冯宣程果然静静地坐在床边,和上次所见连姿势都一模一样,看到他进来微抬起头看着他。张春微微一笑,说道:“我想确认一下,他真是林以亭吗?”   “你指什么?”冯宣程看着张春,然后又转过头去看床上的老人,接着说道:“亭子他三魂七魄不完整,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找不回来。”   张春走到病床边上,仔细打量起老人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找不出这个林以亭和那个少年林以亭相似的痕迹。突然他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他好奇地拿起来,照片上是一个青年模样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正给坐在他边上的少年念书,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青年倒是念得津津有味。照片上的少年和他所见的林以亭除了表情呆滞之外,分毫不差。   “我能感觉到亭子回来了,就像那几年我南征北战的时候一样,我能感觉到亭子就在我身边,虽然我看不见。”冯宣程表情淡然,似乎已经知道张春的目的。   “你想见他,还是继续等他?”张春的视线从老人身上移向冯宣程,对方抬眼盯着他却不开口。他无奈地替他答道:“我知道你想见他,可你也看见他的情况并不好,他这样撑不了多久,即使他的魂魄能回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我知道。”冯宣程的目光回到老人身上,笃定地望着他,“但至少能让他的魂魄完整,不会浑浑噩噩地死去。”   “这是我吗?”   听到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张春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林以亭正僵直身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上的老人。张春轻点了点头,只见他仔细地注视着老人说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已经这么老了吗?”   “亭子?”冯宣程古怪地盯着张春问道,“亭子在这里?”   张春还以为冯宣程终于看到了林以亭,不免有些失望,张春江正好推着一辆轮椅进来,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说道:“谈好了?走吧!”   “这真没问题?”张春怀疑地问张春江,偷带病人出医院实在不像靠谱的事,而且病人还是一位病重的耄耋老人,要是出什么差池后果就更严重了。   “我跟护士长打过招呼,她会帮忙掩护的。”张春江不以为然地回道,然后取下老人的营养瓶,动作意外的娴熟。   张春还是不放心,追问道:“你怎么打的招呼?她怎么可能同意让你带人走?”   “直接说带林老先生回家。”张春江说着扬唇一笑,挑起眉毛瞟过张春,“我没告诉过你那位照顾林以亭的院长就是秦雨月的曾爷爷?”   张春顿时哑然,他感觉自己完全被张春江骗了。可细想下来,他发现太多巧合凑到一起就像是一个阴谋,从他遇到林以亭起,他就已经落进某人的算计当中。而这个算计的人,他首先怀疑的是宋卓扬,也确实除了宋卓扬他找不出更有嫌疑的人。   在他走神的时候张春江已经将营养瓶挂好,把老人抱上了轮椅,然后给老人盖上一条毯子。   带行动不便的老人上车下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折腾上车,张春还没缓过劲来又要下车。张春江首先将轮椅从后备箱里取出来,张春帮忙把老人从车里又抱出来放上轮椅。等看清了前面有些熟悉的巷子他才反应过他,他又回到了那片可恶的拆迁区,黑夜影影绰绰的巷子让他更加毛骨悚然。   张春江负责推轮椅,而张春负责提东西,包括那只大白猫。张春身上挂满了袋子,可还是没腾出一只手来抱猫,于是他聪明地想到一个办法,把猫塞进一个稍微空点的塑料袋里,猫竟然仍不吵不反抗,他暗自给自己的机智打了一个满分。   然后他们来到废弃的医院的大门前,这是张春第一次见到它的大门。张春江一手打手电,一手推轮椅走在前面,张春警觉地注意四周小心地跟上去,他深恐那些抽象派的黑影又突然出现。   从离开老人的病房后,张春就没再看到林以亭和冯宣程。张春江把轮椅推进上回冯宣程和林以亭一起在里面的房间,他移开里面的病床把位置腾出来,然后将老人推到房间正中间。张春终于可以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问张春江有没有他能帮忙的。张春江低头看一眼手表说:“看好猫,别让它跑了。”   张春瞅向温顺的白猫,说道:“我看它一点没想跑的意思。”   张春江倏然露出一丝篾笑,回头井然有序地继续手里的动作。张春认真地盯着他,总感觉张春江干这个显得非常不谐调。   张春江的态度很严谨,在房间的四个方位他摆了四张凳子,又在凳子上点了四支蜡烛,然后围着老人的轮椅撒了一圈黄豆,接着将糯米从门口撒成一条张引到老人脚跟前,黄豆圈被他小心地撵出一个缺口,糯米张就沿缺口撒到老人的轮椅下。撒好糯米他又拿出红纸剪了一叠手掌大小的小纸人,再把棉线放进米酒里浸透后将小纸人穿成一串,绕着蜡烛的四个点围成一个方形。最后,他把剩下的糯米装到旧碗里,点了三柱香插在上面放在门口。   “无聊吗?来撒纸钱!”张春江回到走道,拿出一大叠纸钱给张春。张春往望了眼两头都黑黢黢的,不太想去。“有你哥我在,怕啥?”张春江毫气地继续道。   张春拿起纸钱,在走道里满在满地地乱撒。而张春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铜铃系到猫脖子上,再用绳子把猫拴在老人脚上,接着他拿出他的军工匕首在老人的中指尖轻轻一划,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一颗血珠冒出来,他沾到手指往老人和白猫的眉间都抹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再次回到门外的走道,和撒完纸钱的张春并排蹲在一起,一动不动地盯向房间里。张春忍不住问道:“现在该做什么?”   “等着!”   “就这样?”不用画符作法?张春不解地想。   “就这样,他的二魂四魄离体太久,又长年在阴气过重的地方徘徊,已经形成了完整的魂魄,即使真的回来,留在他身体里的一魂三魄也可能会被挤散的。”张春江说着关了手电筒。   光线瞬间暗下来,张春借着火光接着问道:“那为什么一定要选在这种地方?”他已经对这鬼地方要有心理阴影了。   “这里是他们当初约定的地方,而且这块地下面是极阴之地,也许能护住他体内的一魂三魄不散。”   “冯宣程和林以亭都是鬼魂,林以亭能看到冯宣程,可冯宣程为什么看不到林以亭呢?”张春问起来就不想停,他不知道的事实在太多。   “冯宣程是鬼,林以亭是生魂,有本质的区别,生魂的话作为一般的鬼都是看不到的。”   张春虽然见鬼的经验丰富,但这种专业知识他并不知道多少,他低头想了想,目光怔怔地瞥向张春江说:“春江哥,你一开始就知道林以亭的事了吧?”   张春江一声嗤笑,“不全对,看到他跟你一起出现我还是很意外的,不过既然你都带回来了,秦爷爷一直待我很好,这也是他的心愿,一举两得,你们都欠了我人情。”   张春心里狠狠地啧了两声,连死人的人情也收的张春江实在让他不敢恭维。   这时,房间里的火光突然跳跃起来,白猫低低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惊得张春缩下肩,手肘拐了拐张春江问:“它怎么了?”   “叫魂,难道你要我去叫?”张春江气定神闲地看着房间里面。   过道里瞬间吹过一阵冷风,地上的纸钱被扬得到处乱窜,白猫像是受惊似的绕着老人的脚叫起来,每一声都凄厉无比,犹如在受刑。   张春江塞过一张符纸到张春手里,他想起之前张春江也给过他一张,没来得及用就弄丢了。他不解地望向张春江,正想问怎么用,走道两头突然冒出来一群孤魂野鬼,纷纷想往老人所在的房间里挤。   “这符是壮阳的,免得招了东西到身上。”张春江主动地解释,可是壮阳这词用得明显不太对,张春忍不住在心里又对张春江啧了两声。   那些孤魂野鬼全都想往房间里挤,可挤进去的只能围在老人四周不得近身,白猫仍然不遗余力地叫着。   “来了。”张春江突然说了一句,然后把撒剩下的纸钱点然在门前的三柱香前烧起来。而猫的叫声突然停下,只能听到猫脖子上的铜铃不断发出叮叮的声音,房间里不牢固的地方不停咯吱作响。   猛然嗡的一声,不知从哪里窜出的火星将穿起来的小纸人点燃,然后迅速漫延,一瞬间整条绳子上的纸人都烧起来,火绳在房间里围成一个正方形,围堵在房间里的孤魂野鬼被火光一照迅速消失踪影。   张春江将剩下的半瓶米洒浇在那堆烧着纸钱上,一时间火燃得更旺,他嘴里轻声说道:“多谢大爷放行,下回再请你喝好酒,今天将就下吧!”   张春感觉背后冒起一股恶寒,张春江四周他什么也没看到,就完如他在自言自语一般,可地上撒成一条线的糯米被踩得到处都是,隐约还能看出脚印的轮廓。第一次他理解到所谓看不见才是最恐怖的真谛。   片刻之后,一切都安静下来,张春江打开手电筒,张春对他问道:“春江哥,你刚才跟谁说话?”   “我也不知道。”张春江坦然地回答,不像是敷衍。接着径直走进房间里。   房间里老人坐在轮椅上,张春第一次见到他睁开双眼,显得很虚弱,脸上却隐隐带着红光,感觉气色也好了不少。他转头看到张春微微一笑,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张春弯下腰把耳朵凑到老人跟前,才听到他干哑的声音,“谢谢你,张春哥。”   被一个耄耋老人叫哥,张春感觉他会折寿,干笑一声回道:“您别再叫这么叫我了,我受不起。”   “叫习惯,挺顺口的。”   林以亭的声音还是很小,张春要仔细分辨才听得清楚,原本少年俊朗的模样变成了迟暮的老人,张春心里涌出一阵酸楚。   “亭子!”   听到突然多出来的声音,张春转身看到了冯宣程。只见他缓缓走到林以亭面前。而林以亭却疑惑地看向张春,问道:“我哥来了吗?”   张春听不清他的声音,只是根据口型猜测。他点了点头,顿时心里五味杂陈,回到身体里的林以亭却看不到灵体,仿佛什么也没改变,阴阳之隔终究让他们还是不能见上一面。   冯宣程蹲在林以亭面前,手覆在林以亭的手上,说道:“亭子,我回来了,对不起,晚了这么久,让你等了这么久。”   “哥,哥!你听得到吗?是不是终于可能看到我了?”林以亭的扬起手,在空中迟缓地挥动,动作不大,直接穿过冯宣程的身体。   “我听到了,亭子!”冯宣程企图抓住林以亭的手,但始终无法触碰。   “哥,对不起。”林以亭安静下来,目光没有焦距地散着,“我没有听你的话,你走的时候,我没有听你的话等你回来,而是跟你一起。虽然你看不到我,但是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去,我知道战场有多危险,我怕我等不到你回来,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每一次你受伤我都只有看着你哭,我真没用,除了哭什么都不会。直到你被敌人的子弹打中,血流一地再也不起来,我恨极了那个打中你的人。那时我突然就会控制你的枪了,我把他的头射成了马蜂窝,我一点也没手软。那是我第一次杀死敌人,可惜你都没有看见。”林以亭说着眼泪掉下来,滴到冯宣程手上,然后直接穿过落在林以亭身上。   “亭子,亭子!”冯宣程的话引不起林以亭任何的变化,他只能愣愣地看着林以亭满是皱纹的脸往下淌着泪。   “哥,我知道了,你已经回来了,实现了你的承诺,现在已经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所以——”林以亭突然顿住,目光正好对上冯宣程的双眼,他微微一笑。   “哥,你可以安息了!”   冯宣程的身子狠狠一颤,盯着林以亭,即使触碰不到也想去擦他脸上的泪,嘴里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月光和房间里的烛光映在他们身上,搁在一旁柜子上的手电筒射过去光就像音乐剧里的特写一样。   此时,正上演着一场生离死别。   张春江用手肘碰了下张春,问道:“有烟吗?”   张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一人一根,两人就这样靠着墙抽烟,直到房间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林以亭垂着头坐在轮椅上,而冯宣程已经消失不见。张春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探了探林以亭的鼻息,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才松了口气。   “回去吧!”张春江说着解下白猫递给张春,它已经恢复和之前一样温顺的模样,张春江拿起手电筒推着轮椅往外走。   出门后张春要了张春江的手电筒转进一条小巷道里,他想去找那个被他丢掉的打火机,但结果一无所获。张春江古怪地问他干什么去了,他答道:“找我的定情信物去了。”   张春江暗暗转过头,没有城市里的灯光,天空黑得很澄净,一轮明月挂在半空,点缀着几处点点星光。以后的路还很漫长。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好多错字,以后再回头改好了!   ☆、陪你到老   将林以亭送回医院后,张春坚持要回酒店,张春江拗不过他,只得打消带他回家秉烛夜谈的念头,送他回到酒店再独自回家。   张春拖着一身疲惫回到房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他小心地推开门,房里的灯却还亮着,夏树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低头发呆,见他进来仰起脸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张春禁不住冷打了个寒颤,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他不禁想要是和夏树在一起就得做好天天过冬的准备。他走到夏树面前,脑子装了太多东西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干脆直接拿起衣服进浴室洗澡。   什么都不比洗个热水澡睡一觉重要,可张春洗完澡出来,夏树还仍保持刚才的姿势坐在床上,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就是不说话。他被盯得心里发毛,走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钻进去,结果夏树跟着转身,仍然盯着他。   “我操,你究竟想说什么就直说!我都快被你盯出两个洞了。”张春掀开被坐起身,怒冲冲地吼道。   “花儿,我。”夏树的话到‘我’字结束,张春等了半晌也没有下文。   “我什么我!”张春说着迅速朝夏树扑过去把他压到在床上,然后骑坐在夏树腹部,掐着夏树的下巴说,“你现在想认错已经完了,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叫你?你即不是夏树,也不是张大伯。”   夏树怔怔地注视着张春,然后抓住掐住他下巴的手说:“我是夏树,从把你的名字写进我手心那天起,我就只是夏树。”   “名字?什么意思?”张春微微偏了下脑袋,对夏树这话完全不明所以。   “冷,别着凉了。”夏树把张春又摁回被子里。   张春一手精准地勾住夏树准备撤离的脖子说:“夏树,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我想和你一起承担。”   “好。”夏树点头,扳下张春的手给他掖好被角,“睡吧。”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张春的眼角,张春眯着眼像是被催眠一样,这一觉下去醒来已经快到第二天中午。   张春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夏树的侧脸,夏树平躺在被子外睡在他旁边,这感觉让张春心里发暖。他撑起身来,脸轻轻凑向夏树,就在快亲上时夏树猛地睁开眼。他厚脸皮装作他这个动作只是在起床,而不是想偷亲夏树,淡定地说:“早啊。”   “张守宁叫你晚上去张春江家吃饭。”夏树平静如常地回答,在张春让开时立即坐起来。   张春随便捋着头发,对夏树一挑眉,笑道:“你不去?张春江可是你儿子!”夏树冷冷一眼横向他,他视而不见地坐到夏树旁边,故意往夏树身上靠了靠说,“难道不是吗?”   “花儿,你知道不是!”夏树严肃地陈述,微微带着怒气。   “我知道。”见夏树生气张春收起满脸不正经的笑,起身往卫生间走去,后悔不该开这种没意义的玩笑。   “花儿,你有事要说?”   张春正刷着牙,突然听到夏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回过头瞪夏树一眼,一脚把门踢关上,混着牙膏沫吼了一句:“没有。”然后他刷牙都屏着呼吸,细听门外的声音,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一点反应。他怒冲冲地洗脸,动作像是和水有仇似的。挨了半天终于熬不住,他又怒冲冲地拉开门,结果夏树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他顿时眉头扭成一团,心里咆哮道:我□□大爷的,你要是暗恋你直说啊!   夏树拉过张春的手,对着他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张春浑身神经都紧绷起来,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他以为夏树会对他说什么,可实在夏树只是把一块冰凉的东西塞到他手里。他不解地拿起来一看,这是一块和他胸口里的玉璧外观一样的玉,不过颜色正好相反,透体净白,不得不说是块好玉。   “这是哪儿来的?”张春好奇地问。   “你带出来的。”   张春想起他从石室的棺材里带出来的东西,手感确实很像。他瞟了瞟夏树又问:“这是你的?”   “现在是你的。”夏树看着他,脸上是不容拒绝的表情。   “这是什么?有什么用?”张春仔细观察起来,玉璧表面没有任何纹路,手感润滑,他没敢凑到眼前看,怕会再次看到什么怪物向他冲撞过来。   “两块是一对,护身符。”   “你是要我再在胸口开个洞埋进去?”张春觉得夏树的话完全不可信,于是随手扔回给夏树,“我不要。”   “花儿。”夏树稳稳地接住玉。   张春大爷似的走到床边坐上,抬头痞气地对着夏树说:“行啊,要我带上也可以,你老老实实地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夏树保持沉默,目光静静地盯着张春。而他越是沉默张春越是觉得这两块玉不简单,根本不是像他轻描淡写的一句护身符。可夏树不说他也猜不到,起想越觉得烦躁。夏树从来没向他说过自己的事,甚至他对夏树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这突如其来的焦躁令他异常不安。   夏树往前一步想把玉硬塞给张春,张却春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既然你不说,不如你带在身上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两全其美。”   夏树没动,有些错愕地看着张春。   “我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了,你有吗?”张春似笑非笑,伸手抱住夏树的腰,脸贴着他的胸膛站起来,两人脸对脸,距离不超过三公分。张春温热的呼吸喷在夏树脸上,他暧昧地说:“夏树,你暗恋我对不对?”他感觉夏树的身体僵了一瞬,他果断地偏着脑袋朝夏树的嘴唇亲下去,结果——   砰!砰!砰!   敲门声响得火急火燎,张春心里狂骂粗话,夏树顺势头往后一仰说:“我去开门。”   张春不愿放手,却大不过夏树的手劲,幽怨地要着夏树去开门,而出现在门的人赫然是张春江。他心骂这一家姓张的是不是前世和他有仇,不然怎么总来坏他的好事?   张春江看到夏树时脸色明显地沉下去,他直接越过夏树走到张春面前,“你怎么关机了?我以为你还没起床!走,我带你去逛逛新城市。”   张春转身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果然关机了,可他记得昨天电还是满格的。他暗暗瞪夏树一眼,抱歉地对张春江说:“没电了。”心里却想肯定是夏树把机关了,他按下开机键,这个结论就得到证实。   “别管手机了,走吧!”张春江了然地瞟了张春的手机一眼。   其实城市哪里都差不多,张春并没有什么想逛的,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情感的寄托,所谓家乡就是漂泊在外跟人说起时让人以为你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对张春江点头,两人一起走出房间,在他从过夏树身边时装作没看见似的故意踢了夏树一脚,眼带笑意地瞟过他。   张春不是要看什么名胜古迹,也不是要看什么时代变迁,他不过是想从街头巷尾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充当回忆而已。张春江自然也不会带张春去看这些,他开车沿环线兜了一圈,又去张春以前的学校逛了逛,再回张春住过的巷子,所有的地方都已经看不出原貌。   最后,两人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点几样小菜喝了半天小酒。途中张春江说起秦雨月,张春才知道原来她疯了。虽然没有做成夫妻,但张春江脸上的愧疚和难过溢于言表,按张春江的话来说,两人早就认识多年,即使不是爱情也不能说是全无感情的。   几个月后,张春从宋卓扬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秦雨月的事。关于秦雨月痴傻的原因并非如他之前所想,是张春江临时毁婚导致精神受挫,而是因为少了三魂一魄才失了心志。至于秦雨月这三魂一魄是怎么少的,全赖她自己保作孽。她为了让张春江‘改邪归正’,不再执迷男人,在张春江毫不知情的情况想给张春江换命,结果没有成功自己被弄丢了三魂一魄。   接下来的事按宋卓的话说,秦雨月和他是大学校友,在某个研究会上认识,他为了救秦雨月把她剩下的六魄也抽离出来,强行和其它的三魂一魄固定在一起,然后再植回秦雨月的身体。这大概也是黑鬼寻出来结果秦雨月已死的原因。至于秦雨月在婚礼头天失踪,多半是因为三魂七魄不稳固,她自己偷偷躲起来了。可张春并不全信宋卓扬的话,要是宋卓扬真想救秦雨月,他觉得他是能办到的。   张春和张春江一直喝到太阳快下山,两人都头重脚轻根本没法开车,最后麻烦张守宁亲自开车来接他们。到家后两人被张守宁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然后又被驾到饭桌前。张春对着饭桌鼻头猛然不禁一酸,他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围新旧一桌子亲人吃饭了。   席间张守宁一个劲地给他夹菜,还不停念叨本来是打算等张春来下厨的,结果两个浑小子都喝个半醉回来。张春江的酒量比张春好,此时已经完全清醒,意外地没跟张守宁挑刺,兄弟情深地拍着张春的肩膀说有空多回来。张春怔怔地点头都快要哭出来。   最后他撑得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张春晓还不依不饶地要他把她辛苦一下午做出来的菜吃光,她十年磨一剑就等今天的表现,他不吃完太对不住她的心意。他不得不道歉地求饶,再吃下去他的胃就要报废了。   饭后,张春江被张春晓强制拉去收拾碗筷,张春和张守宁坐在沙发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张春恍惚间完全融进了家的感觉。直到八点多的时候,张守宁正说差不多该出发了,门外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张春晓立即从沙发上跳下来鞋也没穿好就蹦过去开门,结果屋里的人还没看到来的人是谁,先听到张春晓哇的叫一声,接着满怀惊喜地说道:“哥,我看到了一个长得好像我爸的人!”她爸死时她才两岁,唯一的印象就是家里为数不多的照片。   夏树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张春江过去拉开张春晓,毫不友善地说:“别胡说,你进去!”。   “真的很像,不信我拿照片给你看!”张春晓不服。   “我叫你进去!”张春江怒瞪着张春晓。   “二叔,你说这人是不是长得像你哥!”张春晓委屈地回头对张守宁说。   “没大没小!”张守宁眼刀一剐,张春晓识趣地闭嘴。   张春江看了看夏树,对张守宁说:“二叔,我送张春回去吧,也好看看张春这些年是怎么过日子的。”   张守宁怀疑地盯着张春江,一脸不放心。张春接过话头说:“二叔,这几天您也累了,路上有春江哥一起我们还能斗两把地主。”   “你们这是一齐嫌我老了?算了,你们去吧!我确实老了!”张守宁说着摇头,懒懒地坐回沙发上。   “哥,我也要去!”张春晓兴奋地凑上来,抱着张春江的手臂往他身蹭。   张春江嫌弃地推开她说:“想都别想!”说完他迅速拉了一把张春出门,那句二叔我们走了回响在楼道里。   上车后张春才知道原来夏树一直在车里等他,他们的行李也都在车上,张春江也直接开了张守宁的车。   七人座的大越野,张春和夏树坐在最后一排,和张春江隔了一排座位。开始张春还说要和张春江一人开一半,可张春江一口拒绝。他知道张春江的身体底子好也没坚持,缩在最后面打算一路睡回去,可他吃得太撑,又喝了酒,怎么睡都不舒服。夏树把他的头靠到他肩上,身上盖着一件厚衣服,迷迷糊糊间听到夏树一直在他耳边停飞他的名字。他闭着眼在夏树身上摸了一把,口齿不清地念道:“夏树,从今以后你都不会离开我?”   他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耳边响起夏树的声音,他永远记得那句让他安心了之后很多年的话。   “夏树会陪你此生到老,绝不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  耶!完结~撒花~~~~~~~~~~~~~~~~~~~~~~ 开玩笑的!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萌!   ☆、相亲对象   张春江开车的技术是张春和张守宁加起来都不能比的,9小时的车程被他7小时就飚到了。凌晨四点张春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刚打开灯张春江就从后面挤开他不请自入地往沙发上躺下,磕得嘭嘭直响。张春还没来得及叫他轻点,就见方锦拎着一根胶凳小心翼翼的从门里探出头来。   方锦松了口气地放下凳子对张春骂道:“我靠,半夜三更的你折腾个毛!我还以为进贼了!”   “你有什么是贼看得上的?回去接着睡,我们轻点!”张春对方锦扬了扬下巴,意示他进屋去。   方锦定眼一看,屋里除了张春夏树还有另一个人,不禁凑到沙发前仔细瞧了瞧问:“这是夏树他兄弟?”   张春直接操起手里的东西扔过去,骂道:“少给老子胡说八道!”   见张春发火方锦撇了撇嘴,接住他扔过来的特产,笑嘻嘻地说:“这是送我的?”他收好之后继续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这倒是问住了张春,他怎么也不好当着张春江的面跟人大谈他流年不利,婚没结成。于是敷衍道,“想你了呗!”方锦不由浑身一寒,他转身和夏树一起把行李提回房间。   方锦不自觉瞟了眼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着的张春江,抖了抖肩膀抱着张春扔过来的袋子,走在房间,“哥哥的份先领了,明天再赔你吵着我睡觉的罪。”   张春放好行李后回到客厅推了推沙发上的张春江,说道:“春江哥,先去找间酒店再睡!”   “别麻烦了,想当年我荒郊野外都睡过。”张春江闭着眼喃喃地说,接着翻过身竟然就睡熟了,张春想他开了一夜车,再加上前几晚肯定没怎么睡,也不打算再吵他。不过张春江占了沙发,那夏树不就得跟他睡一张床?他转身关灯嘴角露出一比窃笑回到房间。   房间里夏树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看到张春进来抬眼望着他。张春在车上睡饱了,夏树看来也是不用睡觉的,反正夏树睡觉从来都只是为配合他,至少像他一样每天必须睡足八小时。   “花儿,张春江什么时候回去?”夏树突然开口。   张春惊讶地看向夏树,他原以为只是张春江因夏树占了他爸的遗体而对夏树横竖不顺眼,却不知一向都谁都不以为然的夏树也会对张春江表现出不满。他兄弟一样的搂住夏树的脖子开解道:“春江哥生气也算理所当然,这毕竟是他爸的身体!”   夏树一动不动地嘱咐道:“你别和他走太近!”   “春江哥就脾气差点,他不会害我。”张春觉得这个要求有些无理。   “他会。”夏树肯定地说。   张春突然放开手,认真地盯着夏树,“这话什么什么?”   “就是他会。”夏树笃定地重复,张春微启双唇,正要问清楚,夏树的指尖落在他脸上,轻声叫道:“花儿。”   然后就没有下文。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张春怔怔地盯着夏树不自觉向他靠近,他记忆里完全找不出张守成的样子,在他的认知里这个人就是夏树,不是别人。突然他想起很久以前有一张张春江小时候和他爸一起的照片,立即翻箱倒柜到处找。结果房间乱成一团,他终于从床低下找出一本发黄的相册,可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那张照片。他开始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有,只是记得小学时他母亲给他指着照片说过这是你张大伯,就像指着他爸的照片说这是你爸一样。   对着凌乱的房间,夏树坐到张春旁边看着他手里的相册问道:“你找想什么?”   张春继续翻着那本相册,“我记得原来有张大伯的照片的,找不到了!”   “烧了。”夏树很淡定地答道,似乎他烧了那张照片是理所当然的事。张春冷冷地瞪过去,他脸上丝毫没有变化,张春恨恨地就相册朝他砸过去,他稳稳接住落在胸前的相册小心地翻起来。   相册里有张春小学到大学的照片,虽然不多却也每个时期都有,就像看了一遍张春的成长。翻到最后一页夏树突然愣住,张春忙伸头看过去,最后一页的照片是一个多月前他收到的那张不知谁寄来的小时候的照片,他怕弄丢就夹进了相册里。见夏树一脸古怪的神情,他一把将相册抢回来,接着迅速收进箱底,还发狠话似的说:“这帐咱们秋后一起算。”实际他是怕夏树笑他小时候的傻样。   夏树冷不防地朝张春微微一笑,张春恍然觉得这是夏树笑得最好看的一次,不禁有些出神。结果夏树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收拾起被他翻乱的房间,这是夏树唯一擅长的家务。   第二天中午,张春江猛地睁开眼,张春看他像被吓醒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春江哥,你醒啦?”   很明显张春江醒了,他爬起来自顾地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张春已经准备好午饭。两人都没吃早饭,此刻跟饿死鬼一样,快速吃饱后张春江就要张春带他出去逛。附近的景点不少,不过张春江倒不是想看风景,只想随便走走。   远离了张家,两人都轻松起来,当是补回张春这一趟回乡该有的心情,反正也是休假,于是他爽快地带张春江把周围能玩能逛的都去了一遍。   到实在没地方可去的时候,张春江终于决定要回去。张春看得出他心里有事,这几天不过是想散心,因此也没挽留,只说要给他饯行。张春江不反对,于是当晚张春领张春江和方锦一起去上回张守宁来他们吃饭的酒楼。都是年轻人少了一份顾忌,几天功夫方锦和张春江发展出深厚的革命友谊,张春江要走方锦一口一个不舍,张春江满口保证一定会再来。到最后三人都喝得东倒西歪,凌晨三人才像连体婴一样相互挂着肩膀回去。   张春醒来时头疼得厉害,昨晚回来三人都直接倒在客厅里一睡不醒,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此时天才刚亮,他走出房门见张春江却已经收拾妥当,忙往厕所冲去,嘴里还喊道:“等等,我送你。”   十分钟后张春和张春江一起坐在车里,相互沉默许久,张春江开口道:“张春,林老先生今天凌晨三点过逝了。”   张春先是一愣,他知道林老先生是指林以亭,这消息其实在意料之内,他甚至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消息,但想到跟他一路回去的充满活力的少年林以亭,他胸口堵着一团气久久不散。   “这也算喜丧,对他来说也许是解脱。”张春江目光盯着前方淡然地说。   张春点头,勉强地笑了笑说:“春江哥,你开车慢点,注意安全。”他说完打开车门下车,张春江突然叫住他。   张春江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他犯了什么错似的,过了一会儿张春江才说:“善恶有道,鬼神无心。别把自己陷进去。”   张春想了想才明白张春江说的是什么,他关上车门朝张春江挥了挥手,张春江一踩油门绝尘而去。他就站在路边对着空无一物的马路愣了许久,回味着张春江最后的话,他没把自己陷进去,而是从一开始就在里,有的事像是注定的一样。   手机突兀地响声打断他的思绪,他拿起一看竟然是久未联系的大学学长,关系算不好。他懒懒地接起来,对方浑厚的男声就穿透他的耳膜。   “张春,我是熊东林,有空出来吃个饭吧!”   “熊队长,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不说废话,记得那个学妹不?大三时死追你那个!”   “谁?有人追过我?”   “你太薄情了,安若!眼睛很小,笑得很甜那个!”   张春对安若这个名字有印象,但一时想不起长什么样子,更不记得还有女生追过他这回事。不过他大概猜到熊东林的目的,在学校时熊东林就是个多事的人,被称急死太监特攻队总队长,简称熊队长,恨不得化身月老乱点鸳鸯谱。他认识熊东林是因为方锦和他一个社团,两人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那姑娘可一直惦记着你,怎么样?出来见见!”熊东林也不拐弯,有话直说。   张春毫不犹豫地拒绝道:“算了吧!”   “怎么?有对象了?前几天方锦那小子还为你的终身大事在操心呢!”熊东林语气显得很意外。   张春咳了一声,说道:“我这要啥没啥,不要耽误人家。”   “人家姑娘都不在乎你说个屁,说定了,晚上跟方锦一起过来。”熊东林说完直接挂断电话,不听张春辩解。   上楼的过程张春越想越郁闷,他没爹没娘没姑没婶的,居然还有人张罗着给他相亲。他打开门见夏树破天荒地在客厅看电视,方锦已经出门上班。于是他坐到夏树边上,两人一起看晨间新闻,可他根本什么也没看进去。   过了许久夏树开口道:“张春江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张春摇头,想到熊东林说的事,装作不经意般地说:“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你说我要不要去?”夏树毫无反应,像是他只是自言自语般,他不满地故意挑起语调继续说,“据说还是上学时暗恋我的学妹。”   夏树仍旧没有反应,张春心里愤愤地骂起脏话,站起身打算不理夏树,结果他刚站起来,夏树突然说道:“你想结婚吗?”   张春一瞬间表情很复杂,直接从相亲跳到结婚这也进展得太快了吧!况且结婚这回事他压根从来没考虑过,如今这个社会以他的收入要养妻供房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皱起眉头没有回答夏树的问题,直接回房间把门关上。然后他急忙冲到电脑前,在他常去的论坛八卦版发了一个贴,标题叫‘我的男室友非人类,可我每天都想强X他,本人男,该怎么办?’   一大早无聊的人已经有很多了,跟帖瞬间刷出十几条,张春笑得合不拢嘴,最搞笑的一条是‘非人类是什么?电动玩具吗?’在他笑得正开心的时候,夏树突然打开门严肃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他慌张地合上电脑,嘴角还憋着笑。   夏树看了半响说道:“花儿,你真的想结婚的……”   “结个毛!”张春一句话吼回去,他真想直接给夏树一拳,夏树双目深沉地望着他,仿佛压在他心上的一块石头。他两步跳到夏树面前,故意挑衅地盯着夏树说:“我不喜欢女人。”   夏树的眼神微微一闪,语气冷淡地回道:“好。”   “好!好!好个屁!”张春一把推开夏树,气呼呼地到客厅里发呆。这一天夏树也没离过家门一步,两人相隔不到三米的距离却没说过一句话,甚至眼神对上也径直转开。   方锦下班回来就感受到了屋里诡异的气氛,张春故作高兴地回屋换了一身半年不穿一次的西装,人模狗样地主动架着方锦出门。方锦不解地盯着他问:“你不是不想去吗?”   “谁说的?”张春说话时故意看向夏树。方锦对他的动作古怪地跳了跳眉毛,结果走到门口夏树无声无息地跟上来。张春回头盯他,他镇定自若地说:“我也去。”   张春和方锦都一脸惊异地盯着他,张春硬是在他看不出表情的脸上读出了‘家长把关’四个字。他冷冷哼了一声走在前面,路上也完全没搭理夏树,和方锦东拉西扯。   到了约好的地方只见到熊东林一个人,张春莫名松了口气。此时正值用餐高锋期,饭店里人气顶盛,他见夏树一脸不适应的样子提议换了个包间。   熊东林盯着张春的一身西装革履,露出满脸贼笑地说:“不是不想来嘛!”   张春面不改色地回,“这是为人师表的礼仪。”结果来来方锦狠狠地啧了两声。   几人刚坐下,熊东林的电话就响起来,他出去两分钟,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个姑娘,看起来年龄挺小,绑了个马尾,眼睛确实挺小,笑起来弯成月牙。谈不上漂亮也说不上可爱,但是看着觉得舒服,是那种很合眼缘的姑娘。   安若一见张春就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也不见尴尬地说:“张春,方锦,你俩还秤不离砣焦不离孟的!”   “说什么呢?明明是这小子赖着哥哥不放,安法师你赶紧把这妖孽给收了吧!”方锦这话中藏话,张春的脚在桌上狠狠踹了他一脚。   安若不由耳根一红,低下头瞟了张春一眼,小声地说:“我已还俗多年了。”在坐的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熊东林在一旁暗使眼色叫方锦让座,张春的座位两边,一边坐着方锦一边是夏树。可是方锦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问了句熊队长眼睛抽风了吧?气得熊东林直龇牙。而夏树突然往边上的位置移了一座,对安若点头。熊东林忙上前推安若坐下,“安若,你别站着,坐下来说!”安若看了看在座的四人,不好意思地坐到张春和夏树中间。   刚才进来还没来得及寒暄,此时熊东林注意到夏树问:“这位是?”   张春猛地愣住,一时不知该怎么介绍夏树,方锦连忙在一旁积极地介绍道:“这位是夏叔,张春的内定监护人!”   张春一掌直接劈在方锦肩膀上骂道:“监护人你妹,还内定。”   “哪儿错了?你二叔都说了,你归夏叔归!”方锦揉着肩膀反驳道。   熊东林笑哈哈地抱住方锦的脖子,把他拖到旁边的位置说:“得!我明白!大伙都是年轻人,哪有那么多规矩。”他端起茶杯朝夏树举起来,“哥们,我以茶带酒先敬你一杯,以后都兄弟,我叫熊东林!”说完他一饮而尽,再盯夏树半天没动静。   张春刚想替夏树回话就听到他说了一句:“我不喝茶。”   熊东林立即了然地说:“懂了,咱们喝酒。”他说着叫服务员进来点菜。   整顿饭吃下来,最郁闷的人是张春,不仅要应付熊东林和方锦的明枪暗箭,还要和夏树呕气。安若倒是挺安静的,除了时不时跟方锦逗两句,一直坐在边上自顾自的吃。夏树则从头到尾连筷子都没动过一下,但白酒喝得跟水似的,熊东林被他灌得趴在桌上直认输,张春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喝酒。   散席后,方锦送喝醉的熊东林回去,而张春送安若,这安排合情合理。几人站在饭店外,方锦拦了辆车让张春和安若先走。张春上车时不自觉去看夏树,夏树淡然地对他点头小声地说:“挺好。”   张春嘴里呼呼出着粗气,假装不小心狠踩了夏树一脚,转身和安若一起上车。他本来是想坐副驾座的,结果没来得及开门,已经站不稳的熊东林突然身形一闪压着副驾的门,张春低声说道:“你别装了!”然后坐进后坐与安若一起。   车刚开动时,夏树已经走向相反的方向,张春觉得夏树会这样越走越远,最后相隔阴阳。   路上安若说起一些学校里的往事,张春对学校并没有太多的回忆,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他被夏树的背景堵得胸口发慌,于是按下车窗把头转向窗外。风从他脸上刮过,他终于感觉舒服一点。   突然,某个白色的身影从张春眼前掠过,然后两秒钟后那个身影又从他眼前掠过,就像是路边一模一样重复的路灯。他不记得那个身影第几次出现时,车子突然一个急刹,他整个人都急速往前倾,几乎从座位上飞起来。最后车子停下来时已经翻转了180度,车里的人都头朝下腿朝上。   这时张春突然感觉什么抓住他的脚裸,接着一张苍白的脸从座椅下爬出来。他惊恐地想逃,却发现根本不跟可退,那张脸最后停在他眼前,竟然是安若。   “我还在等你,你为什么还不来?我们说好来世要在一起的,你为什么还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诡异车祸   水袖轻舞,眼波流转,似云似水般萦绕在眼前,戏台上的人巧笑嫣然,唱得入迷,宛如锁尽尘世所有的美好于手中,一颦一笑皆萦绕着台下之人。   张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的女子,她红唇轻起轻阖,近在咫尺却听不见她唱的是什么。再看四周,气派但略显陈旧的戏园,上下两层,雕梁刻柱,可台下只有他一人。   张春很清楚他是在做梦,可如同身临其境的真实感他浑身冰冷。此时台上的人下台向他走来,越靠越近,女子的脸也越来越清晰,他惊得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映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接着一股各种药水混合的味道涌进鼻腔。瞬间他已经忘了刚刚梦到过什么,只有那张宛若仙子的女人脸映在他脑中。   “你醒了?”   张春怎么也想不到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宋卓扬,他记得他出了车祸,和他同车的还有安若。他慌忙坐起来,结果左手撑到床上钻心似的疼,他转头一看见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石膏。等疼过了劲他才抬头看向宋卓扬。   “五车连撞,三死六伤,你是最幸运的,只有左手手臂轻微骨折。”宋卓扬先他一步开口。   “那安若呢?”张春脱口而出,若是安若跟他一起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她情况还好,内脏出血和脑震荡,暂时没有变严重的迹象。”宋卓扬语气很事不关己,或许这种话他平时都说习惯了。可张春听来却如坠冰窖,语气他听起来很不顺耳,于是伸手去床头摸呼叫器。   “你以为医院的床位这么空?这里是急诊室,要不是我你以为你有床可以睡?”宋卓扬似笑非笑,反倒显得张春无理取闹。   “真谢谢你没有趁机切我一个肾。”张春没好气地说。   宋卓扬一点不见介意地摆了摆手说:“不客气,你有任何问题都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是骨折,不看外科。”张春不屑地回道,他听得出来宋卓扬的话另有所指。   宋卓扬走到门口,张春才注意到有个小女孩躲在门外,不时瞟他一眼,他认出是断头鬼的女儿,不禁喊道:“宋医生,瑶瑶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第二个爸爸也没有了。”宋卓扬顿住脚步回头,“阿胜自首了,案子下个月审,你有空可以去旁听。”   张春觉得孙国胜虽然有错,可最该被审的是宋卓扬才对,而宋卓扬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让他觉得很不公平,他冷冷地敛下眉说:“你怎么不去自首?”   “我为什么要自首?瑶瑶也需要有人照顾,你希望他被送到孤儿院吗?”宋卓扬满不在乎耸肩,他为孙国胜挡了反噬,还让孙国胜多活了许多年,至少目前他并不欠孙国胜的。   张春竟被说得无言以对,按照法律来说并定不了宋卓扬什么罪,况且瑶瑶的情况确实需要有人照顾。他眼睁睁看着宋卓扬昂首阔步地走出去。   宋卓扬离开后,一个叫得跟杀猪似的中年男人被推进来,盖在身上的白被单在腰下的地方有一大片血迹。张春看他一眼企图忽略他的嚎叫,伸手一摸枕底下,果然他随手的东西都还在。他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他走出病房连忙给方锦拨过去。   “我靠,春啊!我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人?虽然以前认识,可这好歹也算正式见第一回,你下手怎么能这么快?难怪昨晚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昨晚太累现在才醒?啧!真不想说我认识你!”方锦的语气阴阳怪气,张春实在想给他一拳。   “给老子闭嘴!你这么胡说八道,我是没事,安若可是女孩子!”张春骂回去。   “噢!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这点事都没办成,活该当一辈子单身狗。”方锦的态度转变得奇快,立即成了恨铁不成钢的老妈子。   张春懒得和他瞎扯,“少废话,老子昨晚差点被撞死,在医院睡了一晚。”   方锦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问道:“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你怎么老这么霉嚯嚯的,哪家医院啊?安若妹子有没有事?”   “三院,过来再说。”说到安若张春的心又沉下去,他想起出车祸前那到的白色人影,心想可千万别有事。   挂了电话,张春问了护士才知他所有的医疗费用都已经结清,最令他意外的是这账是宋卓扬付的。他的第一反应是昨晚的车祸难道是宋卓扬搞出来的,给他付药费是觉得对不起他?想想还真有这可能,不觉对宋卓扬的厌恶又深了一层。   大约半小时后,方锦风风火火地赶来,一上来就从头到摸把张春摸了一遍问:“没事呢?”   张春看他紧张的表情,微微一笑心里不禁感动,他上四年大学最有意义的事就是认识了方锦,一个真心拿他当朋友,真心关心他的人。   “嘿,你别感动得哭了,你说你要是少条腿啥的,以后下个梯子还要我扶你,我嫌麻烦。”方锦嫌弃地对张春瞥了瞥眼。   “行了,我暂时还没机会麻烦你。夏树呢?”张春不经意地问。   “昨晚就没回去,我看他挺不开心的,是不是你这个当侄子都找对象了,他还孤家寡人难受?你也是,当晚辈的也关心一下长辈的感情生活!”方锦说得煞有介事。   张春心想老子怎么不关心,关心得都想把自己送上去了,可他老人家不领情管个屁用啊!他烦燥地转身说:“我们先去看安若,她有点严重。”他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方锦瞥了瞥没有再说话。   安若还在回护病房里,张春和方锦透过玻璃望进去,病床上的安若仿佛一夜之间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戴着呼吸器,几乎看不出心脏的起伏。这时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神情恍惚满眼疲惫地走过来,她眉目间与安若如出一辙,张春和方锦忙都小声叫了句阿姨。   妇人抬眼淡淡地扫过张春,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是安若的朋友,昨天的车祸都怪我没有……”   妇人一听张春的话忽然激动起来,眨眼间冲上前。张春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衣服又踢又打,妇人半骂半哭地说道:“都是你害了若若,你倒安安生生的,若若她,她!”说着就失了力气,松开手停下动作干脆哭起来。   张春见不得人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跟他同一辆车的司机撞断脊柱,安若重伤,他却只是手臂轻微骨折,这事换谁家父母肯定都想不通。   方锦见状连忙将妇人扶到一边,安慰道:“阿姨,您先别哭,安若肯定没事的,肯定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的。您看她印堂饱满,双目有神,天生的福相啊!”   妇人点头哭声小下来,这时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走过来,先是一愣,然后说道:“你们是来看安若的吧?”   有了刚才的状况,张春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比较合适,那人看他一眼说:“你是张春吧?我叫安旸,安若的哥哥,这是家母!”他的话头顿了顿,“看到你没事安若也该放心了,出事时她那样护着你。”   张春听着心里大惊,他猛然想起翻车时安若诡异的行为,但之后的事他都没有印象,若真如安旸所说很有可能是他们的车被二次撞击,安若整个人叭在他身上,成了他的人肉垫。无论真相如何,张春都觉得愧疚不已,怎么说安若是为了见他才遇上车祸,还是在他送她回家的路上。而安旸的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有点耳力都听得出他是在指责张春。心知留在医院也无济于事,张春跟他们客套了几句便拽方锦一起离开离开。   两人走出医院去打车,两人都显得有些沉重,难得方锦安静了一路,开门时他终于忍不住,行了一个太监礼对张春伸手说:“老佛爷,小心扶您回宫。”   张春淡然地手伸上去说:“小方子,起驾。”   结果两人一只脚踏进门,夏树站在玄关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们。张春忙一掌推开方锦说:“傻B。”方锦简直无语,这前一秒还玩得挺起劲,说翻脸就翻脸,而张春已经昂着下巴进了屋。   夏树拉住闷头往里冲的张春,关切地问:“疼吗?”   张春本想摇头说没事,但一看到夏树他就觉得浑身都疼,没好气地说:“当然疼,不然你试试断根骨头什么感觉?”   夏树微微皱起眉头,抓起张春露在石膏外的手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要医生干什么用?”张春梗碰上脖子,想到夏树选儿媳妇似的表情他更回不爽。   “我找人给你写个方子,中医调养起来要好点。”夏树说着松开张春的手要出门,张春忙反拉住他。   方锦实在看不下去,调笑道:“你就矫情死吧!夏叔,你别管他,刚刚还蹦得起劲。”他对夏树把张春当六岁的态度早习以为常,也没看出什么不妥,只觉得张春这娇撒得太欠抽。   “你骨折过吗?”张春异常不屑地横眼扫过方锦。   结果方锦回道:“当年我打篮球时不知骨折过多少回,别给爷选择性失忆。”   张春恨恨地一脚朝方锦踢过去,方锦忙闪回房间。夏树拉住张春说:“小心点。”   见夏树是真担心,张春也装不下去,不耐烦地推天夏树说:“没什么事,骨头裂个小缝,十天半月就好了。”夏树盯着他不动,他上前用手指碾过夏树的额头,“眉头给我展平点,皱起来不帅了。”   夏树突然抓住他的手,轻轻笑了笑,又是那让张春心猿意马的表情。他忙抽回手,坐到沙发上,随手翻开茶几上的报纸。   报纸的头篇就是河南大桥深夜五车连撞二死六伤的新闻,上面没说车祸的具体起因,只说是一辆出租车突然转向,撞上桥中间的防护栏,翻向桥的另一边,与迎面开来的轿车相撞,结果导致后面的车时速太快来不及刹车撞在一起。张春和安若坐的那辆正是翻到另一边去的出租车。   张春奇怪为什么宋卓扬说的是三死六伤,报纸写的却是二死六伤,难道统计错了?他不觉得这么严重的事故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如果不是统计错了那就宋卓扬胡说?可宋卓扬为什么要在死亡人数上加一个?   或者只是宋卓扬口误,张春觉得这么理解就没有漏洞了,虽然并不能说服自己。接着他跟夏树说起车祸前看到的影子,结果夏树勒令他别管闲事。张春也不想掺和,可出车祸时安若的样子让他无法安心,他总担心事情没有结束。   “夏树,真的有来世吗?”张春突然想起来,随口问道。   好像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夏树怔了许久才答道:“功过不补者,大恶大善者,尘缘未了者,入轮回。”   张春勾起嘴角凑近夏树说:“那你说我们来生是不是还有机会认识?”   “无论前世来世都不是好事,今生圆满才是最好的结果。”   “今生的遗憾来世弥补,不正是轮回的原因吗?”   “花儿,你不应该这么想,能入轮回的执念不仅是遗憾这么简单。”   “意思是我的执念还不够吗?”   张春突然起身回房,夏树动了动唇并没有叫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友袁三   张春没由来的念头让他觉得很可怕,那一瞬间他想如果他现在死了是否可以和夏树一起转世轮回。躲进房间里他又点开他昨天发的贴,没想到过了一天,居然没沉,回贴都快上千,话题居然围绕着非人类与电动玩具之间展开。他十分无语地准备关掉,突然扫到一条比较诚肯的回复。   【写手贴的话也太不敬业了,发个标题就走几个意思?如果是真的话,请慎重考虑,这不仅关系你关系他,还关乎万千生灵。想了解更多私信我!】   张春闲得无聊,真给他发封信息,没想刚发过去没几秒就收到回复。   【非人类婚配问题解决中心真诚欢迎您的惠顾,我们将竭诚为您解决您的婚配问题。】   张春看过脑中只有一个词——神经病,接着下一条又发过来。   【非人类就是指不是人类,我真的不建议人类和非人类搞在一起,这样太不利于社会平衡发展,况且伤人伤己。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做到什么地步?身体有没有不适?你的室友是什么各类?妖?鬼?不用害羞,您的任何问题我都可以为您解决,我是非人类婚配问题解决中心办公室主任。】   张春果断地关掉对话框,扫过电脑屏幕居然看到一条讨论河南大桥车祸的帖子,他好奇地点进去。楼已经盖了很高,楼主分析得有理有据,首先标题就让张春不自觉脚底起凉风。   ‘河南大桥五车连撞,车祸15年一轮回!’在大约15年前河南大桥刚建成不久发生过一起车祸,奇怪的是车祸发生的时间位置形式都基本相同,五车连撞,二死六伤。楼主不知还从哪里弄来了对比图片,果然现场看起来很相似,同样有一辆车翻过了桥中间的防护栏。还提到十五年前的车祸,根据生还的司机所说,他之所以会急打弯是因为突然有个女人出现在前面,怕撞上才转弯的。   不论这可不可信,张春自然地将这里提到的女人和他看到的白色人影联系在了一起。   而接下来有眼尖的网友发现了一个连楼主都没有注意到的问题,15年前的照片中,其中有一辆车在车祸发生时隐约能看出一个小孩模样的人影在车上,可后来车祸后的现场图片却没有小孩的存在。不过车祸发生时的照片是监控的截图,并不怎么清楚,张春仔细比对半天也只能看到一个像是人影的黑点,无法确认。不过到是有一点他很在意,就是十五年前的车祸死的两人是一对夫妻,而这次车祸死的也是一对夫妻。   张春正看得入神,房门突然被推开,他吓得手里的鼠标在桌上嗒嗒敲了两声。方锦的头露在门缝里问道:“春,饿了没?哥带你去补补。”   “夏树呢?”张春淡然问了一句。   “出去了。”方锦回道。   张春霍然站起来说:“走,吃饭去!”   两人走到外面,头顶烈日炎炎,张春心里大骂夏树晒死活该,却控制不住惶惶不安,这样的天气夏树应该在屋里吹空调才对。可想归想,他确实饿了,和方锦在一条小巷子里据说是百年老店的地方喝了几大碗骨头汤。   方锦说以形补形,张春连忙给他再点了个猪脑花汤。   七月的天气已经离盛夏不远,张春和方锦从巷子出去转到另一条巷子,巷子的外面是一条街,街上有一家叫星豪 KTV的门面,招牌上的豪字还缺了最后两笔,KTV三个字母像是没贴稳随时会掉下来。   方锦随手推开深蓝色的玻璃门,里面虽然比不了商场的中央空调,但相较外面的天气堪比天堂。十多平米的空间靠墙有一个吧台,上面零散摆着一些饮料瓶,有的长时间没动过,积了厚厚一层灰。吧台旁边有一条小通道,走上去就能到达楼上的包间。不过大中午也没有客人,此时吧台前面架着一张桌子,围了四个人正打麻将。   吧台里三十多岁的男人看到有人进来,放下手里摆弄的扑克,跛着一条腿走出来,亲切地迎向张春和方锦,用他特有的低沉嗓音说道:“你俩小子多久没来了!来玩两把!”   “老袁,说话讲良心,前几天我来可是你没在!”方锦说着勾住袁三的肩膀满面笑容,两人身高差了十公分,导致方锦的动作看来很滑稽。倒不是方锦矮了,比起张春方锦还要高两公分,问题是是袁三太高   “有事出去了一趟。”他说着注意到张春的手挂在脖子上,问道:“你这又是上哪儿去挂的彩?”   这时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朝方锦喊道:“小方子!快过来,我让你!”   “曾老太,你不能赢了钱就撤啊!”桌上有人叫嚣起来。   老太太眉眼全是笑地说:“我明明输了,你们别糊弄我年龄大了。”她说着把方锦拉到牌桌上就溜号,看来真是赢够了。   张春朝方锦喊了句:“小方子,多赢点晚上请我吃饭!”然后退到边上破旧的皮沙发上坐下。   “有事?”袁三坐到张春旁边盯着他。   张春皱上眉,袁三掏出一根烟递过来,他犹豫一下还是接过来。对于这个表面是间破旧又没档次的小KTV老板,张春并不清楚他的本名叫什么,外号叫袁三跛,熟人一般都叫袁三,只有方锦长幼不分才叫老袁。他听说袁三曾经是某特种部队的精英人员,一次任务中腿受伤才被迫退役。不过兵就是兵,再厉害的兵退役后也什么都不是,他拿着部队给的十几万补贴来到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混日子。   说起来两人认识完全是巧合,那时张春大二,一天晚上打工回来路上遇到一只野鬼跟着他不放,他荒不择路走到了KTV外面,袁三碰巧在门口抽烟。他皮肤较黑,额头上有道不大不小的疤,一米九几的个子全是肌肉,浑身都透着一股煞气,这煞气就像一种气场,不分人和鬼,自觉敌不过都会自然地退避三舍。不过袁三倒不是光靠吓的,他是实打实的懂一些三教九流的东西,这几年帮了张春不少忙。   “你是不是又撞上什么东西了?”袁三见张春目光游移接着问道。   “没有,我是想找你帮我查一个人!”张春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他前几天打印好的资料。   袁三接过去看了两眼问:“宋卓扬,是不是那个什么医生?你想查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张春有些茫然,他确实不知道要查什么,宋卓扬留给他的迷题太多,而他知道的又太少。于是说:“我也不清楚,反正关于他能查到的事无巨细。”   “行吧,给我几天时间。”袁三爽快地回答,抬手拍了下张春的肩膀,“你的气色不太好?”   张春明白袁三指的不是身体的情况,但他假装没听懂,满不在意地回答,“可能没睡好,不要紧。”   袁三也不再说什么起身站到方锦身后指挥他出牌,而张春靠着沙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又是那戏台,又是那唱戏的女人,只是这回台下前前后后都坐满了人,个个喝彩连连,神采飞扬。张春看得目不转睛,台上的人流连转目,罗袜生尘全都分毫不差的纳入他眼中,但他依旧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失聪一般。   过了许久,一场唱罢,画面随即转到后台,张春的视线掠过女人的背影落在卸妆镜上。女人透着一股温婉清秀,对上张春的视线莞尔一笑,而张春的角度看不到镜子里自己的脸。   一切都真实得不像是做梦,可张春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拼命想睁开双眼,甚至能听到麻将碰撞的声音。不过他的身体就像不属于他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门铃忽然叮叮当当地响起,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进来,袁三忙着去招乎客人。张春被突然闯入的说话声吵醒,他惊讶地瞟过墙上的挂钟,已经下午五点。他只觉过了几分钟,却不想已经过去这么久,他起身叫了方锦一声,方锦连忙一跃而起,看来是小赢了一把急着开溜,接着桌上此起彼伏的叫嚣。   “小方子,怎么和曾老太婆一样的德性?”   “袁三,小方子赢的你给补回来啊。”   “就是,谁让你瞎指挥的!”   方锦充耳不闻朝袁三挥了挥手和张春一起出门,两人在外面解决了晚饭再回去的。张春推开房门一股沁人的凉意袭来,黑漆漆的房间里传来夏树的声音。   “别开灯。”   “你怎么了?”   张春关走进去,步子太急差点摔跤,好在夏树接住他。   “我没事。”夏树的声音很小,张春也不知道是夏树的身体太凉,还是空调太冷,但他觉得夏树完全不像没事。   “活该,谁叫你顶着能晒死人的太阳出门的?”张春趁机搂着夏树,凭直觉凑到夏树唇边毫不犹豫地亲上去。   夏树的动作反射性地僵了一下,然后压住张春躁动的舌头,灼热的气息在两人嘴里反复流动。张春觉得夏树不会接吻,虽然对夏树来说这不算是吻。等他一口口气喘不上来,夏树放开他,他突然收紧搂住夏树脖子的手说:“接吻不是这样的,我教你。”   张春说完径直堵上夏树未出口的话,不再任夏树吸气,舌头不遗余力地挑逗夏树,然后直接轻咬住夏树的舌尖,像是想把自己送进夏树嘴里一样。他贴着夏树的身体不断往前逼近,夏树则一直往后退,最后退到床跟,两人一齐倒下去。   张春压在夏树身手,虽然他只有一只手臂能动,却不影响他把手往夏树衣服里伸。   “花儿!”夏树抓住他的手。   “接吻有恢复身体的功效吗?”张春任夏树抓住他的手,他保持着动作不动,“我不介意我们每天来七次。”“阳气可以防止身体腐坏。”夏树的声调毫无变化地回答。   “那做彻底一点效果是不是更好?”张春说着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夏树猛地一个反身,将他压在下面,他受伤的手臂被撞了一下他也忍着不发声。   可是夏树静了一会儿,突然起身,他连接拉都没拉住,他心里大骂:我操-你大爷的!   “你下午去哪儿了?”张春的语气明显不好。   “找人。”   “找谁?”   夏树沉默。   “我是不是快死了?”张春突然冒出一句。   夏树怔了一下,回道:“你会一生安康,儿孙满堂。”他说得像誓言一般,张春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   张春突然从床上站起来,笔直地和夏树面对而立,他坚定地说:“我不怕死。”只要有你在做鬼也可以。后面这句他不说出来。   “你不会死,至少不是现在。”夏树的话破天荒地梗住,“花儿,相信我,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相信你。”张春突然一笑,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并不是没由来的,就像一个将死之人能预感自己的死期一样。还有最近他所遇到的事,宋卓扬的话都让他有这种预感。他突然感觉眼角下划过一根冰凉的手指,他抬手抓住那只手,永远也不想放开。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过得很平静,张春每天带伤去上课,下课后去医院睦一次安若,顺便还跟他一起出车祸的其他伤员聊几句。直到周日的晚上,他睡得正香时被一个电话吵醒,含糊的应了一声,对方冷冷的声音传来。   “安若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晚上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昨天晚上……又睡着了……OTL~~~~~~~   ☆、新的线索   安若醒了?   张春一时反应不过来,虽然安若醒了他很高兴,但是以他的身份还没有半夜三更被通知的必要。他愣了愣,还没组织好语言,对方的声音继续传来。   “安若她,麻烦你来一趟吧,你看了就会明白。”   电话里安旸的声音有些颤抖,张春想了想没继续问下去,“好。”他说完挂断电话,匆匆换了衣服,走到门口胳膊突然被拉住。   “花儿。”夏树的表情凝重,张春以为他会不让他去,结果他出口的却是,“我跟你一起去。”   张春没做多想,如果安若出事夏树比起他来有用得多。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到楼下,可这个时间很难打到车,等车的时间比坐车的时间都才,最后到达安若的病房里已经离他们出门过去了一个小时。   安若已经转到普通病房,此时虽然是深夜三点,但病房里灯光通明,医生正在给她作检查。安旸看到门口的张春,没有请他进去,反倒把他拉到走道深处。   张春压着嗓子问道:“怎么样了?安若没事了吧?”虽然这么说,可他刚才瞟了安若一眼,脸色惨白,看起来并不妙。   安旸摇了摇头,长长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刚刚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说是脑震荡造成的精神混乱。”   “精神混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张春疑惑地盯着安旸,对方总给他城府很深的感觉。   “医生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她是中邪了。”安旸说得一本正经,不像胡乱猜测,“一小时前,她突然醒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秉山,你怎么还在?再不回家你爹要骂你了。她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况且她也根本不认识叫秉山的人。”   张春也听出点意思,安若的表现大概是被鬼附身了,可附到什么程度还不得而知,这时他自然而然地望向夏树,夏树远远站在安若的病房前淡淡回他一个眼神。而安旸像是这才注意跟张春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目光从头打量了夏树一遍继续对张春说:“然后她又像突然恢复意识,嘴里一直念你的名字,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的。之后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医生不得不给她打镇定剂。”   张春了然地点头,安旸却似乎不认为他真的能够理解,继续道:“我知道我说这些你可能不会相信,毕竟这在多数人看来属于不科学的事,可世间万物不是所有事件人类都能理解的。我想说的是安若的事并不怪你,可也不能完全脱离关系,不过她遇到的事你也帮不上忙,有空的时候多来跟她聊聊天吧!”   空气瞬间沉默下来,张春动了动唇,却第一次在有人和他谈鬼时,他无话可说。安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他怔了一下还是跟上去。不管安旸怎么看,他和安若至少还算是朋友,他也不至于为安旸几句话翻脸。   “家属不要在检查的时候乱跑,还好她现在情况稳定,要是有什么意外需要紧急治疗,我找哪个签字去?”刚回到病房,之前检查的医生就指着安旸的鼻子骂,张春心里暗自给医生鼓掌。   “麻烦李医生了,安若的身体怎么样?”安旸若无其事,还对医生客气地微笑。   “恢复得不错,但是要注意休息,我们医生只能治身,她心里的伤要靠你们家属,下回注意点,别再发生这种事了。”医生对安旸的态度也很不满,这种开空枪的感觉让他憋到内伤。   送走医生之后,张春和安旸聊了几句就告辞,安若已经睡着,他有什么问题也没人回答。安旸把他们送到电梯口,张春拉着夏树走进电梯,转身对安旸挥手,“安大哥你回去吧,我明天下课再过来。”   “路上小心。”安旸淡然地微笑。   电梯门关上,张春问夏树,“你有没发现什么?”   “你别管,安若她没事。”夏树目光盯着电梯门反射的张春的影子说。   “安若可能被附身了!”张春转眼横向夏树,被附身可大可小,严重一点可能会危及性命,他不能装作不知道。   “花儿,安若没有被附身。”夏树突然哽住话头,好半天才满眼纠结地问张春,“你喜欢安若吗?”   张春目光一凛,“我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夏树的拳头紧了紧,抬眼怔怔盯着张春说:“你和她命中有缘,只要你有心你们就能在一起,如果你,不是很喜欢她的话,能不能放弃?”他的语气近似乞求。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张春不自觉地笑起来,他已经脑补了十种以上夏树说这话的理由,反来复去都脱不了夏树暗恋他,之前不过是假装不在意而已,什么灾祸都挡住他现在想抱着夏树亲一口的心情。然而当他对上夏树的眼神却发现对方眼中潜藏的不是情谊,而是不断压抑的痛苦。   “我不跟安若在一起,我不喜欢他,你别这种表情。”张春怔怔地盯着夏树,心脏好像狠狠缩在一起。   电梯门打开,两人又往回赶,回去的路上张春一直抓着夏树的手不放,即使出租车司机投来异样的眼光,他也权当看不见。   第二天张春在去学校的路上接到袁三的电话,说已经将他要查的东西全都发到他邮箱,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几天。他不急这两三天,也知道这些东西那么容易弄到手的。电话里再三谢过袁三之后,一到学校就连忙去收邮件。   袁三不愧是专业的,从宋卓扬的出生证明到最近的信用卡账单都有。但是张春花了半天时间从头到尾整理下来,除了宋卓扬的人生较一般人更加完美顺畅之处,再什么异样的地方,而他所有的经历也都和张家扯不上任何关系,甚至在上次之前他从来没踏上过张家所在的那片土地。   张春实在不服费了这么多功夫什么收获也没有,于是他又从头看了一遍,这回一个年份落进了他眼中。宋卓扬小学时生过一场大病,整整休学了一学期,而这个年份之所以张春会特别注意是因为那一年他家发生了太多的事。父母离婚,继母和父亲相继去逝,还有张家大伯也是同年去逝,后者在初春,前者在年末,而宋卓扬休学在年中。   “张老师,张老师!”   张春看得入神,坐他旁边的余老师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余老师指着门口说:“有人找。”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不是张春班上的学生,而是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青人,穿着一身休闲T恤和牛仔裤,身材挺拔,眉目硬朗。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么英姿飒爽的男人。   “你就是张春吗?”没等张春开口,男人已经走进来,语气程式化地问,“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张春上下打量着他反问道:“你是哪位?”   “对不起,平时问犯人问惯了。”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浅笑着说说:“我是本市公安局的刑警,我叫云海洋。”   听到是警察俩字张春下意识紧张起来,他还从来没跟警察打过交道,更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云海洋见状忙解释道:“你别紧张,我只是私人想问你几个问题。”   “出去说吧!”张春默然地瞟过云海洋,和他一起走到外面的栏杆边上。现在正是上课时间,走道上空无一人,两人靠着栏杆上望向对面的操场,张春有几分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关于十天前的车祸,你还记得清当时的情况吗?”云海洋定定地盯着张春问道。   张春心想果不其然是那场车祸,他回忆般地思考了半分钟答道:“车祸在一瞬间就发生了,我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晕过去了。”他说着抬了一下还打着石膏的手臂,意示他也是受害者。   云海洋漠然收回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盯着远处没有说话。   “请问那次车祸有什么情况吗?不是已经确定是意外了吗?”张春试探地问道。   “没错,是意外!结果应该下个星期就能下来。”云海洋淡然地瞟远视线,像是想尽量忽略某种情绪,但最终还还是死死地抓住张春的肩膀,激动地问,“你真没看见什么吗?与你乘坐的出租车撞上的那辆车?”   张春仔细回想着,与他们撞上的那辆车就是那对罹难的夫妻。他目光一闪,静静地对着云海洋问:“你认识那对夫妻吗?”   “我姐和我姐夫,还有我六岁的侄子。”云海洋声音哽咽,“当晚他们去我父母家后回家,谁知一转眼就已经天人永别。”   张春面对沉浸在悲伤中的云海洋不知要怎么安慰,可谁知云海洋就像开闸的洪水,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侄子下半年就能上一年级了,特别听话懂事,还说长大后要像我一样当警察。”   “等等!你的侄子也出车祸了?”张春终于想明白他一直觉得古怪的地方,车祸的统计中并没有小孩。   “你也觉得奇怪吧?”云海洋一副你终于上道了似的表情,“无论哪方面的统计都没有我侄子的踪影,可当晚他确实跟我姐和姐夫一起回家的,从他们离开到车祸发生一路的交通监控录像我都检查过,中途没有人上下车,况且他们也不可能把六岁的孩子扔在半路。”   “所以,孩子凭空消失了?”张春突然想到他在论坛上看到的帖子,十五年前的车祸也有一个孩子神秘消失,如果都是真的,那么这场车祸就真的不是意外。   “嗯,不过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我就是过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打扰你了。”云海洋掩藏不住悲伤地说。   “云警官,节哀顺变!”这是张春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话。   “谢谢。”云海洋一脸苦笑。   然后两人随便客套了几句,张春送走云海洋,又回办公室搜索车祸的消息。大部分都和他之前看到的差不多,说起河南大桥从建成开始就成为事故高发段,大大小小的车祸二十余起,起因都说不清。一般来说在桥上管制都比较严格,发生车祸的机率是极低的,有关部门也整改过多次但始终不见成效。他还特意搜了这起车祸的现场照片来看,不过完全没发现孩子的影子,他甚至怀疑云海洋在说慌。   在他以为毫无收获之际,突然看到一条有用的信息,说是新河南大桥建成之前,老桥比现在规模小很多,也要矮很多。就是老桥上同样发生过一起车祸,车祸死的也同样是一对夫妻,时间算起来正好是三十年前。   看到这里张春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余老师鄙夷地瞪过去,他把帖子指给余老师看,结果对方一阵惊呼,“这是撞邪了吧!哪有这么巧!” 作者有话要说:     ☆、张春抓鬼   张春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他研究车祸大部分原因是不放心安若。下午他没等放学上完第二节课直接就溜了,到医院见安若的气色比起昨天好了许多,已经能吃点东西,情绪也很稳定,他不由放心了不少。不过安旸不在,安母的眼神就像拿他当十世仇人一样,他和安若说了会儿就坐不住,随便找个理由回去。   到门口时张春故意不掏钥匙而是按门铃,就像家里有媳妇在等他回家一样。结果还没等他把门铃按响,夏树先把门打开。他无比埋怨地说:“我还没按门铃,你怎么开这么快!”   夏树静静地看了张春两秒,然后说:“那你按。”说完又把门关上。   张春无语地瞪着双眼呆在门口,他深吸一口气,非常无奈地又伸手按门铃。响了两声后,夏树把门打开,他狠狠一眼瞪过去,夏树望着他问:“还要按吗?”   “我——”张春说了一声,突然眄睨双眼对夏树说,“你在耍我玩,对吧?”   “没有。”夏树一把将张春拉进来,把门关好,但张春已经认定他就是故意的。   张春把书放在桌上,夏树突然在他身后开口,“花儿,晚上一起出去一趟。”   晚上?一起?出去?他脑中复述这三个词,然后盯着夏树问:“干什么?”这是在约我?他忍不住这么想。   “找你那天晚上见到的鬼。”夏树不急不缓地说。   “什么鬼?”张春失望得连语气都变差,夏树却丝毫不在意,连眼神都不见动一下。不过他暗下思忖,夏树向来要做什么从来不会告诉他,更别说带他一起,虽然约会的方式不对,好歹也是夏树第一回约他。如此一想他又觉得高兴了。   “车祸那天你看到的。”夏树脱口而出,可张春却觉得奇怪,夏树分明之前让他别管,这回为什么又要叫他一起去?夏树像看去他的疑惑接着说,“桥上野鬼太多,我不认识。”   张春扬唇一笑,坐下来,一手撑着腮得意地说:“你是在求我帮忙吗?”夏树一愣,接着点头,他笑得更起劲,扬着下巴继续说,“那你好歹也要表现点诚意,过来!”   张春的表情如同刚当上暴发户的土匪,夏树走到他面前,他蹭地一下站起来,一手搂着夏树的腰说:“亲我一下。”   “花儿!”夏树重重地喊了他的名字,面无表情地僵住身体。   你让我亲也行!张春想,要等夏树主动,也许得到山无棱天地合。他收紧搂在夏树腰上的手,夏树却突然说:“小心压到手。”说着就顺势将他推开,还把他按回椅子坐下,再继续接下来的话。   “我们上哪儿去找?怎么找?鬼难道也有户口?”张春恹恹地开口。   “问张春江。”夏树说得自然,让张春觉得之前他对张春江的不满全是错觉。   终究张春还是按夏树的指示给张春江打电话,张春江一听他的目的,先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通,最后还是把办法说给了他,并再三叮嘱他注意事项。可张春江说得容易,他们办起来难。一没那鬼的名字生辰,二没遗物亲属,只得用大海捞针的办法。可是张春江列出来的东西实在让人犯难,香烛纸钱算正常,可土窑黑瓦和桐油在这个科技时代上哪去找?   夏树接过张春列的单子看了看也微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去找。”   “你上哪儿找?”张春一脸怀疑的表情。夏树点头却并回答,他知道肯定又是什么不好的地方。   最后他和夏树分头准备,夏树去找土窑黑瓦和桐油,张春准备其它的东西,午夜前回来汇合。   张春出门时方锦已经下班,外面已经天黑,四处灯火阑珊,两人不急不慢地在街上闲逛。他要准备的东西虽然杂,但好在一般的店都能买到,所以他也不急,还和方锦在夜市吃了一顿大排档才去。   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夏树终于回来,看到他手里提的东西,张春也没多问,和夏树急冲冲出门。方锦在背后对两人搞封建迷信的行为进行了一番强烈的斥责和鄙视。   两人出了小区直奔河南大桥,一下车张春就感觉到一阵凉风吹过来,即使是盛夏初始的天气,他仍觉得这风有点冷。此时已经将近凌晨,桥上偶尔有一两辆车经过,也许是因为刚发生过车祸的原因,来往的车辆都匆匆急驰而过,完全没人注意桥上两人怪异的行为。   河南大桥正面连接着主干道,左右是沿河公路,两条路加起来正好形成一个标准的十字。夏树将带来的瓦片分成两捆,各十块不多不少,用两条红绳分别捆着,然后在十字路口八个方位各点三柱香,在香前各摆一碗冷饭,再往一旁各撒了些酒。   而张春在桥上出车祸的地方撒纸钱,凉飕飕的风吹过来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昏黄的灯光投下来将他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形状,钱纸飞扬起来如同失明的巨大蛾子到处乱窜,不用任何渲染就已经达到鬼片的效果,他不禁开始心里发毛。   撒完纸钱后张春快步回到夏树身边,问道:“好了没?”夏树点头,结果他这才想起张春江说的方法要有一个人两手各提着十块瓦站在十字路口中间,可这里所指的‘人’他不知道能不能把夏树算在内,他的左手又还打着石膏,显然也没法干这活,于是暗自腹诽应该把方锦拉来的。   在他正犯难时,忽然看到从桥的另一头有个人影缓缓走过来,他有些局促地伸长脖子看过去。作为人民教师他骨子里还是坚持着科学文明的世界观的,并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在从事代表封建迷信的活动。   那人越走越近,也打量着他们,等看清对方的模样时张春猛然一惊,两人同时认出对方。   “云警官?”   “张老师!”   “你这是?”张春看着云海洋怀里抱着一包东西,外面用块红布裹着,不知道是什么。   “真巧?”云海洋注意到旁若无人的夏树继续在摆弄着那两捆瓦片,朝张春问道:“你们也是来送谁上路的?”   张春想起那对遇难的夫妇是云海洋的姐姐姐夫,知道他是来祭拜的,也不好劝他回去,却又不好解释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正为难着,夏树突然说了一句:“准备好了。”   他硬着头皮对云海洋说道:“云警官,可能我说的你不信,你也不用相信,但是可以请你今天先回去吗?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在。”   “你是说有鬼吗?”云海洋并没有怀疑反而是一脸欣喜,他看着张春若有所思地蹙眉,说道:“这几天我一直梦到我姐,她叫我去救小钰。你看得到吗?我姐有没有在这里?”   这对张春来说实在是个惊喜,他咽了咽口水说:“云警官,这里并没有……”   “抱歉,我失言了。”云海洋打断张春的话,微低着头说,“我知道不应该迷信这些,可是小钰他是我姐唯一的孩子,总不能让他连尸……”他的话明显说不下去。   过了一会儿云海洋盯着张春受伤的手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张春犹豫地看着他,惊讶起刑警的洞察力,夏树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指着旁边的两捆瓦片说:“提起来。”   云海洋愣了愣,上下打量起夏树来,接着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将手中的红布包放到一边,转身提起瓦片。夏树又指向十字路口中间的位置意思他站过去,云海洋迟疑了一下还是朝马路中间走过去。他的位置站定之后,夏树拿出装着桐油的矿泉水瓶绕着云海洋的位置画出一个一米多大小的圆说:“站着别动,不要回应任何声音。”然后拿出一条不知哪里来的黑绸蒙住他的眼睛说,“害怕的话现在还可以走。”   “哼,没啥好怕的。”云海洋说着胸膛一挺,丝毫看不出俱意。   “云警官,你只要不走出那个圈不会有事的,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回答,就算是你姐叫你。”张春复述了一遍张春江告诉他的话。   “明白。”云海洋慎重地朝张春点头,他虽然眼睛被蒙着,仍然能显出与他年轻的脸颊不相称干练与坚毅。他用不容拒绝地口吻说道:“比起当初部队里的训练,这算什么,我看你挺合眼缘,咱们这趟下来算交个朋友,有话说话,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对于云海洋的豪爽张春顿时好感大增,跟着笑起来说:“好!那你先撑着。”   “没问题。”云海洋刚说完夏树就将一根火柴扔到那圈桐油上,火焰瞬间窜起来。   “有点热。”张春提醒道,云海洋一声不吭,站得笔直。   眨眼间仿佛空气停滞下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头顶上的路灯开始不停闪烁起来,发出电流窜动的吡吡声。四周的气压越来越低,阴森刺骨的寒意钻入毛孔,张春不禁全身颤抖起来。夏树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近自己,轻声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他的手不自觉反握过去,四周的声音好像瞬间都消失了一般,路灯也跟着暗下来。   桥头突然刮过一阵毫不由来的风,周围的黑暗中扭动着无数身影往桥头逼近。张春感觉手心被冷汗浸湿,贴着夏树冰冷的手掌一阵滑腻的触感,这跟他平时遇鬼完全是不同的感觉,毫无准备的遇见只是一瞬间的心理冲击,而这种无法预测的等待却是一种折磨。   夏树感觉到张春的不安,握紧他的手,突然说了一句,“来了。”他的声音在张春耳边轻轻响过,前面的桥上就出现一个影子,城市灯火的余晖投射在它身上映出一个诡异的轮廓。   张春还没来得及出声,接着又是一个影子出现,然后四面八方开始不断涌出来,一瞬间像是赶集一样,桥上站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孤魂野鬼,它们相互推挤争吵,哄抢他之前撒下的纸钱。这场面持续了几分钟后,桥上的野鬼们开始向四周散开,围绕在十字路口四周,来回游荡。不时有一两只朝张春飘过来都被夏树吓退回去,耳边不断回响着凄厉、幽怨、暴戾的嚎叫声。张春四下寻找那天看到的白影,却始终没有发现它踪影,而聚过来的野鬼越来越多,围绕在一起,仿佛在伺机而动。   “没看到它,是不是不在这里?”张春有些不确定。   “不急,再看看。”夏树不慌不忙地说,可张春看着越聚越多的鬼影他挺急的。   “就是她!”一直没有出声的云海洋突然大喊道:“那个女人!”   张春和夏树都惊讶地顺着云海洋的视线看过去,虽然桥上的路灯全熄了,但这一带还算市区周围灯火辉煌。张春一眼就看到了层层叠叠的鬼影当中有个慌忙逃窜的女鬼,夏树将一块冰凉的东西塞进他手里后,便向那个女鬼追去。他拿起手里的东西一看,不出所料是那块夏树一直想给他的玉璧。而云海洋原本蒙住眼睛的黑绸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下来,走过去轻声问道:“云警官,你没事吧?”   云海洋惊恐地扫过四周,有胆大的鬼魂凑到他面前跟他打罩面,不过都被火光拦在圈外。这时夏树的声音远远传来,“可以扔了。”   “什么?”云海洋回过神来,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张春指着他手中的瓦说:“松手,已经可以了。”   云海洋点头,会意地直接松开双手,两捆瓦片掉在地上,一道清脆的响声划过沉寂的夜晚。瓦正好落在那圈火焰上,上面烧着桐油,顿时火光窜上去整个烧起来,四下的野鬼忽然凄厉地叫起来,那声音如同超声波直接刺激大脑,张春不自觉用没受伤的手捂住耳朵。   云海洋从火圈里跳出来,突然刮起一阵剧烈阴冷的风,让人不自觉毛骨悚然。风势如同爆发的山洪,吞噬一切的架势,从身上掠过如同刀口割过似的,但却感觉不到疼痛。又仿佛被利爪抓住了内脏,企图将灵魂硬生生剥离身体一般。张春痛苦地跪在地上,云海洋蹲下身去扶他,但风劲很大,他几乎不能站稳。张春捏紧手中的玉环,云海洋好不容易搀着他站起来,两人极力保持着逆风的姿势,尽量减小风的冲击力,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被吹走的可能。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一分钟,风势逐渐弱下来,四周的孤魂野鬼也随之散去,此时夏树手里拎着一只战战兢兢的女鬼走回来。   “我在河南大桥的交通监控录像里看到过这个女人。”云海洋一脸严肃地瞪着夏树拎着的女鬼。 作者有话要说:     ☆、三人审鬼   桥上的路灯重新亮起来,在夜色的掩盖下撩拨出黑暗中诡秘的轮廓。夏树缓缓走来的动作犹如沙场上幸存的战士,张春从未见夏树如此凌厉的眼神,不禁怔在原地。   云海洋惊骇了半晌,见夏树将女鬼往地上一扔,转向张春眼神一瞬温和下来,问道:“花儿,是她吗?”   张春摇头,还没开口云海洋就接过话去,“这就是鬼吗?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云海洋边说边带着一丝错愕和迷惑观察起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女鬼,张春不得不佩服武装警察的心理素质和接受能力,他见了二十多年的鬼也没这么淡定。   女鬼的样子并没有蓬头垢面,整齐的梳着一条辫子垂在脑后,模样看来也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棉布的碎花连衣裙和老式平跟皮鞋,面色惨白得除了白看不到一丝别的颜色,一脸害怕又怨恨地瞪着在场的三人。   张春不禁觉得她看来挺可怜,即使是鬼其中同样也有弱势群体,眼前这位他自动将其归为弱势的一类。他低头想了想,转头问云海洋:“云警官,你说的见过她是怎么回事?”   云海洋看了张春一眼,蹲到女鬼面前,温和地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哪里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十天前的车祸可与你有关?”   女鬼冷冷地瞪他,头往后稍微缩了缩没有出声。云海洋面上表情不变,接着问道:“是不是有个小孩被你藏起来了?他人在哪里?你知道即使你死过一次我们自然也有办法让你再死一次。”   张春哑然一笑,云海洋一本正经地信口开河,用审问犯人的口吻在审鬼。他不由也蹲到云海洋旁边接过话说:“你只要交出那孩子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人间的法律并无法约束你们!”他的话刚落下,云海洋就狠狠一眼瞪过来,表示不赞同这一句。   女鬼颤巍巍地瞪着张春和云海洋,全身忽然一颤,猛地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背后的夏树,又立即收回目光,微微点头马上又摇头。   这画面不禁让张春觉得是三个大男人在恐吓一个弱女子,语气不禁软下来,“我们也不是要对你怎么样,只要老实交代,向来人鬼都两不相犯,明白……”他话没说完就被云海洋往边上一推,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显然是看不惯他这老好人的语气。   “你不说不要紧,我有的是办法查出你的祖宗十八代,查出你的尸骨所在,古话不是说入土为安吗?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尸骨弄出来做成风铃挂在城南牌坊上?”云海洋说话时脸上带着浅笑,语气亲切得像跟朋友拉家长。   女鬼仍旧缩着肩膀没有出声,张春忽然意识到鬼不是每个都有能力可以说话的,于是手肘轻轻碰了云海洋一下轻声说:“她可能不会说话。”   云海洋惊异地眉毛一挑,“是这样?”   张春也拿不准,抬头求助地看向夏树问:“您老怎么看?”   夏树一把将张春拉起来,站到女鬼面前居高临下地问:“车祸与你有关?”   女鬼不敢抬头看夏树,颤抖着微微点了下头。   夏树接着问:“孩子在哪儿?”   “被带走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微不可闻。   云海洋一听激动得大叫起来:“带哪儿去了,哪儿去了?”那架势就差扑上去掐脖子了,张春连忙拉住他叫他冷静一点。   “是不是有谁叫你故意接近一个女孩?”夏树突然声音小下来,寒气却重了一分。女鬼惊恐地摇头,他的眼睑往下一沉,女鬼连忙改成点头。   “是不是他?”夏树拿出一张不知从哪儿剪下来的照片,女鬼接着点头。   张春好奇地想看夏树拿的是谁的照片,可他刚把头伸过去夏树已经收起来,他不放弃地把手伸夏树裤子口袋里掏,可夏树紧紧攥着不放手。   云海洋瞪着莫名其妙的两人,他关心的只有他的侄子,于是插话道:“先说孩子带哪儿去了?”   夏树的视线朝女鬼横过去,女鬼连忙叫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是被她带走了。”她似乎对口中的‘她’很恐惧。   “你在怕什么?”张春看到女鬼害怕的样子不禁脱口而出。   “她以为是缙安的孩子,不是我……”女鬼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完全听不清。   张春的脑子陷进一层雾里,车祸前他看到的白影,安若的异常,还有梦里唱戏的女人,车祸中诡异消失的孩子,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一切却发生在一起。   “张春。”云海洋把他带来的红布包抱过来扔在张春面前。张春吃惊地看着他,一是因为他没叫张老师,二是因为红布里裹着的东西。   “你这是要干什么?”张春不禁问道。   “来之前,我去极乐寺找法师问过,他说小钰极可能是被鬼怅抓去当替死鬼了。”云海洋说着把包裹打开一一清点。   张春蹲下去见红布摊开,最上面是一包白色的灰粉,闻味道应该是香灰;再是一把木质短剑,按理是桃木的;还有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黑糊糊的稠状液体,云海洋说是狗血,极乐寺的看门老狗的;一旁叠着几张黄符散乱在里面,不知是起什么作用;最后是一把枪,长约六十公分,双管,整体漆黑,表面闪着寒光。他伸手碰了一下不由浑身一颤,活了二十几个年头这还是头一回亲手摸到真枪。   “这是霰弹枪。”云海洋说着朝张春笑了一下,完全像在说这是根玉米似的。   “又不是反恐!”张春感觉他完全是乱用职权的代表,再说子弹对鬼根本不起作用。   “没事,我装的是食盐,还加了点香灰。”云海洋漫不经心地解释。   张春脑海里瞬间有万马奔腾而过,虽然他不太理解霰弹枪是什么原理,但是绝对不是用来装食盐的,而他对云海洋的印象也开始往奇异的方向发展,“你是不是美剧看多了?”   “一个同事说有用,我就带了。”云海洋轻描淡写地回答,张春想那就是你同事美剧看多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跟鬼抢人?过了这么多天可能已经……”张春转眼盯着云海洋,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他相信云海洋肯定也明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云海洋表情忽然狠起来,目光锐利得如同猎食的野兽,冷冷地看向女鬼。   只见云海洋把所有东西往女鬼面前一扔,匪气十足地说:“许缙安是你什么人?”女鬼没反应,他忽然伸手想去掐女鬼的下巴,手却从她的身体穿过触,他稍作一愣接着说,“我已经查过了,这路段有记载的车祸一共二十六起,最早那起是30年前,丝绸大亨的小儿子许缙安一家三口开车到原来的那座老桥上,方向盘突然失灵翻车下河,许缙安夫妻过了三天才被打捞上来,他们的儿子却死不见尸。这可与你有关?”   仿佛云海洋的话触动了某个开关,女鬼突然失控地咆哮起:“不是我,不是我!缙安说来世要和我在一起,我一直在等他,我不会害他。”她的脸随着她激动的情绪开始出现一道道吓人的伤痕,往外渗着血,仿佛有人一刀一刀划在她脸上似的,最后整张脸全被划烂,完全辨认不出样貌,看起来甚是吓人。   “我只要孩子在哪里。”夏树突然一手掐住女鬼的脖子,她划烂的脸渗出的血水滴落到夏树手上,张春看着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过了一会儿,女鬼的身体开始恢复,脸慢慢变回原样,等到夏树松开手,她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然后缓缓往前飘去,夏树转头看了张春一眼说:“花儿,跟着我。”   原本以为夏树会让他原地等,这一句‘跟着我’让他意外不已,至少说明夏树已经不再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小孩了。   云海洋毫不犹豫地接着了一句我也去,便提起那包东西跟上去。路上他将桃木剑符纸和狗血都给了张春,自己拿着霰弹枪和香灰,自觉地忽略了夏树。三人跟着女鬼从桥头边上的小路绕了一个大圈来到桥底下。   河南大桥建成于九十年代中期,城市改革建设,铺路修桥是重点,新河南大桥直接修建于老桥的上方,当时的桥上桥还成为了一道风景。而后由于河水上涨,老桥不得不被拆除。三人从桥下的防汛护坡爬上去,上面有个隐密的排水的通道,另一头连接着城市的下水道,据说那条通道老桥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但几乎都没有排过水,所以一直没人管过。   站在入口张春就闻到一股恶心的味道,不是腐臭也不是下水道的臭,像是什么化学药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通道里面很宽敞也很干燥,长年无人涉足的地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女鬼站在入口处不肯再往前,夏树也跟着停住脚步,不动声色地盯住她,静默半晌女鬼终于承受不住夏树的注视,无奈地往通道深处走去。   前面一片漆黑,张春后悔没有准备手电筒,身后忽然亮起一道光。他回头一看,云海洋手中多了一只微型手电,虽然比不上狼眼但比摸黑强。云海洋将光往他脸上照上去,笑着说道:“让我跟来没错吧!”   “当然,警察先生。”张春赞扬地朝云海洋一笑,然后三人借着手电的光跟女鬼继续往前。   通道往里非常干净,除了灰尘和偶尔一两个石块看不到其它杂物,而越往里走越觉得阴寒。由于手电的光线不足,张春也不知道是本来就黑还是有一层的怨气,而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感觉笼罩全身,让他举步艰难。   “花儿,怎么了?”夏树扶住一个踉跄几乎倒地的张春问道。   “我难受。”张春抓着夏树的手臂,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夏树的目光在通道里扫了一圈,对张春说道:“我们出去。”   还没做出反应张春就听到通道深处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云海洋的手电连忙往里照过去,前面却是个转弯,除了光秃的墙壁什么也看不到。此时女鬼忽然变得暴戾起来,嘶吼两声就朝张春扑过来,结果还没近身就被夏树拿过张春别在腰上的木剑一剑钉在墙壁上,她拼命挣扎,没一会儿动静小下来。夏树指着张春手中的黄符说:“花儿,贴一张在她头上。”   “嗯。”张春拿起一张符小心地朝女鬼走过去,符纸刚举到她面前就像被磁铁吸住似的自己贴在女鬼的额头,他惊讶地看了女鬼一眼。   通道深处的哭声突然大声起来,像是听到声响在求救一般。云海洋不管不顾的往里冲去,张春刚想叫住他,他就自动顿住脚步,“里面的甲烷很重,娘的!刚才竟然一直没发现。”   听了他的话张春一下反应过来窒息感不是怨气而是真的缺氧,连忙大出几口气,一瞬间感觉天玄地转。   夏树一把抱住张春,又看了云海洋一眼,说道:“你们俩出去,我进去。”   “里面甲烷含量绝对超标,你别冲动。”云海洋说话也开始中气不足。   “云警官,再下去你也撑不住的。”张春抬头盯着夏树,夏树微微弯了弯嘴角,伸手去摸张春的脸,在要碰到脸时却生硬地落在他肩上,“我没事。”夏树说完把他推到云海洋身上,径直往通道深处走去。   云海洋扶住张春惊讶地问:“他是什么人?捉鬼天师?百毒不侵吗?”   “等咱们……活着出去,我告诉你。”张春的呼吸越来越急,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云海洋凭着身体素质硬撑,比张春看来要好许多,他拉起张春的手臂挂在肩上,两人都颤巍巍地往出口走去。   到了通道口两人都大口呼吸起外面的空气,等缓过点劲来顺着原路下去,两人都脱力地靠在河岸边的桥墩上喘气,仿佛刚经过一场浩劫。   “张春,我们拜把子吧!”云海洋呼吸平缓下来,忽然对张春说。   “拜什么把子!你以为是绿林好汉啊?”张春斜眼瞄了他一眼,仍旧觉得很难受,比起武装警察的国防身体来张春要弱得太多。   “绿林好汉怎么了,咱们以后就兄弟相称了!你也可以多给我说说你们捉鬼的故事。”云海洋笑起来,手臂在张春肩膀上一压,加了一句,“我就看你特别合我眼缘!”   张春笑道:“拜把子就不必了,你要喊我一声张哥我倒是认了。”   “从身高体重外表来看都应该我是哥,不开玩笑,不如现在就拜吧!”云海洋说着就要拉张春起来。   “花儿。”   夏树不知何时站在两人面前,见他一手抱着一团小小的身影,云海洋一下弹起来冲过去小心地摸了摸孩子的背,轻声叫道:“小钰,小钰。”   孩子没有任何反应,夏树将孩子递给云海洋,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看命吧!”   云海洋抱着孩子,简单查看了一下,孩子几乎感觉不到鼻息,但心脏还有微弱的跳动,他连忙逃命似的抱着孩子往上跑。   张春怎么想都觉得那孩子没救了,云海洋所做的最多也只是图个安心而已,在充满甲烷的空间里,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还不吃不喝的,怎么也不可能过得了十天。   “那孩子还活着。”夏树轻声念了一句。   “什么?”张春怀疑地问道。   夏树没回答张春的话,上下打量着他,不放心地问:“还难受?”   “好多了。”张春愣愣地盯着夏树,微弱的光线下映着他深邃的眼眸,张春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与之前不同的温柔。   “我们回去。”夏树拉起张春的手往下来的路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     ☆、花儿表白   张春和夏树回到桥上时云海洋早已没了踪影,两人等了二十多分钟打到一辆车。坐在车上张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没缓过来,总感觉胸口闷着一口气出不来,随即又想到夏树就那么直接冲进去不禁担心起来,虽然夏树看起来比他有精神得多。   “你没事吧?”张春忍不住问。   “怎么了?”夏树反问道。   张春盯着夏树确定他确实没事,于是转换话题说:“云警官的侄子真的还活着?”   “那孩子被放在一个通风口,有谁给他喂过水,还留着一口气。”夏树说话时微皱了皱眉。   “里面难道还有人?”张春惊讶地问道。   “不一定是人。”夏树淡然地回答。   张春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如果是那个女鬼藏着孩子的话,又会是谁在照顾那孩子?如果是女鬼把孩子藏在那个通道里的,为什么又对里面如此恐惧?通道里即使是甲烷让人觉得窒息,但那股阴寒的怨气也假不了,里面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存在。   “花儿。”夏树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张春。   张春本来想得头痛,却被夏树的表情惹笑了,夏树向来虽然严肃但不会这么煞有介事,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   “甲烷是毒吗?”夏树严肃地问道。   甲烷是种可燃的有机气体,本身是无毒的,只是浓度过高时,会使空气中氧含量降低,使人窒息。张春想这么解释的,可夏树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想想逗他一下,虽然夏树总是表现得无所不能,实际连生火的基本常识都没有。于是他轻笑着说:“甲烷就相当于是汽体的□□,烈着呢!轻则窒息而死,重则……”   话说一半张春就感觉夏树的手掌突然落在他大腿上,捏得他一阵疼。转头看过去,夏树眼中尽是惊恐和关切,可下一刻又转变成笑意。张春的表情却从笑转成怒,他连开个玩笑都被夏树眨眼看透,他却永远不知道夏树的想法,这让他很不爽,虽然看到夏树为他担心的表情一瞬间他就后悔不该乱说。夏树的手在他腿上轻轻摩擦了两下表示安慰,也没有要拿开的意思,他眼中的怒火被夏树摸这两下弄得变了味。   虽然夏树的手触感冰凉,落在张春脚上却像发热源,灼热的温度迅速窜遍张春全身,连心脏也跟着猛烈跳动起来。张春一路都保持着高度紧张的情绪,心里反复地想他应该推开夏树的手还是直接握上去,最后终于坚持到下车,他急冲冲跑回去冲进卫生间给自己淋了个冷水澡。   张春光围了条浴巾回到卧室,见夏树坐在他的电脑桌前转头盯着他。他径直走到夏树面前,突然想夏树给女鬼看的照片又好奇起来,“那张照片给我看看,是谁?”   “扔了。”夏树直接回道。张春不信他的话,猛然扑到夏树身上手脚并用地往夏树的裤子口袋里摸。   结果动作过大,浴巾被蹭掉下来,张春光着身子,一条腿还踩在椅子上,实在显得很豪迈,夏树怔怔地瞪着眼望着他腰下。他却趁夏树走神的空档成功摸到了夏树藏的半张照片,他拿起来一看就僵住不动。   照片不规则撕掉了一圈,半掌的大小,赫然是张守宁,但看起来要比现在年轻十来岁。   “这是什么?”张春冷冷地盯着夏树问。   “张守宁的照片。”夏树淡然地回答。   “什么意思?这跟安若有什么关系?”张春的怒气蹭蹭上涨。   夏树的动作僵了一下,目光往下瞟,“花儿,你先穿好裤子。”   “老子不穿!”张春说得也很豪迈。   “别遭凉。”夏树俯身捡起浴由给张春披上。这一说张春确实觉得有点冷,可夏树的手碰到他的皮肤他又觉得一阵火热,回来时他就忍了一路。他连忙甩开夏树掀开被子钻进去,但还是觉得夏树肯定发现了他的反应,又气又兴奋地装睡,结果心猿意马磨到天快亮才真的睡着。   第二天夏树叫张春起床时张春正做着美梦,强烈的起床气让他火气上升,但看到夏树的脸他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回想起他做的梦不由耳根发烫,连忙推开夏树冲出去洗漱。最后出门时顶着一双熊猫眼,引来方锦一阵狂笑,口没遮拦地调侃他和夏树昨天是不是去打野战了。他猛地一窘一掌拍在方锦背上,骂了两句出门去学校。   趁没课张春趴在办公桌上抓紧时间补眠,就算上课他昏昏沉沉讲错好几处,被学生笑了半天。到下午快放学时他收到一份快递,寄件人属名竟然是云海洋。他好奇又疑惑拆开快递,发现是一份关于河南大桥车祸的资料。   张春不明白云海洋的意图,破案该是他们警方的事,把这种内部寄给他怎么也说不过去。不过他还是认真看起来,资料显然是经过专业整理的,按照时间顺序并将重点都列出来,其中还包括许多延展资料,结尾还批注了分析和推测。   四十多年前,也就是60年代末,许家算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家。小儿子许缙安一表人才,响应号召加入广大上山下乡的队伍,当起知青,也是因此迷上农村姑娘李容兰。过了几年许缙安带着心爱的姑娘回到城里,打算成家立业,却不料遭到家里强烈的反对。   这原本只算是家长里短的小事,但能被传下来是因为后来发生了一件悬案。   当时和许家算是门当户对的周家,有意把二女儿周琳许配给许缙安,两家长辈心里早就内定了两人的婚事。却不料许缙安下乡几年带回来个姑娘,许家自然是极力反对,结果许缙安不堪压力竟然决心带李容兰私奔。可是那一晚许缙安却没有去,去的是李容兰和周琳,结果李容兰失踪,周琳被刺数刀死在桥下。   周琳死的地方正是老河南大桥的桥下,第一次有记录的车祸发生在周琳死后第15年,而出车祸的人恰好是许缙安一家三口。那一次车祸并没后来两次这么复杂,只是刹车不及撞上护杆,当时的河南大桥安全措施并不完善导致整辆车翻进河里。   云海洋最终出的结论是周琳当年横死,因爱而不得心有不甘,化成怨鬼作祟,先是害死许缙安一家,仍不能平息怨气,继而每隔15年出来弄一场车祸。不过因为没有照片留下来,所以也并不能确定那个女鬼就是周琳。   张春无法想象作为21世纪的执法者如何能得出这么怪力乱神的结论,不过云海洋的分析确实存在可能性。不过张春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车上的孩子会消失不见,从第一次许缙安的儿子无法打捞到尸体,到后面两次车上的孩子直接无故消失。如果真是周琳那也可能是因为求爱不成,看到许缙安一家三口心生妒忌所以对他们的孩子痛恨不已,有了执念才将孩子藏匿起来。   但是张春总觉得那个女鬼不像为恶的鬼,她身上的怨气并不是太重,反倒是桥下那个通道里的东西让他更为在意。还有车祸发生时他看到的白影和安若,究竟两者间有没有联系?   放下想不通的问题,张春又偷偷早退,反正快放暑假,他也没课可上。他离开学校直接去医院,安若已经比起之前好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醒的,能吃东西,还能坐起来和他聊天。差不多天要黑的时候他起身回去,享受方锦打包回来的骨头汤。他没受伤时只要有空晚饭都会做,方锦吃人手短,主动的承担了打包晚饭的任务。   张春每天重复同样的路线走了一周,安若已经没有大碍,也没再发生过精神失常的事。他觉得安若大概只是由于身体虚弱被医院里不知名的野魂沾了下身,现在恢复了也就没事了,不禁放心下来。而他也没有再梦到那个唱戏的女人,手臂上的石膏也能拆了,换成夹板再过个一星期左右就能扔掉这碍事的玩意。这让他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甚至觉得应该吃一顿庆祝一下,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给方锦,手机却先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张春,小钰醒了!”   张春觉得声音耳熟但一时没反应出到底是谁,于是问道:“你是?”   “云海洋,不记得了?”   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失望,张春干笑一声,完全不想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码的,敷衍地回道:“刚拆完石膏,还在医院里。”   “你的手好了吧?”   “嗯,快好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张春想着要挂电话时对方忽然说道:“小钰的事,多谢你,还有夏树。”   张春被他严肃的语气弄得不自在,客气地说:“不用了,我们什么也没做,是你侄子吉人天相。”   “没有你们我肯定找不到小钰的,我姐姐在九泉之下也会感谢你们的。”云海洋满是诚肯。   张春腹诽你要感谢就算了不用带上你姐,嘴里轻轻笑了两声。   “有时间一起出来喝两杯,等我忙过这阵就去找你。”云海洋擅自做了决定,完全不容张春拒绝。   “好。”张春随口答应,再闲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经这一岔他也不想再出去吃饭,直接坐车回去。夏树最近一直待在屋里,他每次开门都刚好站在门口迎接他。虽然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但仍然觉得疑惑,夏树以前晚上时常都会出去,有时白天连也不在。可自从他受伤之后就变成了居家男人,而且变得很关心安若,他回来就会问安若怎么样,说了什么话。他实在看不明白夏树的心思,之前还说希望他不要和安若在一起,可转头又这么关心安若,难道夏树喜欢上安若了?   我靠!   张春在心里一声大骂,怒冲冲地冲到夏树面前,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手好些了吗?”夏树望着张春,“你怎么了?”   张春愣了愣,突然缓下语气说:“夏树,你有喜欢的人吗?”夏树完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继续说:“你觉得安若怎么样?”   夏树的眼神终于动了动,没有说话。张春突然拉住他的手,把他按到沙发上坐下,说道:“安若是好女孩,你别祸害他。”他祸害我就够了。   他说着头脑发热,跨坐在夏树腿上。一直以来夏树对他的好他都接受得理所当然,他不是白痴,即使夏树不是人类,但能对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他才不信是什么还债。他觉得夏树的心中一定有他,甚至在夏树心中是无可替代的,所以他才能这么有恃无恐。   夏树被张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一僵轻声叫道:“花儿。”   张春用没受伤的手抱住夏树的脖子,他知道不说是只有一只手能用,就是双手完好也他不能制住夏树,但是这个动作至少能让夏树在推开他时考虑到他是伤员下不了重手。     果不其然夏树推开张春的动作,因为他夸张的龇牙咧嘴轻下来,他静静地盯着张春,严厉地喊道:“花儿,下来。”   张春当作听不见他的话,轻笑着说:“夏树,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儿孙满堂了,因为男人生不出孩子。”夏树眼神复杂地对上他的视线,他接着说,“怎么办?”他说着收紧抱着夏树脖子的手,脸凑过去差一点就能新上。   “花儿。”夏树的声音变得低沉。   张春知道夏树是生气了,夏树从没对他生过气,不过他记得十年前夏树对待那些把他关在旧仓库里的人的怒气。但是他已经不想回头,就像心里有个恶魔在蛊惑他,趁夏树一时松懈,凑过去吻住夏树唇,轻咬着他的嘴唇,舔过唇瓣。虽然夏树紧咬着牙,他仍不放过地席卷夏树唇齿,直到夏树别开脸。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从来没有过这么刺激的感觉,心脏狂跳像是随时可能跳出来似的,浑身升起一股难忍的燥热。   “夏树!”张春的声音变得轻柔、颤抖,他将脸埋进夏树的脑侧,亲了亲夏树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夏树,从很久以前,我就,就想……”   “告诉你们一个惊天大新闻!”方锦兴冲冲地推开门打断了张春没有说完的话,他闪烁的眼神突然注意到沙发上的两个人,反复揉了几次眼睛才确定确实是张春和夏树以一种极为□□的姿势抱在一起。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连忙往后退出两步,站在门外将门关上,努力平复好心绪,再才小心翼翼地再次开门。确定里面的两人都正常的坐在沙发上他走进去,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有一个惊天的消息!”只是明显没了之前的气势。   这绝对是张春人生中遇到最窘迫的事,斜眼看了看夏树,仍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对上他的视线却变得复杂。但他此刻担心的并不是夏树,而是要怎么面对方锦,他知道方锦不会因为他是同性恋就歧视他,但如实说出来还是需要勇气的。   方锦大喇喇地走进客厅,不等张春开口,他就像机关枪似的吼了一气。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河南大桥又发生车祸了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那个,你们继续我要去睡了。”方锦不换气地说完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顺带把门锁上,一整晚都再没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神秘锦盒   一个星期又过去,张春手臂上的夹板也下了,差不多已经完全恢复,可他并不高兴。因为从那天晚上他的真情表白被方锦打断之后,夏树就一直都没有跟他说过话,还总是表情复杂地望着他,对上他的视线又立即移开,这让他郁结不已。   他明白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说,要是说出来夏树就必须给他一个答案。他明知夏树说要他儿孙满堂的话不是随口说说,可他仍然拿自己的感情逼迫夏树。但若是他不说,就连这唯一的机会也没有。   不过现在的结果是夏树不肯跟他说话,他简直想直接把夏树的嘴撬开,问问他究竟想怎么样!   张春转头看过去,夏树正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一动不动。他两下挪到夏树旁边,紧挨着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没开过封的烟,点上一根抽起来。结果刚抽半口夏树就把他嘴里的烟夺下来扔进垃圾桶。   “我抽烟碍你什么事?”张春终于创造了搭话的机会,可是夏树不回话,直接将他的整包烟都拿过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你凭什么给我扔了!”张春叫起来,他生气的不是夏树扔他的烟,是夏树不接他的话。   “你说你戒了。”夏树终于肯开口。   “我什么时候说过。”张春一脸傻笑,夏树这几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夏树漠然地回答:“上个月。”   “我怎么不记得?你这是栽赃。”他开始随口乱说,满脸都是笑意。   夏树突然认真起来说:“你以前发烧伤过肺,不要抽烟。”   张春偏着脑袋回想,“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四岁的时候。”夏树淡然接道。   张春更加疑惑起来,“四岁?”他对六岁前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但照夏树的话早在他四岁时夏树就已经认识他了?这让他充满惊喜。   夏树转过头含笑地看着他说:“嗯,那时你只会哭和尿裤子。”   这话让张春很不满,哭就算了,什么叫只会尿裤子!他翻过身一手掐住夏树的下巴说:“你又在给我的人生抹黑!”夏树却对着他的脸突然笑起来,微微露出炫白的牙齿,眼中藏满了温暖的回忆,是他触不到的地方。   “花儿,如果不是我,你的一生会一帆风顺幸福美满,无论我怎么做都抹不掉你已经经受过的痛苦。”夏树的眼神深深地沉下去,望着张春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过去的我不管,赔我的未来就行了。”张春的手滑下来,握住夏树放在身侧的手,冰凉却真实。   “咳,咳!”方锦突然出现在房门口,“有人敲门,你们没听见吗?”他惊奇地盯两人还叠在一起的手,经过这几天张春已经完全没有回避他的意思。   张春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有人在敲门,他毫不在意地起身去开门,方锦在后面狠狠地啧了两声。   宋卓扬端端站在门外对张春说:“我以为没人在?”   张春冷冷地站在玄关盯着他,即没说请进也没打算关门,倒是方锦瞥到门外的人立即举起插着绢花的花瓶冲上去质问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寻仇不该找我们!”   宋卓扬莫名其妙地瞪着方锦,突然似笑非笑地说:“你看我像人还是像鬼?”   方锦果真听话地打量了宋卓扬好遍,没有拿定结论,转头问张春,“春,他……他不是死了吗?”   “死的是他双胞胎哥哥,这是弟弟。”张春一本正经地说,方锦半信半疑地点头。   宋卓扬也没想纠正张春的话,礼貌地微笑道:“看来我不受欢迎。”   “我们这里没人打120,不知道宋医生访有何贵干?”张春冷言冷语,实实在在地表现出不欢迎。   “我是来还东西。”宋卓扬并不介意张春的态度,从身后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锦盒,“这是车祸那天你忘在急诊室的,你不来取,我差点也忘了。”   张春静静地盯着宋卓扬手中的锦盒,那绝不可能是他的,精致的绢绣甚至不是现代的东西。他抬眼瞟向宋卓扬说:“宋医生是不是记错了?”   “什么玩意?”方锦好奇地瞪过来,瞅了瞅锦盒说:“这不是安若的吗?”张春和宋卓扬的目光都转向他,他变得有点不太确定,“安若病房的桌上有个小盒子,跟这很像。”   “你确定?”   “你确定!”   张春和宋卓扬几乎同时开口,方锦诧异两人的默契,摇了摇头说:“不确定。”   “反正你也没打算请我进去,我先告辞了,晚上还要值班。”宋卓扬干脆地把锦盒塞进张春手里,“不管谁还有一样的,反正这是从你身上掉上来的,我还你了。”他说完完全不给张春还他的机会,转身就走。   “不是我的我不要!”张春朝宋卓扬的背影大喊,心想他是要追上去还是直接朝宋卓扬的后脑勺砸去。   最后宋卓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转角,张春拿着锦盒回到客厅。方锦揍上来说:“是不是古董?看样子挺值钱的,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张春打量着手里的锦盒,心想也许这是宋卓扬给他下的什么套,说不定里面有什么机关,他一打开就会爆炸,什么他掉的,不过是为了降低他的疑心。他正如此想,方锦见他迟迟不动直接抢过去,毫不犹豫地打开。他还没来得及掩避就看到锦命里的翡翠手镯。   翡翠他是不懂,但这镯子看起来晶莹剔透,就算是仿的,但绝对的漂亮。方锦惊呼地拿起来长吁短叹,张春一眼瞥见压在手镯下的照片,他拿起来凑到眼前。   照片很少,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不过保存得好,依稀能辨清上面人像的模样。一男一女站在室内的一面梳妆镜前,从摆设看来像是旧上海时期的富家公子小姐,男人穿着一身的长袍裁剪合身,头发中分梳得很整齐,显得谦逊严谨。旁边的女人模样温婉可人,仿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一脸娇羞的微低着头,称得画面温暖美好。   只不过张春看到的只有那个女人的脸,和他梦里唱戏的女人一模一样,他拿着照片的手不住颤抖,背后升起一阵恶寒。   “夏树?”   听到方锦的突然叫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夏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目光死盯着他手中的照片,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戾气。他以为他见过夏树最愤怒的样子,此时才知道原来夏树真的生起气来这么可怕。   “给我。”夏树冷冷地说,表情像是压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张春愣了愣,乖乖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他。   夏树接过照片紧紧捏在手里,仿佛要将骨节捏碎一般的力度,他瞪着双眼却没有看任何地方。   “夏树!”张春轻声叫他一声。   “花儿,无论你以后知道了什么,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不会改变立场。”夏树嗓音低沉,说得决绝。   张春看不清夏树的表情,只觉心脏被谁捏住一般,疼得不能自已。夏树的立场是什么?不用说他也明白,夏树是他的长辈,一心想他儿孙满堂,他的话都没说完已经被夏树明确的拒绝。他伸出手想去拉夏树却扑了空,夏树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决然的背影像是要弃他而去。   “张春,别难过,夏树不要你,还有哥哥我呢!他这也不像是拒绝你,可能只是有点难以接受,毕竟你们都是男人!”方锦拍着张春的肩膀安慰道。   “拒绝你妹!”张春冷不防地骂了一句,夺回方锦手中的玉镯,“等会儿去医院问问安若,她是不是有个一样的盒子。”   “去可以,不过张春,话可说在前头,你要真对人家没那意思,早点把说清楚。”方锦认真地提醒道。   张春点头表示答应,然后把锦盒收到准备出门,刚到门口手机响起来。他虽然没存名字,但对号码还有印象,是云海洋打来的。   “张春,闹鬼了!”   手机还没凑到耳边张春就听到云海洋激动不已的声音,他远远地隔着空气对手机说:“哪里闹鬼?怎么回事?”   “医院里,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云海洋诚心地邀请。   “算了,没空。”张春直接地拒绝。   “你忙啥?不是放暑假了?”   “放暑假还有补课!”   “你们学校历史课还要补课?现在的孩子真可怜!”显然云海洋已经把张春当成了朋友,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怎么回事,你先说说。”张春对云海洋一回生二熟的态度无奈不已。   “我也说不清楚,从上次回来之后小钰总是直勾勾地盯着我,样子看起来很奇怪。今天他突然不盯我,改盯窗户了,从下午盯到晚上,我怕他会出什么事!”云海洋的声音低下来,明显地不安。   “我能帮什么忙?”张春反问的陈述道。   “你来看看是不是有鬼缠着小钰,起码确定了会放心点。”   云海洋肯求的态度让张春难以拒绝,于是说道:“什么地方?”   “中医院。”   “我一会儿过去。”   “那个,夏树来吗?”   张春算是明白云海洋的意思了,这真正想请的不是他而是夏树,他轻哼道:“他不在,就我一个。”   “也行,到了打电话给我。”这话的意思怎么听都像退而求其次,张春不爽地挂了电话。   “春,我跟你一起去!”方锦跟上张春,不放心地说。   “你去干嘛?”张春不解地反问,方锦这个无神论者向来都对他封建迷信的一套都相当鄙视。   “我这不是担心你,要你走路时六神无主的踩了下水道什么的好拉你一把。”方锦一脸严肃。   “欠揍吧你!”张春横向一眼,方锦往旁边闪了闪,大要这个世界唯一会担心他失恋难过的人就是方锦了,他感动之余领着方锦一起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病房闹鬼   张春和方锦在医院大门口就看到云海洋等在那儿,见到方锦别有深意地打量了一番,凑上前来跟方锦握手,“这位大师贵姓?”   他这一问,张春直掉下巴,冷眼瞥像方锦,不知云海洋是怎么看出大师的仙风道骨的。方锦毫不客气地接道:“敝姓方,兄台久仰了!”   张春眉头狠狠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开方锦和云海洋握在一起的手说:“装个屁,我是我同学立锦,卖挖掘机的,这是云海洋,封建迷信的在职警察。”这就算相互介绍了两人。   方锦连忙又热情地和云海洋握上手,“警察叔叔好!您就是我们小老百姓的标榜,以后靠您多关照了。”   “别客气,张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云海洋笑得同样热情,只是眼中暗暗闪过一丝失望。   三人边走边闲聊,晚上的医院有种人来人往的冷清,擦肩而过却彼此形如虚无。走到云海洋侄子的病房前,灯火通明,透明的玻璃完全隔绝了外面的燥热,过道里凉爽如秋。   “你说的闹鬼是怎么回事?”张春盯着玻璃穿反射出的人影问。   “从那天晚上回来起,无论我走到哪里小钰都直勾勾地盯着我,我问他看什么,他总说有人,可我问他哪有人他就不说话了。今天下午他突然不盯着我,面是盯着窗户。”云海洋说着视线穿过门框落里病房里小孩的身上。张春跟着他的视线看进去,注意到的不是床上的小孩,而是映在窗户玻璃上的男孩,像是站在窗户外面,可这层赫然是5楼。   张春看过去男孩正瞪着双眼朝他看过来,大约五六岁,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横纹水手服,理着平头,皮肤稍显得有点黑却毫无血色。   “张春,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云海洋注意到张春的飘过的视线,紧张地问道。   “你是不是看到过一个穿蓝白纹小手服的小男孩,大概这么高。”张春说着用着比了下高度,云海洋立即惊奇地瞪大双眼。   “你怎么知道,好几天晚上我半夜醒来看小钰的药时都看到有个男孩站在门外,我还以为是哪间病房的小孩,我一叫他就跑不见了。”   云海洋有条不紊地回答,张春莫名地弯起嘴角笑了下,眼角又瞟向病房里的窗户。这时不只云海洋,连方锦都觉得背后发毛,指责地说道:“张春,你别搞这玩意儿,那里有啥啊?”   “啥也没有。”张春漠然地回了一句走进病房,窗边的桌上还插着鲜花,墙壁是画着卡通画的淡蓝色,如果不是摆着病床完全感觉不出是在医院,倒像是间儿童房间。总共摆了两张床,另一张显然是陪护床,墙上是32寸的平板电视。这配置算不上豪华但对张春来说已经VIP级别。   靠窗户的床上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不过窗户里的男孩身影在他们走进病房时已经消失不见,这会儿张春看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就像他刚才看见的只是错觉一般。   “春,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啊!”方锦突然往张春身上挤过来,警惕地盯着他一直盯着的玻璃窗。   张春抬头看了眼正对着方锦脖子吹冷风的空调说:“你要是被空调风给吓死,明天肯定上头条!你这是抖什么抖?谁说要坚守科学文明的道路的?”   方锦唏嘘地道:“我只是觉得冷而已。”他说着瞟了眼空调,感觉冷得更加厉害起来。   “张春,有没有发现?”云海洋被主锦闹得站不住,不禁急切地问。   张春摇头,“我觉得有没有发现,你都不能把心话回去。”   “这倒是!”云海洋骂了一声,“真他妈难办。”他刚说完旁边突然响起稚嫩的童声。   “舅舅,我要尿尿!”   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突然站起来,朝云海洋伸出双手,云海洋靠近他便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云海洋顺手拿了件外衣披在孩子身上,然后抱起来前往外面的卫生间。   见两人出去,张春随手翻看起病房里的东西。床尾的病历牌上写着孩子的名字叫周瑾钰,年龄6岁,还附有简单的病历。大多时候张春都能一眼分辨人和鬼,但鬼附身他一时之间就无能为力了。所以他不能确定周瑾钰究竟有没有被附身,但他确定窗户的男孩跟周瑾钰肯定是有关联的。   “看不出来这位警察叔叔原来是个居家好男人!春,我看他也不错,你也不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嘛!”方锦凑到张春旁边一本正经地调侃,几天之间他已经完全地把给张春找女朋友的事业转换成给张春找男朋友。   张春横了方锦一眼说:“少胡说,人姐姐姐夫刚因车祸去逝,家里就这么个独苗!”   方锦咋舌,了然地点头说道:“难兄难弟更容易培养感情,我看你要先从小的入手!”   “给老子撑嘴!”张春一脚向胡说的方锦踢过去,这时云海洋抱着周瑾钰回来,孩子看到他和方锦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又缩着脖子趴在云海洋肩头。   “好了,睡觉!”云海洋把周瑾钰放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舅舅,他们是谁啊?”周瑾钰躺在床上盯着张春,稚气的声音带着一丝童声轻软的哑调,眨着圆圆的大眼,一脸可爱的模样。   张春转眼正好对上周瑾钰的目光,虽然一闪而过但他还是看到了男孩眼中一瞬间失去反光的死气。他暗里一惊,脸上毫无变化地对云海洋说:“云警官,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小钰的气色看来不错,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云海洋犹豫了一下点头,拍了拍周瑾钰的被子让他好好睡觉,然后转身送张春和方锦出去。   走到门口,张春下意识回头往病房里看去,窗户的玻璃上又映出刚才那个男孩的身影。他回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走进过道。   “喂!喂!那是谁啊!”方锦突然顿住脚步瞪着过道另一边的玻璃窗,不断地咽口水。   云海洋跟着看过去,立即叫起来:“就是那个孩子!”   张春最后一个看到,之前他一直注意病房里面,实在不知道过道外面的人影是里面消失了才出现的,还是一直都存在。不过他仔细一看,发现玻璃里的只是反光,那个男孩真正在的地方是周瑾钰的病床前。   云海洋也突然想过这点,猛地一下回头往病房里看去,不过他什么也没看到,难以想通地说:“这可是五楼,怎么回事?鬼吗?”他满眼疑惑地看向张春,眼中却闪过一丝雀跃,让张春不禁怀疑此人不是人民警察,而是茅山道士,遇鬼竟然这么高兴,但下一句让他高兴不起来。   张春说:“云警官,小钰可能、也许真被附身了。”他话刚落下云海洋几乎跳起来,慌忙往病房倒回去,张春拉住他压着嗓子继续说:“冷静,他可能正看着我们呢!”   这话一出口另外两人都觉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袋不由左摇右晃想发现点痕迹。方锦拉着张春的胳膊小声地说:“你不是在开玩笑?我跟你说我真不信这玩意儿,你要敢吓我……”   嘭!   方锦话没说完就听到身后突然响了一声,像是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在安静的走道里显得异常突兀。三人连忙一齐回转头去,安静的走廊里什么也没发生,白炽灯的光线清晰地穿透了每一个角落。   “你们觉不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云海洋若有所思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现在几点?”张春突然问了一句。   方锦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汇报道:“21点16分!”   “是不是太安静了?像是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云海洋说出心里的疑惑,这个时间对医院来说太过安静。   张春皱起眉头,确实如云海洋所说走道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气,一种阴森的气氛漫延而至。以他的经验来看大概又是碰上哪个鬼的障眼法,也许就是那个穿水手服的小男孩搞的鬼,可他并不懂破解的办法,也不知道小鬼的目的,轻举妄动说不定会丢了自己的性命。   俗话说久病成医,但张春用不上这句话,刚来到这个城市时他孤身一人,几乎每天都带着各种辟邪物品,弄得被大部分同学排斥。好在那两年运气不算太坏,没遇到危险,就算有最后也大难不死。后来他认识了袁三就把袁三当成救命稻草,虽然袁三也算不上专业,但三教九流他都有涉猎,比他绰绰有余。   张春连忙掏出手机,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打不通,然后他一手按下袁三的号码。手机嘟嘟几声之后被接了起来,另外两人都专注地盯着他,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有人接让他松了一口气,矢口喊道:“袁哥,江湖救急!”   “叔叔,你要找谁?”   张春耳中传来的是一个稚嫩的童声,带着一丝轻软的沙哑。他心里一惊,沉声道:“小朋友别闹,该回房睡觉了!”   “叔叔,我们来玩捉迷藏吧!我一个人很不好玩!”   “靠!去你娘的!”张春狠狠地挂断手机,若那不是他的手机此刻一定被他狠狠摔到地上再踩两脚。   四周静如深夜,张春手机里的旁边两人也听见了,云海洋首先反应过来那是周瑾钰的声音,“小钰!”他叫了一声连忙退回病房,张春拉也拉不住。而张春和方锦回过身,原本在他们身后的门也随着云海洋的背影一起消失。   “这真的是灵异事件?有没有可能是外星人入侵?”方锦愣愣地盯着惨白的墙壁,对于一直贯彻无神论的他第一次对科学产生了怀疑。虽然他跟张春认识了快六七年也没被耳喧目染,他的八字火焰高,一生能遇上一次已经是奇迹了。   张春也有些慌,他不知道那个小鬼的能力到什么地步,最担心的是连累方锦,他发现没有夏树在他实在没有底气冲锋陷阵。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符纸,也不管有用没用都塞给方锦,“拿着,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个真的有用?”方锦用不信任的眼神打量着手中的黄色符纸。   “比没有的好。”张春喊了一声就急忙往楼梯的方向跑,以他的经验来说走楼梯会比电梯来得安全,5楼也不算高,可他刚跑出没几步又倒回来。   方锦诡异地瞪着他问:“你在干嘛?”话刚说完张春又突然转身往前跑,他不禁愣住,看了一会儿才明白张春这是在围着他跑圈。他憋着笑打量着张春说:“春,你这是在玩老鹰抓小鸡啊?”   “鸡你妹!快帮我停下来。”张春瞪着方锦,脚下却没停下来,不是他想绕圈跑,是根本停不下来,他的视线里一起在向前跑,可空间像是被扭曲了似的,始终绕不出来。   方锦不太确信张春不是在耍他,他试探地伸手拉住张春,却发现张春力气大得出奇,直接拖着他往前带,他一米八的个子根本像个塑料袋挂在张春腰上。他终于明白过来不对,干脆地挥起拳头朝张春命门打去,也没敢使太大的力。不过张春还是被他这下打得晕了两秒,踉跄蹿了好几步才站稳。   “快被你打死了!”张春捂着鼻子愤愤地骂道。   方锦嘻嘻一笑说:“总好过你把自己跑累死!”   这种时候不适合吵架,两人很快停下来,继续朝逃生梯的方向跑,脚步声在空旷的走道里显得突兀又响亮。好不容易到楼梯口,张春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方锦在前面已经把门推开。两人小心地走进去却同时愣住。   “张春,玛雅人的预言延迟了,世界末日终于出现了,我们的世界已经颠倒了!”   张春盯着眼前呈180度翻转的楼,低头往下看的视角就和正常抬头往上看的视角一样,仿佛走上去就能克服地心引力在天花板上行走一般。   “走还是不走?”方锦问了一个很有哲学性的问题。张春低头想了想,果断地转身说道:“不走,回去。”   张春愤怒地拉开防火门,可他使上吃奶的劲都没能把门打开,他骂了一句后把脚蹬在旁边的墙壁上终于把门拉开。可是门拉开后的里面,仍然是同样的另一扇门。   “开什么玩笑。”张春愈加愤怒地又费尽力气拉面前的门,可现实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当他把门拉开,眼前看到的还是门。   他彻底怒了,狠狠踢了门一脚,骂道:“耍你爷爷好玩是吗?别让老子逮到你!不然有你好受的!”他骂骂咧咧地又拉开沉重的防火门,已经做好了再看到一扇门的准备。   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女人蹲在他面前,鼻腔里灌进一股臭味,接着一声尖利的惊叫刺透他的耳膜。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硬是盯着眼下的女人半晌才想起退出来把门关上,接着门另一边响起女人的骂声。声音一点没被关上的门隔档,因为公共卫生间的隔间顶上都是空的。   并且,他们是在女卫生间。   “变态,流氓,无赖,色·情狂,偷窥狂!”突然一个护士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拖把狠狠就朝张春和方锦磺过来,他们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当然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两人只好夹着尾巴往外逃。好在此时外面没什么人,他们一跳狂奔,终于逃到外面,两人都在绿化带的灌木后喘着粗气。   张春回头打量起背后的大楼,明显已经不是他们所在的那栋,他暗暗思忖起来,突然呼一声:“糟了!”   方锦被吓一跳,喝道:“你别一惊一乍的!被你吓死了!”   “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张春严肃地说。   方锦配合地点头说:“那我们还他一个将计就计,再走为上计!”   张春狠狠白了方锦一眼,他其实也不确定,只是感觉云海洋那边肯定出了事,结果如他所想。   我不再让你孤单,我的风霜你的单纯,我不再让你孤单,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突如其来的唱歌声惊得两人同时一颤,这是张春这两天才换的手机铃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掏出手机。看到云海洋洋的号码,他潜意识犹豫要不要接,方锦眼疾手快地他按了接听,他无奈地凑到耳边,云海洋焦急的声音传来。   “张春,小钰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是冬眠的季节,我们都是间歇性冬眠的生物。   ☆、午夜故事   云海洋的声音抖得有些厉害,思考了半秒才问道:“你现在什么地方?”   然而电话的另一头却没有回音,接着变成电流般的杂音,张春负隅顽抗般地继续对手机大喊:“云海洋?云海洋!”结果连电流声都没了,直接断线。   “警察叔叔也穿越了?不是被女护士打死了吧?”方锦其实是满怀关心的语气,可是问出来的话却显得很欠扁,张春飘散目光深呼一口气,表情瞬间沉重起来。   “回刚才的病房看看。”张春走向医院深处的住院楼,他被那个小鬼狠狠耍了一通,这辈子他还从没被人当过流氓,这必须要揪出来揍一顿才解恨。   方锦一把拉住刚抬起脚的张春,一本严肃地说:“春,这事看着就玄,你行不行啊?”   张春木然一愣,顿了脚步盯着他回道:“没有。”方锦眉头猛地一跳,他又补道,“但是我经验丰富。”   这话不假,方锦相信张春的话,但他不信张春的能力,仍然不放心地注视着他:“会不会有危险?要不回去找夏树来?”   说到夏树,张春的表情变了变,眼神瞬间沉下来,“他心情不好,别烦他,好歹我也是男人,不是什么都要依赖他。”   “啧!花儿终于长大了。”方锦冷不防模仿起夏树的语气,被张春一脚扫过去。   两人边说边沿着昏暗的路灯往前走,七弯八拐好不容易才找到云海洋带他们去的那栋楼。护士站冷冷清清,四下都静得如同深夜,两人闷头往里走,却突然被拦住去路。   “你们哪个病房的?”中年护士生硬地挡在过道口。   “我们是来探病的,503的周瑾钰。”张春保持着微笑与礼貌,但护士却翻起白眼。   “半夜三更探什么病?探明天再来,过了十点不让探了。”护士毫不客气地赶人。   张春想了想他和方锦绕这一圈少说也过去半把个小时,差不多也该十点了。可他目光往护士站的墙上一瞥,发现护士所说的深更半夜一点也没夸张,时钟显示的是凌晨两点,确实是半夜。   “现在几点?”张春急切地问道。   护士冷笑一声,打量着张春说:“凌晨两点半,你是从隔壁脑神经科过来的吧!”   张春不管护士说了什么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直接绕开护士就往楼上跑。护士和方锦匆匆追上他,前者不断骂他,后者一个劲的抹黑他脑子有问题。等他气喘吁吁停在周瑾钰的病房前,推开门一看,里面空不一人。   “病人呢?”张春指着病房里的空床问追上来的护士。   护士也有些奇怪的望向病房里,一时忘了追究张春的过错,想了想回:“可能上厕所去了。”   张春一听又忙向卫生间的方向跑去,弄得他后面的护士连骂他的机会都没有。结果卫生间里也空无一人,他走出来无力地对护士说:“没人。”   护士听完怒气直升,嘴里骂道:“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半夜溜哪儿去了!”她说着开始撸袖子,“你们给我下楼,不说清楚别想走。”   “护士姐姐,我们真不是什么可疑对象,是因为接到病人舅舅的电话,说家里有事,让我们来帮忙看一下的。”方锦满脸笑容,真诚地护士解释。张春走在最后,思考云海洋会在什么地方,突然间他的手机又振动两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立即皱起。然后拉住还在喋喋不休的方锦,把手机屏幕给他看了一眼。两人默契地点头,在底楼的转角处猛地转身,从旁边的窗户翻了出去。   “现在上哪儿?”方锦开口问。   “河南大桥。”张春复述他刚收到云海洋发来的短信,他思忖一下又反悔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去。”   “不行。”方锦坚定地否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二叔你哥,还有夏树,一人给我一刀不砍死我啊!他们可都托我要关照你的。”   张春失声笑起来,所谓兄弟就是明知有危险,还义无反顾地陪你的人。他也没再赶方锦回去,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一起去河南大桥。   坐在车上方锦忍不住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参加走近科学,这下个楼就过去半天是多么有建设性的课题,还在楼梯间传送门!张春,你说会不会是外星人要入侵地球?我们这里是它们演习的目标?”   张春不想配合方锦的胡说八道,紧紧地盯着窗外,上回也是同一条路,也一样夜深人静,他和安若在河南大桥发生车祸。他总有预感,他还会再见到当时他看到路边的白色人影。   “张春,你回句话啊!你不说话我没底!”方锦说到底还是心里有些发虚。   “方锦,我很严肃地告诉你,也许这背离了科学文明,与你从小所受的教育熏陶背道而驰,但是鬼魂的存在确有其事。你可以不相信它们的真实性,但是你得相信我。”张春认真地对方锦说。   “我得有个接受过程,其实也不是不信,毕竟跟你一起这么久了,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作为生长在现代……”   张春不等方锦把话说完,用手肘捅了捅他的用胳膊,目光看向前排的司机。方锦的证据立即一换,“经过今天,不!昨天的事我已经明白末日已近,妖魔作祟,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别被它们给害了!”   “你少咒我。”张春懒懒地靠上椅背,其实他已经累得眼皮直打架了。   方锦一个人说得也没劲,跟张春一起沉默下来,直接他们下车后,司机才意味深长地瞄向他们,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司机一直在盯着你看。”方锦斜睨过张春。   “要看也看你,你可比我帅多了!”张春随口回答。   “那是!哥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帅气美貌到一发不可收拾!”方锦一脸得意地昂起脑袋。   “您继续帅!”张春回了他一个白眼便往桥对面走过去,扶着护栏看到桥下的河岸边燃着一堆小火,隐约可以看见黑暗中有个人蹲在边上。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怎么会有人烧纸?他想起云海洋给的资料中写到周琳死的地方正是在这桥下,也没多想就往桥头下河岸的路走去。方锦在后面叫了他两声,也跟着跑过去。   河岸上张春远远就闻见纸灰的味道,他和方锦小心地踩着鹅卵石朝火光发出的地方走去。对主注意到有人靠近,头转过来,映在火光中的是一张年过半百的老人脸。   “您这是在给谁烧纸?”张春走到老人边上蹲下,面前的火堆散发着融融暖光。   老人奇怪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过了半晌才收回视线,边往火堆里扔纸钱边说道:“一个长辈,人老了就容易信这些,给自己积点阴德。”   张春注视着老人安详却透着悲伤的双眼,那悲伤并不是因为难过,而是一种仿佛看透尘世的沧桑。他掏出烟递给老人一根,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然后他也叼一根在嘴里,再转头散给方锦。   方锦鄙视地扯了扯嘴角接过烟,他觉得张春这人有时候好像对谁都爱理不理,可他讨好起人来总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异样,自然得像是他就是这么随和健谈。   张春不理方锦,目光淡然地扫过河面,看到河面上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他低着头想这老人在给谁烧纸,他突然想到什么,开口对老人问道:“老人家,今天农历几号?”   “六月初四。”老人淡淡地回答,张春心里却猛然一惊。   六月初四是档案上周琳的忌日,也许就是那么巧。张春想着,抬起头怔怔地观察起老人的表情。   “您有火吗?”张春开口问老人。   老人已经烧完最后一张纸钱,张春给的烟他夹在耳后,听到问话他把打火机递过去说:“年轻人,你们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   张春点完烟朝老人呵呵一笑把打火机还回去,“找人。”   “这种时候找什么人?不是找鬼吧?”老人哼笑一声,没有接张春还回来的打火机,反倒饶有兴趣地望着张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您也知道这儿闹鬼?”张春问得不动声色,像他只是一个好奇的过客。   “年轻人,说话别转弯抹角的,想说什么直说吧!”老人看着张春,满是皱纹的脸是一切了然于胸的神情。   方锦在一旁看张春装模作样被拆穿,忍不住嗤笑一声,没机会开口就被张春一眼横过来,意示他闭嘴。然后,张春看着面前快要熄灭的火堆说:“您认识周琳吗?”   老人惊讶地盯着张春若有所思,沉默漫延开来,过了许久老人才开口,“你从哪儿听来她的名字的?”   “这地方发生了那么多车祸,想不知道都难,您在这儿烧纸不也是因为觉得那时的事对现在造成了影响吗?”张春说得隐晦,故意套老人的话。   然而,老人再次沉默,像是在酝酿一个故事。许久之后他终于目光飘向远方说:“今天是周琳的忌日,我在这儿烧了四十多年的纸,你还是第一个来问的人。年轻人,不管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不如听我说个故事。”   张春和方锦一齐点着头,虽然他们不是来听故事的。   老人的目光飘得更远,过了一会儿说道:“六十年了,六十年前周琳比你们还小上好几岁,对人很和善,长得也好。自小家世相当的许缙安青梅竹马,两家大人都默认了两人的婚事。结果许缙安下乡插队回来时却带了个姑娘。这周家的女儿要嫁许家儿子,邻里街道都是知道的,这在那时对周家来说是个耻辱,所以都禁着周琳不让他找许缙安。而许家也觉得这事败坏名声,不答应许缙安与那姑娘的婚事。最后闹得许缙安要带人私奔。”   老人说着长长出了口气,目光又收回火堆中继续说:“那个姑娘叫李容兰,是个单纯简单的农村姑娘,两人约好在这桥上碰面。周琳毕竟和许缙安一起长大,身边来来去去的人都认识,所以这事被她打听了去。她也不找许缙安,反倒偷偷去见了李容兰,李容兰心软单纯经不起周琳的三求四跪,最后答应带周琳去见许缙安,三人当面把话说清楚。   于是,那天晚上在河南桥头,没有得出三个人都满意的说法,周琳突然横起来,威胁许缙安说要是他跟李容兰私奔她就去举报他们。那时私奔可不是被父母打一顿就能了事的,许缙安和李容兰都有些被吓住。李容兰因为害怕跪求周琳,说她已经怀了许缙安的孩子。周琳被这话刺激到,突然爬桥栏上,威胁许缙安要是跟李容兰走她就跳下去。   然而许缙安不为所动,满口数落起周琳的娇纵任性来。周琳大哭起来,李容兰怕她真掉下去上前拉她,结果两人在推搡中李容兰却掉了下去。”   老人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前的火堆已经化为灰烬。   听到老人沉重的呼吸声,张春也没催促,将手中的烟吸掉最后一口,熄灭了烟头扔在地上。   “其实李容兰掉进河里并没死,被人救起来,后来还生了一个儿子。她没有回去找许缙安,许缙字没去找他,相安无事过了十五年,李容兰的儿子到城里做工偏偏认识了许缙安,但他并不知道那就是他的父亲,只是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男人感恩不已。而许缙安也不知那是自己的儿子,或许只是觉得合眼缘。可是一次李容兰来城里看孩子碰到了许缙安,便以为许缙安是要抢她的儿子,结果才知道许缙安早已经另娶,娶的也不是周琳,甚至得知他们母子的存在如同瘟神一样急于把他们送走。   面对许缙安的无情冷漠,李容兰的心一下跌到谷底,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被人戳脊梁骨骂的事,但她还是坚持把孩子养大了。也许是心里积压的怨恨太多,从那之后李容兰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不顾一切地闹到许家,把许家里弄得鸡犬不宁,名声扫地。   终于有一天,许缙安一家三口开车路过河南老桥,李容兰在桥头把车拦下来,趁机抱走了车里许缙安的儿子作势要扔进河里。许缙安却一踩了油门朝李容兰撞过去,最后连人带车一起掉进了河里。”   老人的故事说完,露出一脸怅然却安心的表情,仿佛卸下重负一般。张春不明白最后连自己儿子也一起撞死的许缙安是什么心里,老人却像看透他的疑惑似的说:“也许他最后是没踩住刹车,做父亲的怎么也不会想害死自己的孩子。”   张春抽出一有烟,点亮打火机一眼瞥到老人的脸,才发现他的眼神暗下去。他突然想到老人的故事没有说李容兰的儿子最后怎么样了,如果按年龄算下来,和老人大概也差不多。虽然老人最后没说周琳是怎么死的,不过他并不想窥探一个老人的秘密,突然把烟收起来,真诚地说:“您的故事很精彩,也希望周琳能够安息。”   “但愿。”老人凝望着前面黑漆漆地对岸,仿佛有人在那边与他对视一般。   “张春,云海洋在桥上!”方锦拍着张春的肩膀指向桥上的人影说道。张春寻着他指的方向看上去,果真见云海洋正拎着一只不小的口袋匆匆从桥上往桥下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惊起之变   “云海洋!云海洋!”   云海洋听到张春的声音,远远指向桥下的排水通道,张春会意地朝防汛坡过去。   等到云海洋下来,张春见到的却不只他一个人,夏树如铜钟一般稳稳地站在云海洋旁边静静地盯着他。他就像偷玩游戏被父亲发现的小学生,心里暗叫一声糟了,走到夏树面前讪笑地说:“你怎么跟云海洋一起来了?”   “已经很晚了。”夏树淡淡地开口,言下之意是门禁时间早过了,你还在外面瞎混。   张春微微低下头避开夏树关切的目光说:“我没事。”话落夏树就把他从头看到脚,似乎在确认他的话。   “我回到病房就发现小钰不见了,再转头找你们,你们也不见了,过了两个小时还联系不上你,我就去你住的地方,结果就碰到了夏树。”云海洋突然插话打破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然后他又朝张春他们过来河岸边望了望,“你们在那边干什么?”   “有个老人家在给周琳烧纸,今天是周琳的忌日。”张春若有所思,再看过去老人已经离开了。   “这是约到桥底下搓麻将?我们刚好凑一桌!”方锦的目光来回游移,他更关心的是张春的恋爱进展,他觉得夏树对张春好,但好得跟亲爹似的,这恋爱根本没法谈。   “你少瞎扯!”张春瞪了方锦一眼,突然严肃起来对云海洋问,“你是不是发了一条信息给我?你怎么知道小钰在这里?”   “夏树让我发的。”云海洋如实回答,张春余光又瞟向夏树,不过云海洋还是很不确定,“小钰真的又被带回这里面了?他有没有事?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毕竟里面的天然气泄露得很严重。   听着云海洋的话张春觉得对方似乎真的把他和夏树当成了江湖神棍,不由无奈不已。而云海洋从他带来的袋子里拿出两个防毒面具,一个给张春一个,另一个握在手里,然后解释起使用方法。   方锦忍不住又插嘴道:“云警官,你这是准备带我们春去玩真人CS?”   突然一阵刺耳的急刹声在从桥上传来,接着是一人的尖叫声,几人都反应过来肯定又是一场车祸。张春第一反应是上去看看,夏树却拉住了他,然后对云海洋说:“你上去,说不定那个孩子在上面!”   云海洋愣了愣还是点头,显然他已经很信任夏树的能力。   “方锦,你跟他一起去!”夏树继续命令。   方锦别有深意地瞥了张春一眼,然后搭着张春的肩膀挑了下眉,跟云海洋又一起往上爬。   等方锦和云海洋离开,张春怔怔地盯着夏树,不知道他支走云海洋和夏树准备做什么。   “戴上。”夏树把防毒面具套到张春头上接着说,“上次带那个孩子出来时就有东西附在他身上了。”   张春惊讶地瞪起眼,不过隔着面罩夏树看不见,他的声音也变得沉闷,“你为什么早不说!”   “他的三魂七魄已经残缺,若没有那个小鬼附在他身上早就死了。”夏树边给他整理面罩边说,语气就像在闲聊一样。   张春蓦然沉默下来,如果他是夏树他也许也会瞒着云海洋,可是这样活下来的孩子还是原来的周瑾钰吗?   “好了,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小心点。”夏树终于弄好,轻拍了下张春的背。   张春顺着防汛坡爬上去,虽然这种时候很不合适高兴,但他还是觉得心情愉快,因为夏树对他不现是单方面的保护,这让他在种和夏树并肩作战的感觉。   再次站在下水出口,张春清理云海洋准备的东西,挑出用得上的跟夏树一起往里走去。   军用手电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强,整个通道都被照亮,不过越亮越是什么也看不见,除了灰白的墙壁什么也没有。由于防毒面具张春也感觉不到空气的变化,亦步亦趁地跟在夏树后面。在上次女鬼被夏树钉住的地方,他看到掉落在地上的桃木剑,他把剑捡起来,不知女鬼是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越往里越冷,那种张春忍不住抱了下手臂,但阴冷的感觉袭遍全身,他每一根毛孔都竖起来。听到前方传来嗤嗤的声响,他寻声望去发现是燃气管道破裂处。心说这得浪费多少国家资源。   “没事吧?”夏树停住脚对张春问道。   张春一步没停头,直接撞上夏树,下一瞬间夏树握住他的手,他冷不防心脏狠跳了一下,然后反握住夏树的手转摇了摇防毒面罩。接下来的路变成两人十指紧扣,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下,张春却觉得像是跟夏树牵手散步在月光下,连冷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花儿,可以取下来了。”夏树突然停下来。   张春从幻想回到现实,发现通道的一侧有着一排两米多高的通风口,连接外面的世界。他把面罩取下来,空气里除了有点照射不到阳光的霉味外其余都很正常。把面罩放到一旁,他一手握着手电,夏树走在前面他心里纠结要不要再去牵夏树的手,暗想刚才就不该放开。   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窒息感把张春拉回神,这不是缺氧造成的,而是一种胸口被什么压制得呼吸困难。他忙用手电照向通道的深处,即使他手中是射程3000米的狼眼也照不到尽头,光线终究投进一片黑暗之中。他不禁紧张起来,别说一下地下通道不可能这么笔直,更不可能几千米的距离什么设施都看不到,至少进来的这段还见着了天然气管道。   “我们还在人世吗?”张春疑惑地问出了口。   “阴气太重。”夏树转过身对张春说,“花儿,玉带着吗?”   张春一愣,不由摸了摸口袋里夏树给他的那块玉点了点头。夏树接着继续往前走,他不知道这通道会通向哪,但跟着夏树走让他心里很踏实,哪怕前面是地狱他也毫不犹豫。只是没多远夏树就停下来。   笔直的通道里往外支出的一个通风口,就像树杈一样,狭窄的空间一眼就能望尽,手电的光线充斥满眼前的一切。张春怔怔地愣住,他看到的说不上多么的触目惊心,比起他在东岭的地下室看到的要温柔得多。不过是平整的墙壁上钉着三条半指粗的铁链,其中两条的另一端栓着两副人类骸骨。骸骨很小,最多是五六岁的孩子,铁链圈在脖子上。剩下一条空着,铁链有新断裂的痕迹。   这时张春已经不再怀疑网上说的孩子车祸中有孩子失踪的消息,在两具骸骨大概就是失踪的两个孩子,剩下的那条肯定是夏树上次进来弄断的,不然周瑾钰过个几年也会成为这里的一骨白骨。   在最靠近通道的骸骨正对着还有一副大人的骨架,从姿势上来看像是在爬动,最后爬到那个孩子面前,再用它手中的砖头砸向孩子的头。张春走近看了眼,小孩的头骨确实有很明显的破裂痕迹。   里面厚厚的灰尘除了夏树上次进来的脚印再无人迹出现的迹象,张春想大概几十年都没有人走到这里面来过。如果说这真是车祸中失踪的孩子,那么这副大人的骸骨又会是谁?难道还有其他人?   张春突然想起老人说的故事,李容兰最后抱着许缙安的孩子被撞进了河里。难道说是李容兰?   张春想不通怎么回事,感觉空气压抑得要命,没事找话说道:“唉!我觉得这么下去我都能改行开侦探所了,而且专业死人。”夏树一脸不同意地看着他,他扯开嘴角笑起来,“你觉得我的不行吗?”   “不行。”夏树肯定的说,却不想几年后张春真的去了。   张春不满地瞪向夏树,突然一股阴风从他身上掠过,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意让他直哆嗦。   “什么鬼东西?”他一口骂道,拿起手电往通道两端都扫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   “别动!”   夏树的动作没有赶上张春转头的速度,张春的心思全在脑子里打转,完全没料到他所思考的东西正在他背后,一转身便对上一张面目狰狞的脸,近在咫尺,在毫无心理建设的情况吓得不轻。夏树立即一把将他拉回来,而那张脸就像伸着獠牙的野兽准备进食一般,直直朝他扑过他,他心里一慌就用手电往它头上砸去。不过没等他砸中,夏树已经掐住它的脖子。   这时张春一下有了底气,手电强烈的光线投射在那张脸上,接着便听到一阵凄惨的哀嚎。近距离打量,他发现这其实是张漂亮的女人脸,虽然表情过于扭曲却仍不影响她的漂亮,乌黑的头发尤其显眼,与眼神中的凄厉叠在一起有一股病态的美。就张春来说,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厉鬼。   “我恨你,你去死!我恨你,你去死!”   女鬼全力挣扎却丝毫挣不开夏树的手,张春拿着手电从它的脸往下移,结果又被吓一跳,这女鬼竟然没有下半身。   “花儿!”夏树突然开口道,“你去把尸骨收好,带出去!”说着他变戏法似的递给张春一只蛇皮口袋。   张春疑惑了一下,不知夏树要怎么处理这只鬼,但还是听话地接过口袋准备去捡那几具骸骨。他不知道全混在一起它们会不会搞错手脚什么的,到时别半夜来找他算账才好。人一第一次亲手拿人骨,他的手有些发抖,其中有一具说不定是这只漂亮的厉换的。   想到此他不由微微转头朝夏树瞥过去,正好听到一声令他毛骨悚然的叫声,像是同时接受满清十大酷刑一般,他都感觉心脏跟着缩了一下。但也只是一声,便在无声响,突兀得像是幻觉一般。然后他看到的画面却没有消失。   如果他能忘记,那么他绝对不愿再想起。女鬼被夏树一只手拎在半空中,它的身体就像柔软的丝绸一般,慢慢缠绕上夏树的手臂,它的脸如同变形镜里的镜像扭曲成诡异的模样,然后从表皮下不断溢出黑色的雾气。若不是狼眼的光线足够强,他一定不会注意到那些黑色的雾气生出无数细小的触手攀附上夏树的手臂,直至全身,然后慢慢渗透进夏树的皮肤。   其实这一切只在他眼中停留了一秒,可他却觉得漫长得像在不断重复。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捡地上的白骨,如同捡上课时掉在地上的作业本一样,慌忙又熟练。   “捡完了。”张春背对着夏树蹲在地上没有回头,直到夏树把他拉起来,他也不敢问夏树那个女鬼怎么了,他害怕夏树会直接告诉他他所看到的。不过夏树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花儿,你去外面等我!”夏树眉眼都紧紧拧在一起,眼神越沉越冷。张春不由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可怕,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   “走!”夏树提高声音把张春推出去。   张春被推得一个踉跄,手电莫名地摔到地上熄灭,瞬间四周变成一片黑暗。他慌忙弯下腰捡手电,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一点一点爬满他的皮肤,就像水位不断上升,最后将他淹没,最后一动也动不了。   夏树!   张春没有喊出声,他一张嘴就像呛水一样难受,他伸出手什么也抓不到,黑暗中感觉到夏树离开的脚步他心里一阵失落。但那种失落立即被窒息所代替,他甚至怀疑这条通道其实是通向深海,强大的压力压迫他的胸腔,心肺仿佛快要破裂一般,他掐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喘气。   他硬撑着好不容易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动一下就感觉双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他想起进来时带了一把匕首,也不管有用无用,直接往缠在脚上不是什么的东西刺去。这一刺让他感觉到实体,像蛇一样的东西缠住他拿匕首的手,滑腻的粘液沾满他的手腕,这感觉让他有些熟悉。   一只手动不了,他立即把匕首换到另一只手,直接挥向手上的东西,结果他被用力一拖,整个人扑到地上,导致一这刀砍在他自己的手臂上。   他疼得龇牙,心里骂了无数遍他娘。这时缠住他手腕的东西却一瞬间像是触雷般地缩回去。他正觉得古怪,背后有道光亮缓缓靠近。   随着光线越来越近,张春感觉窒息感逐渐减淡。最后光源出现在他眼中,却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人。   宋卓扬眼带笑意,手中举着一只蜡烛站在张春面前,看到张春狼狈的样子,笑意不减地说:“看,我来得多巧?”   张春没想跟他口水战,慌忙往通道深处看过去。   不远处夏树一只手掐往张守宁的脖子,张守宁的背抵在墙上,脚已经离地。夏树浑身散发着一股黑气,杀气腾腾地说:“张家怎么样与我无关,你们谁敢再碰他一下都别想有好下场。”   张春站起来咽了咽带着腥味的口水,瞪地张守宁艰难地开口叫了一声。   “二叔!”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来世   张守宁已经被夏树掐得脸色发白,往上翻白眼。张春往前挪了一步又顿住,转眼看着夏树叫道:“夏树。”   夏树看了眼张春最张松开手,张守宁弯下身狠狠地喘气,而在他后面一排他见过的头上全是脸的黑影,如果他的护卫一样。张春顿时明白刚才攻击他的是什么,然而这又跟他二叔有什么关系?脑中又浮现出那时在遇到的不一样的‘张守宁’。   “有我在谁也别想带走张春,你有本事就让我再死一次。”夏树冷冷地瞪向张守宁,杀气不减。   “张尧年,你又何必,只要你松口,得到解脱的人是你。”宋卓扬忽然插道,而这句话让张春更加摸不着头脑。   夏树眄眼冷笑,“为了自己牺牲别人正是张家人擅长,但是现在我不姓张。”   “张尧年,你这是大逆不道!”张守宁直起身,严厉地呵斥道。   “当初把我的名字写进去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想到我有大逆不道的一天!”夏树盯着张守宁笑得更甚,却让人感到冰冷的寒气,这是张春第一次见到夏树明显的情绪波动。   夏树走到张春面前,拉起他的手,血还在往外浸。夏树直接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给他包扎,然后说:“花儿,我们走。”   张春愣了愣,最终还是甩开夏树的手,对着其余三人说:“我不管你们在说什么,但如果是要我这条命的话,至少得问问我给不给!我不是谁的附属品,谁也不能替我作决定!”   “说得好!”宋卓扬赞扬地笑起来,就差给他鼓掌了,“我说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那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我二叔?”张春盯着张守宁向宋卓扬问道。   “是。”宋卓扬肯定地说,接着顿了两秒又说道:“但也不是!”   张春不解,疑惑地看着宋卓扬,但对方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他只得接着问:“那他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来做什么?”   “你若死了棋局就是死局,我当然是来救你的。”宋卓扬说得诚肯无比。   张春心想鬼才信你,张守宁却说:“早是死局,为何这么执着妄想逆天改命?”   宋卓扬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这话从张家人口中说出来真是讽刺。”他说着转向张春,“张春,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牵扯进来吗?正是你身后姓张的给你改的命,说到底最先想你死的正是张尧年。”   “住嘴。”   夏树的声音阴沉得接近暴戾,他提起张春装满白骨的蛇皮袋,望着张春说:“花儿,我们走。”   张春仿佛被夏树的眼神淹没,他觉得如果现在没有跟夏树走,夏树就会永远地离开他,微弱的烛光下他似乎看到了夏树眼中有光闪动。最终他还是点下了头,跟夏树一起往通道外面走。   一路走出来都安静得可怕,终于到了通道口,张春取下防毒面罩,夏树突然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花儿,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过去的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张春的心狠狠发疼,面罩从他手中掉落,他回抱住夏树,回应道:“我相信你,过去,现在,以后。”   “花儿,谢谢你。”夏树放开张春,看着他认真地说。   不要谢我,爱上我吧!   张春心里叫嚣着,捧着夏树的头吻上去,此时此刻他只想把他的心意通过行动传达给夏树。这回夏树没有拒绝他,一动不动任张春亲着他的唇。   回到河岸上,两人用云海洋带来的工兵铲在桥下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再把带出来的骸骨都丢进去,撒满汽油再扔下打火机,火焰一下就窜起来。从齐全的装备看来肯定是夏树让云海洋这么准备的。   “烧掉尸骨是为了避免怨气再次聚起来。”夏树主动向张春解释,火光在两人脸上映出一层暖光,张春不自觉挪到他旁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不想放松开。   夏树对他笑了笑,继续说:“那条通道地接阴阳,藏阴聚气,最容易出厉鬼。”   “你早就知道?”张春瞪了瞪眼。   “上次进去才知道的。”   “那云海洋的侄子现在在哪儿?”   “可能已经魂飞魄散了。”   “怎么?”张春惊异地深了一口气。   “你知道他活着是靠附在身上的小鬼。”夏树解释地说。   张春明白过来其中的道理,周瑾钰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周瑾钰,能够活着是那个小鬼附身,如果小鬼魂飞魄散,周瑾钰肯定活不成。他不再说话,夏树转过头习惯性地摸了摸他角眼的伤痕。   “花儿。”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不会问的,我会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   张春很清楚夏树早已不是人类,他们不可能有白头偕老的一天,所谓的真相对他而言远比不上夏树留在他身边,多一天是一天。   张春正陷在不可自拔的深情当中,手机不懂事地响起来,他心里骂着此刻打扰他的人,接电话的语气也变差。   “你最好有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张春对手机另一头的方锦吼。   “啧!啧!火气这么大?夏树没满足你吗?还是我打扰你的好事?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腻不腻啊!”方锦毫不避讳地讽刺回来。   张春忍着方锦没有下限的调侃,语气缓下来,“说重点。”   “怎么?真被我说中了?靠,你们还真能在那种黑灯瞎火的地方谈情说爱,真太有情趣了!”方锦完全没说到重点。   “重点!”张春加重语气打断了方锦的话。   “唉!你也别不好意思,回家再跟哥哥说进行到哪步了,这个男人和男人可不比女人……”方锦越说越来劲。   “方锦,信不信老子抽死你。”张春咬牙彻齿,他手机的听筒跟扬声差不多,夏树在旁边听得一字不差。这方面他与其说脸皮薄不如说没有经验,悻悻看了一眼夏树,耳根开始发烫。   “云海洋和他小侄子刚才掉进河里了,现在正往医院去,你要不要来看看?”方锦终于正经起来。   “怎么会掉河里的?”   “我哪知道啊,当时发生车祸都乱成一团,那小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看到警察叔叔一见就发疯似的跑,跑不过就往河里跳,结果两人就一起跳下去了。”   “没大碍吧?”   “警察叔叔没事,只是小侄子昏迷不醒!”   张春沉默了,他知道周瑾钰醒不过来的原因肯定是现代医学治不好的。   “你来是不来?”   “再说吧,我去也起不了作用。”   方锦鄙视地冷哼一声,张春不等他开口就先挂了电话。等到坑里的骸骨烧干净,夏树将坑填平,然后捡了块大点的鹅卵石立在坑的正南方才算完事。   他回回到桥上,车祸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只是最近连连发生车祸桥上来往的车辆越来越少。张春想希望这次之后能够彻底结束。   夏树停在桥头盯着桥上几近透明的人影,正是被夏树钉在桥下通道里的女鬼,她看到张春和夏树吓得一哆嗦,但却没有跑。张春这个外行也看得出来她已经离魂飞魄散不远,他犹豫一下,递给夏树一个眼神,让他等着,接着朝女鬼走去。   女鬼面对张春倒不显得十分害怕,张春站在人行道上,女鬼飘在一旁,他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李容兰已经不在,我也该上路了。”她表情平和,带着一种释然,怨气完全从她身上消失。   听到李容兰三个字,张春目光盯向女鬼问:“那个只有半身的鬼是李容兰?”   “是他告诉你的吧?他是个好孩子,每年都来给我们烧纸。”女鬼温和地笑了笑,张春听明白她说的他是指桥下烧纸的老人。   “他是李容兰的儿子?”张春问道。   她点了下头,自顾地说起来,也许这是她最后对人说起的机会。   “那一年许缙安和李容兰私奔,我也去了。”   她一开口张春已经确定她就是周琳。   “我没想过要伤害李容兰,她为了拉我回来掉下河的,当时真的只是意外,但是许缙安不相信我,他打了我一耳光,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正好一辆货车开过来,我没有站稳跌到路上。我记得刹车声很响亮,我被撞得浑身都疼。许缙安跑过去抱起我。   那时的车不像现在开得这么快,我只是被撞伤,可是许缙安突然拿出一把刀子刺进我腹部。然后开车的人下来,他很害怕,不知所措。许缙安告诉他说他撞死了人,如果他不想被枪毙就别把这件事说出去。那人真的点头,什么也没问地就把车开走了。   我恨许缙安,但是我撑着是后一口气却问的是你有没有爱过我?他回答说如果有来生他一定会娶我。我知道他在骗我,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这里。”   张春只觉得周琳这一生太不值,为了一个杀害她的人当了几十年的孤魂野鬼。   “后来许缙安把我的尸体扔到桥下,假装他根本没有来过这里,骗过了所有人。几年后他娶了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儿子。有一天李容兰突然又出现在这桥上,等许缙安一家开车路过时她把车拦下来,抢走了许缙安的儿子,最后却被许缙安一起撞进了河里,许缙安的车也掉下了河。”   张春盯着她,她顿了口气说:“对,许缙安的车掉下河是我做的,他的命没有李容兰命大。李容兰又没死,还把许缙安的孩子一起救起来,囚在桥下的下水道里。我凶那孩子实在无辜可怜,于是装成许缙安和他妻子的样子每天去吓她,让她放了那孩子。但事与愿违,李容兰最后精神崩溃杀了那孩子自己也死在里面。   经过十五年,她化成厉鬼又害死了一对夫妻,将他们的孩子囚禁在里面。后来里面的戾气越来越重,我也不敢再靠近,只好守在外面不让她离开这座桥。直到上回被你们用桃木剑刺中,李容兰也不再顾忌我,又去把你们救走的孩子抓回来。”   周琳说完,张春想起刚才的车祸问道:“刚刚的车祸是怎么回事?”   “这回真的是意外,那个不知怎么男孩逃出来的,在桥上差点又被车撞到。”她说着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听到这里张春已经不想再深究剩下的迷团,无论真相如何都已是亡者的故事。只是最后他都没有搞清楚他梦里唱戏的女人和看到的白影是谁。   突然他又想起一件事,问道:“上回他给你看照片,问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目光往夏树那边瞥了一眼。   周琳立即摇头,像是受到惊吓,他转过头去果然见夏树冷冷地瞪过来,于是他决定不再为难周琳,说道:“与其期待不能预计的来世,不如放下执念,也许你的来世会是个圆满的今生。你也上路吧!”说完他已经转身朝夏树走去。   “谢谢你!”周琳突然在他背后说,“你的笑起来跟他很像,如果他的来世是像你这样的人,那么我原谅他了!”   张春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周琳已经消失在后背后。夏树远远地看着他,最后他停在他面前,两人相视一笑。   “花儿,我没有来世。”   “我知道。”   所以,我只求你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下定决心   夜半三更,张春哼着小调洗完澡,方锦没有回来,屋里只有他和夏树,他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他把夏树的睡衣递到夏树手里说:“今晚我们一起睡。”夏树没有任何回复,只是拿起睡衣往卫生间走去,他就对着夏树的背影暗自窃想。   结果突然听到开门声,方锦推门进来,他眉头高高挑起,脸悄悄地黑下来,心里大骂老子恨死你!   “你瞪我干毛线?我又打扰你好事了?”方锦见张春表情不善,先发制人,不过他走到客厅听到哗哗的水声,瞬间笑得阴气森森,“我好像真的打扰你了。”   张春被他这笑渗得心里发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云海洋和他侄子怎么样了?”   方锦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才答:“他家人来了,我就回来了,云海洋没什么事。”说着他又鄙视地瞟向张春,“我说你怎么这么见色忘友!”   “我一不是医生,二不是道士,生死由命,半点不由人。”张春不急不缓地解释,这事说起来他能帮的已经帮了,再想帮真是力不从心,不过方锦这么关心云海洋倒让他很不解,于是问道:“方锦,我说你怎么这么关心云海洋?这干你什么事啊?老毛病犯了?”   方锦不满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无情无义吗?我还不是看警察哥哥对你挺有意思,要是夏叔他不接受你,好歹有个能让你转移注意的对象,我还不都为你好!”他这话完全是真心的,如果张春母亲还在,大概都没方锦想得这么周全。   不过,方锦的话说到一半,夏树就默不出声的站在卫生间门口,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张春回过头正看到夏树半倚在门边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衣着整齐,除了胸前留着三颗没扣的扣子,露出一小块皮肤,擦头发的动作让他微皱着眉,显得很放松,甚至有些懒散,眼神若有似无的扫过他。不过两秒,他就看得血气上涌,忙转回头来瞪着方锦骂,“你少胡说八道,小心云海洋告你诽谤,不用报警,直接就能抓你!”   “我什么都没说!”方锦看到夏树立即实相地闭嘴,悻然地溜回房间。   客厅只剩下张春和夏树,他走到夏树面前解释地说:“方锦他胡说,云海洋他,我只是觉得他人不错,又是警察,交个朋友能多个照应。”   “嗯。”夏树意义不明的嗯了一声,把毛由盖到张春头上,他洗完澡根本没擦过,连衣服都被滴湿了一片,“下回洗头记得擦。”   “下回你帮我擦。”张春暧昧地抓住夏树落在他头顶的头,一秒、两秒、三秒,他一把将毛巾拽下来,拉着夏树回房间,把门关得一声砰响。   张春把夏树推到床上,他骑坐在夏树腰上,解开夏树的上衣扣子说:“夏树,我们做吧!”   夏树按住他的手,“花儿,已经快天亮了。”   “这跟天亮有什么关系!”他说着又把手抽出来,结果夏树突然将他拉到床上,被子一掀把他裹进去,“先睡觉。”   “都这样了!你让我怎么睡?”张春想翻起来,但下一秒夏树也钻进被子从后面抱住他,他感觉夏树的唇轻轻落在他脖子后。   “花儿,睡觉。”   夏树冰凉的皮肤在夏天贴在背后很舒服,张春的眼睛眯起来,很快就睡着了,折腾了一整完,他确实早就累得想睡觉。他睡着后,感觉有一只手缓缓伸进他的睡衣里,从腰一直移到胸前,最后睡衣被撩起来,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胸膛。他微微挣开眼,抱住趴在他身上的人。   第二天张春睡来时,已经是中午,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只觉得浑身酸痛,猛地想起他做的梦。他慌忙坐起来,衣服完好,身上也没有半点痕迹,原来真的只是做梦。他又无力地倒在床上,唉声又叹气。夏树对他的态度有很明显的改变,可是这种改变却令他不安,他并不敢说绝对了解夏树,实际上他完全不知道夏树在想什么。不过夏树对他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过,不愿回应他的感情是因为不愿做出无法实现的承诺。   发生过这么多事,他不会再天真地以为还能像跟以前一样,宋卓扬、张家、夏树,他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显然他已经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他脑中突然响起夏树说过的一句话‘无论你以后知道了什么,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不会改变立场’。   夏树的立场?他突然想明白夏树的立场是什么,从一开始夏树就已经说了要还他幸福终老、儿孙满堂,显然这其中并不夏树在内。   张春一下翻起来,迅速换完衣服,拿起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往外冲。   他打的号码是袁三给的宋卓扬的资料里抄下来的,包括宋卓扬办公室、家里、手机号都有。他拨的是手机,嘟嘟响了两声就有人接起来。   “你真会挑时候,我刚下手术你就打来了。”   张春还没出声宋卓扬就已经猜到他是谁,不然他可不会相信宋卓扬一早就存着他的手机号码。   “比我预料的时间要晚,我以为你会更早点来找我。”宋卓扬语气轻挑地继续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张春问出他的疑惑。   “直觉,你难道不是张春吗?”   张春不想跟他在口舌上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你说过无论我想知道什么你都会告诉我?这话算数吗?”   “当然,你想知道什么?”宋卓扬的证据越加轻松起来。   “关于张尧年的你知道些什么?”张春也不捌弯,直言不讳。   “张尧年算起来应该是张守宁爷爷那辈的,你的话该叫太爷爷,你老家的叫法好像是太爹爹了。”   张春心里一愣,目光缓缓下沉,宋卓扬不动声色地观察他接着说道:“张尧年和你一样出生时八字点金,命带五福,可惜错生在张家,他的命太好,好得被当作有利可用的工具。”说到这里宋卓扬故意停顿下来,盯着张春过了半晌才继续,“他从出生起被关在聚阴化阳的地下室里,直到成年从没晒过太阳,仅仅只活了29岁,死后没入族谱,没有葬礼,甚至连牌位和祭拜的人也没有。”   张春愣愣地站在原地,双拳紧握,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棒,半低着头目光涣散。宋卓扬静默等他发言,半晌后他终于木然地问:“怎么死的?”   宋卓扬有意无意地轻笑一声,站起来在张春面前来回踱着步说:“换命,他本该一生安康富贵贵到老的,一身福报换给了别人,他却要替人抵命。就像你一样,若不是命被人改过,现在说不定儿子都好几岁了。”   宋卓扬简洁单调的几句话就说完了夏树在世的一生,却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扎进张春的心脏,痛感遍布他的全身,现在他已经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地方疼了。他才不管他是不是该儿子都好几岁,他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他只听到夏树从出生到成年都在晒不到太阳的地下室里。什么样的人才能狠心这么对待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夏树的一生究竟经历过什么?   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宋卓扬问:“宋医生,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久远的事?”   “他自己说的。”宋卓扬漫不经心似的一笑。   “他?夏树?”张春此时无法仔细思考宋卓扬说的话,他只希望得到最直白的答案。   然而宋卓扬不置可否,却问道:“还有其它问题吗?”   “我能为他做什么?”张春愣愣地盯着宋卓扬,像是在问对方,又像在问自己。   “你该问你愿意为他做什么。”宋卓扬模棱两可地回答。   张春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他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拔腿就往外跑,马不停蹄地赶回去。打开门就看到夏树坐在客厅里,抬头望着他问:“你去哪儿了?”   “嗯。”张春边应夏树边换鞋,然后走到沙发旁与他四目相对,相顾无言,过了半晌他转向房间,背对夏树说:“我累了。”   张春回到房间倒在床上,他不可能睡得着,脑子里全是宋卓扬的话,然后变成立体的画面,黑暗的地下室里他清楚地看到夏树寂寞痛苦的双眼。他把头埋在枕头下,心底暗暗发誓,夏树失去的,就是追到地狱也要替他讨回来,他也绝不会让夏树为了他再死一次。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无怨无悔。   不知过去多久,张春朦胧中听到一串急促的拍门声由远而近,他睁开眼外面已经天黑。他压着起床的怒气去开门。他站在门厅朝猫眼往外看了一眼,看到门外的云海洋抱着周瑾钰满脸急切,像是透过猫眼望着他一般。他想过云海洋可能还会来找他,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吵醒你,真不好意思!”   张春开门后,云海洋先开口道歉,让他想黑脸都不好意思。   “先进来再说。”张春侧身将人放进来。云海洋表情凝重,抱着周瑾钰站在客厅没有要把孩子放下的意思。   “医生说小钰快撑不下去了,张春求你救救他!我能感觉到小钰就在我身边,不停向我传达让我救他,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可是我不知道别的人了。”云海洋在张春面前站定,恳求地说。   听完云海洋的话,张春下意识注意起四周,并没有发现周瑾钰的魂魄,也没看到医院里见过的小鬼,心里想如何将夏树的话转述给他才能让他更容易接受。   “在这事之前我根本不信这些,但现在除此外我实在想不出理由,医生说小钰生理机能都没问题,但是大脑在逐渐死亡,根本找不出病因。”云海洋声音低沉得发哑,他抱在怀里的孩子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你是希望你侄子活过来还是想他醒过来?”夏树远远站在阳台突然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鬼压床、不对,是鬼压人!夏树有特殊H技巧!!~~~~~脖子以下不能描写!!!!   别问他们倒底做没做,做倒什么地步,反正做没做对张春来说都是一场梦!   如果一定要问,那么——没做!!因为夏树练的童子功哈哈哈哈哈……~~~~~~~~~   ☆、再见黑鬼   “这有区别吗?”醒过来不就是活过来了吗?云海洋不解地看着夏树,见对方缓缓走进来,他接着说,“不管怎么样,只要小钰好好的,这是我姐最后托付给我的事。”他一手揉了揉周瑾钰的头发,眼神复杂得说不出是茫然还是笃定。   “你有办法?”张春怀疑地盯着夏树问。   “没有。”夏树f坦诚地回答,“黑鬼可以。”   张春的目光从夏树身上转向云海洋,他不明白夏树这是不是愿意帮云海洋的意思,黑鬼是不会白白帮忙的,况且相隔一千多公里,也许周瑾钰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可是夏树却对他点了下头说:“花儿,你带他去吧。”   “我不记得路。”张春茫然地回答,究竟要怎么去?他记得夏树带他去的那次,两人在街上绕了两个多小时,就从一条巷子穿到了处于一千公里外的院子。   “想去就能走到。”夏树非常确定地说,但是这方法实在太抽象。他想再问清楚,夏树已经转身面向沉寂的夜色,专注得他不忍打扰,宋卓扬对他说的关于张尧年的事还在他脑中盘旋。他暗自捏紧拳头,盯着夏树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对云海洋说:“云海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虽然张春也不是很明白,但周瑾钰的魂魄残缺不全,让他活下去的办法只有让附在他身上的鬼雀占鸠巢,那活着的究竟还是不是周瑾钰很难说得清。   云海洋稍微顿了一下重重地点头,“我别无选择。”   张春能够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尤其是同时失去,他也明白云海洋不愿放手的理由。所以他没有再说,脑中反复念着‘想去就能走到’带云海洋出门。   走到街上张春才知已经半夜三更,到处一片寂静。他开着云海洋的车,脑中回忆着夏树上次去的地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走的那一条路,烦乱地在城市里兜圈。最后转了快半小时,他牙一咬把车停在一条人较少的支路,干脆下车步行,云海洋怀疑地跟着他,两人走进一条看起来又老又窄的巷子,黑灯瞎火的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脚下不小心踢到地上的垃圾叮咚作响。   “你确定是这里?”云海洋终于问出口,不自觉地搂紧了怀里的周瑾钰,虽然张春已经跟他解释过了,但他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张春没法回答他,心里还默念着那句想去就能走到,小心地往里探。然后,他一头撞在墙壁上,前面路没了。   “那是什么?”云海洋突然喊道。张春回头发现身后凭空窜起微弱的光亮,一直延伸到他们进来的巷口。那光不像灯光也不像火光,而是一股幽绿的冷光。云海洋在前面回头跟张春对视一眼,然后谨慎地往巷口走去。   不过十余米的距离,两人都感觉走了很久,终于站在巷口,果不其然已经不再是他们进来是的支路。张春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与他上回所见全然不同,却是同样的怪异感。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石板路,看起来像是经历过无数风霜,满是斑驳的痕迹,路的两边长满像是杂草一样的植物,结出半个小指头大小的果实,如同萤火虫一样发出萤光,一闪一灭沿石板路蜿蜒向前延伸,仿佛指引方向的路灯。路的两旁是低矮的上世纪的瓦房,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真实面目,连向远处一片漆黑,看不到本该属于城市的灯火。   张春脑中突然冒出‘黄泉路’三个字,石板路的看不到的终点也许就是地狱。他打了个寒颤,却发现走在旁边的云海洋淡定自若,如同走的是市区马路一般,脸上除了一直未消的担忧外看不出其它情绪。   最终这条路通往的不是地狱,两人并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扇漆黑的大门,正是黑鬼的住处。门口依然挂着两个红灯笼。这时张春想起上回夏树并没有敲门,而是在门前点了一支蜡烛,可他根本没准备,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   “怎么了?”云海洋看出他的为难问道。   “有没有带蜡烛之类的东西?”张春无奈地回答,虽然知道这年头谁也不可能出门放两根蜡烛在包里。   云海洋迟疑了一下,腾出一只手,从裤袋里摸出一盒火柴说:“火柴可以吗?”   张春喜出望外,火柴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他接过来,并不确定能否行得通,将四根火柴捏在一起,嗤地一点擦燃起来,然后探插在门前的地缝里,然后祈祷地望着大门。眼看火柴快要熄灭,他以为要无功而返里,大门吱的一声打开。   黑鬼站在门里,冷冷看着门外的两人,脸上的疤依然很骇人。张春立即上前欠身恭敬地说:“纪爷爷,无忧不在吗?”他以为来开门的会是纪无忧,黑鬼亲自来开门有可能连门也不让他们进。   “不在家。”黑鬼随口回道,目光绕过张春看向云海洋,最后定格在周瑾玉身上,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进来。”   张春和云海洋互看一眼,忙走进去,深怕黑鬼下一秒就后悔似的。这回张春没空去注意院子,直接跟黑鬼进了上两回的房间。   黑鬼依旧靠着八仙桌坐下,旁若无人地抽起汉烟。张春看了眼云海洋,见他眉头紧皱,额上浸出一丝冷汗,像是想开口说话,又强忍下来,然后对上他的视线,满眼询问的意思。张春看出云海洋很难受,也没征得黑鬼同意就搬了把椅子给他坐下,然后走到黑鬼对面,咽了咽口水开口道:“纪爷爷,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有的东西求不得。”黑鬼幽幽地吐出一句,眼睛却没离开过他手中的烟斗。   “您知道我求的是什么?”张春奇怪地压低嗓声。   “按规矩来,你带了东西没?”黑鬼终于抬起来头。   张春愣了片刻,故意问道:“您既说求不得,为何又问东西带了没?”   黑鬼淡然地盯着张春,看不出心里想的想法,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身上是不是有两块玉璧?”   黑鬼的话一出口张春顿时警觉起来,指尖无意识地从胸前掠过。夏树把玉给他时他就猜到这并不是两块普通的玉璧,只是不想连黑鬼都惦记着。他想了想问道:“您知道它们的来历?”   “不知,我只晓得是一把钥匙。”黑鬼不经意地轻笑,与他苍老的脸搭配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接着他吸了一口烟继续道,“同样也是张家小子的命。”   黑鬼说得不轻不重,就像拉家长一般,却让张春的心揪起来。张家小子指的明显是夏树,瞬间他感觉身上的两块玉璧变得沉重起来,夏树的命压在他胸口的感觉刺得他生疼。他强压着心里惶恐问:“张家的事您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不一定知道,不该知道的倒知道不少!”黑鬼敲了敲烟斗,“张家的事牵扯太多,一时半会儿谁也破解不了,你们何必都一念执着?你把那两块玉交给我,我告诉怎么化解你跟张家的渊源。”   “不行。”张春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既然关系着夏树的命他是绝不可能交给别人的。   “先别急着拒绝,我也不要他的命,如果他再继续执念下去也撑不了多久。”黑鬼淡然地说。   “什么意思?”张春声音跟着情绪一起沉下来,无疑黑鬼这句话对张春来说是致命的。   “你既然不同意,我多说无益。”黑鬼低头吸了一口烟不再开口,像是在等张春作选择,而张春的思绪还停留在‘他撑不了多久’上,撑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快要魂飞魄散?   “老爷子,你能不能先救我侄子,该付什么我肯定不推辞,要我做什么都成!”云海洋终于按捺不住,打破悄无声息的沉默。   黑鬼抬眼望向云海洋,仍旧一脸淡然地问:“若是我要的是你的命?”他并继续说下去,只是不经意般看着云海洋。   云海洋抱着周瑾钰站在八仙桌前,脊背挺得笔直,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然后点了下头。张春叫了他一声想要阻止却被他一手按下,云海洋大义凛然的表情仿佛视死如归的决意。   “别紧张,我不是说现在,只要你同意死后你的命归我所有。”黑鬼继续吧着汉烟,不轻不重地说。   这话张春和云海洋都没听懂,死后还有命在吗?言下之意可能说的是魂魄,那又为何要说成是命?云海洋并没有纠结这些问题,既然是死后的事那就没什么好多想的,随即答应,“没问题,我同意。”   黑鬼满意地一笑说:“左手伸出来。”   云海洋不作犹豫,把手伸过去,张春本能地想阻止,云海洋却是一脸决绝。黑鬼一手抓住云海洋的手,另一只手拿起烟斗轻轻一折,一刃墨色的刀片露出来,远远看来像是一支笔杆做成烟斗状的毛笔,刀片大约半指长,不见任何反光。   黑鬼话不多说直接在云海洋的手上轻轻一划,所到之处带起一道血痕,然后从身后的柜子里拿过一条不大不小的棉布绕着云海洋的手掌缠了一圈,等到血迹在白布上浸出一条血线又解下来,将布条收好。   云海洋惊异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张春跟着凑过去,只见他手上的血痕完全没有留下痕迹,就像是幻觉一样。但是云海洋清楚的记得刀尖划过皮肉的痛感,那条伤痕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成了他的掌纹,又深又直的横在他的手掌中间,改变了原本的纹理。   “孩子给过我吧。”黑鬼站起来伸手去抱云海洋手中的周瑾钰。   云海洋一时没回过神,等孩子到了黑鬼手中才意识到松手,他盯着黑鬼说道:“您真的能救他吗?他真的活过来?”   “你要救的是他的命还是他的人?”黑鬼负责地询问道。   云海洋被黑鬼的话问得怔住,他迟疑了半晌才答道:“看起来像以前一样就好。”   黑鬼点头抱着孩子进了里间,云海洋仿佛突然安心下来,坐在椅子上望着门外不知在想什么。张春的大脑却始终安静不下来,脑中一直接回旋着关于张尧年的事。两人在沉默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深夜的寂静被一声稚嫩柔弱的童声打破。   “舅舅。”   周瑾钰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扑进了云海洋怀里,脸色苍白,眼中却多了一丝光亮,软软地靠着云海洋的肩膀。张春不自觉地盯着周瑾钰,他相信夏树不会看错,不禁想起那晚在医院看到穿水手服的小男孩鬼魂。也许周瑾钰体内真的已经不再是周瑾钰,张春转头看向黑鬼,黑鬼却对他一笑,那一瞬间张春确定了他的想法,但是看到云海洋心疼地抱着孩子的模样又不忍去破坏。   “多谢老爷子!”云海洋恭敬地向黑鬼道谢,张春却看到他抱着的周瑾钰在看到黑鬼时目光冷下来。   黑鬼面上不动,说了一句:“回去吧!这地方呆多了对你不好。”   云海洋点头算是告辞,然后转身往门口走去,张春跟在后面,突然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黑鬼,有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年轻人,你知道这人世中什么最可怕吗?”黑鬼缓缓说道,张春不解地摇头,黑鬼放下烟斗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执念!化解不了的执念。”说完他叹着气进了里间,张春只得转身出门。   无人相送只能自己开门,张春没想到一开门会看到夏树站在门外,他两步冲出去说:“你怎么在这里?”   “你点的灯熄了。”夏树轻轻一笑,一直盯着张春。   张春低头看了看火柴的残骸,此时旁边多了一根蜡烛,若有所思地问夏树:“你怎么知道?”   夏树没有回答,轻声地说:“回家。”然后转身自顾走在前面。   云海洋掩好门跟出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他们进来时的石板小道,而是一条看起来又老又旧的普通巷子,隔了很远才有一盏昏暗的路灯。   恍然间张春仿佛看到面前有辆黄包车一闪而过,他再仔细打量起两旁的建筑,看起来像是电视剧里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街道。这个发现让他不由惊了一下,感觉像是穿梭过一条时空隧道。   终于走出巷子,回到正常的世界。张春和云海洋告别之后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天空开始发白,空气里夹杂着一股冰凉的水气。 作者有话要说:     ☆、翡翠手镯   自从张春放暑假后,他的日子就变得清闲无比,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床。从黑鬼那儿回来后更是整整睡了两天,夏树也不叫他,任他睡得天昏地暗。结果他起来时饿得快虚脱,狠狠地朝夏树瞪眼,夏树却满脸笑意地说:“花儿,想不想再睡一会儿?”   “不想!”张春有气无力地挪进厨房找吃的。他咬了根黄瓜啃了半截才大脑恢复正常,即使再累他也不该睡两天也起不来,明显困得太不正常。于是连忙冲到客厅里问夏树:“你是不是给我吃药了?”他觉得夏树肯定是想背着他干什么事怕他知道,所以给他吃了安眠药。   “没有。”夏树平静坦然地回答。   张春眨了眨眼,明显地表示不信,突然伸了下懒腰觉得自己好像又觉得困了,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他随口问道:“夏树,传说张家的长子长孙活不过三十,是不是真的?”   “大多数是。”   见夏树难得没以沉默作答,他自觉精神起来,黄瓜嚼得噗嗤作响,干脆地搬了一根板凳坐在夏树面前继续问:“什么叫大多数是?”   “因为曾经有人逃掉过。”夏树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眼神骤然变冷。   张春下意识觉得他不应该再问下去,可是夏树难得有这么坦白地回答他的问题,他想了想终于还是继续问道:“怎么逃掉的?是谁?”   张春明注意到夏树的肩膀明显地颤了一下,然后拳头捏紧,双眼对着他却不是在看他,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松开双手对他说:“换了他亲弟弟的命。”   又说到换命,张春有些不太明白究竟是怎么个换法,也许不是像宋卓扬给孙国胜续命那样。   “你可以理解成替死。”   夏树又看出他的迷惑,向他解释,却并没有说究竟是谁。他动了下唇不敢继续问下去,他怕夏树会告诉他张尧年就是那个被亲哥哥当替死鬼的人。如果真是这样,他又能做什么?一个死了大半个世纪的人他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刻他无比地心疼夏树,也许在夏树活着的时间里一直孤身一人,也许在死后的一百年里仍是孤身一鬼,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在乎他。这感觉就像剧毒一样在他心里漫延,甚至他恨自己晚生了一百年,让夏树独自承受了一切。   “夏树,从今以后我都陪着你,无论生死。”张春认真地盯着夏树,坚定地说。   “花儿,若是可能,你应该离我越远越好。”夏树一手捧起张春仰起的脸,拇指摩擦着他眼角的疤痕,仿佛总有一天能把这疤磨平一样。   “你想得美,重来一百次我还是会向你走过去。”张春一巴掌拍掉夏树的手,他虽然不记得,但张家镇借尸还魂的故事听过很多遍,据说那时他小小年纪就敢去抱死人的大腿,现在想想那时他抱的根本就是夏树。   “花儿。”夏树念出名字就不再出声,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他简直恨不得撬开夏树的嘴,让他把话全倒出来。   这时方锦正好下班回来,瞟了一眼沙发背后的两人,他习以为常地开口说:“你终于睡醒了?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他随口回答,不忘还剩的半截黄瓜。   “去看安若啊!这两天她已经精神了很多,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方锦异常地不满地瞪着张春,字字句句都暗藏重色轻友四个字。   张春这才想起他真的忘了一件事,宋卓扬拿给他的锦盒,他一直没有拿去给安若看,如果真如方锦所说那个锦盒是安若的,或者安若有同样的,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过这事他也不急,又睡了两天,拖到安若出院才抱着锦盒去医院。   正好是周末,张春换好衣服发现夏树不在,视线到处寻找,方锦见了哂笑地说:“夏树刚刚出门了,你说你能不能矜持点?才几分钟看不见摆什么臭脸?”   张春实在不想跟方锦解释夏树是一听他说要去见安若就不见人的,他想到之前夏树说过的话他就觉得夏树其实很在意安若,但在意的是哪方面他想不明白。   “安若出院,去不去?”张春不说废话,跟方锦说起废话来会没完没了。   “去,当然要去!”方锦拧起眉毛审视着张春,“我说你是怎么想的?安若可是好姑娘,你可别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去祸害人家,早点说清楚。”他苦口婆心地语气如同操不完儿女心的老妈子。   “我当然知道。”张春换好鞋匆匆往外走,一路紧紧拧紧眉头,他觉得一开始就不该和安若吃那顿饭,安若也不会因此出车祸。   由于最近下了几场暴雨,天气有所转凉,医院的住院部冷冷清清,张春和方锦到时,安若的病房里已经收拾干净,只等着安旸办好出院手续回来就可以离开。   安若垂头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情绪显得很低落,这一个月以来她清瘦了不少,脸色稍显苍白。   “敢问姑娘如此神伤可是为那庄郎不肯入梦来?”方锦装模作样地对安若拿腔拿调地说话。   安若噗嗤一笑,“庄郎是谁?人家心里想的是段郎!”   “敢问姑娘可是姓王?在下正是受大理段世子之托而来!”方锦一本正经地躬身作揖。   “方锦你别玩了!”安若哈哈大笑起来,由于伤口刚愈合,她习惯性地弯起身子,肩膀一颤,低头憋笑。   方锦颔首说道:“此言差矣,在下句句肺腑,其心可鉴,何来玩笑之意!”   “你再这么说话我一定会少活好几年,到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安若气鼓鼓地皱眉,眼里却全是笑意,终于看起来有些像平时的样子。   张春正想开口损方锦几句,安旸恰时走进来,看到被方锦逗笑的安若微皱了下眉头。倒是安母对着方锦就眉开眼笑,而看到张春便颦眉蹙额。张春觉得安母这大概是看上方锦,想收作女婿的意思,他有心撮合两人,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么做有些卑鄙。   “谢谢你们接安若出院。”安旸对张春说完转身提起行李,“走吧,你还想留下来吃午饭吗?”后面一句他是对安若说的。   “等等。”张春摸到裤兜里的锦盒,却见安旸警惕地看着他,他想了想还是把锦盒放回去,转而抢过安母正要提的行李袋,“我帮您。”   安母非常不客气地一哼说:“不用。”说完又一把抢回去,张春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   “阿姨,有劳工就不要浪费嘛!”方锦立即凑上去,接过安母手里的行李袋提起来,这回安母微微地笑了笑。张春看在眼里,心想这真是绝对的差别待遇。   几人都走在前面,安若慢下脚步凑到张春旁边小声地说:“我妈还在生气,他以为我是为了救你,其实我只是倒霉点,你别放心上。”   “对不起,不管怎样,这多少都和我有关系。”张春低着头,边走边说。   “那你补偿我吧!”安若小心地瞥了眼旁边的张春,同样低着头走路。   张春下意识顿了下脚步,然后继续边走边说:“安若,我们不可能,也不合适。”他说完安若突然怔住,他停下来正想再说点什么,安若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   “你想什么!我是说让你听我讲故事,我觉得最近的事有点奇怪。”安若笑得勉强,张春也不能拆穿,于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什么故事?”张春看着安若,发现她的神色暗下去,不是难过,而是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看起来不像安若该有的神情。   “最近我总是梦到一个女人,而且梦里的事很真实,就像曾经过生过的一样。”安若说话时目光一直瞟着地面。   “你们磨蹭什么?”方锦突然在前面喊了一句,两人这才发现已经走到电梯口,安若又突然变回本来的样子,和张春并排走进电梯,安旸冷冷地瞟过两人。   半小时后到达安若家楼下,张春本想功成身退,可锦盒的事他还一直没机会问,踌躇在楼口不知该上不上。结果安若倒是拉住他对安旸说:“哥,你跟妈带方锦先上楼,我有事要跟张春说。”   安母想也不想地反对,不过被安旸拦住,然后安旸瞥了张春一眼说:“别太久了,等会儿一起回家吃饭。”   “遵命!长官!”安若敬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而方锦偷偷给张春递眼色,意示他趁机说清楚。其实这件事方锦觉得非常对不起安若,他要是早知道张春这小子内里不直,怎么也不可能还给他介绍女朋友,怪只怪这么多年张春一点迹象都没表现出来过,夏树跟张春一向的暧昧,被他错当成了亲人间的亲密。   张春和安若走到小区外的一家小茶馆坐下来,随便点了两杯饮料。然后他拿出锦盒放到坐对面的安若面前说:“这是你的吗?”   安若有些意外地盯着桌上的锦盒,接着拿起来缓缓打开,看到盒子里的玉镯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有人在车祸那天捡到拿给我的。”张春并没有说谎,如果事实不是这样那也是宋卓扬说谎了。   “你看。”安若径直伸出手臂,露出一只晶莹剔透的镯子,她取下来和锦盒里的镯子并在一起,两只镯子的纹理竟然契合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张春惊讶不已,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只有玉镯本是一对,出于某种原因落到了不同的人手里。   “这镯子是我外婆给我的,车祸那天我不小心弄丢了,我怕被我妈骂,就把装镯子锦盒摆到床头骗她。结果有一天晚上,我梦到一个女人,她穿着旗袍,很漂亮,然后她把玉镯戴在我手上,在我醒来后发现玉镯真的戴在我手上。”安若说起来仍一脸不可置信,“就是最近我总是梦到的女人。”   说到镯子张春就联想起锦盒里的照片,可惜被夏树拿走了,不然可以给安若看看,他直觉安若梦到的女人和他梦到过的女人是同一个人,都是照片里的女人。而这都发生在那次车祸之后,也许车祸是一个契机,将他和尘封的秘密串连起来,指引他去弄明白其中的前因后果。   “你相信轮回吗?”安若突兀地冒出一句,她认真地盯着张春,“你说我梦到的会不会就是我的前世?”   张春眉头一皱,反问道:“你究竟梦到了什么?”发生过周琳的事后,他已经不再期待来世,甚至排斥地不愿相信。说白了,到底有没有来世谁也不能确定,反正他是没有见过。   “大概是在民国时期,有一个叫沈宛秀的女人和一个叫齐秉山的富家少爷,他们相遇相知,可是始终没走出相爱的一步。”安若说着视线不断往上瞟,如同在回忆,张春没有打扰她静静地听着。   “沈宛秀是一家叫如意班的戏班的花旦,因为长得好看戏也唱得好,在当地很出名,许多贵胄公子都自许风流,爱招蜂引蝶,虽然常在沈宛秀面前转悠却都被微言婉拒,唯独齐家四公子沈宛秀动了心入了眼。齐秉山的母亲出身不好,并未得进齐家大门,齐秉山虽名为少爷也不得势,加上他生性温和,与世无争,不像其他世家子弟一般纨绔不化,沈宛秀不禁对每回都坐同一个位置的齐秉山倾心。   那时的齐秉山并不和其他少爷公子一样轻挑菲薄,甚至每次看完戏就匆匆离去。后来有一天齐秉山送了一幅字画给沈宛秀,甚至还是班主转交给她的,沈宛秀不禁对齐秉山印象更上一层,芳心暗许。从那之后沈宛秀和齐秉山熟络起来,齐秉山日日呆在戏园里,时间久了就跟沈宛秀学了几句戏,可传到外面却成了齐家四少爷堕落成戏子。齐家老爷气急败坏地捆儿子回家,说要砸了戏园,戏班主人卑言微无可奈何,沈宛秀也只得看着齐秉山被带走。”   安若停下来歇了口气,即使她说得轻言细语,张春还是注意到她的双手越捏越紧。她看着张春接着说道:“就在那时有人出手解救了沈宛秀和戏班,但却提了一个条件,要娶沈宛秀做三房。那个人姓张,叫张儒文。”   “张儒文?”张春轻声复述了一遍,微微挑起眉头。   “你认识?”安若惊奇地问,问完立即反应过来,不说这只是她的梦,就是真有其事那也是快一百年前的事了,张春怎么可以会认识。   但是张春却点了点头。   张家的字牌,‘儒’字辈是他爷爷的爷爷那一辈的,若是跟他同一个祠堂,那这个张儒文就是张春江爷爷的爷爷。张春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张儒文是哪里人?”   安若无奈的摇头说:“大概是南方,梦里没有人告诉我他们在哪个城市。”张春有些失望地低头,她使劲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沈宛秀后来生了一个儿子,但孩子出生后她就再没有活着见过,只知道孩子的名字叫张尧年。”   张春的手狠狠一抖,手边的玻璃杯被他碰到了地上,他怔怔地瞪着安若,不可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加班加成傻叉~~~ 怎么没人来催更呢~~~~   ☆、张家六郎   张春脑中浮现出夏树看到锦盒里照片的神情,突然理解了夏树当时复杂的眼神。他狠狠攥紧双拳,怒瞪着双眼,安若被他吓得愣住,他却完全没意识自己此刻的表情有些可怕。   “张春?”安若小心地叫了一声。   “没事,回去吧。”张春恢复如常,勉强地笑了笑。   安若点了点头,也没打算再继续说下去,张春也已经听不进去,满脑子全是关于夏树的事,过去的,现在的,全交织在一起,如同缠在身上的荆棘,刺痛不已。   离开时张春忘了他带来的锦盒和镯子,还是安若提醒他,他随口说道:“既然和你的镯子是一对你就收下吧,反正捡到的人也说不清是哪来的,可能就是你掉的。”   “这对镯子是沈宛秀出嫁时齐秉山送给她的,一只给了她刚出生的儿子,一只留给自己,我外婆说是她年轻时一个亲戚送给她的。”安若向张春解释道,不过张春已经失去兴趣,镯子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   张春和安若一前一后、一言不发地走出茶楼,正好在小区门口碰到安旸,对方说是下楼买醋的,最后变成三人一起上楼。张春和方锦都留在安若家里吃过午饭才离开,离开时安旸意味深长地对张春说:“希望以后你不会再来找我妹妹。”   莫名其妙地话把张春弄得摸不着头,奇怪地转头盯着安旸,对方补充道:“你的气色不好,阴气缠身,最好趁早找个师傅看一下。”   张春心里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道:“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对于安若他只能说声抱歉。   离开安家,张春没有和方锦一起回去,而去独自去找宋卓扬。虽然宋卓扬也不一定说实话,但有些问题他一定得当面问清楚。可是他匆匆跑到医院,却得知宋卓扬今天休息,他只好拨了宋卓扬的手机。   “你在什么地方?”张春不打算拐弯抹角。   “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气急败坏?”宋卓扬轻飘飘地回答,显得漫不经心。   “我有一个问题,从东岭的事开始,到利用林以亭引我去那间地下灵堂和你给我的锦盒,还有安若做的奇怪的梦,是不是都和你有关?如果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让我去了解张尧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偏要弄这么复杂?”张春说得急促又沉稳,他并不想又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   宋卓扬突然笑了一声说:“我只能提醒你不要被自己迷惑了,张家的事我只是外人,想让你去了解张尧年的人也不是我。”   “这话什么意思?”张春冷冷地追问过去。   “算计你的另有其人的意思。”宋卓扬似笑非笑的语气让张春听来像嘲讽。   “谁?”张春虽然在这么问,但脑中已经勾勒出张守宁的影子,那个与平常性格大变的张守宁。   “反正不会是我。”宋卓扬刻意地扬起声调,如同拙劣的恶作剧。   “我们当面说。”张春单方面决定,不容宋卓扬拒绝。   张春完全没想到宋卓扬报给他的地址他竟然去过,看似意外之极,又恰在情理之中。到现在张春几乎已经忘记孙国胜这个人,自然也忘了断头鬼和他的恩怨,他想起上回在医院看到宋卓扬带着断头鬼的女儿,猜想孙国胜可能已经在牢里了。   再次踏进孙国胜和瑶瑶住的老式楼房,张春完全没有闲心感慨,他径直走到大门前敲了三下门。如了所想,来开门的是宋卓扬,而屋里除了他和瑶瑶再没有其它人。   瑶瑶缩在宋卓扬背后,手里还抓着扑克。张春走进客厅,看到桌上摊开的扑克全是一对一对的,不禁一笑,他完全想象不出宋卓扬竟然会有耐心陪一个小女孩玩抓乌龟。   瑶瑶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显然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张春。“瑶瑶,叫叔叔。”宋卓扬拍了拍她的头说。   瑶瑶摇头,抱着宋卓扬的腰说:“叔叔在这里。”   宋卓扬有些得意地昂起头看着张春,“乖瑶瑶,那叫哥哥。”   “哥哥。”瑶瑶听话地对张春叫了一声,叫得张春脸上一黑,瑶瑶再次躲进宋卓扬的身后。   “你吓到她了,她的心理年龄只有五岁!”宋卓扬义正言辞地批评张春。   张春的脸色黑得更加厉害,倒不是因为那声哥哥,而是宋卓扬此刻的形象与他以往的认知形成强烈的冲突,一时不能调和。当然,他莫名其妙就比宋卓扬矮一辈他也是不能接受的。   两人一小孩坐在狭小的客厅里,张春一直紧紧地拧着眉头,对宋卓扬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瑶瑶不肯离开这里。”宋卓扬的目光淡淡地瞟过旁边的女孩,女孩咧嘴对他一笑,他又把视线转回张春脸上,“这也是我唯一能补偿他的。”   张春不知宋卓扬话里的他指的是孙国胜还是断头鬼,他也不想深究,他来的目的不是弄清宋卓扬和孙国胜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我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现在我只想知道夏树,是张尧年是怎么死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一直铺路让我走到这里的人到底是谁?”张春冷冷地问道,宋卓扬身上他虽然看不出任何非人类的征兆,但他早就觉得宋卓扬不是‘正常人’,甚至可能是像夏树一样是借尸还魂也不一定。   “我记得我早就说过我跟张家没什么直接关系,至于张尧年的事一半是他自己跟我说的,一半是我看到的。”宋卓不着轻重地回答,显得很不以为意。   “他跟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春抓到重点,如果按辈分张尧年已经是他曾爷爷那一辈的,以宋卓扬的年龄算来根本不可能认识,如果是指这里指的是夏树,他宁愿相信宋卓扬其实是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老鬼还魂。   “张尧年卒年二十九岁,死于疾病突发,死时狂躁异常,徒手杀死佣人八名。死后没有葬礼没有墓碑没有牌位,甚至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死了,只道张家六少爷那一晚过后失踪了。本来知道张家有个六少爷的除了宅里的人,外人根本没有听过,自然也不会有人追究。不过——”宋卓扬突然加重语气,直直地盯着张春说,“其实张尧年那时并没有死。”   张春不理解地皱了皱眉,宋卓扬的话他大部分都没有理解。   “你不懂也正常,或者说正常人都不懂张家那恶毒的诅咒,更不懂张家的人。为了家族的延续他们不惜世代都牺牲长子长孙,而张尧年却是个异数。”   张春一动不动,像是听得入神,又像在走神。宋卓扬换了个姿势,抱了抱打瞌睡的瑶瑶继续说:“张尧年排行老六,从小被他的父亲当祭品养大,二十九岁那年代替他大哥成为家族的牺牲品。但是他还活着,或者说早死了,这么说你可能不是很理解,换句话说他成了活着的死人。他和你一样,本来该享尽五福,长命百岁的,可惜和你一样从小被人换了阳寿,改了命格,结果化尽五福阳寿,只为让他独自承受张家几百年的诅咒,以他永生记世的不生不死换张家后世的家门福安。”   张春的身体已经紧紧地崩直,宋卓扬却没打算停下来。   “如果不是你,他现在还躺在漆黑的墓室,甚至几百年后还是如此,不生不死,永不超生。你没有经历不会懂得那种痛苦,就像一尊活着的化石,没有尽头。”宋卓扬说着目光渐渐飘远,像是想起了往事。   张春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觉绝望,仿佛被困在墓室里永不超生的人是他。他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深的恨,他恨不得将害过夏树的人全都千刀万剐。然而,实际他却连让夏树真心笑一笑都做不到。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宋卓扬轻言浅笑,就像面对一个患者家属的提问一般。   “谢谢你。”张春漠然地站起来,转身正要起步又突然停下来,回头对宋卓扬说:“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不是因为你们的任何算计,我只为夏树。”说完他大义凛然地走出大门,此时此刻他只想告诉夏树,他愿意分担他的一切,无论是仇恨还是痛苦,从今之后他都绝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张春急冲冲赶回去,一路眉头都没有松一下,打开门看到夏树,不由自主地跑过去紧紧抱住他,头死死埋在他的脖颈处,轻咬着他的衣领。   “夏树,你想报仇也好、杀人也好,人间地狱,永不超生,我都跟你一起。”张春心平气和地轻声诉说,却是他最深情的表白。   他的呼吸轻拍着夏树的发梢,夏树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花儿,发生了什么?”   他抱夏树脖子的手紧了紧,胸口紧贴着夏树的心脏,感觉不到夏树心脏的跳动。然后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松开夏树,两人面对面,他慎重又坚决地说:“我说我要分担你的过去,分享你的未来,没人为你磕头送终,我来!没人给你开坟立碑,我来!没人陪你黄泉做伴,我来!”   夏树默然怔在原地盯着张春,双手不住地颤抖,他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眼角不经意地滑落一滴眼泪,自己却没有发现。   不过张春却因这一滴泪慌了神,夏树别说是哭,连皱眉的次数都能数清,他不由自主伸手抹掉夏树脸上的泪,然后双手环住夏树的脖子,凑过去不由分说就吻住对方的唇,温热的舌头探进夏树微凉的口腔。夏树并没有反抗,他便肆意起来,舌尖滑过他的唇齿,缠上他的舌头,温柔地吸吮。夏树的手跟着移上张春的腰迹,反客为主地咬住他的舌头,动作显得比他更为生疏又小心翼翼。这确切来说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接吻,虽然并不够娴熟却极尽缠绵,仿佛一同赴死的决绝。   张春微红着脸颊,夏树的手还抱在他腰上,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习惯地用指尖触碰他眼角下的伤痕,极尽温柔地说:“花儿,对不起,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一天是时间,一分一秒都是时间,活着没有时间,还在死后,做人做鬼我都无怨无悔。”张春眼里全是快要溢出的感情,他心疼夏树,舍不得夏树,他愿意为夏树付出他能付出的一切。   可是夏树却不要。   “夏树,你可以拒绝我,可你不能阻止我。即使你离开,我也不可能过上你期望的生活,这里已经挤不下别的人了。”张春说着拉起夏树的手落在他胸口。   “花儿。”夏树静静地望着张春,“我活着的一生只学会了恨,曾经我恨不得杀光所有的人,即使我最恨的人早已不在人世我也没有放弃复仇。可是,当你哭着抓住我衣角的时候我后悔了,我怎么能将我的恨降在一个四岁的孩子身上。”   “现在我长大了,你的爱和恨我都能承受了。”张春微微一笑,眼中倒映的夏树一瞬间成了他的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     ☆、重回老家   张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回老家去给夏树迁坟立碑。迁坟这回事也许对活人来说只是坟头换个位置,可对死人来说是至关存亡的大事,搞不好就会成为孤魂野鬼,甚至魂飞魄散。   在张春回去前一天安若突然跑来,拿着一张地图说是已经找到沈宛秀生前的所在的地方。想起安旸的警告,他并不希望安若对他还有什么误会,可是安若的手在在地图上一指,正好是张家所在的城市。这已经不可能是巧合,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为他指引,势要将他带上一条他自己也不知道结局的路。   第二天张春偷偷避开夏树,大中午在火车站等候进站,结果突然见安若背着硕大的登山包向他跑来,明显是要跟他一起。他根本没跟安若说过要去什么地方,至于安若是怎么知道的,他想了想除了方锦不会有别的人。不过安若说要跟他一起的理由让他很难拒绝。   “沈宛秀生前有心愿未了,不管是我做梦还是真的曾经发生过,我都想替她完成最后的心愿。”安若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心愿?”张春疑惑地问道。   “她想知道她的儿子最后怎么样了?”安若盯着张春,仿佛这一句是沈宛秀亲口说出来的。   “知道了又怎么样?”张春心里冷笑,如果他面前的真的是沈宛秀,他很想质问她当初为什么不带张尧年一起走!   “沈宛秀是被害死的,为了张尧年被害死的。”安若静静地开口,却像是带着满怀的仇恨。张春甚至有些分不清她究竟还是不是安若,或者是被沈宛秀的魂魄附身,可他又从安若身上看不出一丝阴气。   最终,张春还是和安若一起上的火车,安若的票还是随便买了一张最近的站,再到车上补的票。等车开出去后安若才打开手机给她哥打电话,张春隔着一张桌子都能听见安旸在电话那头的怒吼,他觉得安旸肯定已经在脑中把他大卸八块了,安若倒是笑得一脸惬意地挂断电话对他说:“张春,要不我们就不回来了吧!”   张春瞪她一眼,佯装惊恐地回答:“你哥会来追杀我!”安若很不屑地撇嘴,他心里不禁想,如果夏树知道他和安若一起回老家会不会也来追杀他?不过他根本没跟夏树说他这趟要去什么地方,也不想让夏树知道。   火车经过14多个小时终于到站,零晨三点是最不方便的时候,张春也没告诉张守宁或是张春江要回来,所以两人在车站附近随便找了间宾馆住下。   张春原本的打算是找张守宁问清张尧年的坟的位置直接回张家镇的,可是现在有安若一起他也不能把人丢下。两人在路上都睡了一路,这会儿睡意全无,安若干脆下了一个谷歌地球,企图能从上面找到与她的梦相符的地方。不过最近十几年,城市发展变化太大,她连个影儿都没看出来。最后,还是张春把图片挪到上回回来去过的拆迁区,安若突然眼前一亮,指着一大片旧房子中间说:“这儿好像,这里有个柱子!”   张春凑近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一整片都被模糊处理过,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好像是个四合院。“你确定?”既然所有的事都不是巧合,那沈宛秀曾经住在他去过的地方也不奇怪。   “不确定,天亮你带我去看看吧!”安若哀哀乞求,她也不能肯定,仅凭脑中一个模糊的印象,或者更多的是她的直觉。   张春不敢直接答应,即使是大白天,他不知道不能肯定不会遇到那些诡异的黑影,还有成片的金血地虱,就是都没有还有可能会碰到个横死鬼什么的。总之,那就是个危险的地方,他一个人倒没什么,可安若既然跟他来了,他就必须对她的安全负责。   还没等他想不出两全的办法,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突兀又吵闹。他拿起来看一眼发现号码竟然无法显示,半夜三更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仿佛是午夜凶铃似的,他不自觉有些心虚。于是,心一横果断地挂掉,然而过两秒铃声又再次响起来。   张春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接起来。他不开口,对方也不出声,双方都陷进诡异沉默之中。半晌之后,他发觉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眉头一拧,问道:“夏树?”   “花儿。”对方的声音响了一声又停顿下来,隔了许久才有下一句,“在哪儿?”确实是夏树的声音。   “我,我不是跟方锦说了要和同事一起去广东学习吗?他没告诉你?”张春淡定如常,根本听不出任何破绽。   夏树的声音也没有变化,淡然地继续说:“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个星期吧!”张春心里并不确信夏树这意思是相信了他的谎话,他觉得夏树比他自己还了解他,他根本不可能骗过去。接着,他突然轻轻一笑,语气也轻快起来,“你用的公用电话?”这可是个新闻,夏树除了空调几乎没用过别的现代化设备,他敢保证这绝对是夏树第一次打电话。   “是。”夏树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张春心里莫名暖开一片,夏树记得他的手机号码,他简直感动得想下楼跑两圈,不过下一句他就恨不得把电话呼在夏树的脸上。   “花儿,别去,你不用替我做任何事,现在就回来。”夏树的嗓音沉下去,少有的命令语气,可惜在张春面前根本没有威慑力。   “半夜三更,你要我怎么回去?”张春无奈地解释,带着明显的怒意。   “那明早。”夏树适当的退让。   “我不回去,夏树,这回我不会听你的、等我!”张春坚决地拒绝,急切地说完果断地挂断。显而易见夏树早拆穿了他的谎话,他也根本没想夏树会信他,但是这一次他不会听夏树的。   安若见张春挂了电话问道:“谁?夏叔吗?”   张春从恍惚中回过神,对安若点了下头,突然沉重地开口,“如果我说你做过的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夏树就是沈宛秀的儿子,你信吗?”   安若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她若有所思地怔了片刻才问道:“你是说夏树是张尧年的转世?”   显然安若臆测出一个比较容易接受的可能,张春黯然地摇了摇头说:“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年龄差了几十年,难道他长生不老!”安若一脸惊吓,差点没站稳。对正常人来说这确实很难令人接受,怎么看夏树都是个‘活人’。   “这个说来话长。”张春长吁一口气,不知要怎么解释,“没有长生不老那么玄,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其实,我也不是不信,沈宛秀活着是没见过儿子,可是她死后却亲眼看到过。在毫不透光的地下墓室里,只点了一盏羸弱的油灯,里面的阴气尸气极重。孩子就缩在一口漆黑的棺材里,昏黄的光线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瘦得只剩下骨头,面无表情,消散不开阴气尸所早已浸入他的心骨。沈宛秀很想靠近他,可孩子却带着阴冷的敌意瞪着她,始终都没有开口。那一刻沈宛秀对张儒文的恨到了极致,然而最令她不能接受的不只是这些,而是那孩子是被张儒文用肂尸肉养大的。你知道肂尸是什么吗?”安若突然直盯着张春。   张春的心脏狠狠一缩,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吓人。肂——说通俗点就是坟坑,他的手不自觉越捏越紧,最后在手掌中都抠出三条血印才缓缓松开。他无法想象什么人才会这么残忍,更别说还是自己的儿子。   安若见张春似乎明白,于是继续说:“沈宛秀其实并喜欢那个孩子,她甚至觉得这个孩子是她耻辱的印记,可是当她看到这一刻的时候,她更恨自己不该生下这个孩子。因为这孩子从她嫁进张家时就已经被算计,而孩子的父亲并不是张儒文。”   “什么意思?”这回是张春一脸惊讶,如果整个故事在这里发生变化,那他之前所有的推测就全乱了。若张尧年不是张儒文的儿子,那他和张家又是什么关系?跟张家的诅咒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沈宛秀是嫁给张儒文,可是却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和张儒文的弟弟圆的房,孩子也是张儒文的弟弟,张儒馨的。”安若越说嗓音越低沉,连头也跟着更低,她趴在桌上看着张春。张春发现她眼里全是泪。   “你是说张尧年其实是张儒文弟弟的儿子?”张春脱口问道,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如果张尧年确实是张儒文弟弟的儿子,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张家的诅咒异数只有张儒文一个人。宋卓扬说过张尧年是被张儒文当作祭品养大,排行老六,最后顶替他的大哥而死。而夏树说过张儒文是在他之前唯一一个逃掉张家诅咒的人,原因是因为换了亲弟弟的命。   那么,若张尧年是张儒文弟弟的儿子,那他依然是老大,并没有悖于张家长子长孙活不过三十的诅咒。张春所知的是张家长子不过三十的诅咒是在张家大伯去逝后再传起来的,张家大爷爷、曾大爷爷都好好的安康长寿。也就是说诅咒在张尧年那一辈后曾经断掉过,可最后又是怎么回来的就不得而知。   安若朝张春点头,但张春的视线根本没有焦距,两人都沉默下来。许久之后,张春才平复好情绪开口,“安若,如果你是张尧年,你会怎么做?”   “逃呀!逃得越远越好!”安若愤慨地回答。   “为什么?”张春诧异地盯着她,“你不恨害你的人吗?”   “恨!可把时间花在恨上面多不值,已经过了有那么不堪的过去,何必还让未来也被仇恨弄得更加不堪!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找个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不是为别人而活,受别人摆布。”   张春瞪着安若,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安若说的话实在和她的年龄和经历不符,这种放下仇恨的豁达有的人活上七八十年也不可能有。   “那你为什么执意要来?”张春有意缓和压抑的气氛,不说安若,再继续说下去,先背气的可能是他自己。   安若悠然一笑,“如果你早说张尧年就是夏叔我就不来了,我觉得夏叔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也许他也跟我想的一样,与其满怀仇恨的去报仇,不如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张春猛然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裂开一条缝,莫名的情感汹涌的溢出来。或许夏树真的已经不需要他再替他讨回什么,而是需要一个可以支撑他放弃执念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圣诞快乐,来年平安!   ☆、旧巷古宅   翌日清早,安若就来敲张春的房门,两人其实都才只睡了一两个小时。张春眯眼盯着门外的安若,显然还睡意正浓。   “反正来都来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安若满脸笑意,说到底她还是好奇。张春怔怔地点了下头,无奈地换好衣服和安若一起开始探寻沈宛秀的过去之旅。   张春没敢一早就直接过去,两人一直等到中午阳气最重的时候才出门,结果出租车司机根本找不着那个地方,多绕了半个小时才到。他不由想果不其然上次去得那么容易不是正常现象。   两人在空无一人的旧巷子里穿梭,不用多会儿就失去了方向。最后,张春凭直觉在里面七弯八拐,终于绕到宋卓扬带他去的那间大宅子。至于为什么要带安若来这里,无论哪种推理都显得没有根据,所以他只能说是直觉。   再次看到那扇气派的大门,张春心里不免感叹这宅子废弃实在可惜,现今保存这么完好的古宅,随便打扫一下都能坐在门口收门票。   而安若伫在门前不动,目光如同钉在紧闭的木门上。张春走过去发现她静默无声地泪流满面,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装作没看见。   门两旁的守门兽依然栩栩如生,甚至让人觉得它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张春来到门前才发现原来落了锁,上回他没注意到宋卓扬是怎么开的门。他转头和安若对视一眼,然后拉住门上的大铜锁拽了几下,丝毫没有松动的迹向。   “我们翻墙吧。”   安若一本正经地说,张春抬眼看看了看一人多高的围墙,怀疑地瞟了她一眼。安若却直接沿着转围墙往前走,明显是在找什么地方比较好攀爬。几分钟后,她终于找到一个墙体开始风化的地方,然后踩着青砖的凹陷竟然几步就爬到了围墙上,张春看得目瞪口呆。   “我以前说攀过岩。”安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张春试了试攀难度,这绝对不是练过攀岩就爬得上去的,作为一个男人他花了比安若多一半的时间才勉强爬上去,他冷不防地想他一直都太小看安若了。   接着,两人一起跳进宅子里,他们落在一间房屋的背后,地上长满杂草,边上还摆着一些晾晒用具,经过长年的风化免强能认出形状,透过窗户还能看到灶台。   “看样子是厨房。”张春随口说了一句,小心地向前探步,他很担心草丛中会有蛇。不过一路顺利,他和安若穿过厨房连接前院的走廊,来到宅子的天井。   天井的正中间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石柱,显然突兀又诡异。即使张春是外行也看得出这根石柱立在宅子的天井处,就如插在胸口的刀子,是大凶的布局。如此一想他便不由自主地靠近,细细地从上到下打量起来。   这石柱一人环抱,却不是立在地面上,而是从地底延伸出来的,完全验证了刀子插胸口的猜想。虽然石柱已经布满青苔污迹,已经看不清刻在上面的异兽模样,但肯定立在这里的时间不会短,不过跟这宅子一比就显得年轻起来。张春觉得这石柱大概是后来有人竖在这里的,可能是为了镇住某邪物。说到邪物他立即又想起那些不明特种的诡异黑影。   安若突然不声不响地走到一间房门前,然后轻轻一推,门咯吱一声开了。屋内灰尘满地,蜘蛛网成群结对。张春捂着鼻子跟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如果没有灰尘就和还有人生活在这里一样,所有用品都安放在原位,看起来像是一间起居室。安若踮着脚继续往里走,张春立即快步跟上去,这种废弃的大宅里有两只鬼什么的实在太正常,结果他不小心撞以进门的小圆桌,桌上还摆着茶具,被撞得嘭嘭直响。   进到里间,首先呈现在张春眼中的是张雕花大木床,他又不禁惋惜起来,就是把这屋里家具拿出去拍卖也绝对价值不菲。   他正胡思乱想,安若径直走到床边。床上没有被褥,只剩床板,只见安若掀开床板,出现的赫然是一个地下入口。他正惊讶,安若已经一跃跳下去,他连一袂衣角都没抓到。   “安若!安若!”张春连喊两声安若都没有回应,他觉得一进这宅子安若就很不正常。此时他也没时间犹豫,连忙跟着跳下去,好在来的时候备了手电筒。他站在入口打开手电,目光瞥到床沿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片,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竟然是一张照片。虽然痒化得厉害,但还是能看出照片上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站在一片麦田前,身穿玄青的斜襟长衫,双手扶一辆老式自行车看着镜头。   张春脑中一直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他认得照片上的‘人’,他曾经梦到过也亲眼见过,一次是在他住的地方的地下车库救了他,另一次是张春江结婚他回来的第一天在酒店梦到的,梦里他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孩。   他把照片收起来,往地下入口进去,安若走在前面,他只能远远看到一个背影,他连忙快步追上去。   “没路了。”   安若突然停下来,张春把手电照上去,前面的路被一堵墙截断。   张春摸索着面前的墙壁没有找到机关之类的东西,他漫不经心地问安若:“你怎么知道这个入口的?”   安若却表现得一脸惊讶,“我不知道啊,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嘛,我猜的。”她说得像是玩笑话,反倒让张春觉得半真半假,连之前的疑虑都跟着动摇了。安若本就跟张家没有半点关系,若不是因为他出了一场车祸,也不会卷进来。   张春干笑一声算是回应,对安若的话不置可否,转头专心地想从墙上找到机关。突然,他听到安若一声惊叫,连忙回头。可原本就站在他身后的安若眨眼间不见了,只剩下他们出来时空寂的通道。   他压着嗓子喊道:“安若,安若?”跟着往唯一的出入口探去。可是当他走到一个拐弯处的时候他立即顿住脚步,他从床上的入口进来就没转过弯,这莫名冒出来的转角只能说明他走的已经不是进来的路,而这路的另一头通向哪里他也不清楚。他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决定往前走,因为他如果倒回去可能也找不到出口。   张春在如同迷宫一样纵横交错的通道里乱蹿,直觉上的熟悉感让张春断定自己是进了上次宋祖扬带他走的那条地道,不过这地下的构造实在太复杂,复杂得让他觉得建这房子的人主要目的就是掩饰这庞大的地下迷宫。这想法令他暗暗砸舌,若真是如此,那这地下究竟有什么?他不禁浑身发冷,庆幸手电没有出问题,在漆黑的地下通道里光源就像救命稻草一样。   走到半天,张春终于发现这些看似杂乱的通道似乎呈某种规律交织在一起,在某些特定的点位,地板上都刻有他看不懂的符咒,而这符咒他还见过。一次是他住的地方的地下车库被火烧起来的符文,一次是在东岭宋卓扬给孙国胜换命时画的,虽然有差异,可大体上是一致的。   不过他没有时间仔细研究这些符文,他不知已经绕了多长时间,若是安若在这期间发生什么意外,他恐怕难辞其咎。于是他加快脚步,虽然两边都是石砌的墙壁没有区别,但他直觉他并没有在一个地方打转,在这条路的尽头一定有什么在等他。   果然,不过多久张春就看到一扇门,确切地说只是石壁的一个门框,并没有门板。   或许有机关!这是张春的第一反应,但他顿了顿还是往门框走进去。   他小心地走过门口,手电往里面照进去,房间的轮廓在光束中呈现出来。房间不大,横竖约六七米,没有任何装饰,除了正中间停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不是南方惯有的方形棺和圆木棺,而是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看起来更像个棺椁。在棺材边上还散落着几块碎骨,白森森的有些渗人。墙壁上画满了像图腾又像符咒的壁画,黑糊糊地一片,完全看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张春立即明白过来,这石室的结构完全就像一间墓室,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里面有一股常年阴湿的腐喷水,他竟然觉得这味道不难闻,甚至挺喜欢。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一跳,立即纠正思想,走到棺材边蹲下。他的指尖触碰到棺材,结果被冻得立即缩回来,这棺材的材质简直就像冰一样。他只好与棺材隔着距离打量,手电的光落在棺材上丝毫没被反射回来,他只能将光线集中在一小块地方。   这一看,他赫然发现这棺材的外壁刻着一幅画。他人左到右看过来,开头刻的是他见过的多脸黑影,密密麻麻站成一片,由于它们奇怪的构造张春也分不清到底朝的是哪个方向,不过刻得异常精细,恍然间就觉得是缩小的一群黑影在面前,让他毛骨悚然。接着往后就只有几条简单的线条,交织在一起,看不出是什么。直到快到头的时候,出现了像防洪堤一样的建筑,这时他才惊觉这是一幅地图。发现这一点后,他又来回再看了几遍,直到心里记下了大概的图案。当然他也试过手机拍照,不过照下来只有黑糊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张春不得不站起来,盯着紧闭的棺材,他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一边害怕棺材里潜藏着危险,一边手已经不听话地推开了棺材盖。摩擦的声音在静寂的空间突兀又惊悚,他使足力气,蹬着双脚最后只推开一角,他便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看进去,里面什么也没有,甚至连灰尘也没有,让他失望地松了一口气。   石室里已经没有上张春感兴趣的东西,他退出来打算继续去找出路。走到口他就听到四周全是叽叽的声音,他清楚地记得这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果不其然,他一脚跨出去就看到两头都是有着许多张脸的黑影,正朝他缓缓移动过来。他心里大骂一声,拔脚就跑,看到黑影就转头,看到岔道就拐进去。结果一来二去,他竟然回到了进来时的入口。这时他恍然发现,那些黑影就像在给他指路一般,这让他不寒而粟。   张是喘着粗气准备爬上去,结果刚冒出头就遭到一阵猛踢,夹杂着硬物砸在身上。他连忙护着头退回来,然后用手电朝上面照出去,只见安若如同一只斗鸡站在那里,双眼狠狠地瞪着洞口。   “安若,是我。”安若的强悍在张春心里又升了一级。   安若听到声音全身绷紧的神经顷刻松懈下来,瘫坐到地上,有气无力地说:“吓死我了,你突然之间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被鬼抓去了!”   “我突然不见了?”张春反问道,显然安若所说与他所见的不一样。   “对啊,我就一眨眼你就不见了,前面的路又堵了,我就只好回这里来等你,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都要找119了。”安若说着透出不安的担心,张春顿学过意不去,他爬出来,外面还是那张雕花木床,安若蹲在床沿上。   张春已经明白这都是针对他的,既然安若没事他也算心里落下一块大石,于是说道:“我没事,先离开这里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因果业报   黑暗的巷道里,张春用尽全力在奔跑,手中的电筒随着他的动作,光线一前一后不停地晃动,耳朵只能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他身后被一群黑影追赶着,不同于之前那种缓慢的速度前进,而是紧跟其后,他没有丝毫放松的机会。直到他仿佛呼尽最后一口气,再也跑不动,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等他再抬头时,发现面前多了一个门口,他看了眼身后的黑影毫不犹豫地进去。双脚刚踏进门内还没有任何动作,身后突然就落下一扇石门,他失去了出路。   然而张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困在里面,他拿起手电打量起四周的情况,这时他才发现这个房间正是他白天去过的地下石室。他小心走到房间正中的棺材旁边,棺材盖已经被合上,他记得他离开的时候是打开了一小只角的。于是他再次鬼使神差地推开了棺材盖,这回几乎毫不费力。   棺材里面应该是空无一物,干净得一层不染的,但他拿着手电扫过去,却见棺材里蹲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男孩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头盯着他,脑袋几乎平卧在脖子上与他对视。他的皮肤奇白,白得完全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程度,眼睛如同野猫,圆圆地瞪着目不转睛。   接着男孩突然伸出一只手,指甲又长又尖,上面还沾着没有凝固的血迹。他倏地一把抓住张春的衣角,张春吓得连忙后退,直到靠到墙壁才停下来。并不是因为男孩的样子可怕,只是这画面看起来实在太诡异,男孩的动作又太过突兀。   忽然张春感觉面前一阵寒气,他低头发现男孩赫然蹲在他身前,像狗一样蹲着,还用舌头舔了舔手背,然后仰起头盯住张春。就在视线的交汇中沉默了许久,男孩的表情变得凄厉又痛苦,两手抱住张春的双腿,张开带着血的嘴唇。   “花儿,救我!救我!”男孩开口,却变成了夏树的声音。   张春大吼一声惊醒过来,全身是汗。他还躺在酒店的床上,但那个棺材里的男孩却一直盘旋在眼前,挥之不去。他靠在床头拼命抽烟,半个月才抽完的一包烟,现在不到两个小时就光了,然后无事可做,他又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起来把黑棺材上面的地图画下来。   天亮后张春没有等安若就直接去了张守宁家。张守宁打开门看到张春,一脸惊喜和意外地说:“花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张春恍了恍神,然后严肃地说:“我有事和您商量。”张守宁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番,才让开门让他进屋。   “我不进去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给张尧年修坟立碑。”张春端端地站在门外不动,话说着一点没有商量的意思。   张守宁愣住,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说:“花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既然你们家没人给他烧香上坟,那我替你们做。”张春毫不忌讳,“二叔,您也不忍他死后也不得善终,魂魄不能超生,是吧?”   “张春!”张守宁大喝一声,冷眼瞪着张春怒道:“这事轮不到你来!”   张春冷冷一笑,“是轮不到我来,那你们轮得到的人倒是来呀?难道张尧年就活该为你们永不超生?”   他也知道话说过了,张守宁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他深吸一口气说:“二叔,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要这么做。”   张守宁看着张春,不屑地说道:“你以什么身份给他立碑?想送他善终不是什么毫无瓜葛的人都可以的。”   张春抬眼死死地盯着张守宁,身下紧握着拳头,半晌之后说道:“爱人。”   张守宁的手一拦,眉头一跳,然后扬起一巴掌打在张春脸上,“胡闹!”张春没躲没闪,张守宁一直都如他的父亲一样,他挨这一巴掌是应得的。不说夏树是男人,关键还根本不是人,没有哪个父亲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说要找一个鬼□□人的。   “花儿,你不应该,不应该啊!”张守宁痛心疾首,他狠狠地垂下头,仿佛受尽风霜的白杨,“花儿,回去吧,别让自己跟他一起万劫不复。你就是以后要找男人过日子二叔也不阻碍你。”   “我不会回去的。”张春坚决不已,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他说回头就能回头的。   “六爷他不会同意的。”张守宁越说越气。   “二叔!”张春加重语气叫道,声调却软了下来,“张尧年他困苦一生,我只想让帮他要个轮回转世的位置。”   张守宁长叹一口气,“你们怎么都这么固执!当初他要是肯听我的,如今也不是这种结果。果真是因果报应啊!”   “当初发生过什么?”张春抓到这一句的关键提问。   “你三岁那年,有一次不怎么爬进祠堂,还在香案上睡了一觉,结果还尿了裤子。”张守宁不合时宜地说起张春儿时的糗事,张春不由眉头紧皱,张守宁缓缓地继续说:“原本滴水不可能会进的祠堂就因为你那泡尿浸坏了香案下的符纸,张尧年才有了空隙出来。”   听张守宁这么一说,张春突然就乐了,他觉得他尿得实在太值得了,不自觉地笑出来。   “你还笑!不然怎么会出这么多事。”张守宁瞪了张春一眼,话越说声音越沉下去,“你也不至于受这些苦。”   “二叔,我受的这些跟张尧年比起来跟本不值一提。”张春断然地说。   “花儿,不归你的终究不归你,你们不可能,也不应该走到一起,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你们不该走到这一步。”张守宁语重心长地说完,低下头去像是不忍再看张春一眼。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二叔,您这辈子没犯过错吗?”张春淡然一笑,转身离开。   错吗?也许谁都认为他错了,可是他要怎么做才对?   张春还没走出张守宁家的巷子就接到张春江打来的电话,他立即猜到肯定是张守宁请来当说客的,于是他果断地报出他住的酒店的名字房号,然后挂断通话关机,然后直奔车站买了去张家镇的车票。   一路二小时多的车程,张春到张家镇时已经是中午。   张家镇是个历史悠久却又固步自封的小镇,经过几十年的改革开放仍然保持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风貌,狭窄的街道,泥泞的小路,陈旧的瓦房。张春离开十几年,张家镇仍与记忆中毫无偏差,只是已经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镇上的年轻人都随大流去了外面,只剩下一些老人小孩,守着小镇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其实张家镇并不是什么穷山恶水,反而面临澄江秀水,背椅奇峰苍翠,而且毗邻国道,交通便利。但老人们都很守旧,而许多年轻人一去不返,到现在小镇仅只剩下几百口人。   张春在镇外的路边上车,镇上的客车一天早晚各一趟,他只得坐路边的摩托车,十多分钟就到。   当他的双脚落在石板路上,仿佛时感受到时光的穿梭,一瞬间就回到了几十年前,远离城市的喧嚣聒噪。静谧的街边老人坐在门口避暑,张春忍不住慢下脚步,打量起已经在记忆里逐渐模糊的小镇,他就像一个闯入的异乡客与这里格格不入。   短短几百米的街道他走了足足二十分钟,最后走出街道的尽头来到镇后面的坡地,那里是许多张家镇人最后的归宿,包括张春的父母。他来到母亲的坟前,拔干净杂草,上香烧纸,放了一响刚买的鞭炮。看着一人高的土石堆,他不由眼眶开始湿润,思绪飘回了当年他母亲带他远走他乡的情景,直到面前的火堆熄灭才醒过神来。最后他又给他过逝的父亲和继母上了坟,然后又回到镇上,辗转来到他家那幢瓦房前。   他伫立在门前一动不动,曾经遮风避雨的家已经成为阳光下摇摇欲坠的危房。其实对这房子他并没有什么记忆,眼中的酸楚只是源于被称为‘家’的地方变得如些破烂不堪。   张春离开他家后,转身去了镇子的另一头,那边有他们这一系张氏的宗祠。   一间老旧的木结构大门前,张春停下来往门里张望,即使是大热的七月门里吹出来的风依然凉爽。   “小伙子,你找哪个哦?”一个头发银白的老人走出来,眯起眼打量张春。   张春已经记不得老人是谁,“我是镇东头张泽璋的孙子,我想借张氏族谱看看。”   “守更家的娃子啊,都这么大了,不容易啊。”   张春见老人提起他爸并没有多余的感慨,其实他根本不记得他爸的样子,也不记得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事。   “来来,进来,这几年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讲究追根溯源,回来看族谱的多得是。”老人热情地招呼张春进屋。   张春以为他见到的族谱会是一本厚厚的毛笔书法,结果却是一台电脑。老人笑笑说:“这是前年守福家的二娃子捐的,他说弄到这个电视里头永远都坏不了。”   张春不置可否,连和老人闲聊,边翻起张氏族谱。他想看的是张儒文和张尧年那两辈的名单,但是他找到那一页却发现族谱上并没有张尧年的名字,也没有张儒馨的名字。而他随便往下瞟了两眼,竟然看到在张儒文这一系下面有好几个常在电视新闻上露面的名字。   “大爹爹,这上面会不会有录漏了的名字。”张春怀疑地开口。   “没有,是我一个个读下来的,漏不了。”老人说得很肯定,可张春却很迷惑,如果没漏,为什么族谱上的名字没有?   “你想看哪一个?”老人的倔劲上来,一副他绝不可能弄漏的表情。   “这里。”张春指着张儒文的名字说:“他是不是还有一个胞弟叫张儒馨的?”   老人盯着张儒文的名字想了想说:“没有。”张春正失望,老人又改口道,“好像有,后来被划了。”   老人从箱底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张春终于见到的族谱的原件。老人翻出张儒文的那一页,果然有张儒馨的名字,但是被划掉,改成了张儒文。   “我一直以为这是改名字了。”老人解说道。   张春专注地盯着族谱,下面仍然没有张尧年的名字。略显失望的合上族谱,却不小心翻到了第一页,他终于看到了张尧年的名字,却是写在族谱的第一位。   “这人是谁?”张春指着张尧年的名字。   “你的老祖宗啊!”老人笑起来。   每本族谱都总有个第一人,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会叫张尧年。张尧年那一辈的字牌确实是尧字辈,难道只是单纯的重名?可谁会把名字取得跟老祖宗重名?张春宁愿相信是故意。   张春把族谱交还给老人后,老人说带他去参观张氏宗祠。张春想想他也没事,就点头答应了。   张氏宗祠其实就是一间砖房,供着一副画像,无论房子还是画像都是新的。   张春看着画像上的人,心想这大概就是他们的老祖宗,同样叫张尧年的人,不过画就几根线条,他真想象不出画上人的真实模样。倒是一旁写着老祖宗的生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认真从头看下来,发现一个最重要的关键,他的视线一直定在那一句上面。   张氏先祖尧年……卒于二十九周岁。 作者有话要说:     ☆、张家祠堂   张春从祠堂出来还一直在想张尧年,他绝不相信两人的名字只是巧合。他一边走神一边走到了张家老宅的大门前,首先刺激他视觉的是张守宁的车,他没料到张守宁会来。   他走到门前发现门已经开了,到也省去他翻墙的麻烦,便直接推门进去。   最后一次进这宅子是11年前,他带他母亲的骨灰回来安葬的时候,当时葬礼已经在城里举行过,回来只是下葬,所以他只呆了一天。而他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不清,对于张家镇,对于这幢宅子,他全都停留在那个时候。   他穿过前院径直往西边的堂屋走去,那是张守宁以前住的房间,但他推开门却没看到人,屋里厚厚一层灰根本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花儿。”   张春一脸惊吓地回头瞪住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影,像是做坏事被抓到一样,他小声叫道:“二叔。”   张守宁双手付在身后,淡然地说了一句:“跟我来。”然后转身就往宅子大门走,表情像个年迈的老人,眼中沉淀下世俗的沧桑,淡然从容,完全不像那个早上对他发脾气的张守宁。张春沉默地跟上去,注视着张守宁的背影,对于张守宁的这种性格的转换,若不是鬼附身就是双重人格,他倒是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他感觉不到张守宁身上的阴气,更没有哪个鬼会大太阳天出来的。   张守宁走出大门往宅子后的山坡上去,经过一条林间的小道就看到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上有一座不算小的坟墓,和整块平地一起都显得怪异又突兀。张春看着面前的孤冢诧异不已,虽然这坟无法跟王公侯爵的陵墓相比,但比起现在一般的坟冢要气派太多,可是正中间的碑石却是一片空白,矗立在半山坡上,他竟为这坟感觉孤独。   “这是谁的坟?”张春虽然是在提问,可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张守宁站在坟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空无一字的碑石说:“张尧年的。”   张春虽然已有预料,可真的听到别人说出来还是有些惊异,“他葬在里面?为什碑上没字?”他还记得宋卓扬说过张尧年死后并没有下葬。   张守宁缓缓说道:“里面是空的,只是衣冠冢。”   “衣冠冢?”张春又是一惊,强烈感到脑子转不过来。   张守宁轻头看了看张春,继续说:“张儒文立的。”然后微低下头去。   听到张儒文三个字,张春冷冷一哼,“立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坟有什么用?真是可笑!”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坟冢,恨不得上前去打烂一样。   “是啊,立个空坟又有什么用?”张守宁突然目光动容,让张春看得不真切。   “你不是我二叔,你究竟是谁?”张春紧盯着张守宁,异常确定地开口。   “我是谁对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做什么,张尧年害得你家破人亡你还愿意为他牺牲?”张守宁回盯着张春回道。   张春沉声答道:“我家的事我很清楚,不用你说。”   “很好。”张守宁轻笑一声,兀自说起故事来,“一直以来张家的当家在第一个孩子出生时都会坐立不安,因为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活不到三十岁,无论如何都逃不掉。这个诅咒一直延续了几百年,张家早逝的嫡子都会葬进张氏祖墓,灵位也不会入宗祠。直到张儒文那一辈,他打破了这个诅咒,用张尧年作为楔子。”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尽人情,但是只要哪一辈家主不生孩子不就行了?何必让要这诅咒延续几百年?”张春不解地插嘴。   张守宁干冷地一笑,“不行,张家必须要传承下去,这是张家的祖训。其实想改变的张家人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只是都失败,而张儒文是唯一成功的一个。他比以往任何人都聪明,也比任何都狠。他排行老大,从出生起就注定只有三十年寿命,十岁时去寺里上香,一个老头忽然拉住他对他说他命犯天煞、阴阳互食、祸及福门,结果他并没听信老头的,反而老头为师,学起风水异术。   由于嫡子的诅咒,张家一直都是由次子继承。张儒文并没有对此愤愤不平,而是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张儒馨作为继承人一直倍受宠爱,也是正是这份宠爱让他形成目中无人的性格,却唯独对张儒文这个哥哥言听计从。等到上代家主因病过逝,年仅19岁的张儒馨继承家业,而张张儒文成了幕后真正的家主。   不久后张儒馨就卧病不起,直到29岁那年终于熬不住去逝。”   张春心说根本就是张儒文害的,不想张守宁却直言说出来。   “其实张儒馨的死是替代张儒文应了诅咒。”张守宁轻轻瞟过张春,“张儒文28岁那年冬天娶了一名戏子,一年后张尧年出生,他正好29岁。”   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你听过‘换命’之术吧?张儒文在29岁那一年换的就是张儒馨的命。但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逃过一劫,而是为了让张尧年成为张家嫡孙,因为张尧看其实是张儒馨的孩子。这一切他谋划了十几年,终于在最后等到了张尧年。”   “因为张尧年能截断诅咒?”张春突然明白为什么张家诅咒会在张尧年那里断了两代。   “不是截断,是永生永世在他身上延续下去。”张守宁的视线越飘越远,最后停留在遥远的天际。一瞬间张春说不出话来,张守宁继续道,“走吧,去看看张家的诅咒。”   张春不解这诅咒还能用眼睛看,结果到了张守宁要带他去的地方,他惊诧不已。他以为张守宁会去张家老宅,却没想到竟去了他家那栋随时会垮塌的老房子,“为什么要来这里?”   张守宁一笑道:“张家的祠堂在这里。”张春大张着嘴,张守宁补充道,“是张家的祠堂,不是张氏宗祠。   张春觉得这一定是他今年遇到惊异指数最高的事件,别人家祠堂为什么会在他家里,就算是隔壁邻居也没有这么行方便的!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今早‘张守宁’说他意外爬进张家祠堂是怎么回事,如果祠堂是在他家的话对他来说就方便了许多。   大门上的锁被张守宁轻轻一拽就掉下来,张春很想阻止他,就算是快塌的危房那也是他家,但他并没有开口,而是跟着张守宁一起走进去。关于这房屋他几乎没有记忆,离开的时候他才六岁,但按理说六岁的事多少也能记得一些,他却毫无印象。   张守宁叫了一声发呆的张春,两人穿过堂屋,直到屋后的一块空地,周围是一圈矮墙围成的院子,地上长满了杂长,还有一些破烂的农耕用具。在空地的另一边有间很小的土墙房,与前面的房屋正对着,那时的房屋一般都会在后院建一间柴屋。张守宁就朝着柴屋径直走过去,拿出钥匙开了门上的锁。   张春心里顿时很不平衡,他家大门的锁早已失去作用,这间小柴房却保存如此完好。在他不平衡之余已经跟张守宁走进去,然后他知道了什么叫别有洞天。从门进来确实是间柴屋,还留着几捆柴火立在墙边,但往前走不到两米就有几阶往下的台阶,走下去是个半人高的坑,面前却是一扇门。   张守宁又拿出钥匙开门,张春不由伸手摸了摸那门,发现竟然是铜质的,心里莫名的惊叹他家竟然还藏着这种地方,这门可比起他家大门有气势多了。   从让进去去,铜门就嘭的一声关上,吓得张春浑身一哆嗦。而门关上后光线瞬间更暗,等他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才终于借着案台上的烛光看清面前的一切。然而他第一个看清的却是一只高大的多脸黑影,叫得他愕然一声惊叫。他抖了抖嗓音说:“为什么这里也有这——这玩意?”   黑影并没动,反而退到一边,张守宁走到案前,眼中闪烁着跳跃的烛光。张春猛然想起在南大桥下张守宁身边就跟着一只黑影,但他不确定两只是不是同一只。不过既然不会有危险,他也放下心来,转而打量起这间‘张家祠堂’。   整体来说这只是一间地下室,与门正对的是案台,上面供着数十块灵位。在门两边蹲立着两只守门兽,他仔细一看发现竟与城里那座宅子大门的守门兽外形一样,但是这两只却是面朝里,正对着案上的灵位。众所周知守门兽是为守护家宅平安的,一般都设在大门外,但这两只却在门内,仿佛守的不是怕谁进来,而是怕谁出去一样。   看了一圈张春的视线又回到案上的牌位上,他凑近之后才看清牌位上的名字。正中间最大的灵位赫然写着‘故祖考张公讳尧年先人神位’,想必与宗祠族谱里的是同一人,他倒不觉得惊讶。不过他把所有的灵位都看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他想那的‘张尧年’。   “此张尧年非彼张尧年。”张守宁对他解释道,“张儒文给张尧年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让他成为‘张尧年’,而你认识的张尧年是不存在的人。”   张春思忖着问道:“那这个张尧年又是谁?”   “一切的起源。”张守宁缓缓地说,表情丝毫没有显山露水,张春看不出他对此是怨还是恨。   “你想让我做什么?”张春突然面向张守宁,咄咄逼人地问。   “张尧年是起因也是终结,原本已经在他那里画上句号,却在机缘巧合下他打破了轮回。他先是为了报仇将诅咒返到你身上,但发现报复错了人,现在又为了救你把整个局都搅乱了。”   张春听着不自觉捏紧拳头,张守宁看着他接着说:“你也不用觉得愧疚,也不要觉得冤枉,是你把他放出来的,而把你卷进来的人是他。”   “你就是张儒文,对吧?”张春冷不防地问道,他只是直觉这个人太了解张尧年的一切。不过张守宁并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而是走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的双眼说:“你的命格和张尧年相似,想要张尧年轮回超生的办法。就是你替他。”   张春不自觉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始终没有呼出来,他问自己代替夏树永不超生,他做得到吗?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声,张春一惊,一直站在一旁的黑影突然动起来,只是它才刚一靠近就听到门外一声爆破声,铜门咚的一声开了,一股硝烟味灌进来。张守宁冷哼一声,往门口走去,张春眼睛一时习不惯光线加上门口的烟雾看不清来人是谁,只得站在原地不动。   “混账,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张守宁怒喝道。   门口的人并没有出声,径直走到张春旁边,张春终于看清来人是谁,却已经被他拉着往外拖走。   “夏树,你怎么……”张春的话没说完就被夏树打断。   “我们走。”夏树果断的拒绝回答他的问题,而他用力挣开夏树的手说道:“等一下,我还没……”   他的话又没说完,夏树突然一把抱住他,接着他感觉后脑勺被重重地砸了一下,然后感觉夏树将他扛起来,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酒后真言   张春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只剩下一点余晖,他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躺在车上,枕着坐他旁边的夏树的腿。他坐起来伸直脖子往驾驶座瞅去,大脑还没完全清醒,看着前排戴着眼镜的男人觉得眼熟又一时没认出是谁。他转头问夏树:“这是去哪儿?”   “回去。”夏树显得很疲惫,靠椅背上轻轻抬下眼。   “回哪去?”张春猛地回想起他是被夏树打晕的,不由手摸到脖子后斜眼瞪夏树。夏树不着痕迹地给他揉起来。   “你醒啦?马上就能到市里了,睡得好吗?”前排开车的人突然开口。   张春盯着后视镜里的脸,倏地反应过来,开车的人竟然是纪无忧,只不过突然戴起眼镜他没认出来。他惊讶不已地说:“无忧?你怎么跟夏树一起来了?”这两人无论从哪方面说都算不上有交情。   纪无忧轻笑着回道:“我反正没事,就送夏树一趟。”他说得轻描淡写,张春暗暗瞥了一眼夏树,心说夏树肯定又不知拿什么跟黑鬼换的,安全是一种自家孩子吃亏了的心情。不过虽然张春觉得夏树吃了亏,还是客气地向纪无忧道谢。   “麻烦你了。”张春是不知道夏树是怎么从几千公里外来的,反正不可能是坐火车更不可能坐飞机,连个暂住证都没有,拿什么去买票!所以若是纪无忧从几千公里外把人接来的,那确实是太麻烦他了。   “和我客气什么。”纪无忧一副不是外人的语气,目光一直从后视镜盯着张春。张春也没想继续跟他客气,示意地点点头,然后靠着夏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反正他已经向他最敬重的长辈出过柜了,也不想再避讳什么。况且夏树那一下着实不轻,到现在他依然感觉脑子晕沉沉的。   天黑完全黑下来时,他们终于到达张春住的酒店。张春的手机除了告诉安若他的行程外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自然回来也没通知谁,他的打算至少要在张家镇住一晚的。不过他没想到纪无忧开的竟然是张春江的车,他人还没到张春江带着他家妹妹已经在酒店的大堂等他。   “你干嘛把手机关了?”张春江抬头盯着张春质问。   张春若无其事地回答,“没电了。”   显然张春江并不信,但也没继续追问,倒是张春晓神秘兮兮地把张春拉到一边小声地问:“张春花,你跟二叔闹什么?他让张春江来看着你不让你乱跑,你打算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啊?”   “没什么,小孩子别多问。”张春敷衍得很随意,张春晓不满地掐了他的胳膊一爪,张春疼得眉毛拧在一起。关于张守宁他已经认定是被张儒文借用了身体,虽然他没弄清是怎么个借用法。他并不想否认他恨极了张儒文,连带他面对张守宁都免不了多了一层隔阂。   “你们在嘀咕什么?”张春江突然朝张春和张春晓看过来,“没吃饭吧!我请客。”   张春何止是没吃饭,他整整一天就喝了一瓶矿泉水,跟张春江他也没想过客气,还把楼上的安若也一起叫上。准备往外走时,张春蓦然地看向夏树。   “我在房间等你。”夏树先他一步开口。   “嗯。”张春暧昧地点头,夏树眉眼间流露出的温柔让他心猿意马,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已经抱着夏树亲上去了。   张春并不常喝酒,也不擅长喝酒,不过今晚张春江实在在热情豪迈到他招架不住,连谦逊斯文的纪无忧都被他灌得红了脸颊,而他是直接喝趴下了。整顿饭张春江说了很多话,但他基本都没有印象,唯一记得的就是张春江语气里的悲壮。最后,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张春江硬是把张春送到了酒店的房门,然后勾着他的脖子说:“张春,要么什么也不管不问,要么再也别回来,别在跟他在一起了,他会害死你的。”   “春江哥,我不怕死,我怕死了才后悔。”张春哈哈大笑,然后把张春江留在门外,他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想要张尧年轮回超生的办法,就是你替他。”   “他会害死你的。”   张春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摸到墙上的开关,忘了往里插卡,摁了半天没反应,他发火地骂道:“靠,竟然停电!什么破酒店!”他骂完摸着黑往里走,结果脚下打晃撞在柜子上,他以为会摔在地上,却被人一把捞起来。   夏树扶他躺到床上,一言不发,黑暗里静静地盯着张春因喝酒而潮红的脸。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床上的人就像蛇一样缠上来,却半点力也不使,重量全挂在他身上,他一时没站稳直接压上身上。   “老实交代,对老子这么好,是不是喜欢老子!”张春酒劲上头,大脑兴奋得完全不受控制,他说着两条腿干脆挂在夏树腰上,两人呈一种色`情到极致的姿势叠在一起。   “花儿,你松开。”夏树想要推开张春,但对方却贴得更紧,像是跟不得把自己变成蜡烛熔化在他身上。   “说你也喜欢我,夏树,说你喜欢我。”张春在黑暗中瞪着双眼,滚出了两滴眼泪,他以为夏树不知道,但夏树却看得一清二楚。他突然闭起眼胡乱地往夏树脸上凑,嘴唇摩擦着夏树的脸。   夏树倏地松开手撑着床的力道,直接趴在张春身上,把头深埋进张春的颈窝。张春感觉到身上突然加重的重量,他极为便利地开始在夏树身上乱蹭。   夏树没有制止他,一动不动地轻声说:“花儿,我喜欢你。”张春的动作蓦地僵住,他平躺着不动,任夏树在他耳边里继续,“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一间不透光地下室里,十几年我唯一见过的活人只有张儒文,他教我走路,教我说话,教我读书。曾经我以为那个房间就是世界,我以为这世界上就只有我和他。当我走出那间地下室,外面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显得不合常理,明亮的光线,吵闹的声音,还有到处是人。”   张春伸手紧紧抱住夏树,虽然夏树说得极为平静,但张春能够感觉夏树声音里的颤抖。   “如果张儒文没有那几年的心软,如果他一直把我关在那个地下室里,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世界是什么样的,也永远不会恨他,会如他所期望的永生永世守在那一片黑暗里。可是却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包括我为何会出生于世,将会有什么样的结局。那几年他像个慈祥的父亲,纵容我所做的一切。但是结局却没有任何改变,我只是他布下的一颗棋子,我的命运是终结张家的诅咒,为了张家的后人。”   夏树突然把头抬起来,透过黑暗盯着张春认真地问:“花儿,我是不是不应该恨他?不应该恨张家?”   “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是他们欠你的。”张春捧起夏树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夏树,我们做`爱吧!”他严肃得如同像求婚,丝毫不像喝醉酒。说完他大胆地去解夏树衣服的扣子,一手扣着夏树的头吻上去。   夏树偏头避开了张春的吻,握住他的肩膀制止他的动作说:“花儿,晚了,睡觉。”说完他掰开张春的手起身。   “我不睡,大不了我让你在上面。”张春大声吼过去,手却又攀上夏树的脖子,他今天是铁了心要坚持到底。   “花儿。”夏树异常无奈。   “你不会吗?我教你。”张春迅速一个翻身把夏树反压在身上,他坐在夏树腿根处以常人所不及的速度把自己播光,然后挑衅地俯身趴在夏树胸前,两人几乎脸贴着脸,他暧昧地问,“夏树,你跟别人做过吗?”   夏树沉默地僵滞不动,张春这想强了他的架势让他些不知所措。   “不说话就是没有。”张春说着先摸到夏树的嘴唇再才吻过去,另一只手伸进夏树的衣服里缓缓往下移。其实他也是个生手,不过理论知识还是有的。当他的手探到夏树皮带时,夏树按住了他的手。   “不行,对你的身体不好。”   张春的脑子突然嗡的一声,难道张春江临走时说的他会害死你是这个意思?如果是这样他简直死而无憾,欲`仙`欲`死地死在床上,还有比这更香艳的死法吗?于是他豪爽地笑道:“老子不怕!”   不过夏树并不想他继续动作,一手覆在他脸上,指法摩擦他眼角下的伤痕,然后沉重地说:“我怕。”   张春的动作猛地一僵,终于把手抽回来,然后拉起夏树。他扔做在夏树腿上,一手紧紧抱着夏树的脖子,一手抚慰自己,头抵在夏树胸前,声音显得不太着调地说:“夏树,你别动,我抱一下就好。”   两秒之后,张春感觉另一只手覆在他手上,他不由浑身一颤,然后松开手将夏树的手握在里面。他感觉里的手动起来,冰凉的手掌反而让他更加炙热。他突然从记忆深处翻出他第一次生理经验的事,受家庭环境的影响,他的青春期来得比较晚,直到十六岁那年夏树住进他家里。那天晚上天气很热,电风扇却坏了,他吵着热就直往夏树身上滚,最后还嫌不够,直接扒了夏树的衣服,抱着夏树冰镇自己。那股冰凉的触感就像催化挤让他更加燥热,于是开始在夏树身上乱蹭。等他发现不对时,已经有了生理反应,他连忙躲进厕所里。那是张春的第一次,满脑子想的都是夏树冰凉的身体。   张春无力地靠着夏树的肩膀,胸膛不断起伏,嘴里还是没有降下余热的喘息。夏树错身把他让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正打算起身,张春一把拉往他,眼神迷乱。夏树看了他一眼,安慰般地说:“我去洗手。”   却定夏树不是要离开,张春才松开手,顿时感觉大脑松懈下来,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不锁,我绝对没写脖子以下~~~~!手脚绝对不能算!两人感情升华就靠这一步了~~ 求评审大大放过,真的很纯洁。   ☆、错乱之局   张春看着镜子里自己浮肿的双眼,垂头叹气,他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脑子里将所有的事都混成一团。低头用冷水狠狠往脸上浇,企图让自己想起点什么,效果倒是不错。他脑中猛地闪过只言片语,夏树好像对他说过什么很重要的话,但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让他很烦燥。于是随便擦了擦脸走出卫生间,夏树如同门神一样站在门外。   “夏树,昨晚的话你再说一遍。”张春怔怔地看着夏树说得煞有介事。   “安若找你。”夏树保持一惯的语气,看没出任何异样。张春不由怀疑地看着他,心想这关安若什么?夏树却把门打开,安若肃然地站在门外。   “那个,张春,我哥来了。”安若有些懊恼地皱起眉,抬眼瞟了下张春,双颊微红。   张春也自然地跟着皱起眉头,安若跟他一起回老家这事实在不好跟安旸解释,他明知安若对他有心,而安旸明白地警告过他。他微微吁了口气问:“什么时候?来接你吗?”   安若先是一愣,然后摇头又再点头,“他已经到了,让我们去接他。”她刻意加重‘我们’两字,说完低下头去,一副快要无地自容的表情。   “反正也没事,他肯定也不认识路,去吧!”张春坦然地答应,况且他也算半个东道主,跟安若怎么也算朋友,他去这一趟也没有不妥。   “你别放心上,我哥这人就爱摆谱。”安若不好意思地解释,她也不是傻子,张春心里的人不是她,她很清楚。不过她哥,她也确实没办法敷衍。顿了片刻又补充道:“等会儿我哥要是说了什么话你就当他发神经。”张春忍不住笑出声,光从兄长这个角度来说,安旸确实是个好哥哥。   张春接下来的一整天都花在应付安旸上,说起来安旸真是个疼妹妹到没原则的人,虽然对张春颇多不满,可他误会安若是千里迢迢来追张春的,于是便满口承诺只要张春对安若好,他可以为张春解决一切物质的问题,并要求见张春的家长。对此张春简直欲哭无泪,安若向他解释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终于勉强接受,不再提见张春的家长,不过张春还是陪他们兄妹两人逛了一天。   在吃晚饭的时候,安旸趁安若去洗手间的空档对张春说:“我不知道那丫头怎么跟你说的,不过我知道她钱包里有张你的照片放了五六年,她是真喜欢你。”   张春满脸惊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是个温柔的人,但也不想让无辜的人为他伤心,若是没有夏树也许他和安若还真可能,就像夏树说的他和安若八字相合。可是如果没有夏树,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饭后安旸说明早要回去,他是开车来的,张春并不想就此回去,可夏树在这里他肯定什么都做不成,正好可以搭安旸的顺风车。原本他还欺定夏树没有身份证,又交通工具又‘过敏’,就算要来也没这么快,谁知他用了什么办法一晚上就追过来了。   安旸没有拒绝张春的意思,一口就同意下来。不过张春想到夏树的体质,胡编乱造了一堆理由让安旸晚上出发,而安若一副了然地在旁帮腔,安旸也只稍怀疑一下就同意了,不过得张春得开一半的路程,张春自然不会拒绝。   天刚黑下来,张春回房间收拾东西。他刚走到门口突然莫名的心慌,仿佛有什么事正在发生,他手微微发抖地推开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空调,窗帘掀开了一条缝透进来一丝晚霞余晖,夏树躺在过道里,一动不动。   张春慌忙冲进去,迅速打开空调,拉好窗帘。其实这里并不热,到晚上还得盖着被子睡觉,可是夏树的样子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做这些他知道的事。   房间里一下暗下来,夏树打开灯半跪在夏树旁边,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竟然浸出了一层粘湿的薄汗,而他的脸呈现出一种灰暗的纸金色。比他的脸色更吸引张春视线的是一块黑色的印迹,从他脖子里延伸到脸颊,仿佛活物一般游动。   张春连忙扒开夏树的衣服,只见一张硕大的脸谱印在他胸膛上,就像那些黑影的脸一样,明明看起来漆黑一团却让他觉得栩栩如生。他肯定夏树身上之前是绝对没有这种东西的,于是想拨开他的衣服看看是不是还有其它的印迹。夏树突然抓住他的手,表情痛苦地对他摇了摇头。   “夏树,你怎么了?”张春伸手去扶夏树,却发现他的身体僵硬得可怕,刚才拉住他的动作大约已经耗尽了力气,“你哪里不舒服?要我做什么?”   “没,事,过会……就好。”夏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哑得仿佛喉咙里粘满的笋壳毛。   张春紧紧握住夏树的手,把夏树的头抱到他腿上,轻声地说:“我陪你。”   夏树没有反应,房间里安静下来,温度也降下来。张春不自觉裹了裹衣服,开始打喷嚏,可夏树的脸色却丝毫不见好转,这下他彻底着急起来。   “夏树,你到底怎么了?”张春说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夏树胸前的黑影,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到它一样。   “我没事,花儿,你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夏树缓缓说出这几个字,双眼一直紧闭着。   “你保证你会没事?”张春盯着夏树确认到。   夏树动了动嘴唇,只有保证两个字的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丝毫没说服力。   张春彻底怒了,无论发生什么夏树从来都是一副独自承担的态度,这令他非常不满。他强制地扳过夏树的脸,愤怒地吼道:“我他妈不信你,你说阳气人血还是人肉?这里有现成的,我全都可以给你!实在不行我去抓两只野鬼也没问题。”此刻他脑子都是旁门左道的念头,无论什么都在所不惜。   然而,夏树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已经魂魄脱体,最后的一丝反应也消失了。一瞬间张春感觉到夏树已经消失,他面前的只是一具僵硬的尸体。这个念头令他恐慌不已,如果夏树不在了,那他会怎么样?像八年前那样大闹一场?   他轻轻地抚过夏树的脸,小心翼翼地叫道:“夏树,你别不动,眨下眼也行!夏树。”他的手开始发抖,身体也跟着发抖。   如果夏树再也醒不来?不,夏树无所不能,一定不会抛下他。他静静地盯着夏树,耐心地等待夏树的反应,仿佛有只手捏着他的心脏,只要夏树没反应他的心脏就会被那只手捏碎。一时间他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错过夏树任何一个反应,过了许久夏树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动了一下。他的心脏终于回归原位,长长吁了一口气,静静地陪夏树旁边。   时间无声地碾过,夜色渐深。安若再外面敲门叫道:“张春,收好了吗?可以走了。”   张春缓缓站起身盯着仍然一动不动的夏树,他知道夏树现在肯定很痛苦,从他紧蹙的眉头就能发现,但表面看起来却显得很平静,就像只是睡着做了噩梦一般。他的眉头也跟着拧成一团,缓缓走过去打开门,对门外的安若说:“对不起,今晚我们不走了。”   安若的作余光窥进门里,随即被张春有意无意地挡住,她立即回道:“没关系,反正晚上也不好走,我去跟我哥说明早再走。”   张春淡然地摇了下头说:“不用等我们了,你们先回去吧。”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安若关心地问道,仍不放弃地往门里瞥。   “没什么事,夏树有点不太舒服,没大碍。”张春婉言地表示别再追问。   安若安慰地一笑,读懂张春的意思,“那你们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地叫我们。”   张春点头,送走安若后,他又回到夏树旁边。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夏树的状况一点没有好转,他也越来越不安。他从来没见过夏树这种情况,甚至夏树不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仿佛什么都被恐惧侵蚀殆尽,他的大脑开始变得混乱起来,甚至开始思考如果夏树再也不能醒过来,他用什么方法自我了断会来得比较轻松一点,但若是变成鬼也追不到夏树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春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连绵不绝,响过一遍又一遍。他被吵得不甚其烦,终于有气无力地捡起来,看也没看就按下通话键。话筒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他反应了几秒才听出那是张春晓的声音,忙问道:“春晓,怎么了?”   “我……我哥他,他死了……”张春晓的声音和着哭泣一起传过来。   张春此时终于从浑噩中醒过来,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如置冰窖。张春江他昨晚才见过,精神焕发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联想到才过一天就传来死讯。而张春晓的哭声又让他难受不已,那年他母亲去逝的时候,他一直没哭,而哭得最伤心的是张春晓。后来他问张春晓为什么一直哭,当时张春晓说了一句话他一直记忆犹新。张春晓说‘我帮你一起哭了’。   张春尽量稳住语气问道:“怎么……多久的事?”   “今天下午,冰箱漏电,我回家时他已经,已经……”张春晓的话再说不下去,听筒只传来嚎啕的哭声。   “现在在哪里?”张春急忙问道,张春晓只要一哭起来就很难停下来。   “二叔那里。”张春晓呜咽地回了一句。   “我等下就过去。”说完张春安慰了张春晓几句便挂断电话,驻立在原地。一边是张春江,一边是夏树他不知该先顾哪边,这种茫然无措让他一时忘记了去思考许多东西。   此时门外又传来几声急切的拍门声,就像是扫黄打非一样粗暴。他一下警觉起来,冷冷地问道:“谁呀?”   “张春,快开门。”   张春一愣,门外那句沉重肃然的话仿佛成了他脑中的一记闷响,半响转不过弯,卡在某个关键点。他缓缓移到门边,木然地将门打开。   张春江的目光从他脸上倏然而过,径直走进房间里,他的视线随着张春江的背影移动,然后陡然回过神来。   就在两分钟前他才得到张春江的死讯,而两分钟后张春江就出现在他面前。他强压下心底的惊恐,试探地问道:“春江哥,你怎么来了?”   张春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撇着脑袋望着他,房间里只有就盏台灯,光线昏暗,他看到张春江的双眼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对着他裂嘴一笑。他立即眉毛一紧,随手抓起手边的台灯就朝张春江扔过去,大声喝道:“靠!你他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宅丧事   张春悄悄地站直身体,警觉地盯着张春江,全神贯注地注意着他的动向。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已经完全打结,他分不清谁真谁假,仿佛所有一切都瞬间错乱,让他毛骨悚然。   “张春,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张春江将嗓音压着厚重无比,如同迟暮的老人,视线悲怆得能刺伤张春的脸,嘴角却带着三分意义不明的笑。   “不记得,你指哪一句?”张春故作镇定地问,他确定站在面前的是人无疑,却并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张春江。或许只是长相相似,又或许是被道行高的鬼借尸还魂他没看出来,因为他相信张春晓不会骗他,不过张春晓倒是有可能被骗。   “从今以后我们是亲兄弟,我就是你的亲人。”张春江静静地站立不动,仿佛他面对的只是一道风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张家最大的秘密,如果你我必须有一人会死,我并不希望那个人是你。但是我还有妹妹,我不能罢她于死地。”   张春江的话前后不搭,张春却听得很明白,如果此人是真正的张春江,那么此时此刻张春江是在与他划清界限,他们不会站在同一阵线。   “春江哥,你若真是张春江,那么请相信我,如果你和我一定有人要死,那会是我。”张春直视着张春江的双眼,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是为你,也不为是为了张家,我只为他。”   张春说到最后,视线落在夏树脸上。张春江先是一愣,接着顿时大笑起来,“张春,你发什么疯,为了一个不死不活的人,你想把自己陪进去?你知道‘死’的意义吗?你以为‘死’是心脏停跳失去呼吸?张春,‘死’不是一切的结束。”   一瞬间张春突然确定在他眼前的确实是张春江,他瞬间轻松起来,笑着说:“春江哥,一切因我而起,我不会忘记我妈死时你安慰我的话,你和春晓、二叔都是我的亲人。”   “你根本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张春,离开这里,让张尧年回他该去的地方。”张春江愤怒的抄起张春的衣领,恨不得一拳揍下去。   “春江哥,我也想,可我做不到。就像你做不到因我舍弃整个张家。”张春的声音冷得发颤,这是他心底最深处的声音,他在害怕,他并没有勇气去面对在死后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永不超身。   “谁说我做不到,这种荒唐的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它束缚了张家几百年总该有一个了结。张春,我说最后一次,离开这里别再回来,别毁了自己。”张春江深沉地望着张春,如同最后的叮嘱,然后迅速反手押住张春一记手刀击在他脖子上。   张春骂人的话全咽在喉咙里,顿时感觉头晕目眩,一连两天被敲晕,就是圣人也会骂人,可惜他已经失去意识倒下去。不过张春江的手法明显没有夏树好,他只是晕了一下,没多会儿就开始意识回笼。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张春江用电线绑住手脚,他如同蚯蚓在床上拱了几下都没有效果。而张春江正准备扛起地上的夏树,他立即喝道:“张春江,你他妈要干嘛!那不是你老子!你给我放了他!”   这还是张春第一次这么骂人,张春江倍觉新鲜地笑了笑,然后丝毫不理会地将夏树翻起来,夏树仍然毫无反应。不过张春见他身体弯曲程度判断,大概已经恢复了许多。   “你想带夏树去哪儿?喂!张春江?你他妈说话啊!”看着张春江扛沙袋一样将夏树扛在肩头,张春彻底慌了阵脚,他不确定夏树会不会有事,更不知道张春江想对夏树做什么,要知道夏树可是占着张春江他爸的遗体二十年不还。   “送他回该回的地方,已经和你无关了。”张春江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张春扭动身体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妈的,他该去什么地方不是你们决定的,我操!张春江你回来!”   然而,张春江已经送上房门隔绝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盯着漆黑的门板咬牙切齿。   翌日,张春被敲门声吵醒,昨晚他愤恨了一整晚,天亮之后才稍微睡了一会儿。由于手脚一直在背后曲着,一晚上都维持同一个姿势,现在他全身都早已麻得没有知觉,他只好扯开嗓门喊道:“安若,是不是你?我现在没办法开门,你去找酒店的人来帮忙开一下。”他乞求房门的隔音效果不要太好。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马上去。”安若慌忙地回应道,接着张春听到匆匆的脚步声。   当酒店经理打开门看到张春的一刻惊叫起来,激动得马上要报警,张春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跟朋友打赌输了,我们都是合法公民,你冷静。”   显然经理并不相信,屋里还有个摔坏的台灯,但除此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犯罪的痕迹,加上张春烂笑地解释半天,况且酒店也不想忍上什么麻烦事,终于他半信半疑地离开。   经理离开后张春还缓了许久四肢才开始回复知觉,他骗经理的话倒是安若全相信了,还打趣的问:“你们打的什么赌?夏叔呢?”   张春登时脸色一暗,沉吟片刻才说:“安若,临时出了点事,我可能还要耽搁几天,你们先回去吧!”   “怎么了?”安若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要花点时间。”张春并不想再把安若牵扯进来,本来张家的事就与安若无关,他也不想安若作无谓的担心。   安若虽然看着粗神经,其实情商挺高,她知道张春不想说,她也不追问,只是随意安慰了几句,淡淡地说了一声再见,这也许是她和张春真正的再见。   终于只剩下张春一个人,他匆匆收拾好东西急急忙忙地赶到张守宁家,却发现大门紧闭。他又立即转去张春江家,仍然没有打到人,而张守宁和张春晓的电话都打不通,至于张春江,他仍然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思来想去终于找到张守宁他们最可能去的地方——张家镇。   于是,他又马不停蹄地往张家镇赶,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又回去。   这回没有上次那么赶巧,张春在车站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才上车,等到镇上时突然下起暴雨。他慌乱了跑了几步发现根本没有躲雨的地方,全身又已经淋湿,索性慢下来,不紧不慢地往张家老宅走,不时抹一把糊住视线的雨水。   两旁的街道全都模糊在一片水气当中,天色暗得如同夜晚,甚至要刻意分辨才能找准方向。除了雨声和雷声张春什么也听不到,他缓缓地向前迈着脚步,前方的雨幕中迎面走出来一个人影。他穿着深灰色斜襟的长衫,手中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在昏暗的天色中那把伞仿佛成了唯一的颜色。   那人看起来似乎走得极慢,但一眨眼就已经到张春前方停住。这一幕张春觉得有些熟悉,在他看清来人的脸时明白这熟悉从何而来。油纸伞下的那张脸他说不上熟悉,却绝不会忘记。他只见过几次,钱包里还保留着那张他捡来的旧照片。   张春已经确信这个人就是张尧年,不是借尸还魂的夏树,是真真正正的张尧年。   张尧年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伞递到他手里,终于一个字没说,转身走到雨中。张尧年的指尖触到他的冰凉感觉还没散去,他就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影,若不是伞还在手中,他会以为自己只是出现了幻觉。过了良久,他再次迈开脚步,撑着青色的油纸伞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张春听到前方的喧闹声,张家老宅模糊的轮廓出现在他眼里,许多人影在水气中晃动。他信步走进宅子大门,看到有人正在拉雨棚,院子里亮着几盏黄灿灿的大灯泡,撑起的棚布遮了半个院子,挡住了暴雨,却结起一层雾气。雨棚下零散地摆着几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些处理过的猪肉蔬菜,前前后后的人都在忙碌。像这样的小镇一般丧事婚嫁邻里之间都会放下自己的活相互帮忙,而这些显然都不认识张春。   张春收起伞目光投向大门正对的大堂,大堂里中间停放着一口棺材,张春晓正在棺材前面埋头烧纸。他正犹豫要不要过去,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   “花儿?你上哪弄的这么把伞,淋成这样?先换身衣服去,别着凉了。”张守宁说得自然,丝毫没有意外他的突然出现。反倒张春一脸凝重,想问的话不知要怎么出口,最后吱唔地应声点头,跟着张守宁一起去旁边的房间换衣服。   张春换衣服的时候张守宁一直在旁边,等他换好随手递过一条干毛巾,随口说道:“花儿,你不该来的。”   他自然地接过毛巾边擦头发边说道:“春江哥出事我怎么能不来,二叔,你这是当我是外人?”   张守宁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他实在是没想到张春会这么回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花儿,张家的墓里总要留一个人,不是你,不是张尧年,就只有张春江。”   “二叔!”张春擦头发的动作滞住不动,他盯着张守宁问道:“张家的墓里要留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张守宁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是字面意思,你回去吧!”说完他漠然地转身往屋外走,张春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他觉得张守宁这是在怪他。   张春并没有打算离开,他也不觉得事到如今他还能真的抽身离开,他擦好头发往大堂那边走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院子里的山风吹来他不由瑟瑟发抖,他快步走到张春晓身边,火盆里的纸钱烧得正旺,顿时他感觉到一阵温暖。   张春晓转头看到张春,先是一惊,接着嘴角一撇就哭了起来,还边哭边说道:“张春花,我哥他死了,我以为再也没有哥了。”   “说什么傻话,我不也是你哥吗?”虽然张春晓不爱叫,可张春明白张春晓从小都当他是哥哥。   听了他的话,张春晓干脆放声大哭起来,抱着他的用脚,脸埋在他胸前。这时院子里响起哀乐,不是音响播放的,而是传统的锣鼓,几个老人坐在一角面无表情的敲打着,像是在应和张春晓的哭声,给原本就灰暗的空间平添一股死气,仿佛世间万物此时都在衰败。   “春晓,还记不记得那时你跟我说了什么?”张春轻轻拍打着张春晓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你说,我们是一家人,叔娘走了我还有你这妹妹。”   张春晓的哭声突然变得更大,她搂紧张春的脖子,眼泪全抹在他的衣服上。   按照习俗,如果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遗体必须要在家停满三天才能入土,而这三天一直在下雨,时大时小却始终没停过,将原本和煦的小镇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下。   这三天里张春一直陪着张春晓,就如那时他母亲去逝张春晓陪他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想偷偷去确认棺材里的遗体,弄明白张春江究竟是怎么回事,潜意识里他并不认为张春江死了。然而每次他一靠近棺材张守宁总能及时出现打搅他,这更让他怀疑其中有问题。这些事他都没打算跟张春晓,这一点他和张春江一样,并不希望张春晓也卷进来,张家总要留一个普通单纯的人。   在最后一天的凌晨,张春晓一连几天都没睡终于支撑不住被张春硬逼到床上。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出殡,他不希望到时张春晓哭得晕倒。   七八月分正值涨水的季节,这雨若是一直下下去,免不了一场涝灾,镇前的那条河水位已经明显涨高。   此时,院子里除了两个守夜的大汉就只剩张春,他缩着肩膀坐在火堆前,连续几天下雨气温下降不少,他缩了缩脖子感觉有一股冷风直接灌进身体里,不禁浑身一颤。他抬起头来,见院子里的灯不知何时都灭了,那两个原本在喝酒的大汉如同被定格的画面保持着一个动作不动,四周安静得只有稀稀哗哗的雨声。   张春直了直身却没敢站起来,因为他看到一群黑压压的影子正从大堂两旁涌出来,惊恐如同蚂蚁爬满他全身,浑身的寒毛直粟。棺材前的长明灯一明一暗的闪烁,他不自觉伸手摸进口袋,握紧夏树给他的玉璧。   当那些影子走近,张春赫然看清它们的模样,无论了见过多少次也无法对其免疫,特别是贴满脑袋的脸,此刻似乎都带着邪气的笑容,如同遇到盛大的庆典在高兴一样。   张春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缓缓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就在这时棺材里突兀地传出两声闷响,棺材里的尸体突然坐起来,双眼直勾勾的天上好对上张春的目光。   而那‘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夏树。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元旦快乐~ 新年里要积极向上!!!   亲爱滴,今天不能加更了~ 我睡了一下午!新年第一天就这么堕落,OTL,真对不起世界啊!   PS:我被自己虐了~~~~ 我不该脑补两人一起永不超生的未来!!~   ☆、与君诀别   张春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电光石火间他已经冲进大堂里,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把夏树抢回来。   可是他发现他根本无法靠近夏树,就如同两极相同的磁铁一样。夏树转眼盯着他,然后漠然地转头,如同看到不认识的人一般,接着涌动的黑影簇拥着夏树从原路返回离开,那些黑影贴满脑袋的脸笑得更加明显。   “夏树!”张春脱口喊道,声音却仿佛淹没在空气里,他眼睁睁看着夏树随黑影们一起消失在大堂两侧的走廊深处。   “夏树!夏树!”张春干脆扯开嗓门喊,但还是什么也没喊住,连院子里的两人也像是没听见,连眼皮都没对他抬一抬。   “夏树!”他再喊一声,发现之后同极排斥的现象已经消失,他急忙往夏树消失的地方追去。然而在走廊的深处只有一面油漆掉落的墙壁。但他已经学聪明了,他蹲下来拿着手机当电筒,发现墙角处的灰尘并不均匀,有几处像是被踩过似的光溜溜的。他试着敲了几下,发现墙是空的,肯定什么地方有机关。   他顺着墙缝慢慢摸索,突然某块墙砖有些松动,他索性用力按下去,轰轰的响了几声,墙壁像门一样裂出一条缝。他惊喜得想称赞自己的机智,兴奋地一步跨进去,根本没有注意脚下,结果一个跟头栽下去。他不由脱口骂道:“谁这么缺德,在门后面弄个坑——”   墙后面的坑不算深,摔不死人,但绝对足够摔晕张春。他的骂声到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接着失去意识。   等他醒来时他已经不在坑里。   张春睁开眼发现四面都是漆黑的墙壁,狭小的空间只够他躺在里面。突然他倏地坐起来,嘴里骂道:“他妈的又是棺材!”他觉得他短短二十几年比别人活七八十睡棺材的机会都多,别人都是最后睡一次,他隔三岔五就要来睡一睡。   他缓缓从棺材里爬出来,外面很黑,只点着一盏油灯,让他看不沫究竟身在何处。本能地往棺材前的油灯走过去,说是油灯,其实只是一只瓦碗加一条绵线。他盯着油灯没动,看了许久才明白那是长明灯,点给死人的,而他刚才还睡在棺材里,难不成他被摔死了!这个念头让不禁开始惊恐,他试着扭了下腰再动了动肩膀,结果疼得他一声惊叫,可他简直想欢呼,还好能感觉到疼,不然这样死就实在太窝囊了!   突然响起几声啪啪啪的脚声,却又突然戛然而止,张春完全没听出声音是从哪边传来的。他警觉地僵直身体,仍然感觉不到四周有任何动静。这时他也不管什么长明灯,捡起地上的简易油灯。   他的手还没碰到油灯就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他猝不及防地被拉到一边,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好在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   当然张春并没想说声谢谢,他立即推开搂住他的人,却被搂得更紧。   “别出声。”   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果真乖乖地不再出声,而是转身伸手摸向对方的脸,然后惊喜地喊道:“夏——”   张春的话没喊出口嘴就被捂住,他看到黑暗中的另一头出现一团火光,火光里照映出一张脸,竟然是纪无忧。他的眉头忍不住拧在一起,却还是想不通纪无忧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纪无忧走到一角突然停下来,点燃了两只一人多高的烛台,光线明亮了一些。张春远远伸长脖子眺望,两只烛台的中间竟然整齐地排放着七口棺材,最中间的一口棺材前还有他刚刚没机会捡起来的油灯。他不自觉抽了抽嘴角,看进棺材里面。   七口棺材都是敞开的,除了中间他躺过的那一口外,其余六口里面都有东西。此刻他说不出自己是害怕还是惊慌,虽然算不上清晰,但他还是认出棺材进而的赫然是他自己,六口棺材六个‘张春’。   接着他感觉还抓着他手腕的手松了又紧,像是在安慰他,他莫名地冷静下来,再仔细看那棺材中的‘张春’。虽然说脸和他一样,但身体却像另一种生物——令他毛骨悚然的多脸黑影,只不过肤色还人类一样而已,可四肢仍如无骨的橡皮。   这是什么玩意?张尧年当年在里面太思念他做出来以解相思的?不对,张尧年在里面的时候他都还没出生。他被捂着嘴问不出来,只好动了下肩膀希望他背后的人能够解释。不过对方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干脆不满的提起脚狠狠往后面的脚掌踩上去。   “花儿,别闹!”   “终于肯出声了!”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地响起,张春终于挣开压制住他的手,纪无忧举着一只蜡烛走过来,他终于看清一直在他身后的人,正是张尧年,深灰色的斜襟长衫,目光深邃,一如将伞送给他时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张春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这鬼地方,这已经没你的事了。”   纪无忧表情冷漠地瞪着张春,完全不像他认识的纪无忧,反倒像是跟他有仇一般。   “张春江不怪你,不表示我能原谅,我不动你是因为我答应过他。”纪无忧继续说下去,张春能感受到他明显的恨意。   “春江哥他怎么了?究竟怎么回事?”张春越听越不明白。   纪无忧冷哼一声,一眼横向张尧年说:“你问他。”他说着突然狠狠地把手里的烛台扔向另一边的七口棺材,而棺材你是被浇过油一样轰的一声全烧起来。   那棺材可里‘他自己’,张春有些慌神,谁知道这是谁弄的什么玩意,被烧了他会不会有事?   “那些没用了,我们走。”张尧年突然拉起张春。   纪无忧立即喊道:“姓张的,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尧年顿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回道:“随你,除了他你做什么都与我无关。”说完他又拽着张春继续走。   “张尧年!”张春大喊一声,四周全是漆黑一片,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压抑了太多问题让他举步维艰,他干脆甩开张尧年的手。   “你应该叫我太爹爹,我跟你爷爷的爷爷是一辈。”张尧年煞有介事地纠正。   “你要不要脸,你是夏树的时候怎么不让我叫?”张春不屑地抽起嘴角发笑,不过他什么也看不到,只知道面前站了个‘人’。   “你小时候是这么叫的!”张尧年似乎很在意称呼这个问题。   “多小的时候?我不记得了。”张春走上前,虽然模样不一样,但声音却是和夏树差不多的,对他来说他们是同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他已经分不清夹杂在其中的感情,他只想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不让他离开。   “夏树,不要丢下我,你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张春伸手抱住张尧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还只有张尧年大腿那么高,抱着张尧年的腿不停地哭诉‘我要跟太爹爹一起,我不要走,我要一辈都和你在一起!’   “花儿。”张尧年低低地喊了一声,又陷进沉默,而黑暗让张春无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过了许久,静默的黑暗快要令张春窒息。突然他感觉被一张冰凉的唇堵住了嘴,对方撬开他的牙齿,缠上他的舌尖。即使是不一样的身体,但每个动作他都觉得无比熟悉,黑暗他并不觉得有任何差别,双手所触及之处仿佛都曾被自己抚摸过无数次。   “夏树,我爱你。”张春喘平呼吸,无比认真地说,他知道对方一定能看清他的表情。   “嗯,我知道。”   “说你也爱我。”   再一次又安静下来,终究张春没有得到回答,他不自觉握紧张尧年的手,宣誓一般地说:“无论多少年,今生,来世。无论你是谁,做过什么事。我都会等你,如果等不到,我就去找你。我张春说话算话,如有食言永不超生。”   他说完感觉对方的身体突然僵住,半晌之后他握住的手突然下坠,他顺势蹲下去才发现张尧年跪在地上。   “无论多少轮回,我都地寻着它去找你,只求你永世安好。”   张春感觉张尧年将什么东西塞进他手中,然后起身对旁边说:“带他走。”他莫名一愣,却见旁边的黑暗里亮起一盏灯,迎面走过来的人正是张守宁。   “年儿,你又何苦。”张守宁痛心地盯着张尧年。而他这一声‘年儿’让张春确信了他的猜测,此时他看到的不是他二叔,而是张儒文。   “我从没来像此刻这般心甘情愿。”   烛光靠近,张春终于能再看见张尧年的模样,此刻他面无表情却透着一股决绝。   “我不姓张,也不是张尧年,八年前起我只是夏树。”张尧年转眼望着张春,过了许久他突然微微一笑说:“花儿,再见了。”   “夏树!”张春连忙追上转身离开的张尧年,可惜不过两步他就已经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大男人,哭什么?”披着张守宁皮的张儒文走到他身边训斥道。   “他骗我,他根本不会去轮回。”张春愣愣地说。   “你知道就好!”张儒文不满地瞪了张春一眼。   张春冷不防地冷笑,“你有什么资格怪我?如果不是你他会荣华富贵福寿安康一生!”   张儒文立即说不出话来,顿了片刻冷冷地说:“我带你出去,别再回来!”   “我要去哪儿你管不着!”张春丝毫不怕他这伪岳父,甚至恨不得揍他。   接下来两人都不想再浪费唇舌,张春跟在张儒文后面,一直走了十来分钟,张儒文终于停下来。   “不要再回来,他让我带给你的话。”   “啥?”张春突然感觉脚下一空,还没弄清状况就掉了下去。   他怎么老遇到这种事?张春在心里大骂,不过他落地时已经看不到张儒文的身影。他骂着脏话站起来,好在地上是个沙坑,他并没怎么摔痛。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他转头打量着面前的甬道。   甬道只有一头能走,他背后是墙壁,大概已经是甬道的尽头。甬道的两壁每相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火把,空气里飘浮着一股像熬牛油一样的味道。他不禁捂住鼻子朝头顶看了一眼,他掉下来的洞口已经封往,他最终决定抬起脚步往前走。   无论走向何处,他都不打算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全镇淹没   张春越往前走越觉不对,从他踏出第一步开始就已经察觉这甬道是向左的弧形,可他一路走下来还是向左的弧形,按路程算来他差不多已经走完一圈了,可是依然没有看到出口,难不成张儒文坑他?   他也胡思乱想,终于看见了不一样的地方,在他前面有一滩积水。他小心地走过去,发现积水正以他能看见的速度往上涨,正中间不断往上涌起水花。他吸了一口气,一不作二不休,径直往水中走去,反正他已经无路可走,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是他遇到危险夏树会不会来救他。   这时他发现水灌进来的地方是地面上一块一米左右的方块,他使劲把砖搬开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张春盯着越涨越高的水面,水下的洞口如同一张大嘴不停地在吼哮我是出口,我是出口!可是他却犹豫不决,他的水性并不好,一口气最多闭三四十秒,若是下面不是出口,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游回来,想起一连几天的阴雨,外面的河水肯定已经涨起来。   到水涨到他大腿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若这里被水灌满也是死路一条,他跳下去也许还有希望。于是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一脚跨进洞口里。   浑浊的河水里感觉并不好受,张春什么也看不见,水里的沙子让他眼睛生疼,他感觉到头顶的光亮,就使劲往上游。很快他冒出水面,看了看四周,差点没认出这是张家镇。   张家镇整个镇子都被淹在水里,只露出一个屋顶,由于水位涨得太高张春已经分辨不出他出来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好不容易游上岸,他爬从水里爬出来,不禁打了个哆嗦,盛夏的天气冷得如同深秋一样。雨已经停了,但天仍阴得厉害,他沿着山坡往高处走。   “花儿!”   听到声音,张春猛地转过头去看到张守宁站在不远处,衣衫整齐干净,正冷厉地瞪着他,满是责备,“这一天你跑去什么地方了?”   张春心里腹诽分明有别的出口,这张儒文偏要让他从水里出来,简直居心叵测。他踏着水走上去,打量着张守宁试探地问:“二叔?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张守宁拉了他一把,脸色缓和下来说:“我哪里知道!镇上的人都要撤走,我都找了你一整天了!”   张春莫名奇妙,忙问道:“现在什么时间?春江哥已经下葬了?”   张守宁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都要过了一天了,你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堂后面的走廊深处有个暗道,我掉下去了。”张春如实回答,张守宁听了猛地一惊。   “那那你是怎么出来的?不对,你是怎么进去的?”   张守宁这话的意思是他知道有个暗道,张春暗暗地瞟了他一眼继续说:“有机关,我不小心按到了。”   “胡说八道,那里根本没有机关,我找了好多遍。”   张春更加奇怪,“二叔,那您怎么知道那里有暗道?”   张守宁看小孩般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会骗你,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偷偷看到过,但后来我去那里找了个遍都没发现什么机关。”   “你看到了什么?”张春追问。   “没什么,就是墙壁像门一样打开了,其它什么也没有。”张守宁平淡地说,但张春不信他,不过张守宁不想继续说这件事,岔开话题道:“涨这么大的水我还是第一回见,不知是福是祸啊!”   面对张守宁莫名的感叹,张春不知要怎么接话,两人一前一后往高处的张家老宅走。张春突然问了一句,“二叔,您老实回答我,春江哥真的死了吗?我看到棺材里的。是夏树!”   张守宁脚步一顿,回头严肃地盯着张春回答:“死了。”简单明了,张春却一时接受不下来,除了最开始张春晓告诉他张春江的死讯时他有些惊慌之外,之后的几天他都一直认定张春江还活着,看到从棺材里起来的是夏树,他更是如此觉得。所以,他没有为张春江的死难过一毫,此时突然悲从中来。   张守宁突然长长叹了口气,“花儿,这都是命,只怪他不该姓张。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张家老宅地势比较高,幸免于难,此刻院里堆了很多镇民的东西,一堆人坐在屋檐下拉家常。   张春进入宅和认识的人打了招呼便进房间去换衣服,等他换完衣服出来,见张守宁正和几个老人在聊天。张春坐到他们旁边,老人们都说张守宁命不好,无儿无女,连唯一的侄子也没了,要张春以后好好孝敬他。张春连连忙点头应是,他暗暗瞟了张守宁一眼,却觉得他表情怪异。   “二叔,春江哥葬哪儿?临进前我想去看看他。”张春诚肯地问。   “后面的山上。”张守宁突然顿了顿,把张春拉到一边小声地说:“你不用去看了,棺材是空的。”   对此张春并不惊讶,他只是奇怪地看了张守宁一眼,听他继续说:“其实我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江儿走得太突然,但医院地死亡证明是我亲手签的字。可是临近出殡,我突然发现棺材里空了。二十多年前这院子里已经闹过一回起尸了,我怕又闹一回,就赶紧阖了棺材,其它人都不知道棺材是空的。”   张守宁的做法显然太奇怪了,如果真的发生借尸还魂,他盖了棺材只是欲盖弥彰,要是发生什么更是防不胜防。所以他觉得张守宁并没有说实话,至少没完全说实话。   “那春江哥的,尸体呢?”张春蹙着眉头问。   “我已经拖人去找了,你就别管。”张守宁不争不缓地说。   如此明显的推托张春也不想再追问,他独自走到宅子外面,天已经完全地阴沉下来,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一道闪电猛地落下,整个张家镇都在那道闪光里清晰的呈现出来。镇前那条河由北而至流到张家镇就像被截住一般,直转九十度换了流向,往东而去。而此时河水已经没过镇子,河面比平时宽了五倍不止,看不出拐弯的地方,反倒像个看不到边迹的湖泊。   就在闪电亮的的瞬间张春注意到浑浊的河水里似乎水里有条巨大的水蛇游过,不过时间太短他并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这水涨得真凶啊!”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位老人家,头发已经全白了。   “这镇上以前涨过这么大的水吗?”张春随口向老人问道。   “没有,张家镇几百年从发过洪水。”老人说得很肯定。   这时救援部队的人赶到,几个穿军装的人迎面走来,镇长领头前去迎接。经过一番交涉,所有镇民都要撤离,河水还会持续上涨。然面有的老人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不愿离开,硬要他们走就跟割他们的肉一样,犯起浑来,怎么劝也不听。   张春这边也遇到同样的问题,张守宁把他的行李递到他手里慎重地对他说:“花儿,你先走,这水怕是一时半会儿退不下去。还好晓晓一早就被她二姨带回去了。”   “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春盯着张守宁,见他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放心吧,就是水再怎么涨也涨不到这里来的。”张守宁满不在乎地回答,“有空去看看春晓,她也没几个亲人了。”   张守宁说着就把张春往外推,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人正好走过来,张守宁朝他点了下头,男人搂着张春的肩膀,实则强行把张春拖走。   张春回头看向张守宁,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他觉得张守宁像是要跟这宅子殉情似的。   “别看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张春旁边的男人突然开口,张春并没回答,抬眼打量了他一遍,他皮肤很黑,一看就是阳光晒出来的健康颜色,脸上轮廓比较深,身材看起来并不很健硕,但手臂感觉特别有力。   水边总共停了五艘救生艇,镇上大部分人早在水刚涨起来前就已经撤离,留在后面的要不是没赶上,要不就是麻烦户。张春和男人一起上了最后一艘小艇,接着响起咔咔的引擎声。   五艘小艇排成一排慢慢拉开了距离,天气越来越阴沉,天边开始雷声大作,闪电交加,仿佛即将有一场大暴雨。张春坐在最后,静静地望着他出生的镇子,在以前他从没想过在这地下还藏着这么多秘密。   最后张家老宅在他视线里消失的时候,他感觉仿佛离什么东西越来越远,他从来没有因离开一个地方而这么不舍过。   张春正在出神,小艇猛地晃了几下。虽然河水湍急但小艇一直开得很稳,这几下显得有些不正常。他忙问道:“怎么回事?”说着不自觉往水里看去。   “没事,浪比较大!”   “不,水里有东西!”   张春盯着水里若隐若现的影子,脑中出现尼斯湖水怪的样子,船上其余六人也随着他一齐往水里看,表情各异。   开船的男人,也正是带张春上般的男人,他突然拍了下张春的肩膀说道:“兄弟,你看得到水里的东西。”   男人的声音很小刚好够张春听见,他下意识一僵,抬眼对着男人问:“水里有什么东西?”   “水鬼,别紧张,没事的。”男人从容地笑了笑,来回打量了张春一遍说,“我叫肖勤,兄弟怎么称呼?”   “张春。”张春淡然地答道,视线飘到肖勤身上,肖勤不再说话,专心开船。   小艇摇晃的弧度明显越来越大,另外几人开始不安起来,低声窃语。说实话张春并不相信肖勤说的没事,水里的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它的动作影响着水面的起伏,小艇好几次差点被它掀翻。   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张春一直盯着水里,不禁好奇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张春愣了一下,见他有些眼熟,随即答道:“我看水里好像有鱼。”中年男人不屑地瞪他一眼,好像对他有什么不满。   突然,小艇强烈晃动起来,脚底下猛然传来被撞击的抖动,咚咚地响了几声后停下。除了肖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跳起来,肖勤连忙吼道:“坐好,别乱动!”   小艇又安静下来,八个人全都全神贯注地注意着水里的动静。张春突然感觉胸前玉璧传来一股寒意,伴随着轻微的颤动,像是什么想出来一般。他不由想起第一次看到玉璧时里面那个吓他一跳的东西。   接着水里的影子像只饿极的野兽一下窜出水面,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张春吓了一跳从板凳上跌下来,这一次他终于看清那是只什么东西,确切地说那不是一只,而是许多只扎堆挤在一起,露在外面的全是一张张只有轮廓的黑脸。他只觉全身发毛,那东西绝对不想再看第二次。   此时,除了肖勤之外的另外六人全都古怪地盯着张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肖勤把上衣一脱,嘴里骂了句脏话,把马力加到最大,小艇迅速朝前冲去。   张春注意到肖勤左肩有个手掌大小的纹身,像是一只壁虎爬在他背上,头尾相接围成一个圈。但仔细一看发现那并不是壁虎,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见它头上有角,身上有火焰,纹得栩栩如生。   “现在入武能纹纹身?”张春不禁问道。   肖勤淡然一笑说:“不是纹身,是标记!”   张春已经没有心情追问那是什么标记,而是提醒道:“我们又绕回来了。”张家老宅远远的出现在山坡上,只有拳头那么大。   听到张春的话肖勤狠狠皱起眉头,小艇上的其他人也骚乱起来,肖勤立即拿出对讲机呼救,却一直没得到回应,只是传来滋滋的杂音。   接着,脚底的撞击声又响起来,船板不停地抖动,猛地一下船身失去平衡,肖勤不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东西还没来得及撒进水里,小艇已经重力失衡侧翻过去,艇上的人全掉进水里。   张春落水那些多脸黑影立即像水鬼一样缠上来,将他往水深处拖,他拼命地挣扎却觉得身体越来越重,呛了好几口水。突然一只手把他拉起来,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拉他的人是谁,意识仿佛有些疏远。等他重新找回呼吸,才看清原来缠住他的只是水草,还有一条缠在他的手臂上。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救他的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天已经黑得与晚上无异,四下安静得吓人,连水声雷声都听不见。突然,远处传来一串空灵的铃声,叮叮直响。张春寻声望过去,只见宽敞的河面中间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只小船,船头挂着一盏灯,船尾放着一把撑开的青色油纸伞,船中央站着一个人影在撑船。   那把伞张春有些熟,他下意识去找张尧年给他的那把,可惜翻船时他的行李一起掉进了河里。   而船上的人正提起竹篙,水面激起一层层粼光,他转头看了张春一眼,整个人在天地间形成一副绝美的风景。在小船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群黑影,它们半截身子没在水里,就像□□一样跟着小船缓缓前进。   这个画面张春不禁觉得很熟悉,和他前几天所见的那棺材上的刻画几乎如出一辙,他不禁想跟上去看个究竟。   “你在看什么?”肖勤突然出现在张春身边。   “你看不见?”张春惊异地问道。   肖勤摇头,对面空无一物的河面不明所以,而张春再看过去时,无论是船,还是黑影都已经消失不见。他轻吸了口气,远远看到来接应他们的船。   不多久的时间就到了镇民集合的地方,张春这才知道他们那艘船的人只上来了七个人,那个好奇的中年男人永远了失去了好奇心,此时男人的妻子正痛哭不已。张春望着比平时宽了数倍的河面,水位高到了他不敢想像的地步。   肖勤走到他旁边有些奇怪地问他:“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张春无所谓地一笑,他总觉得肖勤并不像普通的武警。   “没事就好,你二叔可是托我一定安全把你送回市。”肖勤也不多问。   “你认识我二叔?”这倒让张春更惊讶。   “我不认识,不过我大舅和张叔叔是战友,这次救灾若不是张叔叔出面来得也没这么快!”肖勤说完对张春一脸讪笑。   接下来领导模样的人出现开始安置镇民,结束之后天真正的黑下来,张春搭了肖勤他们的车回到市里,买了当晚回程的火车票。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剧情可能改动比较大,我要好好想想,更新可能不稳定,虽然本来就不稳定~~   我保证此文一定会HE,不过可能有妹子对HE的理解和我不同~~~ 这真的不是我的问题!!!!不过后面的故事还很长,长得我希望能写第二部第三部!!!!!!所以如果这一部没有HE还有下一部!!!!   我发现我好喜欢感叹号!!!!!!   ☆、风水局一   晚上九点张春终于上了火车,他觉得实在累得不行,上车后首先去换了一张软卧票。他所有的东西都在翻船的时候弄丢了,当然也包括手机,若不是钱包放在口袋里,他现在连张回程的车票都买不起。他空着双手如同出门散步一样走进车厢,找到床位就倒头睡下去,绕在他脑子里的事太多,反倒让他浑浑噩噩,上床没几分钟就睡得死沉,人来人往谁也没有吵醒他。   直到半夜,火车进站,张春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一半的原因是他饿了。算起来他这两天就从张家镇回市里时啃了肖勤递过来的一块面包,他摸着早就没存货的肚子站起来打算去买点吃的,结果在门口撞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抬眼一看,那人正好也转过头来,两人都惊讶地叫起来。   “袁哥?”   “张春?”   张春不可思议地盯着袁三,他实在没想到坐个火车还能碰到熟人。袁三立即拿着票进到车厢,几句话就说动张春对床的人跟他换铺。   “袁哥,你这是去哪儿了来?”张春见袁三把背包扔在床上坐下来,翘起二朗腿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的烟。   “有点事,去见了个老熟人。”   袁三明显不愿细说,张春也不追问。倒是袁三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张春一遍好奇问:“你这才是,上哪儿搞成这样子?”   张春低眼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衣服皱巴巴的不成样子,确实狼狈不已,更丢脸的是他的肚子适时叫了两声,他这才想起他要去找吃的,而火车已经开了。袁三不由笑出声,边从包里掏出一包牛肉干边说道:“你这不是被抢劫了吧?我看你连个塑料袋都没带!”   张春不想客气,接过袁三的牛肉干就撕开啃起来,他觉得自己饿得就跟精神也跟着缺失了一块似的,一副饿鬼投胎的样子,袁三忙再递他一瓶冰红茶说:“你别把自己噎死,简直冤!”   “咳!咳!你不知道,咳!我饿了两天了。”张春满口牛肉干地说。   “你真被抢劫了?”袁三越加好奇地盯着他。   “不,我失恋了!”张春开玩笑似的说。   “啥?”袁三惊异地瞪大双眼,“你小子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也不带来看看?”   “你见过。”张春满不在乎的口气,心思全在牛肉干上。他和袁三住得不远,总有偶尔遇到的机会,夏树算是和袁三打过几次照面,但没有过说过话,当然问题全在夏树惜字如金。   张春这么说,袁三更好奇了,他盯着张春一副不问不明白不罢休的架势,“究竟是谁呀?我还见过?总不至于是我隔壁那个寡妇吧?”张春差点把嘴里的肉渣全噗在他脸上。   张春喝了一口气,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说:“别说了,我开玩笑的。老家被水淹了,又发生了一些,心情不好就把行李给扔了。”他说着干笑了两声,可袁三听他这口气没有哪一句像开玩笑的。   “我听方锦说你家里有个哥哥去逝了?这人生在世祸福难料,你想开点就没事了。”袁三安慰地说。张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连他自己想干什么都变得迷惑。   “我没事,就是脑子有点乱。”张春抹了一把脸,他的脑子确实乱。   “话说,你说你老家被水淹了?什么时候的事?”袁三突然换了语气,谨慎起来。   张春好奇地瞥了瞥他答道:“就是今天,不对,已经是昨天了,一连下了好几天雨,我们镇上的河就涨了,不过说来也怪,就算雨再大也不至于涨得把镇子全淹了,可能是上游的水积起来的。”   “你老家在什么地方?经常发大水吗?”袁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显得对此很感兴趣。   张春倒没多想,眨了两下眼回想地说道:“我听镇上的老人说我们镇几百年来从没涨过洪水,还有老人说镇前的河里有个善良的龙爷保佑。”   “镇子是不是抱山环水?最近有没有发生过挖掘修路之类的?”袁三微皱起眉头,像是想到什么连忙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3D地图给张春让他指位置。   张春怀疑地盯了袁三一会儿,还是在电脑上找到了张家镇的位置,可能地方小,效果并不太清晰,只能看到山体大概的轮廓。袁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惊叹道:“他大爷的宝地!竟然有这种好地方,张春,要是你爷爷葬对位置,几十年后这神洲大地就能姓张了!给我指指,你家先人葬哪儿了?”张春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靠到墙上发愣。过了一会儿,袁三仍盯着电脑屏幕发问:“你们那儿有没有古墓?”   “你在部队的时候不是干的摸金校尉吧?”张春眼睛一亮,怀疑的盯了袁三一眼,他倒并不是当真,只是想到张家镇那地下的棺材和夏树。   袁三不理张春的调侃,继续说:“有空带我去看看,这风水没古墓没天理!”   张春皱了皱眉,想到被淹没的张家镇,心说不知以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能连他家的烂房都再也找不到原来在什么地方。他问袁三要了根烟,咬在嘴里抽了半截才开口:“据说我们张家先祖几百年前就埋在那里,但是谁也不知道墓究竟在什么地方,现在镇上还有一家人每隔几十年就有一位早死的子孙,说是张家人的诅咒,是被送去守墓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张春蓦然地说完,仿佛事不关己,他只是说了一个听来的传闻。   袁三并没注意到张春情绪的异样,他还在研究张家镇的风水,突然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肯定在这儿!”他惊喜得没有控制好音量,把睡在张春上铺的人惊得猛然咳两声,撇过头瞄了他一眼。他抬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那人翻身又睡过去,而他压低声音叫张春过来看。   张春凑过去眼见屏幕上模糊一片,袁三指着张家老宅的位置说:“墓室肯定在这下面,这位置天罡正气,万邪朝宗福地,若是祖先埋在这里,子子孙孙都是平定天下的将王之材。”   见袁三说得煞有介事,张春鄙夷地说:“袁哥,你不会真是盗墓的吧?说特种部队其实都是掩饰,跟当年曹孟德一样。不过兄弟一场,你要是金盆洗手我就不举报你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张春一本正经地双手合拾,就差念一句阿弥陀佛。   袁三兀自笑出声,然后又严肃地指着地图说:“你看这条河本来是往南的。”他说着在屏幕上划了半天,说的一堆话张春都没听明白,只意会到那是个风水极好的地方,但他爸他爷爷全葬在那里,为什么他就没发达呢?袁三极力自荐要帮张春重新选址牵祖坟,保证他今后四通八达。张春期待地表示我未来的‘钱’程就全靠你了。   在两人东拉西扯中火车终于又到一站,张春饿得快要虚脱,车一停稳就急急叫上袁三下车买吃的。袁三一边叫嚷一边打开车厢门,却突兀地在门口顿住脚步,张春收不住直接撞在他后背。   “警察同志,你们有事?”袁三打量着门外笔直挺立的四位制服袖章印着的‘武警’男人。   领头的一位非常客气地回答:“怀疑你俩跟一伙盗墓团伙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他说着旁边的一位年轻警察就上押人,不过见袁三的身型又僵住。   张春把头挤出门口,连忙解释道:“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只是回趟老家……”   “误不误会下车再说,走吧。”领头的突然收起客气,张春不由眉毛一跳。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下就下吧,咱们出门在外顶天立地不怕栽赃冤枉。”   袁三这话说得挑衅,警察自然也不会客气,上前来押住两人往外走。张春怎么也想不明白警察怎么会把他们和盗墓贼扯上关系的,难道他们长得跟某个通缉犯像?而袁三出门前静静地瞥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睡在张春上铺,如此大吵大闹也没回头看一眼的男人,然后冷哼一声。   在一干乘客的瞩目下张春走下火车,他唯一想到的事情是“警察局管饭吗?”他小声地开口问道。   袁三呵呵一笑说:“这得看你犯什么事!”   张春想他什么事可都没犯。这时一位警察吼道:“不许说话。”张春不敢再开口,直到坐进警察局的审讯室。   审讯由于袁三非常不以为然的态度和张春身正不怕影斜的想法耗了很久,最后以袁三证件不明,态度不端正为由将人拘留下来,而张春作为同伙同等处理,等待进一步查证。这时张春心里心些担心袁三真是干盗墓这一行的,不过想想袁三倒也不至于,一来他觉得袁三不是会为财而死的人,二来袁三背后的人际网绝不是普通盗墓贼拥有的。   躺在拘留室的板凳上,张春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接着就闻到了一阵饭香,他连忙伸长脖子望过去,只见一个小警察端着饭菜进来,有鱼有肉,他不禁想拘留的待遇还真不错。小警察没好气地把饭菜往板凳上一放,冷冷地对他说:“吃吧,吃完好上路!”   张春震惊地瞪着小警察,他不过是因为裙带关系被拘留,怎么可能跟‘上路’扯上关系?他一定是做噩梦了,他不禁动手掐了自己一把,能感觉到疼。不等他想明白他是不是在做梦,小警察突然直接用手抓起一把菜,一手捏着他的下巴,面目狰狞地说:“多吃点,多吃点!到那边就没得吃了。”没说完就就往他嘴里开始塞。他拼命想反抗,双手却怎么也碰不到小警察,这让他实在痛苦不已。   被强行灌食的感觉让再美味的佳肴都变得如同馊水,张春喘着粗气猛然睁开眼,额头浸出一层冷汗。   袁三在另一头靠墙抽烟,余光瞟了张春一眼,淡然地问:“你梦到啥了?”   “梦到吃砍头饭了。”张春坐起来平复了心情,看着袁三问:“袁哥,你到底怎么跟他们说的,坦白从宽,再下去没等到我英勇就义就要提前饿死了!”他说得很慎重。   “我坦白了,可他们不信。”袁三一脸无奈地回答。   张春不能理解,拘留室的门突然打开,进来的是个老警察,他看了张春和袁三一眼,不愠不火地说:“你们可以走了。”   张春惊喜地看着他,不禁想起刚才的梦,心里感叹幸好不是来喂他吃砍头饭的。袁三在板凳上摁灭烟头站起来,老警察皱了皱眉,问道:“你哪儿来的烟?”   袁三冷笑了一声说:“地上捡的。”显然地上捡不到烟,烟头到是有一地。   走出拘留室张春才知道天已经大亮,警察归还了之前莫收的东西,昨天那个领头的看起来很客气地将他们送到大门外,慎重地道了歉,意示他们赶快离开。   张春问道:“车票呢?我们半路被截下车,蒙冤就不说了,车票该补给我们吧。”   “配合警察工作是公民的义务!”警察同志正义凛然地答道。   “一张软卧票五百多,公务人员怎么能这么蔑视公民财产!”张春也挺直腰板,不卑不亢。   “行了,走吧,走吧!不然以妨碍公务再弄你进去关两天。”警察同志说着推了张春一把,却不料这一推张春就跟没气似的直接倒下去,摔得嘭的一声。   袁三和警察同志同时惊住,警察惊恐地扶起张春,要是他这一推把人推得人事不醒事就大了,他忙托起张春的头,让袁三又掐人中又按百汇。终于,张春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地看着警察同志说:“那至少要管饭吧!”   警察同志忍俊不禁,最后以个人名义请张春和袁三吃了顿早饭,还跟铁路管理处说明了情况,张春和袁三以半价重新补了车票。当然这都要赖以袁三的交际能力,所谓不打不相识,袁三和警察同志莫名就称兄道弟起来。张春一路百思不得其解,想当年他和袁三也是莫名其妙的就混熟了,想到这点,他不禁佩服起袁三来。临走时那位叫郑乔宇的警察还给他们买了一袋水果和一份报纸,送他们上车后才离开。   张春坐在窗边无聊地翻着报纸,大篇幅都在报道这几天大雨造成很多地方洪灾的消息,张家镇前所未有的大水居然也隔省被提到。看到全国大范围的洪水,张春突然安心下来,这至少说明确实是天灾,张家镇并不是特例,也不是因为触动什么风水。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突如其来洪亮的歌声吓得张春一跳,他抬起头看到袁三不急不慢地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歌声便停止。袁三对着手机嗯了几声后,突然就拍着桌子说:“我们下车!”   “下车干什么?”张春不明所以地盯着袁三没动,他才刚上车,怎么又下车?   “下车再说。”袁三不由分说地拉起张春,赶在开车前最后一秒跳下车。   张春下车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车票能不能退?”   “本来就是半价票肯定不能退的。”袁三说着往出站口走去,张春眼见列车驶出站台,仍在思考着车票能不能退的问题。   “张春!”袁三远远地喊了张春一声,张春转头望着他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不是我,是我们。”袁三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去找夏树。” 作者有话要说:     ☆、风水局二   张春坐在火车站外的快餐店里,目光紧紧地定在袁三脸上,过了许久才微微抬了抬下巴说:“袁哥,究竟怎么回事?你找夏树什么事?”要说袁三跟夏树不过见过几面,可袁三却像知道什么他不什么的事一样。   袁三给张春散了一根烟,自己再点一根,长长吐了一口烟才说:“我跟夏树早在八年前就见过,是他托我这几年看着点你,别让你给哪个孤魂野鬼钻了空子丢了小命。”他说得随意轻松,张春却眉毛狠狠一跳,敢情他跟袁三认识根本不是什么缘份巧合!   “袁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张春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愿相信。   “就这意思。”袁三把烟头摁灭,严肃地盯着张春继续说:“八年多前,我还在部队里,当时有个任务,就在你老家那个市里,当时出了点事,是夏树救了我。他托帮他看着那时还是小孩的人,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可是已经整整跟着你八年了,你要是女的,我都快成千里追妻的痴汉了!”   张春回想起八年前夏树突然失踪的事,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夏树虽然走了,却还是不放心。他狠狠瞪着袁三,有些生气袁三竟然不动声色骗了他这么久。   “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夏树让我不告诉你的。”袁三为自己解释。   张春吁了口气说:“算了,那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夏树在哪儿?”   “我不知道,这事比较复杂。”袁三说着又开始点烟,然后从头到尾给张春说了清楚。   首先要从袁三所在的部队说起,袁三服役的特种部队并不是国防部队,甚至都归不到军事麾下,而是一个比较特殊又独立的部门,具体性质袁三不便多说,只透露他所在的小组对外的官方名称叫作古文明探索救援队,简称古探队。   张春微微有种果真如此的想法,这听起来真跟摸金校尉一样,不过打着官方的名义。不过袁三说他们的行动范围远不止于古墓之类,而是任何与古物有关的科学无法解释事件。   八年前袁三退役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张春老家市里那座宅子,也是因为那次任务受伤他才退役的。   袁三说起那座宅子张春才知道为什么会被废弃,从有记载开始那个地方就没有安宁过。那座宅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空置下来,甚至没人说得清宅子曾经住过什么人,不过倒是有不少人打过主意,但都在把这宅子弄到手前就突然暴毙。   到上世纪那段风风火火的破四旧时期,在领导人的一声令下,一座经历过几百年风雨的深宅大院就要走到了光荣退役的结局。当时为彻底粉碎关于那座宅子怪力乱神的传言,上头一句‘给烧了’没人敢反对。   但终究没有烧成功,火倒确实是烧起来了,可烧的不是那座宅子。   根据当时目睹者的回忆,那是一个晴天的傍晚,宅子外面突然来了一伙人,他们拖了几大桶汽油,雷厉风行地在宅子里外跑窜,没过多久汽油味就灌满了宅子。但没等所有人全部撤离出来,不知哪里就窜出了火星,在汽油的作用下整个宅子迅速地烧起来,顿时漫天大火染红半边天。那时的人们本着随时为国献身的觉悟和科学文明的基本原则,根本没人怀疑过意外发生的原因,火势一瞬间就变得无法控制不住,那些放火的人一个也没能逃出来,全都葬身火海。   大火一直烧到半夜,曙光再次降临,上面派来的人准备验收成果顺便收尸,可他们走到宅子大门前却发现那座宅子毫发无损,安静的矗立在原地,那场大火就像是一场幻觉。而不久之后他们在宅子对面另一条街的一排旧楼里找到了几具被烧焦的尸体,而那一排旧楼也跟尸体一起化为灰烬。   再到八、九年前,正是各地楼市掀起的时候,许多城市都在赶着拆旧房建高楼,而那座宅子的一片地都在规划内。不过看宅子保存完好,政府也没打算连宅子一起拆,而是围绕宅子建商业圈。可是拆建才开始的第一天就闹出了人命。   虽说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还是有人没丢的,开工那天凌晨四点多建筑公司、地产公司、工程单位全都派了人去上香,拜土地神,然后等到天亮就鸣炮动工。像这种大面积楼房不比高楼能一下全炸下来,加上要保护那座古宅,所以只能挨着一栋栋来拆。由于面积较大拆完要花好几天的时间,这段时间拆房子的工人就住在里面。   据拆房的包工头说,就在第一天晚上,他和几个工人坐在住的地方楼下抽烟,他们对面就是那座宅子。由于断了电,四周一片黑暗,他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声,然后就看到对面的宅子亮起了灯,人影穿梭,像是里面还住有人一样。他拆了十几年房子,各种各样的怪事遇到过不少,就慌忙将备好的香烛纸钱在各个十字路口都烧过,一晚上相安无事。   可是等到第二天起来准备开工,他却发现工人少了三十几个,到处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人,除了那座宅子。他大起胆子叫了两个人和他一起,走到了那座大宅。一路什么异常也没有,当他们走到宅子的天井时看到失踪的工人,一个接一个整齐地围绕天井的柱子排成一个圆圈,一共三十二俱,全是男性。奇怪的是尸体表面没有任何伤痕,尸检也查不出死因。   这件事一出谁也不愿再干活,当时负责的某位副局长不信邪,他带着人准备把天井处那根柱子给端了,结果一去不回。谁也不知道那们副局长遇到了什么,最后被发现时只看到去的几人全跪成一排对着那根诡异的柱子,身体同样毫无伤痕,他们面带笑容,但是早已魂归西天。   由于死了一位局长,上面也重视起来,可经过几个月的调查仍然毫无结果,这事成为一桩悬案。可是前期的钱已经投进去,有人不甘心就这么打水漂,于是地产公司那边请来了高僧做法事,整整念了三天三夜的经。前两天都相安无事,但在最后一天的晚上,念经的七名和尚集体失踪,尸体至今没找到。而这事最终呈到了袁三他们的部门。   “当时我们一起来的有三人,围着这宅子转了两天终于找到了宅子底下地下室的入口。说是地下室,其实是个巨大的风水阵,这宅子的存在恐怕就是掩饰这个风水阵的。但是这阵的作用是什么我们并没有破解出来,不过绝不是什么好事。最后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出了意外,牺牲了一位队友,若不是夏树出现,我也跟他一起下了黄泉。”袁三说得若无其事,张春轻轻地瞟了他的腿一眼没有再追问,他话头一转问了他最在意的问题。   “那你说去找夏树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夏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八年前夏树留了一句话,说如果哪一天那座宅子被水淹了,就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张春不明白地盯着袁三,袁三立即拿手机搜索出新闻给他看。一张照片赫然入眼,才过一夜,不只张家镇,连市里都被淹了半座城,虽然照片拍的不是那座宅子,但从地势来看,那座宅子至少有一半被淹在水下。这是他知道的涨得最大的洪水。   “什么地方吗?夏树为什么知道会涨水?他现在在哪里?”张春觉得他有太多的问题,心里莫名的害怕,因为这实在太像夏树出了什么事后,给他安排的退路,而这安排还早在八年之前。   “张春!”袁三沉声叫了他一声,瞪着他说:“你冷静一点,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还是不去你自己选。”   “我去。”张春深吸一口气,坚决地对袁三点头。   袁三站起来,拍了拍张春的肩膀说:“走吧。”张春没有犹豫跟着站起来,两人没有等火车,而是直接买了两张汽车票又回去。   “还有另外两个人会跟我们一起,是古探队的人,不要跟他们提夏树的事。”在路上时袁三向张春嘱咐,张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古探队怎么说都官方的机构,不方便扯上太多关系。   下车之后张春心里难免感叹,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回来,短短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如今不会再有人因为他回来不打电话就来酒店找他,也不会有人再带他逛几年没回来过的家乡。   袁三撞了下发愣的张春,领着他往车站外不远的一家招待所,不得不说看起来很简陋,像进黑店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们上到二楼,袁三径直敲了一间房的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出来开门,看到袁三亲切地说:“老袁啊,真不好意思,又让你回来。”然后他看到张春,同样亲切地笑着说,“这们兄弟是张春吧!进来说。”   房间比张春地想象要好许多,干净宽敞,还有台二十一寸的彩电,两张并排的床上乱成一团,明显刚有人睡过。他进门就有人上来打招呼,看到肖勤他不禁一愣,却并没太过意外。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肖勤说着给张春送了一根烟。张春接下来,肖勤的火就凑上来,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四个男人坐在一起开始吞云吐雾。   “这是余岱延,这是肖勤,都是古探队的人。”袁三指着对面床坐的两人给张春介绍,张春在看到肖勤时就隐约猜到两人的身份,此时地点头。   余岱延轻吐烟圈,朝张春伸出手说:“年年有余的余,延安的延,不是武当三侠。”   张春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名字和倚天屠龙记里俞三侠的名字读音一样,忍不住一笑,握住余岱延的手说:“张春。”   “咱们就不多客气了,这回让老袁请张兄弟过来是想请你帮忙。”余岱延确实没有客气,直奔主题。肖勤嘴里叼着烟一副随意的样子,双手抱着一只资料袋在里面翻找。   余岱延慎重地接着说:“老袁肯定已经跟你说了我们是做什么,这次任务因为临时出了点意外,差了一个人,所以想请张兄弟帮我们引路。”   “引路?”张春疑惑地盯着余岱延,这个词用得有点微妙。   “老袁说你有阴眼?”余岱延反问过来,张春更加不解,阴眼若说是能见鬼,那袁三也一样,何必非要找他?   袁三吐掉烟头对张春说:“有些东西跟见鬼不一样,我们都看不到,一些不属于人世的东西。”   张春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鬼魂不也是不属于人世的吗?不是见鬼又是什么?难道是那些诡异的黑影?可张春江张守宁都看得到,难道要有张家的血统?   余岱延见张春不回话,又把话接过去说:“当然,我们会以你的安全为优先,这次任务并没有什么危险。”他说得很中肯。   “我能不能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张春缓缓吐出一句,目光定定地盯余岱延。   “我们在找一条断掉的龙脉。”余岱延若有似无地回望着张春,“明弘治六年,刘大夏治理黄河,北上截流,分流入淮,由此黄改道,夺淮入海。由此中华水脉发生变化,因是阻断了一条龙脉。”   胡说八道四个字张春差点脱口而出,他信风水,可远不信风水有吹嘘的那么神奇,龙脉这种事他觉得完全不可信。   余岱延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不可信?哈哈,我也觉得不可信,可是古人相信。据说当上刘大夏治理黄河的时候请过一位术士,黄河入淮的方案就是那位术士提出来的。”   “这不对啊!”张春提出异议,“既然古人相信龙脉一说,为何又要把龙脉阻断?”   “因为那条龙脉不是当时朱姓的龙脉!”肖勤看似在走神,却突然插了一句。他这一说张春觉得也有些道理。   “那你们找到了要做什么?重新接上?”张春想了想问道。   房间里另外三人同时一笑,袁三接道:“当是你家的水管,想怎么接就怎么接?”   余岱延笑完回道:“当年黄河改道之后,黄河流域的洪涝并没得到明显改善,反到更加凶猛,黄河二度分流,经贾鲁旧河往泗河,经过十多年才稳定下来。而在这期间发生过一件鲜为人知的事,黄河入淮的第二年,曾洪水泛滥一夜之间淹没三十万人,但是等洪水退去,这三十万人却消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牲口畜生的尸骸都还在,唯独人没了。”   “其实你不找的不是龙脉,而是这三十万冤魂?”张春并不确定。   余岱延立即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微笑,张春却继续说道:“你们这是传说还是资料?”他倒不是想要什么历史依据,不过随口一问。   “从传说整理来的资料。”肖勤终于抬起头来,递给张春一张照片,“八年前本来是查这座宅子,却不想找到了这段历史的蛛丝马迹。”   张春盯着照片,正是这几个小时不断在耳边重复的那座宅子。   “那我们要去哪里?”这是张春的最后一个问题。肖勤像是就等他这么问,他话刚落下就立即拿出一张地图摆开在他面前,指着一个画红圈的地方。   “这里。”   张春看着地图上杂乱的红线,没看出代表的是什么,不过他看懂一点,划红圈的地方和张家镇在地图上很近,中间只隔着一条山脉。 作者有话要说:  推算事情:夏树和张春   推算结果:人智是鬼,鬼智是精,人一弄鬼,鬼会弄人   谢幕神推太神了,简直了!!!!   ☆、风水局三   越野车开下高速路就开始越走越偏,山路也越来越高,张春坐在车里也明显地感觉到温度的降低。一路他都无聊地在车里打瞌睡,但实际却半分钟都没睡着。他想了很多事,关于张家的,关于夏树的,关于他自己的,只是当所有的事都混在一起他就很难想得明白。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不知道现在他应该做什么,去哪里,如果他的未来没有夏树,他又何必求什么长命百岁?   坐旁边的袁三突然转头盯着他问:“你在想什么?”   “想还有多远。”张春坐直起来,望着穿一层又一层的山脉不知道到了哪里。   “不远了。”前面开车的肖勤接过话答道。   “这是去哪儿?挖龙脉吗?”张春半开玩笑地问。   “挖龙脉?你以为龙脉是人参啊!”袁三打趣地说。   “有个叫小银河庄的地方发生了一件怪事。”余岱延坐在副驾缓缓开口,话说一半。   “什么怪事?”张春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下去,只好问道。   “和几百年前黄河改道时一样,一村的人被水淹后全都消失了,没有尸体、没有活人。”余岱延不紧不慢地叙述。   张春还没有详细问清楚,车就停下来。他们还没到余岱延说的小银河庄,而是当地的县城。张春一下车就感觉温度低了好几度,凉飕飕的,甚至在点冷,他身上的衣服还是那身泡过水的。   “这地方真不错,空气比京城强太多了。”肖勤深深吸了两口气,望着笔直的街道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对余岱延说:“余师兄,据说附近景点甚多,不如顺道去逛逛?”   “想法不错,保留意见,先找地吃饭。”余岱延双手背在身后,显得像个严谨的老头似的。   说到吃饭,张春摸摸肚子倒是没什么感觉,前两天饿过劲,他感觉连食量都饿小了。   四人在附近随便选了一家叫野珍山味的店,点了几个特色菜,味道还不错。吃完之后跟老板问清楚了路才离开。   小银河庄离县城的距离还挺远,他们的车走上山路就开始颠簸,路面也越来越窄,最后完全无法安坐在位置上,整辆越野车就像只青蛙一样地蹦跶。说实在的,张春有些害怕车会翻下山崖,可每次感觉要翻下去肖勤都又开回来,次次都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我觉得这样的车坐多了,心脏病都能治好。”张春随口开玩笑,为了是岔开自己的注意力,结果没有人理他。好不容易挨到天黑的时候,终于千辛万苦到达小银河庄。   太阳才刚刚下山,天边余下一片火红的余晖,映红了成片的山脉,层层叠叠。而与余晖相对的另一边,繁星闪烁,因水气结成的雾飘荡在山间,反射出一团金红。整个画面看起来就像一幅气势磅礴的国画。   张春扭着酸痛的腰走下车,不禁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不可否认光就这片景色,颠簸四个小时也是值得的。   “这地方和张家镇真像。”   张春正看美景,袁三莫名冒出一句,他接着袁三的话仔细打量起连绵的山脉,若说像那大概就是山都是绿的,天黑了都一片漆黑。   “哪里像?”张春实在是没看出有像的地方。   袁三深藏不露似的笑了笑,“我是说脉气走向,不过同宗异归,这地方结的却是阴气。”他说完转身朝余岱延那边走去,留下张春望着落尽的余晖,百思不解,只好也跟过去。   余岱延正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话,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男人叫刘梁学,是小银河庄的村支书,老人是刘梁学的父亲,叫刘贤闻,小伙叫刘宏程,是刘梁学的二儿子,还在上大学,此时放假在家。刘梁学还有一个女儿,二十二岁,去年嫁到县城,男方是县医院的医生,很少回来。   张春愕然地听余岱延给他们介绍,不敢相信才几分钟他就把人的户口本都翻了一遍。   他们跟着刘梁学一起进村,绕到村子的另外一边,张春这才发现小银河庄并不是什么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的闭塞小村,村里有一条公路直通县城,虽然不能跟高速公路相比,但和他们上来的路相比算得上实实在在的康庄大道。可既然有路他们为什么要绕这么一个大圈?难道是饭店老板指错了路?他不敢确定,因为当时他没有认真听,一路也没怎么看路牌。   刘梁学家又在村子的另一边,这样转下来他们差不多把村子都走了一遍。村子算不上大,也说不上小。不过有一点张春很在意,按理说山顶上的村子应该门户错落,依山而建。可这小银河庄很平,就像把山头削平了似的,几乎不能高低起落。   两层高的小楼房在这里算得上富裕,刘梁学热情地热乎他们进屋,女主人已经准备好房间给他们入住。   坐在堂屋里余岱延开始散烟,准备开始话题。这时大门走进来一个头发花白却脊背挺得笔直的老人。   “村长,您来了!”刘梁学率先迎上去,把老人引到上座说道:“这位是小银河庄的村长,这几位是市里来的警察。”   余岱延作代表向村长打招呼,然后简洁地说明的情况,还主动出示了不知真假的证件。然后一群男人吞云吐雾地开始了座谈会。   “刘支书,下河口村的事故你能不能详细说明一下?”余岱延警察问讯的架势学得有模有样,肖勤更是不苟言笑地拿出纸笔来写笔录。   刘梁学点着头说:“这最近雨下得多,四道河前几天就已经开始涨水,可前天夜里也没下好大的雨,所以也没人注意,可是第二天一天,整个下河口村都被淹了,只剩个房顶,村里一个人也没逃出来。直到昨儿水退了,村里什么都没有,一村百十口就像消失了一样,啥么都不剩!”他说起来还有些惊恐。   “你们有找过吗?是不是被水冲走了?畜生的尸体在不在?”余岱延严肃地继续问。   “我们沿河走了十几里,也什么都没有找到,村里养的鸡鸭都还找得到,就是人没了。县里的警察也来找过,现在还有人在下河口打捞,这人怕是被河水吃咯。”刘梁学说得有些动容。   “别胡说,河水怎么会吃人,现在的是讲科学的年代。”余岱延煞有介事地呵斥,说得像真是那么回事。   “我哪里是胡说,是你没听过,那个四道河就是条吃人的河,住着水龙王,这说不定……”   “咳!咳!”   村长突然重重地咳了两声,瞪了刘梁学一眼,刘梁学不情愿地停下来。其实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到余岱延想听的事上,张春也说不清他是在故意装傻,还是确实没抓到重点。   显然余岱延也已经快失去耐性,他猛地抽起了烟,熏得坐在他旁边的刘宏程皱起眉头,最后实在受不了,接着他爸的话把事情总结了一个大概。   下河口村隶属小银河庄,在四道河边上,只有几十户人家。涨水的那天晚上四道河沿岸别的村子都没有被淹,唯独下河口村。洪水当晚涨起来当晚就退了,谁也没看到河水涨起来,只是第二天看情形才知道被淹过。等村里组织好人去救援时发现,下河口村一个人不剩。小银河庄就在下河口村的顶上,如果村里的人当晚撤离,那小银河庄的人是不可能听不见的。而且一晚上也没有人呼救,没有听到水声,就像下河口村本来就没有人一样。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刘贤闻看着孙子有条有理的叙述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这时刘家女主人来叫几人吃饭,余岱延率先站起来。肖勤合上本子时张春瞟了一眼,发现上面只写了六个字‘涨水,河,张家镇’,其它的全是乱画一片,肖勤对张春一耸肩笑了笑,谈话到此结束。刘梁学极力挽留村长留下来吃晚饭,但老人执意要走,出门交待刘梁学好好接待市里来的领导。肖勤听到领导一词忍不住笑出了声。   晚饭过后,刘梁学带余岱延和肖勤去下河口村了解情况,而袁三在村里转悠,张春借故留在房间里,跟刘宏程借了纸笔,一个人坐在桌边整理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关键词‘刘大夏、术士、龙脉、洪灾、尸体失踪、张尧年’,如果所有的事都是从袁三他们调查H市那座宅子开始的,那么张家是否和当年洪灾三十万人失踪的事有关?张家的诅咒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会让三十万人一夜失踪?现在下河口又将几百年前的事情重演,夏树似乎知道什么。张春想着开始在纸上乱画,大脑一片混乱,他恨不得一头钻回几百年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冷静下来,看到面前那张被他画烂的纸,一大半全是夏树两个字,这时袁三突然进屋来,他连忙将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你没跟余岱延他们一起去?”袁三坐到张春对面说道,随手递过一支烟给他。   张春接过烟并没点,拿在手里对袁三说:“黑漆漆的能到看什么啊!”   袁三笑着说:“那可不一定,村东的老大爷给了我一点好东西。”张春好奇的看过去,袁三拿出一个小瓦瓶,拧开盖子一股酒香味飘出来,再魔术般的掏出两个小碗,俨然是有备而来找他喝酒的。张春知道袁三最爱两样东西,烟和酒,也不想扫他的兴,接过碗喝了一口,直想摇头,这酒够香也够辣。袁三烟下酒,笑出了声,说道:“这可是老大爷侄子二十年前送他的,他留着等他侄子回来喝,可惜侄子出去后就再没回来。”他说着还动情地摇了摇头。   盯着碗里的酒张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想起张守宁,活了四十几年还独身一人,曾经有个女人连孩子都给他生了,他却不肯娶人家,可怜那孩子才十岁就生病死了,那个女人也与张守宁老死不相往来。而现在张春江也死了,离开张家镇老宅时张守宁的神情突然深深地映在张春脑海里,他抬头对袁三说:“袁哥,手机借我用一下。”   袁三看他一眼,随手把手机扔过去,张春拿着手机却半晌没动,张守宁的电话他根本没记住,捏着手机想了半天乱拔一个号码,结果是个空号。他猛然端起碗喝了一口,还是觉得很辣,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张守宁去接他那次方锦记了他的号码,于是又拔了一个除他自己之外唯一记住的手机号码。   看到屏幕上跳出张春两字时他不禁暗骂一句,张春的号码和方锦只差两个数,是方锦当年买的情侣号。他正想挂断却惊异地发现竟然通了,听筒里唱了几句因为爱情后有人接起来。   张春下意识地开口道:“你好。”对方没应,他接着说:“请问你是哪位?这个手机是我丢的,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对方仍然没有回话,他继续问,“喂?你能听见吗?”静默片刻他突然醒悟过来,能这么惜字如金一定是夏树。他正这么想,耳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花儿,到家了?”   张春感觉心脏猛地一跳,既惊慌又欣喜,他强压着抽动的嘴角说:“还没,和朋友去旅游了。”   “路上小心,不要乱跑。”   “你这什么语气?我已经不是被你牵着走的小孩了!”张春说着自然地站起来,走到房间另一边。电话那边又沉默下去,他接着说:“你还在张家镇?身体,没事了?”   “嗯。”   “二叔呢?”张春此刻恨不得拿电话砸过去,夏树之这不肯多说一个字的态度让他很不爽。   “回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说我们会再见的,对吧!”张春说完又是一阵沉默,等了许久都没有回音,他气急地对着手机大吼道:“夏树,你要说话不算话我就抄了你的坟,炸了张家的墓!”   “好。”   对方仍是淡淡一个字,张春一气之下挂断手机,袁三看他走回来,笑着说:“跟心上人吵架了?”   张春淡定地一笑,坐下来,点起袁三给的那支烟,全然忘了他借袁三手机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风水局四   烟雾在两人之间萦绕,张春吐了口烟问道:“袁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袁三放下酒碗,猛地吸完最后一口烟,摁灭烟头时哼笑一声说:“这村子里的气是死的,聚阴化气,藏而不散,全然是阴宅的布局。”张春拿烟的手轻轻一抖,烟灰掉落到桌上,他惊异地看着袁三。袁三对上他的视线接着说,“住在这种地方保准一村的人不是断子绝孙就是家破人亡。”   张春一脸惊奇地看着袁三,“袁哥,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我没发现你还懂这些。”本来对袁三他一直认为是当过兵的人都有一股罡气,就算袁三说了曾经就职的部门他也没往风水先生上面想,现在他觉得袁三简直就是一‘神棍’。   “我没说过?”袁三一脸诧异地反问,张春摇头,他叹了口气说:“在老家我爷爷是干地仙的,就是风水师傅,小时候跟他学了两手。后来应征当兵进了特警队,在一次任务中机缘巧合遇到了古探队的领导就把我带了进去,没干几年就退役了。”   张春看袁三虽说得轻描淡写,但眼神中却反射出一段沉重的过去,他并非想去挖掘袁三的往事,于是问道:“那这村子究竟有什么问题?”   “我也没看明白,这村子的布局一改再改已经看不出原貌了。”袁三又掏出烟盒发现已经空了,站起身对张春说:“烟没了,去看看余岱岩他们回来没。”他说着把酒瓶盖好,小心放到一边。   院子里肖勤和刘宏程坐在一起,灯光从堂屋的门射出来映在两人身上,头顶是满天的繁星。袁三首先走过去拍了拍肖勤的肩膀问:“有烟吗?”   肖勤指向外面说:“车上,余兄和刘支书在那边。”袁三转头大步往大门外走去。   刘宏程看到张春给他搬了根板凳,张春坐到两人旁边,随口搭话,“你们在说什么?”   “讲故事。”肖勤笑了笑,又对刘宏程说:“继续,后来怎么了?”刘宏程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春,表情显得又有些局促。张春下意识把头转向另外一边,抬头望着天空,意思不打扰他们,但声音清晰入耳。   刘宏程继续说道:“后来山妹被村民发现她是鬼精,于是村民找来一位高僧来收服山妹,刘永与山妹就此永别。再后来,有位看刘永可怜的老人告诉刘永,山妹被高僧镇在四道河里,刘永就跑到河边望着河水,没日没夜地叫山妹的名字,过了四十九天,河中间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刘永就头也不回地纵身跳下去。那天晚上村里有很多村民都听到了山妹和刘永的笑声,都说他和山妹死后终于在一起了。下河口是后来才改的名字,以前一直叫牛郎坝的。”   “那小银河也是这么叫来的?这传说编得真没意思。”肖勤不屑地说道。   刘宏程兀自笑了笑,“是没什么意思,只是传说而已!”他说着目光瞟向空中,语气就像满腹沧桑的老人一般。   张春忍不住转头看了刘宏程一眼,仿佛被某种情绪所感染一般,心里一下觉得闷得难受。他转移话题地问肖勤,“肖勤,你们去下河口有发现什么吗?”   肖勤无所谓地对他摇头,“县局的人说已经弄清了,河道底下有条巨大的地下河,由于大雨的原故,地下河和四道河之间冲出了一个缺口,水就从缺口冒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把村民被旋涡一起卷走了。”   “真的是这样?你相信?”张春看不明白肖勤的意思,他感觉余岱延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调查下河口失踪的事,这只是一个借口,他们想知道的是小银河庄更深的秘密。   “几位今晚早些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乡下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刘梁学的声音突然传来,张春猛然睁开眼,看到袁三和余岱延跟他在后面,几人都客气地应好。女主人给他们打了热水,简单地洗过脸就回了房间,袁三和张春住客房,余岱延和肖勤睡刘宏程的房间,刘宏程只得和他爷爷一起睡。   张春躺在床上翻来复去都睡不着,最后他拿起袁三的手机给他自己的号码发短信。从如穿什么衣服到内裤什么颜色,左手放在什么地方躺着还是坐着,一个问题发一条。在他发了十多条时居然有一条回信,吓得他手机差点没拿稳。虽然点开后是空白的,他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觉得有必要教夏树用手机打字。他边想边乐,终于在兴奋中睡着。   睡过去没多久,他在蒙胧间听到有人在说话,拼命想把眼睛睁开却始终徒劳无功,他只是感觉有个人影从他床前跑过。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被刘梁学叫起床,张春睁开眼就见袁三正拿着手机,盯着他一脸捉奸成功地笑。他猛然惊觉昨晚发完短信忘了删除,陡然心里一窘,然后漫不经心地缓缓坐起身,若无其事地看了袁三一眼,面不改色地说:“袁哥,你这么早!”他说完淡定地穿好衣服走出房间,把袁三刺人的目光当作空气。   袁三不怀好意地冷笑一声,跟过去搭着张春的肩膀问道:“你手机真是丢了?”   张春满不在乎地回道:“是啊,丢我媳妇那儿了。”   袁三静静地盯着张春,过了一会儿才半开玩笑地说:“你媳妇也叫夏树?”   张春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几人吃过早饭之后,刘梁学主动提出带他们去周围查看,余岱延没有推辞,四人便跟着刘梁学一起出门。   首先他们去了四道河和下河口村,当地县局的人还在河上打捞尸体,但依然没有收获。之后刘梁学又带他们绕着小银河庄周围转悠,沿着河岸有几家零散的住户,另外周边还有几个像下河口村一样的小村落隶属小银河庄的管辖。而小银河庄在那些小村的正中间,形成众星捧月的布局。如果看卫星地图,可以发现小银河庄就是一个削平的山头,整个村子正好呈圆形。如果再仔细一点,就能看出村子中间有一条曲线小路把村子分成两部分,形成一个太极。   从这一路走下来张春发现一个问题,小银河庄并不如张家镇,大多数年轻人都离开村子在外面落户。不过即使如此村子的人还是不算多,而且对他们,或者对刘梁学都不怎么友好,甚至有些敌意。   显然这不是张春一个人的疑惑,刘梁学主动解释道:“这里的村民都十分传统和排外,对我这样外来人难免有意见。”   “你不是本村人?”肖勤好奇地问,刘梁学的口音并听不出是外乡人。   “我们一家都是前几年从邻村迁过来的,由于三年前小银河庄的村支书发生意外,我才接了这么个职位。”刘学梁十分严肃地回答。   “发生了什么意外?”余岱延紧接就问道。   刘梁学斜了余岱延一眼说:“据说是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接下来一路谁也没有兴趣谈论一个不认识的死人,到是张春觉得这个前村支书死的蹊跷,按理村支书又不是市`委`书`记还需要隔省空降,顶多来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看也不该是刘梁学。   所以他开始不自觉地暗地注意刘梁学,但是刘学梁带他们从西南走到东北,几乎绕了小银河庄一周,他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最后他们到达东边的水库,自小银河庄下往下好几个村子都喝的是这个水库的水。   水库是个湖,湖水水质清澈,山上树木苍翠,群山延绵,张春完全没感受到袁三说的死气,倒觉得一片生机盎然。   到下午的时候打捞队终于放弃,一共花了48小时一无所获,连河里的沉枝烂木都没有捞到,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地下河的存在,但并没有找到地下河与河水之间的缺口。   余岱延继打捞队之后也决定离开,村长和刘梁学都没有因为他们没有调查出结果而有所不满或遗憾,客气地将他们送到村口。   张春完全没有看出余岱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车刚开离了村子,余岱延就对他问道:“张兄弟,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张春不能理解地反问。   “小银河庄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余岱延死死地盯着张春,像是担心他隐瞒了什么。   张春回瞪着余岱延,同样觉得对方隐瞒了什么没说,不过他不想玩尔虞我诈,直言道:“我没有发现什么,倒是觉得少了什么。   另外三人都一起看向他,袁三淡然地说道:“坟!小银河庄前前后后一座也没有。”   张春恍然大悟,小银河庄又并非少数民族,与张家镇一山之隔,风俗不会差太远,况且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将过世的亲人葬在在附近。所以小银河庄周围一座坟都没有,显然不正常。他低着头想了想接着说,“不只是坟,你们没觉得太安静了吗?无论是村子还是山上,连一声虫子叫都没有。”   余岱延倏然一笑,靠着椅背说:“肖勤,可以调头了。”   张春不解地打量着余岱延,想不明白他的用意,不过肖勤并没把车开回小银河庄,而是在离小银河庄两公里外的地方把车停下。四人在车里舒服地斗了两小时地主,等太阳下山后才下车。余岱延带了一个旅行包,四人往小银河庄徒步走回去。   再次到达小银河庄村口时夜色已近,天边仅剩最后一丝光线,月亮早已挂在半空。四人站在村口没动,此时村里灯光明亮,夹着音乐和歌声,比起昨天到来时的死气沉沉一下热闹了不少。   “这是在办丧事?”袁三率先开口,张春仔细一听那歌声确实很像在哭丧。   “有人死了吗?”肖勤随口问了一句,他们才离开不过两个多小时,死人也未免死得太凑巧。   等不到有人回答,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头撞在张春身上。那人抱歉地对张春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抬头一看,虽然光线不足,他还是认出了张春,说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们的车在路上抛锚了,只好回村里来。”张春泰然自若地答道,然后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回来干什么?快离开这里,不要靠近村子!”刘宏程焦急不安地拉起张春,仿佛村里正发生可怕的事。   “怎么回事?村里在办丧事吗?”张春沉着气问。   刘宏程盯着张春,仿佛张春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顿了顿说:“这都不关你们的事,快离开这里。”   “刘宏程,你给我站住!”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几人都朝村子的方向看去,只见刘梁学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刘宏程见了拔脚就逃。肖勤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刘宏程。   “你放手。”刘宏程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爹在叫你。”肖勤并不放手,好心地提醒刘宏程。   刘宏程恨恨地瞪着肖勤,刘梁学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刘梁学看到去而复返的几个人面露惊色,皱了皱眉,随即又热情地笑道:“几位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办好?”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车在路上抛锚,得再打扰刘支书一晚了。”余岱延走上前说道。   刘梁学略迟疑一下说:“这好办,只是村里正在搞活动,外人不便参加,得请几位领导在回避一下。”   “刘支书客气了,实在是我们不好意思。”余岱延的语气极为谦逊客气。   刘梁学对他点了点头,回头吼了刘宏程一句,押着他在前面带路。刘宏程走过张春身边时轻轻瞥了一眼,张春暗暗地望着刘宏程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风水局五   再次回到刘家,刘梁学叮嘱他们不要乱走就急冲冲地带刘宏程离开。四个人坐在院里相互瞪着眼,此时房子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在,张春弹了弹指尖的烟灰,抬眼对余岱延说道:“余哥,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打算说说?”   余岱延不动声色地一笑,吐了口烟回道:“张兄弟,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也没弄清怎么回事,没法跟你说。”张春不确信地看着他,他接着说,“我承认是有些事没说,但我说过的都是真话,剩下的是不能说的。”   余岱延说得太诚恳,张春即使再怀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接着他的话问:“那你去而复返是什么意思?”   “老袁你来说?”余岱延转眼看向袁三,显然意思是不相信他总该相信袁三。   袁三狠狠吸着烟,目光一直落在远处,过了许久视线仍不见收回,他就这样开口说:“据传太阳神的儿子庚辰奉大禹之命捉拿巫支祁作怪的水妖,却因此迷恋桐柏山的美景不愿离开而被大禹斩首。后来人们感念庚辰伏妖有功,将他被大禹斩首的山头围砌成了太`阳城。”   “后来的故事是不是就是西游记?”张春淡然地哂笑,他想听的可不是神话故事。   袁三漫不经心地继续说:“故事真假我不知道,但是太`阳城确实存在。”   张春静静地愣住,半晌之后才问:“你是说太`阳城是小银河庄?”   “并没有记录确切位置的资料,但是肯定在这一带。”袁三笃定地把视线转向张春。   “那么?”张春认真地想了想问,“太`阳城究竟是什么?”   “龙头!”余岱延忽然插话进来,“如果小银河庄真的是太`阳城的所在,那村里的人肯定隐瞒了什么,或许就跟龙脉有关。”   “我要做什么?”张春仍旧不解地问,他不觉得这里有什么是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相传在阴间走过的人能走阴时,过黄泉,我们要找的这条龙脉是一条阴脉。”   余岱延说得轻描淡写,张春却不禁冷冷的看着他,然后视线又转向袁三,他曾经差点死了的事余岱延不可能知道,如果不是袁三说的那他在想不出别人。   袁三下意识歪了歪头不置可否,余岱延接着说:“无论这村子是不是太·阳城,肯定都藏了什么没有说出来,昨晚我和肖勤在下河口发现村子两头的河岸有镇魂阵的残迹,而且还应该是个高手布的。”   “你怀疑谁?”袁三好奇地问了一句。   “老袁,你没看出这屋子的布局有什么不妥?”余岱延似笑非笑地看着袁三。   袁三吐着烟说:“藏阴聚气,以阴正阳,但是被人破了局,还没法在补回来,而且就是我们离开后的这段时间,可能就是你说的高手做的!”   张春听得不明不白,肖勤翘起双腿,突然插道:“本来打算杀个回马枪,却不料遇了个当头炮,希望这个高手不是对手。”   “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不如去凑个热闹!”张春终于问了他一直想说的话,另外三人都站起来,大家都是一个意思。出门时袁三拉住余岱延要了一盒烟。   四人从屋里出来一路都没有见到其他人,他们寻声往村子中央过去,在光线的最外围停住。   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广场,房屋将广场围在中间,刚好呈圆形。而此时广场上正在摆席,十几张桌子围成三圈,村民们正吃得起劲,没有人注意到张春他们的到来。   看着广场上的酒席张春觉得有些饿,闻着飘来的香味咽了咽口水。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袁三嘴里叼着烟问道。   “很明显在吃饭。”张春严肃地回答,另外三人都狠狠地瞥了他一眼。   “今天是七月十四五,俗语鬼节。”余岱延说道。   袁三嘴里骂道:“他爷的!我怎么忘了这个。”   “据说这村子每隔三年要祭一次河神,我们说不定正好赶上了!”肖勤欣喜地说。   张春抬眼望去看到广场外围挂着古怪图案的旗帜,心想说是巧合不如叫命运使然,也许夏树八年前就已经算到他此时此刻会在这里。   “你们是什么人?”   四人都被吓了一跳,一齐回过头看到一个头发全白,胡子两寸的老头冷冷地瞪着他们。余岱延连忙上前解释道:“原来是村长,我们是听见声音好奇过来看看。”   村长白了他一眼,怒道:“你们不是今天下午都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余岱延哑然,显然一村之长就算年纪大点也没他想的好忽悠,正欲开口,村长又道:“村里今天不欢迎外人,回去!”他说完越过余岱延往广场走过去。   就在四人都以为村长只是说话吓他们时,一股香味倏地窜进鼻腔,接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从黑暗中窜出来。肖勤反应最快,他灵敏地躲过了男人的攻击,反身一脚踢过去,却不料身体一软载倒在地,嘴里骂了一句:“我靠!你大爷的。”   而袁三和余岱延都一动不动,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张春倒是想跑,可力不从心,直接一头栽下去,只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像他靠近。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床上,他噎着嗓子喊了两声袁三,又喊了一遍肖勤都没人应他。   他挣扎半天好不容易坐起来,看到房间里红幔喜帐,雕花木床,阁窗木楼,俨然时光倒退了几百年的错觉。而最令他惊异的是窗户上贴着硕大的囍字,却都是黑色的。窗外面罗鼓喧天,凑的是凄凉得宛如哀乐的曲子。   他费劲地挪到床边终于站起来,扫视房间一周,除他之处再无别人。他像僵尸一样跳到窗边,发现他所处的是先前看到的广场边上的一栋阁楼。   广场上火光明亮,宴席已经结束,村民围在广场中央。在人群中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笔直地站立着,正是之前他才见过的村长。与村长正对面还站着六个年轻人,全被黑布蒙着眼睛,一动不动。老人手中端着一个金属钵,用树枝蘸出钵里的透明液体洒在六人身上,嘴里念念有词,但离得太远张春听不见他念的什么。   突然,张春身后响起开门声,他连忙回过身就见刘梁学走进来,他倒不觉得惊讶,就像知道刘梁学一定会来似的。刘梁学也没多说径直上前解开张春身上的绳子。   “你要放我走?”张春的四肢终于得到解放,顿时伸了下懒腰。   “我和你谈个交易?”刘梁学突然说起普通话。   张春看了看他反问:“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告诉你你们要找的地方在哪儿?但你要带我进去。”刘梁学笃定地说,仿佛认定张春一定会答应。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什么?”张春淡然地瞟过刘梁学,“又怎么知道我能带你进去?”   刘梁学要笑不笑地看着张春回道:“他们会带你来,确实是太巧了!”   “这什么意思?”张春疑惑地盯着刘梁学,越加不解。   刘梁学顿了半晌,突然问道:“你是张家人?”张春回瞪着刘梁学没有回话,刘梁学又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但我知道你们是冲什么来的。”   张春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答道:“我答应你。”他不在乎这里是不是□□,也不在乎什么龙脉,既然刘梁学问出张家就说明这趟他没有白来。   见张春答应刘梁学就将一件衣服扔给他,他提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这是一件喜服,尽管做工精致,大气华贵,上面的绣花都是金线绣的,是一件新娘装,但颜色却是黑的,和阁窗上的喜字一样。他不解地问刘梁学:“这是?”   “穿上。”   刘梁学极为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张春内心顿时群狼咆哮,要他一个大男人穿新娘服?绝对不行!   “村里每三年都有一次的河神祭,村长会从村里挑选六个年轻的童男童女,然后在祭礼上用神水点亲,将选中的新人送进河神殿住满七天,河神就会把人送回来,在这三年里保佑村里风调雨顺,为后世延福。”刘梁学认真像张春解释,希望张春能够理解。   张春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肯定就是刘梁学所说的点秋香,心想这河神原来还男女通吃,他不由暗自笑了笑,十分不屑这种毫无根据的信仰。然后脸色一沉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顶替今晚的新人?这事我不干。”   “是偷梁换柱,你也不信有什么河神,不是?放心,又不会要你去入洞房,就是一个形式而已。”刘梁学悉心劝说。   “这衣服我绝对不穿。”张春态度强硬地盯着刘梁学,坚持他的原则。   刘梁学才发现他劝错方向,这时窗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张春和刘梁学都靠过去,远远听见白发村长仰天长吵啸:“河神谁也没选上!”   顿时大片村民都惊恐地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刘梁学莫名地问了一句,张春自然无法回答,他也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接着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了广场中间,大声说道:“一定是今天潜进村子的几个外人,触怒了河神,他们是刘梁学带进来的,河神生气了,要将刘梁学一起投进河神殿,河神要亲自审问他们,才能继续庇佑我们。”   村民瞬间都激动起来,声音在夜晚炸开,纷纷喊着要把刘梁学投河祭神。张春看到刘梁学抽动的嘴角不禁想,这年头还能亲眼见到到这么原始的信徒着实难能可贵。   声音又倏然安静下来,余岱延他们三个被五花大绑地押上来,一个中年男人在村长耳边轻语了几句,村长的脸色立即暗下来。   “这回不用麻烦了,快走!”刘梁学慌忙说了一句,张春还思考要怎么去救人。   肖勤毫无预兆地挣脱绳子,和押住他的人动起手来。下一个动手的是袁三,他一脚踢开他身旁的人,动作显得有些搞笑,他的脚跛得并不严重,平时走路并不明显,但打起架来张春觉得完全验证了袁三跛的称号,就跟打醉拳似的,动作极不平衡。   刘梁学叫了张春一声,就直接拽着张春往外跑。张春没有打算反抗,因为他已经看到有村民往他这边过来。   两人趁着村里乱成一团溜出村子,逃进一片树林,走了大约半小时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柳暗花明又一村。   树林的尽头是一道悬崖,张春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是白天他们去过的水库,他往下一看不由被惊呆。从他站的位置看下去,整个湖面正好呈现在脚下,平静如镜,完美的倒映出头顶的星空,四周的山脉都被拉到远处,视线变得开阔,天与地仿佛在他看不见的黑暗中连成一体,头顶与脚下的星空让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如同置身在浩瀚的宇宙之中。   刘梁学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朝刘梁学手指的方向看去,延绵在山间的四道河,波浪反射出粼粼白光,弯延远去,犹如一条闪着银光的河。   “原来这就是小银河的来历!”张春惊喜地感叹,不由自主被大自然的造物折服。   “今天天气还不够好,加上是汛期,如果赶对时间会更美。”刘梁学缓缓地望向远方,仿佛有一段令他唏嘘的回忆。   “什么时候最合适?”张春脱口问道。   “冬至。”刘梁学淡然说道。   “冬至?”张春诧异地看着刘梁学,一是因为他出生那天正好是冬至,二是因为冬至是阴极之至,阳气始生的时候,传说阴阳混沌的日子。   “一年中黑夜最长的日子不是正好合适看星星吗?”刘梁学看了看张春说:“走吧。”   从悬崖下去就是水库岸边,刘梁学轻车驾熟地找到停船的地方。张春看到岸边停了四艘孤叶小舟,觉得这小舟有些眼熟,刘梁学迅速解下两艘,点起船头的灯笼对张春说:“你走前面。”   张春迟疑一下,问道:“这过去是什么地方?”   “实话说我也没有去过,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   刘梁学的不确定让张春很忐忑,他开始有些后悔轻信刘梁学的话,不过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也不打算回头,也许在湖的另一边就能见到夏树。 作者有话要说:  太·阳·城为神马会被河蟹!!!!   ☆、风水局六   张春和刘梁学一人一艘船,张春在前面,刘梁学离他四五米的距离。张春从没有过划船的经验,浆在水里胡搅乱动,但湖水并没因他的桨激起多少涟漪,倒映的星空仍然清晰可见,置身其中的美景让他一时忘记去思考黑夜中可能潜在的危险,丝毫没有胆怯和害怕。好不容易他把船划到了湖中间,开始觉得划得越来越轻松,几乎不用动桨船就能往前走。四周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挡住了漫天繁星。   张春猛然回头,果然不见了刘梁学的船,他抬起桨往水里一砸,狠狠骂了一句脏话。   忽然之间,寂静的黑夜里传来几声空远的铃声。   雾气就像捉摸不定的魂魄在水面上张牙舞爪,四下一片死寂,张春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浆,划了两下,丝毫没有改变船前进的方向。此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他这艘小船,被命运之手无情地操控着,他不知道将要去到何处,更不受自己控制。   他取下船头的灯笼,沿船舷晃了一圈,雾中的可见度太低,完全无法辨别方向。他忍不住搓了搓手,感觉温度越来越低。他重新将灯笼挂好,然后发现那件喜服竟然被扔在船上。   他不知道刘梁学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鬼使神差地把衣服捡起来披在身上,款式是仿古的汉服,如果不刻意计较是女款的话,穿起来倒并不觉得太别扭。再说现在除他之外也没其他人,不会有人看见,这么一想他索性把衣服穿上,反正他冷是事实。   突然小船撞到了什么东西,一声细微的轻响在静寂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张春提起灯笼探照到湖面,一伸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在水里抬起头盯着他,吓得他一哆嗦,灯笼差点脱手。下一秒他忍不住嘲笑自己草木皆兵,那水中的影子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倒影。   结果他刚松一口气,一个白森森的东西落入他眼里,瞬间浑身不自觉僵住。   一个骷髅头漂到他眼下,正面朝上,两个黑洞就如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他,实际也确实有一双眼睛盯着他。骷髅头正好与张春的倒影重合,张春的眼睛就映在那两个黑洞里,一瞬间让他觉得那个骷髅头就是他自己。想到这里他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连忙坐回船里,目视前方,摈除杂念。   船下接二连三传来物体碰撞的声音,此刻听来就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一般。   张春正襟危坐,心里安慰自己他看到的骷髅是很久之前失足在水库里心地善良的村民,没有恶意,他行得端坐得正没理由害怕。可是当咚咚的撞击声越来越频繁,连船也被挡住无法前进,他再也找不到理由安慰自己,映在他眼里的是漂满水面的森森白骨,就像他忽然走进了阿鼻地狱,耳畔也仿佛满是凄厉的哀嚎。   “花儿,闭上眼睛。”   突如其来地声音让张春一瞬间僵直,他梗起脖子转了一圈听到声音,除了雾气和白骨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确信他没有听错,那确实是夏树的声音。   他猛地站起来,对空气大喊道:“夏树!”   半晌过去都没有任何回应,他才想起话里的意思,视线往四周扫过,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睁眼。”   张春闭着双眼不再张望,平静地说:“夏树,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一瞬间天地都陷进死寂,张春没有听到夏树的回答,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接着,听觉霎那间回笼,无法形容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刺穿他的耳膜,就像无数的细针同时扎进他的大脑。他痛苦的捂住耳朵,不说夏树让他别睁眼,就是他想看也没办法看。   好在这种刺激很快就过去,然后变成了凄厉地嚎叫,如同满清十大酷刑同时加身,凌冽的寒气随即扑面而来,他不住打起哆嗦,感觉有什么从他脸上拂过。   不要睁眼!不要睁眼!他不停在心里默念。   忽然一股冷气打在他脸上,像是谁在他面前呼在他脸上的。他猛地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小船还在湖里,不远处的白骨倏地动了一下。   张春心里一惊,紧张地屏息静气怔怔地盯着白骨动的地方,接着白骨被掀开一处,从中冒出两个人头。他吓得往后一跌,没看清人头的模样,先听到人头说话。   “张兄弟,你没事吧。”   “张春,你这衣服真好看!”   张春提起船头的灯笼,不知什么原因,本该是黑色的喜服此刻看来却呈大红色,金线的绣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笼罩在黑暗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艳。他并没注意到衣服的变化,听出说话的是余岱延和肖勤长长吁了一口气,问道:“你们怎么在水里?”   “冻死了,让我们先上船再说!”肖勤径直朝张春的小船游去。   三个大男人挤在一叶小舟上显得摇摇欲坠,张春忍不住说:“要再多一人船就要翻了。”   张春的话刚结尾,另一边的白骨下就又突然冒出两个人影。   “张春!你没事吧!”袁三的声音响起,船三人一齐看过去,只见两个人影拔开白骨艰难地游到船边。   两人游近之后张春才认出和袁三一起的人竟然是刘宏程,张春吃惊地望着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四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被骗了,不禁冷声质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余岱延沉重地叹了口气说:“这说来话长。”   “那长话短说。”张春接着他的话就说下去,视线转向刘宏程。   “能不能让我们先上船?”袁三说话时都磕着牙齿。   对于袁三的要求三人都有些犹豫,明显小船承不住五个体重都超过六十公斤的男人,但袁三已经开始往船上爬。刘宏程一动不动,张春好奇地望着他问:“你不冷吗?”   “我从小在这水库里游惯了,不冷!”刘宏程大剌剌地说,但显然没人相信他的话,这湖水绝不是仅仅意义上的冷,那种刺骨的寒冷仿佛能直达心肺。   “泡在白骨堆里就算是温泉也会觉得瘆人吧!”张春简直对他目瞪口呆。   “什么白骨堆?”袁三冷冷地问了一句。   张春惊讶地说:“湖面飘满了白骨你看不见?”   袁三一人占了小船三分之一的位置,船舷已经快要沉进水里,稍晃一下就会翻下水。船上三人都惊异地盯着张春摇头,肖勤说道:“湖上浮满了白骨?人骨吗?我看不到!”   张春不能理解地瞪大双眼,刘宏程不经意地扶着船沿抬头回看着他说:“这已经不是白天你们看到的水库了,看不到白骨是找不到入口的。三年前小银河庄规划开发旅游,考察队的人不知为何刚来两天就撤离了,听说是因为有人死了。再后来刘梁学出任小银河庄的村支书,就暗地开始调查考察队队员的死因。”   他说着顿了顿,掩着嘴角的浅笑才继续道:“其实相传在水库的下面有龙王的宝藏,刘梁学就是冲着宝藏来的,三个月前他误打误撞找到了入口,但进去之后却找不到路出不来,在里面被困一个多月,最后不知道怎么逃出来了,带了两样东西出来。”   张春认真地听刘宏程絮絮说完,一脸吃惊地看着他问:“什么东西?”   余岱延用手肘拐了肖勤一下,肖勤连忙从余岱延的旅行包里拿出一个防水袋。张春接过来一看,里面装的是一张新冲洗的照片,照的是一张纸条。余岱延说:“这是一个月前我们收到的匿名信件,查了一个月才查到这里。”   “七月半、太阳湖,十月一天。”张春轻声念完字条上的字,呆呆地惊住,但他惊的不是内容,而是字迹。夏树的字他曾经临摹了好几个月,绝对不会看错,这字条是夏树写的。可是夏树为什么要写这张字条?刘梁学是怎么得到的?   “刘梁学和古探队是什么关系?你不是他儿子吗?”张春静静地盯着刘宏程问。   刘宏程嘴角倏地闪过一抹笑意说:“他们并不是一家人,而是结伙的盗墓贼。”   “那你其实是古探队的人?是卧底?”张春终于问到最关键的问题。   “不是,或者说以前是。”刘宏程淡然一笑,并没有解释下去。   袁三扯了扯贴在身上的湿衣服,发泄他满腹地怒火说:“他是古探队的前队长,十年前突然离开古探队,虽说是队长,但队里几乎没人见过他真面目,对于他的模样现在也还是未解之谜。”   “易容术?”张春对袁三的话表示深深的怀疑,目光又落在刘宏程脸上,他还是无法相信这张二十岁的脸庞下可能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但对方似乎毫不介意别人谈论他。   对于问题越扯越远,余岱延果断选择打断道:“简单来说,来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刘宏程的存在,之前怀疑的布阵的高手就是他,刚才在村里混乱时他才表露身份,接下来的行动我们会一起。现在不是说历史的时候,先想办法找到入口。”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会找到我?”张春咄咄逼人地盯余岱延,他觉得余岱延把最关键的部分瞒着他。   余岱延又用手肘捅了下肖勤,肖勤立即又递给张春一个防水袋,里面还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张春高中时的照片,还穿着他学校的校服。   “这就是刘梁学带出的另一样东西。”余岱延说道。   瞬间张春的眼睑深深沉下去,他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照片中他的年纪正是和夏树在一起的两年,现在和夏树写的字条在一起至少说明夏树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出现过。   “时间差不多了。”刘宏程忽然开口,几人都还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湖水陡然剧烈地翻滚起来。接着水面急剧下降,小船晃晃悠悠几欲翻船。   张春紧紧地抓住船沿,往上望了一眼才发现不是水面下降,而是他们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湖里的白骨也七零八落地一起掉落。   一瞬间船几乎垂直竖立起来,袁三第一个掉下去,刘宏程松开抓住船沿的手前深深地望了张春一眼。张春来不及想刘宏程这一眼的含义,刘宏程已经和袁三一起掉进漩涡里。   接下来,船突然停住,如同失去重力漂浮在漩涡之中,而四周的黑暗散去,皎白的月光透下来,和小船一起漂浮的还有掉下来的白骨。   张春惊恐地瞪着双眼,他觉得自己仿佛穿越到了百慕达,亲身体验了世界未解之谜。忽然他眼中一亮,形成漩涡将他们包围的湖水倒映着月亮,通过水的折射映出了九个。   “十月一天。”张春惊喜的说道。   余岱延微微地舒开眉头说:“原来是这个意思。”   “现在怎么办?”张春下意识朝船底下看去,只见一片漆黑。   余岱延肯定地说:“跳下去。”   张春感觉这并不靠谱,都不知下面还有多高,说不定够让他粉身碎骨了。但余岱延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随时可能拉他一起跳下去。   “老袁在底下!”肖勤突然说道,张春和余岱延都往下看去,只见袁三离他们大概四五层楼高的距离,他脚下是粼粼波光,看来是站在水里,但水只到脚踝处,说明水并不深。   “袁哥,你没事吧?”张春对着袁三喊了一声,袁三却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听见,过了一会儿他直接转身就走,眨眼就没了踪影。   肖勤从旅行包里摸出几根冷光棒,弄亮后往下扔去,结果冷光棒浮在空中,完全达不到目的。余岱延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掏出打火机,取出里面的棉芯,点燃后往下一扔,一道火光迅速下坠,落地时并不是掉进水里熄灭,而是照亮了周围的空地。   “下面没水?”肖勤惊讶地问道。   张春盯着被火光照亮的小块地面,一只脚一闪而过,快到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紧接着小船猛地晃动两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船带人一起往下坠。最后砰的一声摔到地上,小船碎成一片。他爬起来,发现掉落下来的只有小船和张春他们,连一根白骨的影子都不见,他抬头看去,甚至湖水都消失不见,只看得到星空和明亮的满月。   “这是什么地方?”张春自言自语地问,肖勤在一旁突然向他招手。   “你们看,这里有快石碑。”   张春凑过去,看到光秃的坡地上立着一块石碑,风化得很严重,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毫不反光的黑。他眯起眼睛怎么也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其实就算他看清了也不认识。   “太·阳城。”余岱延的眉头终于都舒展开来,“我们找到了!”   张春忍不住又盯着石碑看起来,确实他看不清,但显然不是汉字,他有些怀疑地把视线转向余岱延。   这时突然响起一声枪响,同一时间张春感觉一道劲风从脸颊擦过,他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余岱延和张春一样双手举过头顶,站在离张春两米远处,而肖勤却不见踪影。   对面朝着他们走过来几个人影,在他们刚好看不清对方模样的地方停下,张春先是听到一声轻笑,然后一个人影走出来。张春不禁瞪大眼睛,只见对方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然后一副感天谢地的表情地看着他说:“多亏你带路我们才能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湖一   张春缓和下眼里的震惊,露出可谓是友好地笑容说:“刘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实在不敢相信之前老实好客的农家妇女会变成此时持枪行凶还面不改色的女人。   余岱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张春与他对视一眼,余岱延微摇了摇头,意示他不要轻举妄动。张春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转回面前的女人身上,只见她朝张春走过来,就在两人相隔一步远时,她手里的枪抬起来对准张春的脑袋,面带微笑地说:“叫我闫会,和刘梁学只是搭伙而已,你只要好好带路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这时闫会后面的两人也走过来,一个是刘梁学,另一个是刘贤闻。   刘梁学和刘贤闻走到余岱延旁边,刘梁学毫不犹豫地架起余岱延的胳膊,余岱延并没反抗,仿佛听天由命似的。刘贤闻没给在场的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以极快的速度卸了余岱延的两只胳膊。余岱延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做,眉头全拧在一起,嘴里却忍着没发出声音。   张春光看都觉得疼,深恐刘贤闻也给他来这么一下,闫会不屑地笑了一声,“别担心,你还用不着。”   张春不自觉松了口气,虽然被人看轻心里很不平衡,他微偏开头避开枪口说:“他们的身份难不成问是假的?”   “刘家祖孙确实是亲的,刘梁学是他们的侄亲。”闫会一手抱胸,一手拿枪,身上穿着速干衬衣,微有些湿,勾勒出身体的曲线,凹凸有致。张春发觉她比之前看起来要年轻许多,甚至还显得有些妖娆,与村妇的形象实在有天壤之别。   “那你们怎么骗过村里的人的?还能当上村干部?”张春装作好奇地问,他是打算从闫会口中问出点有用的信息。   显然闫会并不讨厌张春,也很乐意回答张春的问题,但刘贤闻一声喝到,闫会适时地闭嘴。张春下意识斜眼打量起刘贤闻,在刘家时他只当刘贤闻是个普通的老头,但现在看来这个老人的精明全都隐藏在他看似苍老的外表下,是这个团伙中的核心人物。   “别杵在这里,走吧!”刘梁学提醒道,押着余岱延走在前面。闫会拽起张春紧跟其后,刘贤闻在最后。   几人小心地沿着小路往前走,没多久就走进了一个座村子。张春惊讶地发现这个村子和小银河庄的布局极为相似,虽然房屋建造风格和材质不同,但是位置排列几乎一横一样。   刘贤闻他们也发现了这点,于是轻车熟路来到举行仪式的广场前。广场上空无一人,唯有广场边缘挂满了红灯笼,广场中央停放着一顶红轿子。   张春感觉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股令人恶寒的阴气下,隐约听到像念经一样的吟唱和一阵阵铃声,他不由自主地朝广场中间的红轿子走过去。闫会想阻止他却被刘贤闻拉住。   “张春!”   余岱延大喊一声,张春才回过神,他惊异地眨了眨眼,不知道刚才究竟是怎么了。   这时广场四周突然出现一圈身穿破旧黑袍,脸戴只有五官轮廓的黑色面具的人,瞬间将他们包围。四人此时立即忘记了敌我之分,背靠背站在广场中央。   “这里还有人?”张春诧异地瞪大双眼。   “是人吗?”闫会接着说。   余岱延冷笑一声,“谁知道!”   “现在应该怎么办?”刘梁学大声说道。   刘贤闻突然动起来,一手抓住张春把他推进一旁的红轿子里,力气一点不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张春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被直接甩进轿子里。   这时包围他们的黑面具人都停止动作,片刻后缓缓退回去。   张春使力想从轿子里站起来,但感觉有一股力量把他压在位置上,然后一个戴黑面具的人走到轿子前,掀开面具露出半边脸。张春警觉地瞪着眼,轻声道:“宋医生?”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总之别死在这里,张尧年还在等你。”宋卓扬将一把□□塞进张春手里。   张春这辈子连刀都只拿过菜刀和水果刀,□□他还是第一次摸到,惊得差点脱手,他看着手里的枪说:“这是什么地方?夏树在哪里?”   “给你这身衣服的人没有告诉你?”宋卓扬替张春整理了一下衣服。   张春猛地推开宋卓扬的手,一路的事都发生太快,现在才想起他还穿着那身新娘服,“你要是说,我现在愿意相信你。”   “很快你就会知道,别把衣服脱下来!”   宋卓扬说完就退出去,几乎同时张春感受到一股剧烈的阴风吹过了。   这时广场上响起空洞的钟声,念经一样的吟唱变得越来越清晰,来回在张春耳边交替。突然一声空灵的铃声在他耳边响过,同样的铃声他在张家镇时看到夏树时听过。   接着一瞬间阴大盛,他一动不敢动,盯着远处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几处火光,直到看到晃动的影子缓缓走出来他才眨了一下眼。然后一睁眼就看到一群多脸黑影走向红轿子,他看到的火光是四盏灯笼,黑影走到轿子的两边,将灯笼挂在轿子的四角。   张春与多脸黑影的他乡重逢,他只觉得惊恐。只见那些黑色的身躯簇拥在一起将轿子团团围住,用参差不齐的四肢把轿子抬起来,轿子陡然浮起来,以怪异的弧度来回摇晃。这一刻他不由觉得还是在满是白骨的湖面划船比较轻松,他明明坐的是花轿,但却是即将上断头台的感觉,他可不会相信在黑暗的那头有个姑娘在等着他的。   空灵的铃声再次响起,轿子就像是在大浪上的小船一样起伏,张春扶住轿厢,轿前的两盏灯笼来回地摇晃,黑影头上的脸如同堆砌在坟堆上的人头,在火光的映照上盯着他一脸狞笑,渐渐离村子越来越远。   然而在张春背后瞬间大闹起来,他无视轿外的黑影,探出头往回看去,正好见到刘贤闻一枪打在一个黑袍人头上,一脸凶狠地说:“谁再敢动下场就和他一样!”   广场上的黑袍人通通愣住,刘贤闻一行很快追上张春所乘的花轿,只是他们都没有看到被刘贤闻一枪击倒在地的黑袍人从地上爬起来,摘掉头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干枯的人脸,就连被子弹打穿的地方也没有血迹浸出来,而他直接用手指扣出头里的子弹。   张春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收回视线,他脑中的疑问不断盘旋,接下来也许有危险正在等他,但宋卓扬的话令他不愿退缩。他不停在心中呼喊夏树的名字,像是夏树能感应到一样。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张春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冷得如同置身冰窖之中,他浑身直哆嗦。从轿上下来,他抬眼望去四周一片不知多大的黑暗,地面凹凸不平,满是碎石,头顶是清澈如镜的水层,透进来一道道月光,水层之上是广阔的星空。从水层折射下来闪动的光波映在张春身上,他实在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如果不是此时此地那该是多么令人震撼的美景。   倏然出现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欣赏美景的兴致,他立即握紧手里的枪转身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来了,我就能走了!”   还没看到来人是谁,张春就先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就像腐烂的枯枝断裂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无形中又添了一丝恐怖。张春没有出声,警觉地盯着前方,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也越来越轻,最后一个人形的影子出现在他面前。   光线并不是很充足,但他还是看清了对方那绝不是能用人类来形容的身躯,就像被吸光水分的干尸,比喻成还带着皮的骷髅更为贴切。它干枯的嘴一张一合,和刚才被刘贤闻打中的黑袍人露出来有脸很像,身上衣服已经破烂如同没有。   瞬间张春产生了他所见的黑袍人都是这样的干尸的想法,当然宋卓扬除外。接着他想到黑袍人扣子弹的画面又开始犹豫要不要开枪。他盯着干尸一步步往后退,对方却一步步向他逼近。   突然砰的一声,张春耳旁又掠过一道劲风,干尸应声倒下,紧接着闫会的声音响起。   “刘叔,这回总算是进来了!”闫会显得有些兴奋。   “别高兴太早,有命来有命回才是真道理。”刘贤闻冷冷回了一句。   张春撇过头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闫会的枪再一次指向张春。但谁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地面陡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头顶上的湖水开始翻涌,掀起一层层的浪花。他感觉一滴凉水滴进他的脖子里,伸手一摸手感滑腻腻的,然后脚下被抓了一把。他慌忙低头看去,那具干尸不知何时爬到他脚边抓着他的裤角,用极度干哑的嗓音说:“谁也别想离开,你们都会变得我一样。”   湖水眨眼间变得波涛汹涌,顷刻就泻下来。张春在快要被水冲走的瞬间猛地抓到一只手让他幸免于难。   等到湖水终于平定下来,周围的一切仿佛瞬间经历过几百年沧桑,完全变了模样。   倾泻而下的水流形成一道巨大的环形瀑布,四周都是轰轰的水声,头顶的水层已经消失不见,星空清晰的展现出来。湖水慢慢形成积水,涨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往同一个方向流去。   借着月光,张春发现这是一条地下河的源头,环形瀑布形成一个无比巨大的地坑,如果一定要说有多大的话,在这个坑里能建一个张家镇。不过和这些比起来让他更惊讶的是他抓住的那只手,不是别人,正是那只干尸的手。   他连忙松开爬起来,四下打量一圈,没有发现刘贤闻他们的踪影。而干尸似乎不愿放开他,连忙又拉住他的手,他下意识往后退。   这时刘贤闻从一个土凹里爬起来,他看到张春和干尸,毫不犹豫又一枪打在干尸头上,张春目瞪口呆地盯着刘贤闻。闫会也接着爬起来,样子显得很狼狈,刘贤闻语气生硬地开口:“带我们进去。”   “去哪里?”张春环顾四周,除了瀑布水帘就是漆黑一片,他完全不知道他们想去什么地方。   与此同时被水盖上一层的地面在水下如同破裂的蛋壳,裂出一条缝隙往四下延伸,仿佛地下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随着缝隙越来越大,张春看到一堆白森森的骸骨从裂缝中露出来,他来不及退到安全的地方,脚下的地面开始崩坏,白骨成山成海地冒出来,四周的水声如同凄厉的哀嚎。他趴在白骨上勉强没有掉下去,等到完全平静下来,他慢慢站起来,眼前是白森森的一片,连绵起伏的白骨丘,如同电影里才有的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湖二   张春发现所有的白骨丘中有六处显得比较特别,分别在六个方位高高耸起,连起来正好是个六边形。他好奇地想着这六堆白骨丘是不是有什么含义,也许这里的就是余岱延说过的那一夜间消失的三十万尸体。   然而,张春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就在白骨露出来的之后,如同磷火一样的光点也接着冒出来,越积越多,最后密密麻麻一片,照亮了整个大坑。   张春原以为真的是磷火,当他听到熟悉的嘶嘶声时立即惊觉这不是磷火,而是会吸血的金血地虱。这时有一只落在他额头上,他抬眼看见一只发光的虫子落在他额前。虽然脑中浮现出来的是夏树挥指轻弹将虫子弹进水里的画面,但他条件反射却是一撑拍下去,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收不住手,那感觉就像在自己额头拍死一只蟑螂一样恶心。   他把手收回来看到掌心粘着一只金血地虱的尸体,从它身体里冒出来的液体还真是金色的。而他的这一举动招惹了一旁无数虫子的注意,随即都朝他飞过来。他不禁心里骂道这不是来报仇吧!同时连忙甩掉虫子的尸体拔腿就跑。   脚下白骨稀松,他一路连滚带爬,下意识去找有水的地方。但此时原本的积水因为地面的陷落降到了最底下,他跌跌撞撞地往白骨丘下跑,如果可以他就是用滚都没问题。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无处可逃,身后是成千上万的金血地虱对他穷追不舍,而前面的白骨间隙仍不断成群结队的金血地虱往外窜。忽然他的脚被拉住,他急忙低头一看,发现又是那个干尸,随即抬脚想踢开它,它却死抓着他的脚腕不放。   干尸抱着张春的腿爬起来,他连惊恐都被吓得没影。眼看那群虫子已经飞到跟前,他忙拽着干尸的头顶稀疏的头发想把它扯下去。但干尸的动作比它看起来要灵活,它一手抱住张春,一手抓起张春拍死金血地虱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出舌头去舔。   张春一瞬间觉得五根手指同时抽筋,脑中嗡嗡作响,仿佛万马奔腾而过。这画面实在太惊悚,他不禁担心被·干尸舔过的手会不会烂掉。不过干尸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舔完张春的手掌,接着又是额头,张春再也无法忍受,一拳打在干尸胸前。   干尸却丝毫没动,它的四肢就像吸盘一样吸住张春。而张春那一拳下去也不动了,因为他发现面前这具干尸竟然是女的,即使变成干尸,胸部仍然有柔软的触感。等干尸终于放开他,他愣在原地,紧接他惊讶地发现金血地虱开始在他周围打转,仿佛失去了目标。   “那些吸血虫会被同类的气味吸引。”干尸解释道。   张春了然地点了点头,心想也许这干尸也有如死人血一样的功效,但想到被舔还是觉得有阴影,他不停擦拭着额头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干尸接着说:“你来了,我才能走!”   “为什么?”张春忽然发觉这干尸其实很友好,至少对他没什么恶意。   “因为这里需要一个守灵人。”   “你是说我要接替你做守灵人?”   “是的,这就是河神祭的真相!”   张春不可置信地看着干尸诡异的脸,又问:“那外面村子的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戴黑面具的人?”   干尸看了张春一眼,竟然笑了一声,“他们都是曾经的守灵人,祭河神只是一个骗局,进来了就不可能回得去。”   “难道他们都是小银行庄的人?”   “曾经是。”   “可是不说过七天就会可以回去吗?”   干尸愤愤地瞪起深陷眼窝的双眼说:“是回去了,只是不知道回去的是什么东西。”   张春满腹疑惑,越听越糊涂,干尸继续道:“小银河庄是个历史很久远的村庄,但由于他们过于封闭导致人口越来越少,到近年政府才迁进来一些外乡人。村庄才由此渐渐开放出来,但原来的村民与迁来的村民并不和睦,原村民还保持着许多传统的习俗,比如祭河神。原本他们的祭祀活动是不允许外人参加的,但经过几年的融合逐渐接受了迁来的居民,甚至选的新人也开始有外姓人。我家也是迁进来的,关于祭河神的鬼婚,村里的人都说以往被选中的新人在七天后都安然地回到了村里,但选到我进来这里才明白根本不可能再回去。”   张春深深看了它一眼,全然没了敌意和害怕,于是问道:“那七天后回去的到底是什么?村里的人不可能明知是陷阱还让自己的孩子来吧?”   “大概吧!不过没人知道到时候回去的是什么。”它说深深叹了口气。   张春盯着他,突然好奇地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看到我不害怕吗?”干尸脑袋一偏,俏皮的动作它做得并不可爱。   张春的动作一僵,尴尬地笑了笑回道:“确实看起来很吓人!”   干尸干枯的脸微微动容,极力想用正常地声音说:“我叫刘宏珊。”   “你认识刘梁学?”听到这个名字张春下意识就想起了刘家。   “不认识,如果不是他当时改了我的生辰八字就不会选到我,我也不会变成这样,他还让我进来找什么金矿。他最好死在这里再也别想出去!”刘宏珊的模样显得很狰狞,毫无神采的双眼却透出无尽的悲伤。   张春想起刚到小银河庄时余岱延打听到刘梁学还有个女儿,两年前嫁到了县城就很少再回来。如果刘梁学的女儿指的是刘宏珊,而刘宏珊三年前就在这里没出去过,那么按村里人的说法,七天后能回去,那回去刘宏珊到底是谁?他很想追问下去,但看到刘宏珊悲伤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在这种地方呆上三年任何人都会疯,他转念又想到夏树,在黑暗的墓里被困了一百年。   突然,另一边传来一阵惨叫,刘贤闻迅速扑倒在地,闫会则倒在地上哇哇直叫,金血地虱围绕在他们身周,微弱的光点聚在一起变得耀眼。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团烟雾把几人一同裹住,张春远远就闻到一股腐腥味。金血地虱就像吃饭时看到屎一样快速飞离了那团雾气,接着两个人影跳出来。   “张春,你没事吧?”   袁三的声音远远响起,张春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微微松开一点,他正想回话,旁边的刘宏珊突然拉住他。   “嘘!会把那些吸血虫招过来的。”   张春抬眼看了看还在周围徘徊的金血地虱只好闭嘴,远远对着袁三挥了挥手。刘梁学不知怎么和袁三一起出现,刘宏珊在看到他的一霎那变得激动起来,她奋不顾身地朝刘梁学奔去。而她一离开金血地虱就骚动起来,朝张春前仆后继地飞来,张春立即意识到金血地虱没袭击他是因为刘宏珊,于是他连忙跟在刘宏珊身后。   刘梁学见到干尸一样的刘宏珊朝他扑来,慌张地举起枪瞄准刘宏珊,不过在他开枪之前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刘宏程夺下来。   “宏程,你干什么?”刘梁学愠怒地朝刘宏程吼。   刘宏程面无表情地说:“你对他她开枪会后悔的。”   对刘宏程知道干尸是刘宏珊张春并不觉得太意外,但他觉得刘宏程掩藏了什么。   此时刘宏珊僵住动作,然后忽然冷笑起来说道:“活该!报应!你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宏程?你怎么来的?谁让你来的!”刘贤闻大步冲到刘宏程面前,表情像是一个称职的爷爷,与之前的狠厉完全不同。   刘宏程轻巧地避开刘贤闻的动作说:“你不要白费心机了,谁也救不了刘宏程,”   “你是谁?”刘贤闻的表情瞬间沉下来警觉地瞪着刘宏程,但刘宏程轻轻转过头丝毫没有继续理他的意思。   张春没有弄懂刘宏程的意思,他的目光全被刘贤闻的后背吸引住。刘贤闻的整个后背被金血地虱咬过的地方皮肉模糊一片,但伤口周围却变得干瘪,和刘宏珊的样子很像,看起来就像沙漠里开放的一朵血肉花。   “张春,余岱延和肖勤人呢?”袁三走到张春面前,打量了他一遍。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那个村子?”张春回道。   “去了一个人也没有。”袁三嘴里咬着烟,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燃,他愤愤地把打火机扔开,“他们俩没事的。”   刘宏珊忽然凑近张春耳边轻声拽了拽他的袖子说:“快走,他们来了。”她枯枝一样的手拉起张春就开跑。   此时巨大的地坑已经被灌成一个地下湖,白骨丘如一座座山头从水里冒起来。踩着人骨前进的感觉实在不舒服,刚才被金血地虱追赶张春还没在意,此时他的心思全在脚下的白骨上,深恐一不小心踩断一根,它的主人就要从地下爬出来找他算帐。   袁三眼疾手快拽住张春,一脚踢开刘宏珊,把张春挡在后面。刘宏珊被踢一脚也不生气,在白骨堆上滚了两下又站起来又朝张春跑去。但袁三却不再给她机会,她望了袁三一眼,极力压着原本就干哑的嗓子说:“他们马上就来了,快走!”   “他们是什么?”张春疑惑不已。   刘宏珊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被他们带走你就会变成我这样?。”   张春一惊,瞪着刘宏珊问:“不是我来了你就可以走了吗?”   “呵呵呵!”刘宏珊笑起来,“就算走也还是在这地下,你看我这样还能去什么地方?”   张春不禁嗓子梗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而白骨丘下已经被覆上了一层漆黑的颜色,向上涌动如同黑色的浪花,张春不用多看也知道那是什么,如同列兵整装的军队,无数多脸黑影一层叠着一层不断往上爬。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来,全都绷紧神经,连刘宏珊脸上也看得出害怕。闫会之前被金血地虱咬得满身是伤,还惊魂未定,现在看到这些诡异的黑影情绪有些失控,她对着黑影喊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说着就对着黑影连放数枪,枪声在地坑里回荡,子弹却像打在棉花上,毫无反应。   “这东西杀不死,只有想法逃!”袁三冷冷地说道,但黑影已经满满当当地围住整个白骨丘,丝毫没有一点空隙,在后面看不清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   “这怎么逃!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刘梁学惊恐万分地说。,甚至还带着哭腔,完全没有了之前拿枪时的神气。刘贤闻安慰了他两句,也深深皱起眉头。   张春盯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多脸黑影越来越近,确实已经无路可逃,好在头顶的金血地虱由于黑影的靠近散开到四周,不然他们就真的穷途末路了。   “袁哥,你手机还能用不?”张春对袁三问到,他想起夏树曾经只吼了一声这些黑影就乖乖退散,开免提也许也有点效果,要是有个扩声器应该会更好。   袁三不解地把手机扔给张春,虽然这种地方不太可能有信号,但手机上确实显示有三格。张春惊喜地拨了自己的号码,很快就接通了。   随即,我不再让你孤单的歌声在空旷的地坑里响起。   张春绝对不会听错自己的手机铃声,他缓缓地把头转向刘宏程,然后狠狠沉下双眉朝刘宏程走过去。   “你是谁?”张春直接从刘宏程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歌声变得清晰。   刘宏程一眼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春。只这一眼张春就从刘宏程眼中计到了熟悉的眼神,除了夏树不会再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终于明白刘宏和身上一直给他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张春也同样什么也没说,他直接抡起拳头往刘宏和脸上揍去。刘宏和不偏不躲,被打得蹿了两步从重新站起来盯着张春。   “张春,你这是干什么!”袁三惊异地捡起张春因为打人而掉到地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接着说,“就算他拿了你的手机也用不着打人吧,你手机不是掉了吗?”他说着突然响起昨天晚上张春说的话,立即转眼望向刘宏程沉默下来。   “宏程,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刘梁学也看出了异样,这个刘宏程并不是他的侄子。   张春紧紧地咬着牙一动不动地盯着刘宏程,刘宏程走到他面前轻声地说:“玉带了没有?”   “跟我回去,或者你给我收尸。”张春的回答完全对不上刘宏程的问题。   “给我。”   “你带我一起也可以,去哪里都行!”   “我跟你走,把玉给我。”刘宏程深深地盯着张春。   张春立即从口袋里摸出玉璧,刘宏程接过去连看也没看一眼,随手一扔正好落在刘贤闻背上,玉璧上被沾上了一层血掉到白骨丘上。   刘贤闻惊得立即拉开手·枪的保险,差点就对刘宏程开枪。   “快让开。”刘宏程立即喊道,然后拽着张春往远离玉璧的地方跑。   接着,所有人都退开,但玉璧却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本来还抱一丝希望的几人都叹了口气,眨眼间玉璧所在的地方也被黑影淹没。   刘梁学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根细长的雷·管,镇定自若地点燃,同时大喊一声趴下。电光石火之间他将雷·管扔出去,所有人都趴到在白骨上。然后一声巨响,伴随剧烈的摇晃,身下的白骨如同塌陷的积木一样垮塌,黑影也跟着白骨一起掉落下去。   张春转眼看了看刘宏程,刘宏程转声对他说:“别急。”   刘宏程话刚落下,张春就看到被炸碎黑影又动起来,残破的碎肢动像是有了意识一般在白骨上移动。刚刚缓和下的神经又紧绷起来,那些碎肢不断聚拢,接着集成一堆,然后慢慢站起来。但站起来的已经不是一只完整的黑影,而是由那些碎裂的部分拼凑起来形状,看起来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操!能不能别这么恶心!”袁三随口骂了一句,张春感觉有些反胃,因为碎肢不断往外溢出黑色的粘液,拼凑在一起如同全身腐烂的尸体,一步一步朝他们逼近。   闫会又被吓得不轻,她握着枪对准一只诡异的黑影,摁了好几次枪都没反应,她才终于肯承认没有子弹了,绝望的收起枪。   因为这一炸,白骨丘严重塌陷,变得摇摇欲坠,除张春和刘宏程外的所有人都要绝望时,周围的光线突然明亮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刘梁学不自觉问道。   张春也惊讶地瞪着双眼,因为黑影的聚集而散开的金血地虱此刻聚到一起,而且数量之多,形成一个巨大的发光体。最重要的是它们并没有打算攻击,而是聚在刘宏程扔出的玉璧所在的地方。   白骨丘下的黑影由于随着光线越来越亮,全都不约而同地以光源为中心往黑暗中退去。   “原来它们怕光!”袁三停下手里的动作感叹道。   张春看了看他把白骨挖出一个坑,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   袁三掏出一根烟,想起他没有打火机又把烟放回去说:“挖坑。”   张春抽了抽嘴角,不明白他打算做什么。   “趁现在,快走!”刘宏程又喊了一声,闫会第一个冲在前面,接着其他人一起往黑影退开的空隙走下去。   在经过金血地虱群时,张春停上来对刘宏程问道:“不用捡回来吗?”   “你先走。”刘宏程说了一句转身往光线最亮的地方走去。   张春没有迟疑,径直往白骨丘下冲下去。   白骨丘下仍然是白骨,一直延伸到水中,在金血地虱强烈的光照下,地坑完整的呈现出来。瀑布的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地洞,只能看到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间是无数的骨骸,像是湖泊中的小岛,零零总总占了整个地坑的大半。地下湖的水环形沿地坑流一周后汇集在一处流进黑暗中的地下河流。   猛地张春看到远处的瀑布下有两个人影走过,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让他能看清对方的模样,那两个人赫然是袁三和刘梁学。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湖三   看到那两个人的不只是张春,刘贤闻几乎是立即拔枪指着袁三。   “二叔,我是真的!”刘梁学当即为自己辩解,显然他也看到了那两个人。   袁三突然俯身半蹲下去,刘贤闻立刻喝道:“别动。”   袁三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在地上捡起一颗石子说:“那只是幻象,就像海市蜃楼一样!”   刘贤闻半信半疑,袁三摊开手意思他不会乱动,然后用刚捡的石子朝湖岸边的两个人扔过去。石子稳稳地穿过对面那个刘梁学的身体,但那两人毫无反应,石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袁三解释道:“由于水气太重,那些虫子聚在一起的强光反射了之前我们进来时的画面。”   刘贤闻终于把枪收起来。   “刘叔,水里有东西!”闫会激动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都朝着她指的方面看过去,只见她手里的强光手电透过水面在湖底反射出耀眼的金光,从白骨的间隙里透出来一大片。   刘贤闻拔开最近的骸骨捡起一块手掌大的石头,对着手电翻照。   张春凑近瞧了一眼,最后确定那是块金矿石,含金量几乎可以让人跳过矿石直达金石。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如果水里的石头全都是金子的话,他随便捡几块带出去就后半生无忧了,矿石虽然价格低点,但容易脱手,风险较小,而且数量可观。   袁三若有所思地观察了半晌说:“这里也许是个金矿,而且早就有人开采过。”他指着刘贤闻手里的金矿说,“这里有利器凿过的痕迹。”   “原来传说都是真的,真的有金矿!”闫会兴奋地挽起脚脚准备下水,刘贤闻连忙一把拉她说:“等一下。”   刘贤闻的视线一直盯着水里,闫会用手电照过去,看到一条足有一米来长的青色怪鱼游过。   鱼的眼睛奇大,头顶有两根触须,嘴巴又大又阔,长着獠牙,青色的鳞片每片都几乎有手掌大小,上面有着如同古文一样的花纹,在腹部下还有几条细小的腿,就像还没发育开。只见那条鱼张开大嘴一口咬断一截白骨,然后如果美食一样细细咀嚼,接着再一口吞下去。   “这什么鱼?是不是能当储备粮?”袁三对那条鱼的兴趣大过金矿。   “可以吃,味道还行!”刘宏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插话,声音让在场的人动作都不自觉一僵,齐刷刷地盯向她,张春不禁暗想难不成这三年里她都是靠吃这种怪鱼为生?   “里面有东西!”袁三突然喊了一声。   张春第一个转身,见袁三站在白骨丘下,因为刚才的爆破白骨坍塌下来,此刻露出一块青黑的石头,像是石雕的一部分,露在外的只有个兽头。   “张春,来帮下忙。”袁三不假思索地说。   张春迟疑地看了眼另一边聚集在一起的金血地虱,没有见到刘宏程的身影,又看了看周围蠢蠢欲动的黑影,并不想赞成袁三的决定。但不等他拒绝袁三已经开始动手挖了。张春还在犹豫,刘宏珊忽然惊恐地叫起来。   “不要动,不能动,会被放出来的!”刘宏珊说着已经惊恐地跳进水里,张春想拦都拦不住,而袁三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刘贤闻的注意力也移过来,他看着袁三迟疑一下也挖掘工作。白骨不比实土,在底下抽一根能垮塌一片,所以没用多久一尊石兽完整地呈现出来。   张春远远看着,实在说不出像什么,它头很大、脖子很短,前肢粗大后肢短小,额前有角,脸像猩猩但长着獠牙,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蛇尾。半蹲的姿势,低头怒视前方,雕刻得异常精细,连指甲纹理都清晰可见。   袁三看着石兽也皱起眉头,显得一头雾水。而石兽露出来的同时连同石兽下的石台也露出一角,张春望着袁三问:“袁哥,这可是大工程了。”   “老爷子,借根雷·管。”袁三对刘贤闻说。   刘贤闻皱起满是皱纹的脸,然后还是给了袁三一根雷·管。   袁三客气地说:“还在打火机。”刘贤闻盯着他又把打火机给他,他立即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转身埋好雷·管,在点之前他还先点了一根烟。   张春和刘贤闻都找好位置隐蔽,片刻之后一声巨响,白骨满天乱飞,一股钙质燃烧的味道漫延开来。爆炸结束后他们回到石兽的地方,果然有一个青黑色的石台露出来小半。   石台的四壁同样雕刻着精致的异兽,栩栩如生,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全都认不出是什么。   袁三最先爬上去,张春犹豫一下跟在他后面,石台还有一部分仍然埋在白骨里,看不出究竟有多高,只能看出整体石台呈圆形,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   张春打量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那尊石雕上,他对袁三问道:“这是只什么兽?”   “没见过。”袁三摇着头说:“不过以布局来看,石兽应该有六只!”他看向旁边仍被白骨掩埋的部分。   张春跟着望过去,“要把它们全挖出来?”显然他们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   “不用,你看这里。”袁三对张春招了招手,张春走过去,看到袁三踢开地上的几根骨头,地面的石板上刻的清晰的纹理,虽然看不完全,也还是可以猜出是太极,在太极周围是八卦。   袁三解释道:“这个卦位加上这里的风水显得很古怪。”   “怎么个怪法?”张春有模有样地学着袁三打量起周围的地势来。   “就像是金銮宝座上坐的是敌国将军一样。”袁三若有所思考地盯着露出的半角太极。   张春脱口而出:“亡国之象?”袁三看着他裂嘴一笑,投来赞赏的眼神。   这时刘贤闻也爬上石台,似乎也对石台上的太极很感兴趣。   “刘叔,既然找到金矿了,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闫会的声音突然响起。   “要走你们走,金矿你们分,之后各不相干。”刘贤闻说得义正言辞。   闫会惊讶地说:“刘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叔,这可是你说的。”刘梁学从水里冒出来,他用衣服装了一大包金矿石。   “我说的。”刘贤闻不急不缓地说。   张春暗暗对刘梁学嗤之以鼻,见他拼命地往衣服里装金矿石,张春甚至想冲过去给他一拳。   “下面是空的!”袁三敲了敲地上一块砖说。   张春和刘贤闻都凑过去,台下的闫会和刘梁学都犹豫了一下,同时爬上石台。   袁三拿出一把军用匕首在砖块四面撬出一条缝,然后小心将地掀开手指能伸进去的缝隙,张春默契地帮忙把地砖翻开,在石板掀开的一瞬间从缝隙里透出一道耀眼的金光。   “黄金!”闫会一脸欣喜地冲过去,但她不及刘梁学的动作迅速,被推开到一边。刘梁学兴奋地将双手捧进金光之中。   张春听到沙沙的声响从地砖底下传来,像是蚂蚁啃树叶似的声音,他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阻止刘梁学。刘梁学的双手和一只脚都已经伸进地板下的暗阁里,接着他凄厉的叫声响起,连滚带爬地退出来带出一团金光。   刘梁学的手臂和小腿上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牢牢粘在皮肉上。张春强忍着浑身发毛的刺激凑近了一眼,发现那些金色的光点是如同黄豆大小的蠕虫,通体散发着金光,无比耀眼。   刘梁学的凄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蠕虫拼命在往他皮肉里钻,硬拉扯下来连皮带肉一起,惨不忍睹。   “这是那些吸血虫的幼虫?”袁三抓起一只小蠕虫凑近眼前仔细观察,一边自言地说。   张春低头思忖,如果这蠕虫是金血地虱的幼虫,那么成虫怕水,幼虫说不定同样怕水。他立即拉起刘梁学准备带他往水里跳,突然被一只手拽开。   “他已经没救了。”刘宏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旁边,手里拿着刚才被扔出去的玉璧,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而他不相信地看向刘梁学,顿时被吓得怔住不动。蠕虫已经爬满了刘梁学的全身,不只是皮肤表面,连皮肤里也满是蠕动的金光。   刘宏程毫不犹豫一脚踢向刘梁学,刘梁学嚎叫着从石台上滚下去,停在水边。刘宏珊突然又从水里冒出来,她怔怔地盯着刘梁学一动不动。刘梁学已经停止了心跳,只有发着金光的蠕虫还在他身上蠕动。   刘宏珊从水里爬出来,把刘梁学捡起来的金矿石一块块堆在刘梁学的尸体上,如同一座散发金光的坟墓。   “他真的死了?”张春仍然不敢确信,刘梁学的生命消逝得太快。   然而,不等张春伤感完毕,刘宏珊堆起的坟堆里突然飞出一只金血地虱,张春惊异地瞪大双眼,接着一群金血地虱从坟堆里飞出来,坟堆里面的刘梁学的已经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尸骸。   “没有时间了,快走。”刘宏程催促道。   这时所有人才发现地坑里的光线暗下来,聚在一起的金血地虱已经散开,而黑影又重新包围过来。   袁三轻轻地瞥了刘宏程一眼,走到石台边缘,发现石台上已经被黑影挤满。刘贤闻站出来,深深看了眼刘宏程,然后拿出一支手·雷一样的东西说道:“遮好眼睛。”   “闪光弹!”袁三惊叹一声,刘贤闻已经拉开保险环掷了出去,所有人连忙转身护住眼睛。强烈的光线充斥了整个地坑,四周被映照得只剩一片白光。   过了一会儿,等到强光消失,石台下的黑影一时消失得无隐无踪。刘贤闻带头跳进石台,几人冲动水边,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先下水看看能不能找到路。”袁三毫不犹豫地说,张春想拦他,但他已经闷头扎进了水里。   半晌之后,袁三从水里冒出头来盯着张春说:“我看到夏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湖四   听到袁三的话张春首先的反应是转头去看刘宏程,刘宏程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就像他真的是刘宏程一样。张春猛地翻身揪着刘宏程的衣领把对方摁到白骨上,轻声地问:“究竟怎么回事?告诉我你在这里!”   刘宏程扒开他的手,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花儿,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相信我。”   张春愣了愣松开手,再转回来时所有人都惊讶地盯着他俩。   “你们怎么回事?”闫会不禁好奇地问。   刘宏程全然当作没听见,直接说道:“下水。”   闫会显然有些犹豫,她回头看了看身后,金色的蠕虫已经爬进他们的视线里,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组成一个怪异的人脸。   “张春,下来。”袁三喊道,接着直接一把将张春拽进水里,他的目光斜斜地瞟向白骨丘上的金色蠕虫,它们的速度奇快,完全不像是靠蠕动前进的蠕虫。   张春先是注意水里,确定没有怪鱼才抬起头,袁三忽然拉着他往水深处退了两步。而还在岸上的闫会还在犹豫,金色蠕虫已经爬到了刘贤闻脚前,也没下定决心往水里跳。   “张春,小心!”刘宏程冷不防地喊了一声,随即他拎起闫会毫不温柔地把人扔进水里,对刘贤闻他干脆一脚踢下去。就在他纵身跳进水里的一刻大片的金色蠕虫抵达水边,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来回徘徊。   几人都半淹在水里怔怔地看着眨眼间占领大片水岸边的蠕虫,袁三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走吧,水底下还别有洞天!”   听到袁三的话刘贤闻双眼一亮,倒是闫会似乎不想再前进了,目光一直落在金矿上。不过最后,所有人都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扎进水里。张春和刘宏程留到最后,张春拉着刘宏程的衣袖严肃地纠正道:“不要喊我张春。”   刘宏程微微一笑,“好,花儿。”   张春眉角一跳,果然看着刘宏程的脸他什么感觉也没有,泄气地吸了一口气扎时水里。   水中比张春想的要清澈干净,并没什么怪异的味道,水里的怪鱼也比它的外表要温顺许多,迎面游过来它甚至会主动让路,只是一眼望不尽的骸骨让他觉得不舒服,就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墓葬场里。   袁三突然游到他旁边拉了他一把,指了一个方向先游过去。张春点头跟在他后面。   水下大约只有十来米深,但面积很大,铺天盖地的白骨铺满了水底,没有留下一点缝隙。依靠手电筒的光,袁三拨开几根白骨。张春游过去看到一块光滑的石板呈现在眼前,他按照袁三的指示游过去,趴在石板上,发现石板竟然是透明的,温度极低、像是一块冰,但又不是冰。   袁三对张春点了点头,意思是他就是在这里看到夏树的。可张春趴在上面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看,石板下面黑漆漆的一片。他回头朝袁三画了一个问号,袁三却猛地推开他,反身一脚往后踢去。而刘贤闻就在袁三身后,他推天袁三冲过来对准石板开了两枪。   紧接着石板迅速裂开,然后啪的一声被水压挤出一条裂缝,承受不住水压石板瞬间破出一个洞,形成一个漩涡,不断扩大。   张春的位置离得最近,第一个被吸进去,袁□□应再快也只抓住了他的衣角。不过由于水流过急,丝绸的衣服从袁三手里一丝丝滑走,刘贤闻趁机跳进漩涡拽着张春一起掉下去。   刘宏程见张春被冲走,慌忙游过来,不过在他追上张春前漩涡卷起的白骨迅速将洞口堵住。他想扒开白骨,但总是扒开又被水流冲过来,没坚持一分钟他就开始喘不过所,袁三硬拖着他浮出水面。   ·   张春被摔得头昏眼花,被冲下来时索性下面也是水,不至于令伤筋断骨,但腰不知被什么磕了一下,疼得要命。他摸索着朝前游了几步,然后触到一根像树干一样凹凸不平的柱子,沿着柱子向上很快碰到了柱子上面平整的地面,他一身狼狈地从水里爬上去。   他抬头看了眼他掉下来的地方,水流还在往下倾泄,但洞口的光线已经被堵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整了整湿透的衣裳,阴冷的空气仿佛刺穿他的五脏六腑,不由浑身哆嗦。   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张春环视一周,什么也看不见。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两步,感觉脚下很平整,地面大约两尺来宽,像是独木桥。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哗哗的水声,鼻腔充斥着潮湿的霉味,也不知空气里是否含有有毒物质。   “刘大叔!”张春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脚步,深怕踩到或碰到什么东西,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他又轻声喊道:“刘大叔?”仍没人回应。   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在黑暗中摸索,突然指尖触到什么湿辘辘的物体,吓得手立即缩回来。接着听到东西碎落的闷响,像是什么厚重的物品坏掉了。张春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危险他才松了口气,裹紧身上还在滴水的衣服又小心地往前挪开一步。   猛然间,身后传来咯的一声,张春缓缓转过头,感觉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第一反应就是一脚踢开,但还没等他抬脚就听到一个干哑到能点火的嗓音说道:“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张春身体一僵,他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说话的人,但只是徒劳,他疑惑地问道:“是刘宏珊吗?”   “不要过去!不要过去!”声音的主人并没回答他的问题,不过他已然确定是刘宏珊的声音,于是又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刘宏珊的声音凑到了张春跟前,她极力压着原本就哑的嗓子说:“不知道,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但是我能感觉到危险!”   张春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说:“阴气太重,你是怎么来的?要是你受不了就在这里别跟来?”   “你也别去!”刘宏珊吱唔地说:“我是不小心被水冲下来的。”   “那你在这里别动,袁哥他们一定会想办法下来的。”张春想了想也没更好的办法,作为菜鸟他实在没把握前面会出什么事,但是他不能坐以待毙。   “不,不要去!”刘宏珊惊恐地继续说。   忽然一道强光照过来,刺得张春双眼生疼,他不自觉眯起双眼,感觉光线不断朝他接近。此时终于看清刘宏珊干枯的身影,但由于光线太强,他看到清光源后面的是谁,随即捏紧一直藏在身上的枪,浑身神经都紧张起来。   “不许动,叫那干尸怪滚开!”   这次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张春一下就听出是刘贤闻,他缓缓向后退一步,却不料双脚被什么缠住绊了一下,差点摔跤。在这之前他就感觉有东西缠住他的双脚,听到刘宏珊的声音时他下意识以为是刘宏珊。   可是,现在看来在这里能动的不只有他们,还存在许多未知的危险。张春心中一凛,仿佛即将大难临头,一时不知要先顾哪边。   刘贤闻已经走到张春面前,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刘贤闻的老脸清楚地呈现在张春眼前,狠戾地死盯着他。刘宏珊一面恶狠狠地瞪向刘贤闻,一面用干枯的身子挡在张春身前,蓄势待发的模样。   “刘大叔,我真不知道这鬼地方是哪里,更不知道你想去什么地方?就算你拿枪逼迫我也没用。”张春勉强冷静下来。   “叫那只干尸怪让开。”刘贤闻手里的枪歪了歪,看来是很忌惮刘宏珊。   张春对着手电筒,不自觉地眯起眼,他作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在他身周全是巨大的石柱,上满刻着精细的浮雕,有的像经文,有的似异兽,各有不同却又相似。只是光线不足,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脚下是条路面平整石板桥,两尺来宽,穿梭在圆拄之间,岔路繁多。而头顶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头。他的脚边是一堆碎泥,大概是他刚才碰倒的东西,可能是个泥俑,已经看不出原样。   刘贤闻不耐烦地催促道:“小伙子,别打歪理,赶快!”他说着又抬了下手里的枪,以示权威。   张春抬眼直视着刘贤闻,诚肯地说:“刘大叔,你的枪并伤不了她,不如心平气和地说,我们都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危险,不管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不冲突,我只是来见我想见的人。”   刘贤闻怀疑地睨过张春,想了片刻后不禁露出一丝不屑地冷笑说道:“小伙子,你来这里见什么人?”   “这跟刘大叔你无关,你要是相信我说的就把枪放下?”张春继续说道。   刘贤闻突然笑出声来,“小伙子,你很有胆量,若早遇十年,我一定拉你入伙。”   “刘大叔说笑了,你们这行当我可干不来!”气氛一下就缓和下来,张春暗暗松了口气。   “我知道你跟姓余的他们不是一伙的,但是这地方我们找了三年都没找到入口,每三年一次的河神祭是唯一的希望,但是上一次梁学把她的女儿送去都没找到入口,若不是因为你今天也进不来。这还要多亏姓余的他们。”刘贤闻说着收起枪。   张春不由瞥向刘宏珊,见她果然浑身都在发抖,心想刘梁学或者刘贤闻究竟知不知道进到这里会变成这样。   “刘大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这个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张春具着刘贤闻,满脸地真诚,对此他是真的好奇。为什么夏树会在这里?袁三又为什么会带他来,余岱延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刘观闻目光突然和蔼起来,“相传西汉时期,桐柏山脉掘金挖出过金龙,主事者为求一己之私将金龙囚于桐柏山内,最后触怒天威,金龙逃出牢笼,焚尽了桐柏山的所有生物后不知所踪。我老头子一介草民,不求龙脉,知道的也不多。不过这山里的传说不只是龙脉,传闻某一个有山民进山采药,偶然发现了这里的湖底的世外桃源,后来为躲避乱世便带家人来到这里开荒辟地,休养生息。后来,有外人闯入,侵犯了山里的河神,引发洪水,湖底的村子一夜复灭,后有奇人治退洪水,埋了宝贝在这里,据说这宝贝能够逆天改命。”他说完用手电筒照向远处,光线所及之处都是如同迷宫一样的石桥和相似的巨大圆柱,望不到尽头。   张春暗自腹诽那埋进来的说不定是三十万尸体,但他并没说出来,而是问道:“刘大叔是为找那个宝贝而来?”   刘贤闻摇摇头说道:“张贤侄,我知道你不是公家人,明人也不说暗话,我找我的东西,你找你要见的人,这里面会遇到什么谁也预料不到,多个人也算有个照应,咱们互不干涉。”   张春点头表示没有异议,但刘宏珊却不同意,她拉住张春,无神的双眼像是快哭似的,瞪着张春说:“不,里面很危险,会死的!”   “谢谢你。”张春突然觉得刘宏珊虽然变成了干尸的样子,却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一刻他真心感激刘宏珊的心意。   突然间,张春两腿一痛,像是被绳子勒住,身子往一边倾倒,跪了下去。   刘贤闻的手电筒往下一照,只见一束湿漉漉的头发缠在张春腿上,来回勒了好几圈,张春竟然毫无感觉。   张春沿着头发往桥下看去,水里一张惨白的脸露出两只眼瞪着张春,它的脸特别长,颧骨高高耸起,眼睛狭长泛着红光,嘴唇向前凸起,活像一只水鬼。最抢有的是它的头发,从发白的头皮上生长出来,就像海带一样看起来滑腻腻的,又粗又长,就像无数条极长的线形虫拧在一起缠在张春腿上,有生命一般不停蠕动。   水鬼一发觉光线立即龇牙咧嘴,露出长长的尖牙,张春感觉腿上的头发勒得更紧,暗骂自己太掉以轻心。水鬼拖着张春想把他拽进水里,张春不断拉扯水鬼的头发,却一点没松下来,反而却越用力缠得越紧。   刘贤闻抬枪对准水鬼开了一枪,水鬼没来得及避开,子弹在它头上打出一个血洞,它仍没打算放开张春。刘贤闻接着又拿出一个小玻璃瓶,他拧开盖子一股像什么油的味道冒出来,然后他将玻璃瓶整个朝水鬼掷过去,黑色的液体撒落水鬼身上,沾到液体的地方滋滋开始冒烟。   水鬼立即狰狞地吼叫两声,发狂地敲击着水面,然后往石桥游过来。   “火,有没有火?”张春大吼道,刘贤闻会意地点了下头,立即又掏出个竹筒来,将银色的粉末散在张春脚边水鬼的头发上,张春闻到火药的味道,刘贤闻打火机一点,瞬间冒起一窜火花。   见头发断掉,张春立马站起来扯开腿上的头发,这时水鬼已经半个身子爬到了石桥,它抱着它的头发痛苦地嚎叫。刘贤闻打着手电筒跑在前面,张春也立即一把拉起刘宏珊追上去,不顾一切向前跑。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劫一   张春跟在刘贤闻身后,沿着石径小桥一路向前,遇到岔道仅直觉,根本不知道会到达什么地方。一路上两旁的水里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只长发水鬼,面目狰狞地望着他们跑过。几番下来他累得气喘吁吁,停下来喘着气对刘贤闻说:“刘大叔,这样根本找不到出路,先休息会儿。”   刘贤闻也累得不轻,毕竟年纪大了,他停下来冷着脸说:“你有什么办法?”   “没有。”张春坦然地回答。刘宏珊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缩着肩膀不住地瑟瑟发抖,刘贤闻站着不动,把手电筒的光移到刘宏珊身上。   刘宏珊好不容易提起干哑的嗓子说:“水流。”   张春立即眼睛一亮,暗嘲自己这么简单的方法竟然没想到。刘贤闻也醒悟过来,他从包里掏出一根塑料的荧光棒,拆了几下塑料管里亮起萤黄的光。   几人盯着浮在水上的荧光棒看了半天,荧光棒竟然只是在原地打转,只能说明这水是死水。   就在他们都束手无策之迹,水里的荧光棒吸引了四只水鬼过来,它们聚到荧光棒四周一阵哄抢到最后大打出手,就算分赃不均的亡命徒。它们抱成一团在水里扭打,最后竟然形成一个旋涡,动作在水里要比岸上灵活得多。   “不好,快走。”刘贤闻倏然喊了一声立即转身继续往前跑。张春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跑起来,没两步就感觉脚下的桥面突然晃动起来。   四只水鬼的战争波及到桥下的石柱,张春脚下的石板毫无预兆地坍塌,他逃跑不及和刘宏珊一起掉进水里。跑前两步的刘贤闻也没能幸免于难,石板正好在他脚下断裂,他下半身吊在水里,双手趴在桥上,挣扎几下最后留在桥上的只有他的手电筒,也因此他们不至于置身于完全的黑暗之中。   水位并不深,只到张春胸口,他扑腾几下刚站起来,两只水鬼就朝他过来。   水鬼的头发泡在水里就是生物一样游动,而另外两只向刘贤闻游过去,此刻谁也顾不得谁。张春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宋祖扬给他的那把枪,但刚才刘贤闻已经开过枪,对付这水鬼根本不起作用。   刘宏珊忽然凶猛地抱住一只水鬼,张嘴就往水鬼的脖子上咬去,双手死死掐住水鬼的上肢。张春趁机拔出枪,对准另一只水鬼,他想只要找到弱点,物理攻击还是会有效果的。   他的双脚在水下已经被水鬼的头发缠住,如果不动只能坐以待毙,他眯起一只眼咬牙扣下板机,结果枪却毫无反应。长这么大他只开过装塑料子弹的玩具枪,荷枪实弹令他有些紧张。好在他冷静得快,马上发现是因为他没拉保险,回忆起他从学生那里收缴的玩具枪玩法,他试了两下终于找到保险。   不过此时他的两腿已经完全无法动弹,枪口对准水鬼的眉心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后座反弹力让他手臂一阵发麻,子弹不出意外的打偏了。水鬼趁机游到他面前,头发迅速缠住他全身,他狠狠地骂了一声直接拧起水鬼的头发对准枪口开了一枪。他的想法是子弹摩擦枪口时制造点火花,却不料一枪下去火花没有,但水鬼却如同受伤一样退开。   “它们的弱点是头发!”张春立即欣喜地大叫起来,但话虽然这么说,可没有带利器他也没辙。   水鬼更加狰狞地瞪向张春,开口恶嚎,愤怒地朝他扑过来,显然是刚才的一枪惹毛了它。   张春一下被水鬼摁进水里,嘴里猛烈被灌了几口水,更糟的是水鬼的头发缠住他的脖子,并且开始往他的嘴里和鼻孔钻。一瞬间他是既恶心是难受,连叫都叫不出来,感觉五脏六腑全进了水,唯有痛苦地拍打着双臂徒劳挣扎。   这时张春感觉有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拽出正往他嘴里钻的头发。他的视线已经模糊,看不清是谁的手,接着他被推出水面,腹部挨了两拳,随即吐出几口水来。   张春缓过劲来就看见刘宏珊被两只水鬼包裹,嘴里身上全是头发,而她两只手尖利的指甲掐进水鬼的肉里,水鬼发出凄厉的叫声。   张春终于意识到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宏珊,感动和愧疚一起油然而生。只见刘宏珊咬住嘴里的头发,双手抱住一只水鬼的头,竟硬生生将那只水鬼的头从脖子上拧了下来。   张春看得心惊胆颤,他无法想象刘宏珊竟如此凶悍,又让她有些后怕,心想还好他之前没有得罪刘宏珊。   头被拧下来的水鬼并没有倒下,脖子往外冒着浑浊的黑色液体,身子就像是只无头苍蝇开始在水里乱窜。而另一只水鬼趁机掐着刘宏珊的脖子,头发从刘宏珊嘴里钻进去,又从皮肤上钻出来,细小的头发在刘宏珊干瘪苍白的脸皮上像线形虫一样蠕动。   张春看得头皮发麻,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拼命朝水鬼扑过去,一把揪住水鬼的头发,对准它的头皮连开三枪。水鬼的动作停滞一下,他趁机拉开刘宏珊与水鬼的距离,但缠在刘宏珊身上的头发让他的动作毫无效果。   突然又传来一阵轰轰的响声,仿佛地震一样水下的地面开始剧烈的抖动,水鬼如同受惊之鸟慌乱地开始逃窜,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响声避之不及。   刘宏珊因水鬼逃散而得救,张春连忙抱起失去束缚便往水里栽倒的刘宏珊。张春看到她全身都是黑色的头发,从皮肤里冒出来,就像长出的毛发,在水里像生物一样地游动,实在触目惊心。   “刘宏珊?”张春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想不明白刘宏珊舍身相救的理由,更不能接受她这么做。   “反正我也不可能离开这鬼地方了,与其不人不鬼的痛苦活着不如早点解脱,起码我死前做了件有意义的事。”刘宏珊本来就嘶哑的嗓子此时显得更回嘶哑。   张春一口气咽在喉咙,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刘宏珊突然抬手摸了摸张春的脸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被男生这么抱,你一定要活着逃出去,不要死在这种地方。一定要找个漂亮的女朋友。”   “好,谢谢你!”张春重重地对奄奄一息的刘宏珊点了下头。   黑暗里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等张春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洪流巨浪已经近在眼前。刘宏珊猛地推了他一把,力量大得在水里也让他退了一两米,正好到达桥下。   洪水如千军万马汹涌而来,没留任何余地,张春抱紧桥下的石柱,眼见刘宏珊被洪流卷走,他却无能为力。   刘贤闻也被洪水冲过来,张春见他手里抓着一根绳子,像水草一样在水里摆动,眼看就要脱手,他却掐准时机往张春的方向靠过来。   张春大骇,见刘贤闻想抓住他抱的石柱,却由于浪太高,刘紧闻手一滑只拉住了他的衣服。他狠狠地瞪着刘贤闻,恨不得一脚踢开。无奈此刻他不敢松手,甚至是不能动一下,而刘贤闻却一点点拉着他的衣服靠近,最后直接抱住他的腿,让他一下重心失衡。   接着一个浪头打过来,盖过了桥面,手电筒被水卷走,四下变得一片漆黑。   巨大的冲力让刘贤闻几乎与水流平行,连带张春也被带起来,手不由自主开始慢慢松开,坚持了大约一分钟,两人终于被卷进水流里,张春最后一个念头是做鬼也要找刘贤闻算账。   在强大的水流里,张春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然而由于命运的眷顾,他猛然间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得到了重生。   就在他感觉水流速度有所减弱的时候,手背有什么东西扫过,他毫无犹豫地一把抓住。果不其然,他得到了抗衡水流的力量,他紧紧抓住手里粘湿的东西,脑袋冒出水面猛吸了几口气。   等他缓过气来,猛然发觉手掌里纤细如发的东西手感有些熟悉,就像是水鬼的‘头发’!他不由后背一凉,差点就脱手。不过现实并不请允许他这么做,管他是水鬼还是什么鬼,他要是松手了变成鬼的就是他。   如此一想,张春下定决定,开始拉住头发一点点往前方移动,心里忐忑不安,深恐那只水鬼会突然扑过来用头发勒死他。这几步他走得相当漫长,当指尖触到墙壁的时候,他深深松了口气。   墙壁上满是滑腻的青苔,倾斜的角度正好阻隔迅猛的水流,虽然还有回水的冲击,但不至于让他难以立足。   暂时安全下来,张春开始摸索起墙壁,除了青苔再无他物,但他顺着头发探过去,摸到了墙壁上的裂缝。那些头发就从裂缝里伸出来,他大起胆子将手伸进裂缝里试探性点的几下,确定没有异样再将手伸过去,然后摸到了头发的源头。   那是一个头颅,确切的说是个只剩头发和头骨的头颅,不过头发却仍稳稳生长在头骨上,由于裂缝不够大,头骨取不出来,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得救。   张春心里一阵唏嘘,心里感谢着这位英勇就义的前辈,忘了去想究竟什么人的头发会生长在头骨里,还长得这到长?他继续沿着墙壁向上前,终于脚有了台阶,他几乎欣喜得想叫起来,小心踩着布满青苔的台阶走上去,视野里出现了一丝光线。   从台阶走上去是条狭窄又粗糙的甬道,而甬道的尽头透出一丝光线。张春迟疑一下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看。   甬道里虽然路不好走,但走出去后豁然开朗。   首先进入张春视线的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八卦阵,整个地势就如同古罗马的斗兽场,太极在中央,四周是一阶高出一阶的石台,不过这里的石台不是密集的座位,而是八卦的布局。   再往上是垂直的绝壁,满是开凿的痕迹,看不到顶。在石壁上张春伸手能及的高度点着火把,正好围了整整一圈。   他抬头望上去,见悬崖绝壁上反射出大大小小无数的金光,还有许多高低大小参差不齐洞口,无数条绳索从崖壁的上方垂下来。他心里猜测,这也许就是刘梁学一心想寻找的金矿所在。   “张春。”   突然,有人冷不防地叫了他一声,他猛地转过头看到太极中央站上一个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劫二   宋卓扬端端地立在八卦的中间,撇过头望向张春轻轻地招了下手。张春定了定神,确定那确实是宋卓扬后,一路飞奔下去。   “真亏你能活着走到这里!”宋卓扬率先开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张春鄙夷地瞥下眼,他有种被耍的感觉。   宋卓扬波澜不惊看着他说:“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来。”   显然这不能说服张春,宋卓扬一身衣服连不该有的折皱都没有,而他浑身都还滴着水,狼狈不堪,刚从黄泉边缘走了一遍。但此刻他并不想计较这个,瞬间严肃起来正视着宋卓扬说道:“宋医生,我们不说废话,既然都到了这里,你想说什么就一次说清楚。”   宋卓扬微微一笑,目光在张春身上缓缓打量一遍,一如他在医院里慰问病人家属,半晌之后才说道:“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你为什么要来?”   “为了找夏树?”张春毫不犹豫地回答。   “找到之后呢?”   “找到之后?”张春的目光顿时暗下去,曾经他想过如果不能让夏树变成人,那他愿意成为鬼,只要能和夏树一起。但是当他见过刘宏珊之后他的想法开始动摇,现在他希望夏树能够得到自由,离开这个鬼地方,轮回转世,哪怕会忘记他。   “当年,大概是500年前,黄河泛滥成灾,两岸民不聊生,刘副都御史受命治黄河,截道分流,小银河水库因此干涸,露出了湖底的地下村。”   “太阳·城?”张春想到他们被湖水的漩涡卷下来时看到的石碑。   “当时没有人想到太阳·城,只是报着好奇之心走进了地下村,然后发现湖底的金矿。贪财心起,领头的是一位姓刘的官员,他把金矿的事瞒下来,并未上报,过了一段时间偷偷回来开采。刚开始还很顺利,如果他们就此收手也许会相安无事,但人类的贪婪让他们无法满足,直到挖出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龙脉!”   张春双眼斜睨,他真不相信龙脉这东西,况且按余岱延他们说的龙脉只是一股‘气势’,这是挖金矿能挖出来的?   “你别这么看我,我又没见过,上面是这么写的。”宋卓扬脑袋往旁边偏过去,看向周围的石台。张春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宋卓扬所说的都是刻在八卦阵石台上的壁画和文字,只不过用现代语言添油加醋地给他翻译了一遍。   “我还以为宋医生无所不知!”张春鄙弃地对宋卓扬说。   “我的专业是外科,不是考古。”宋卓扬表现得像他所做的事都是另一个人做的,让张春对他的怀疑又变得矛盾起来。   这回石台上面的字张春大部分都认识,加上壁画不用宋卓扬翻译他也能看懂,大意是说那些人挖出‘龙脉’之后就出事了,一夜之间干涸的水库被填满,水势仍向周围漫延,分流的黄河也再次决堤,等到天亮之后这一段流域成了汪洋大海,受灾人数达到三十余万人。   然而,更古怪的是这洪水又在一夜之间退去,而等洪水退去之后被淹的村子城镇没有余下一具尸体,确实如余岱延所说三十万尸骸一夜失踪。   之后官府请来了一位张姓术士,他说是因为挖金矿的人放出了被古人镇压在这里的凶兽,才导致黄河再次泛滥,唯有重新封印才能平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八卦阵就是这位张姓的术士建造的,但是结果却不如他所想。用这位术士的话说,他的法力不足以镇住这只凶兽,沿岸的居民仍被洪涝所害。   后来出现了一个老头,原文是这样形容的老头的,‘老者面有三寸黑痕,目凶,体弱。’张春看到这段不由自主想起黑鬼,但仔细一想总不至于有人能活五百多年,可再一想,人活不了这么久,鬼却可以。他不禁背后一寒,继续看下去。   这个老头告诉张姓术士,洪水泛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放出了凶兽,而是河水断流截断了这里地下的一条阴河龙脉。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断流的河水回流,但是断流期间地下的阴气已经将整个山脉变成了极阴之地,如果想永保平安必须想办法克制这里的阴气。克制阴气的办法唯有找一个极阳之地与之阴阳相克相调,老头找的极阳之地就是张家镇。   那时的张家镇还只是一块无人之地,这位张姓术士带人在那里按老头的嘱咐建造了另一个八卦阵。但一开始老头并没有告诉术士启动两阵之间的阴阳调合需要一个‘引’,不过这个引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个人,一个死去的活人。   张姓术士的长子来年即将三十,体弱多病,生辰八字极为合适做这个‘引’。张姓术士为了沿岸的百姓说服其子做这个‘引’,但最后一刻,术士还是不忍,偷偷改了关于‘引’的设定。他将张家后世长子嫡孙作为‘引’的延续,以岁数三十为限,接替上一位做为‘引’的张氏子孙,不至于让他的长子永远被困其中。   从那时起,张家族人将‘引’称作守墓人。   而这位张姓术士的长子,也就是第一个守墓人的名字叫作张尧年。   看到这里张春不由愣住,他终于解开了张家诅咒之谜,一瞬间他的脑中出现了许多人,他们全都陷在这个诅咒里挣扎。为了让儿子轮回不惜赔上张家的世世代代的先祖;为了终结诅咒换亲弟的命,以亲侄子永不超生为代价的张儒文。   而这一瞬间张春还作了一个决定,张家先祖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其实这还是很好理解的,就像你不忍心看你的张尧年永远守在这里不得超生,他也不愿让他的儿子在这里永不超生。都是家张子孙,一个人分担几十年也不算过分。”宋卓扬停在张春面前,看了一眼石台上的文字。   张春也不惊讶宋卓扬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他缓缓抬起头对上宋卓扬的视线,过了许久之后才开口。   “你到底是谁?”   “一个赎罪的人。”   张春静静地望着宋卓扬,对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头顶一片漆黑的虚空,目光悠远地说:“死亡本该是人生的尽头也是解脱,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结局,有的人生生世世都陷在轮回里,为曾经犯下的错赎罪,而有的人被遗留在生与死之间,永无解脱之日。”   对莫名文艺起来的宋卓扬张春显得很无语,但又不能否认宋卓扬的话刺痛了他,像是断头鬼,像是冯宣程,像是周婷,也许还有几年后的他。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张春认真地对着宋卓扬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宋卓扬轻笑一声,“你终于承认我是在帮你了?”   张春直视着宋卓扬淡然地开口:“最开始在我住的地方的地下车库设阵的是你,为的是将夏树引出来。不过孙国胜的事你不想暴露给我吧?方锦被卷进去应该是个意外。而后的事,张儒文一步步将我引进张家的诅咒迷团里,目的是为了让我能接替夏树,而你一步步引我揭开夏树的过去是为让我接受张儒文的提议。”   “前面的你说对了,不过我的目的并不是想你步张尧年的后尘。”宋卓扬深深地看着张春,“我说了我是一个赎罪的人,所以我只是想实现张尧年说不出口的愿望。”   “他的愿望是什么?”张春心中一震,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夏树这个问题。   “等你见到他的时候自己问他吧!”宋卓扬并不回答,只是笑得更深。   张春狠狠皱起眉头,宋卓扬继续说:“你应该知道张家的诅咒已经转到了你的身上,并且早在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而张尧年为了改回你的命格,为你换过一次命,但是并没有将诅咒从你身上剔除,也就是说你最多还能活三年。”   “不对,那春江哥他?”张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诅咒既然还在他身上,为什么张春江还会死?   宋卓扬不自觉眉头一跳,“先别提他,他跟诅咒没半点关系,是他自己太鲁莽。”张春觉得他似乎提到张春江就特别头疼。   “那也就是说三年后我就能接替夏树,他就能得到解脱?”张春淡然地继续问道。   “你觉得这是他想要的结局吗?”宋卓扬反问道。   其实不用说张春也明白,夏树这二十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但就像夏树想让他好好活下去一样,他又怎么能做到眼睁睁看夏树在这黑暗的地下守到魂飞魄散。   “宋医生,我不信命,从来不信,小时候我妈总跟我说我命不好,其实不幸都只是因为发生的事我刚好处于不利的位置而已,我只要改变我的位置,这些不幸只是造就我过程而已。”   张春说得大义凛然,宋卓扬惊讶地看着他问:“你想做什么?”   “皈依我佛。”张春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句。   宋卓扬矢口一笑说:“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事,现在想也没用!”   “把你身上的两人块玉拿出来。”宋卓扬盯着张春看了一眼,突然话锋一转。   张春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怀疑地抬眼对上宋卓扬的视线。   “不会是一直埋在肉里吧?张尧年真干得出来!”宋卓扬的表情并不如他所说的惊讶。   “这两人块玉有什么作用?”张春警觉地问,黑鬼以前也跟他要过。   “开门的钥匙。”宋卓扬说着手中变出一把手术刀,直接扒开张春的衣服,胸前一个细小的十字形疤露出来,“别乱动,要是不小心割到心脏你就完了。”宋卓扬提醒道。   张春往后退开一步,他倒不是觉得宋卓扬会趁机干掉他,只是他不敢不打麻药让人拿手术刀在他胸前划两刀。不过宋卓扬并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对他说道:“你手里不是有枪吗?”言下之意是如果感觉到危险可以开枪。   张春干脆地一咬牙,还是忍不住问:“会不会很疼?”   宋卓扬抬眼一笑回道:“你是活人肯定疼,不然要麻醉干什么?若是哪天你死了就感觉不到了,不如趁现在有机会多享受一下痛的滋味。”   就在宋卓扬说话的时间张春的胸口已经被划开,玉璧已经落在宋卓扬手里,而张春的胸口只有一个极小的伤口。   然后痛感才传到他的神经,他不禁嚎了一声,宋卓扬已经处理好他的伤口。   “给你。”   张春接过宋卓扬递给他的玉,发现色泽变得有些发红,心想这该不会是被他的血染红的吧。   “把另一块给我。”宋卓扬接着说。张春犹豫一下还是递给了他,然后听他继续说:“那边的太极鱼眼,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嵌进去。”   张春点头,走到太极阳鱼的鱼眼处发现果真有一个刚好能契合玉璧的凹陷,他盯着凹陷突然说道:“宋医生,我也有个愿望你能不能帮我实现?”   “什么愿望?”   “三年之后把这里的出口封好,别让我有机会逃出去。”   隔了半晌,宋卓扬才回道:“我答应你。”   然后宋卓扬数完三声,张春把玉璧嵌进太极的鱼眼里,宋卓扬继续喊道:“左转三下。”   张春如言转了三下,然后耳中传来咔的一声。   “花儿。”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张春猛然一惊,他慌忙回头,看到刘宏程站在八卦阵最外层的石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劫三   看到刘宏程的一刹那,张春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刘宏程走到他面前,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夏树?”张春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嗯,你有没有受伤?”   刘宏程微扬唇角浅笑,并不是张春熟悉的模样,但他确定是夏树无疑。结果被这一问他瞬间感觉浑身都疼起来,“之前湖底掉下来的时候磕到腰了。”   “没事就好。”夏树安慰地拍了拍张春的脸颊,他的表情配上刘宏程青涩的模样显得有些搞笑。宋卓扬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张春转眼瞪了瞪破坏气氛的宋卓扬,然后又回过头对夏树说:“你是什么时候附在刘宏程身上的?”   “你们来之前,刘宏程从小有重病,三天前已经阳寿尽了。”夏树若无其事地回答。   张春不禁狠狠瞪着眼,既然从一开始刘宏程就是夏树,那在电话里夏树还装模作样的问他去了哪里,他还傻兮兮地以为自己被过去了。   “你真能装!”   夏树客气地点头,“在你认出来之前,只有刘贤闻有所怀疑,但他不愿承认刘宏程已经死了,所以选择自欺欺人。”   张春心说我不是在夸你!愤愤地把夏树的手从肩膀上拽下来。   “喂!你们注意点影响,还有人在。”   宋卓扬打断两人秀恩爱,夏树越过张春走到他面前,冷声地对他说:“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从今以后离张春远点,他想知道的事我会告诉他,不用你转述。”   “事到如今才这么说,算不算过河拆桥?”宋卓扬斜视夏树,阴仄地笑起来。夏树权当没听见他的话直接转身。   这时,地面陡然颤动起来,夏树的出现让张春一时忘了太极图的时,此时太极从阴阳线的交接线开始裂开,缝隙里透出一道金光。他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夏树已经拉着他往后退开。   岩壁上的某处倏地响起一声爆炸声,碎石从岩壁上唰唰地掉落下来,宋卓扬提醒道:“有人来了。”   三人一齐扬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道亮光晃得他们看不清来人是谁,接着袁三的声音传来。   “张春!刘老弟!”   袁三从他刚炸出的洞口探出身来,朝下面挥手大喊道:“刘老弟,你没事吧?走着就发现你不见了,我还担心你遇到了什么。”   张春见袁三直接从三米多高的洞口直接跳下来,他想了想还是向袁三解释道:“袁哥,刘宏程其实是夏树。”   袁三的惊讶只是狠狠抬了抬眉毛,然后坦然地接受,他迅速穿过八卦阵冲到张春面前说:“我早该猜到了。”然后目光瞟向夏树示意地笑了笑,算是对夏树交付他使命的交待。   “袁哥,你是怎么跑到那种地方去的?”张春好奇地问。   “本来我跟刘老,不,跟夏树一起,结果他一眨眼就不见了,我被那些发光的虫子追得没路可走,就钻进湖边的山洞里,在里边转了半天,听到有说话声就炸开来看看,不想遇到你们。”袁三轻描淡写的说,不过看他狼狈的样子,这一路并不轻松。   袁三注意到脚下如同门一样像两边敝开的太极图问道:“这是啥玩意?”太极图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意,透出来的光将四周映得明亮,他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袁哥,退后!”张春看到袁三靠近连忙喊,“是攻击刘梁学的金色蠕虫。”   袁三当即停驻动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对张春问道:“你们这是打算把它们放出来散步?”   这个问题张春不知要怎么回答,宋卓扬根本没向他解释地下面有什么,总不至于真的是为了把这些虫子放出来吧!他茫然地望向宋卓扬寻求答案。   但是宋卓扬并没有打算回答他,而是把视线转向夏树,什么也没说,夏树已经会意的朝敞开的太极图走过去。   整个八卦中间已经看不到太极的存在,只有巨大的圆坑里一片金光闪闪,若不是有刘梁学遭遇的经验,恐怕张春也忍不住去坑里摸一把,这耀眼的光芒确实很诱人,他仿佛看到了电影里海盗的宝藏。   夏树刚靠近金坑的边缘,突然一声枪响,子弹落在他脚过,刘贤闻的声音远远响起。   “宏程,别过去!”   对刘宏闻的话夏树置若罔闻,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张春也跟着紧张起来,夏树不是刘梁学,肯定不会被这区区蠕虫咬。   果然,当夏树一脚踏进金坑里,坑里的蠕虫就像金血地虱遇到多脸黑影一样自觉地往后退,瞬间让出一块空地,夏树就踩着空地毫无阻碍地往中间走过去,在他走过之后蠕虫又迅速围拢来,让其他人没有跟上去的机会。   最后,夏树停在金坑的中间,他缓缓蹲下去,手到之处的蠕虫如惊弓之鸟般逃散。接着张春看到夏树面前的空地中间还有一个坑洞,坑里的蠕虫全都爬开之后,露出来的是一堆白骨,骨胳很大,像是某种动物的骸骨。夏树抛开骸骨,从骨堆里掏出一根像树根的东西,大约有人手臂的大小,表面漆黑无比,如同一块烧过的木炭。   “宏程,快把他拿过来给我。”   张春见刘贤闻双眼一亮,想起他说过的什么宝贝,难不成就是这块木炭?能够逆天改命?   夏树缓缓走金坑里走出来,轻瞟了刘贤闻一眼说:“刘宏程阳寿已尽,你再做什么也是徒劳。”   “你胡说!”刘贤闻见夏树离开满坑的蠕虫,立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这东西你拿着也会没命,让开。”夏树一眼横向刘贤闻,分明他的模样是刘贤闻的孙子,刘贤闻却被他喝住。   然而,夏树一回头,空中又飞来一枪,直接打在夏树的手腕上。但他丝毫不受影响,树根仍稳稳拿在他手中。   “夏树!”张春两步冲到夏树面前问:“你没事吧?”他抬起夏树的手,子弹直接穿过了手腕,但却没有血流出来。   “花儿,我们走。”夏树拉起张春,毫不停留。   显然,刚才开枪的人并不想放他们走,不过也没打算伤他们,枪声不断传来,子弹都只打在他们脚边。同时还有余岱延的声音。   “刘老弟,把龙脉留下,那也不是属于你的。”余岱延在高高的悬崖上大喊。   夏树目光一凛,瞥向余岱岩说:“在我手中就是我的,谁想要就来拿!”   张春暗地握紧宋卓扬给他的枪,心骂夏树蠢死,这么挑衅要是对方真的过抢他们肯定四拳难敌八手,如果袁三站他们一边的话倒是有优势。但接着他就发现本来在坑里的蠕虫不知何时全爬出来,围绕在夏树身旁,想靠近又害怕的样子。他想也许夏树身上有什么与这些蠕虫相克,而这些蠕虫又想要夏树手中的木炭。若是夏树以外的人拿着这根木炭,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咬成刘梁学了。如此一想他瞬间放心下来。   “刘老弟那东西你拿走也没用。”余岱延一边说,肖勤一边在洞口搭绳子,然后两人人一起从绳子上滑下来。   夏树面无表情地回道:“你们找了这么久,究竟知道这是什么吗?让你们来找的人又想用它做什么?”   余岱延被噎住,他盯着夏树打量了半晌才问:“你知道?”   夏树不答,而是转头深深地望着张春。   “花儿,对不起!”   张春莫名地瞪回去,不明白夏树这句对不起是为什么而说,只见夏树突然将那根木炭狠狠往地上砸下去,蠕虫立即一窝蜂地朝木炭涌过去,瞬间里外都被包裹得不留一丝缝隙。   “喂!夏树!你干什么?”张春诧异不已,虽然他不知道这木炭是什么,但显然余岱延和刘贤闻都想要,最差这该是根阴木。   更令他诧异的是,夏树冷不防地抬起脚,重重地向木炭踩上去,随即啪的一声是木炭碎裂的声音。   这回余岱延和刘贤闻同时震惊地瞪大双眼,开始沉不住气,脸彻底黑下来,可迫于满地的蠕虫他们并无法靠近。张春握枪的手又紧了紧,眼睛瞪得快要掉下来,他不知道夏树要做什么,但有明显不好的预感。   夏树若无其事地弯下腰,金色蠕虫在他手指靠近的瞬间从木炭的碎块上退开,已经看不出原形。夏树扒开碎块从其中挑捡出桃子核大小的一块碎木。若不是张春离得近,他不会发现这块碎木与地上的并不一样,棱角圆滑,纹理清晰,像是被打磨过的一样,看起来像什么果实。   “花儿,既然不能选择死,那就活下去,人世至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什么意思?”   张春脑子还没转过来,夏树忽然一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然后把那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硬塞进他嘴里。   “吞下去。”夏树命令般地说。   他无法出声,只能不住地摇头,夏树干脆捂住他的嘴,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在他的下颚轻轻一拍,嘴里的东西不由自主滚进了喉咙。   张春得到自由猛烈地咳起来,他掐着脖子说:“这,这是什么?”味道简直难吃到死,像某种有机物腐烂的味道。   “成功的可能只有一半,这是最后的办法,花儿,我不能还你长命百岁了。”夏树满眼无尽的悲伤,指尖轻轻落在张春眼下的伤痕上。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张春抓起夏树的衣领,对方的眼神让他感觉像是面对无尽的黑暗,仿佛什么也看不清,“夏树,我不会再强求你跟我回去,我是什么样的命那都是我的,也不需要你再为我做什么!我不是二十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也是男人,你的男人!给我一个为你付出的机会。”   “花儿。”   “说好!”   “好。”   “好个屁呀!”袁三倏然插了一句,表情冷冽地盯着地面。此时金色蠕虫仿佛突然失去目标,开始往四处散开,除了夏树周围已经爬得到处都是,几只已经爬到袁三的脚背。   张春看了看,发现这些蠕虫并不是在乱窜,而是像有意识一样往有人的地方聚集。   余岱延和肖勤冲到夏树面前,冷冷地对了一眼并没有动手,面是把已经碎成块的木炭收拾起来装好。另一边的刘贤闻见状也冲上来抢夺,你拿枪指着余岱岩说:“小哥,把它给我!”   “老爷子,我们都看到里面的东西已经被那边的小子吞了,我这不过是捡回去交差。”余岱延两句话就把矛头转到张春身上。   刘贤闻的枪口转了九十度,夏树立即挡在张春身前。   “宏程,爷爷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让开。”刘贤闻的表情平静下来。   “我不想再重复刘宏程已经死了,你做什么他都不可能活过来!”夏树说道。   “你别胡说!”刘贤闻的眉毛全竖起来,手指一扣一颗子从张春的肩膀擦过。   “刘大叔,死者如厮,你节哀顺便,就算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事实。”张春诚肯地安慰道,好歹夏树还占着人家孙子的遗体。   但是刘贤闻却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把枪放下来,反而发疯似的举枪乱扫。张春感觉夏树握住他的手,然后拿过他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枪。   夏树抬枪准刘贤闻的胸口,按下保险,毫不犹豫地开枪,动作一气呵成,比张春熟练得多。   刘贤闻不甘地瞪着夏树,直直地往后倒下去。张春惊恐地盯着夏树,一方面是因为夏树开枪显得太娴熟,另一方面因为他为料到夏树会如此轻易地开枪。   “你看他的脚。”   张春闻言低下头发,仔细看才发现刘贤闻双腿的裤子里已经被蠕虫爬满,金光透过面料显出来。他想到刘梁学死的样子,已经看到刘贤闻的结局,挨这一枪至少不会死得那么痛苦。   “张春兄弟!”余岱延猛地冲过来,夏树下意识将枪口转向他。   “夏树,别!”张春忙喊道。   夏树转身将枪口抵在他胸前,他登时动作一僵,只见夏树扣了一下扳机。那一刻他的心脏也停跳了一下,但却没有任何反应。过了两秒他反应过来,一脚朝夏树踢过去,骂道:“靠,敢耍我!”   夏树倏然一笑,扬起已经空了的弹匣,终于露出一个能与刘宏程的模样相称的笑容。张春莫名心里一暖,他想夏树若不是经历过那么多事,该是一直都像此刻这样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劫四   “花儿,先离开这里。”夏树随即拉起张春转身。   张春定住双脚回道:“袁哥他们。”他转眼看向袁三。   “放心,他们不会死在这里。”   夏树说完四周就响起轰轰的水声,潮湿的冷风从岩壁的甬道呼啸而来。张春耳中灌满了震耳欲聋的声响,虽然看不见但完全可以想象水势有多迅猛。   “走不了了。”夏树也停下来,闻风不动地伫立在张春面前。同时水流如柱般从八卦阵外岩壁的甬道涌进来,积水眨眼间就积以小腿处。幸运的是那些蠕虫被水一淹立即变成一团烟灰,散在水里。   可是不幸的是水位没有停止上涨,虽然灭了蠕虫,但带来了水鬼。   张春看到一只头发飘动的水鬼冒出头,不由脊背一寒。然后接二连三出现,能看到的水鬼已经有五六只。他忙喊道:“靠!又来!它们的弱点是头发。”   显然其他人也都看到了水鬼的出现,全都神情警觉起来。随即又是一声爆炸的巨响,震得山体晃动起来。底下的所有人都一起抬头望头顶望上去,爆炸声却没有停歇,混上坍塌声和洪水声混在一起,一时间震耳欲聋,周围的岩壁开始裂开,延伸的裂缝让山洞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塌。   “这洞撑不住了!”余岱岩大喊道,“肖勤,老袁,先离开这里再说。”   然而,八卦阵中的积水已经没到腰上,中间太极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旋涡,就像马桶的抽水系统,积水形成强烈的洪流,拍打着周围的八卦阵石。   张春紧了紧眉,他还没想明白旋涡是怎么来的,就眼看自己要被旋涡卷进去。现在他也没时间顾及其他人,转眼发现夏树竟然没了踪影。   余岱延不知何时在八卦阵的石台上系了一条绳子,他攀着绳子将另一头扔给袁三。袁三抓到绳子时,立即朝张春伸出手。   “张春,手给我?”袁三大喊到。   “有没有看到夏树?”张春随口问了一句,夏树忽然从水里冒出来,“我在这儿。”   夏树说着从后面托住张春的背往袁三的方向一推,袁三一把抓住张春的手,夏树却因此被旋涡卷走。   一瞬间张春挣开袁三的手滑进旋涡里,眨眼就没了影。   “张春!”袁三又喊道。   张春感觉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跟着旋涡打转,水呛进鼻孔,胸腔被挤得发疼。但他仍然紧紧攥住夏树的手臂,双脚不断踢打着水流,本能的想从水里冒出头去。   忽然,他感觉腰上一紧,嘴唇覆上了冰凉的触感,一口凉气灌进他的口腔,这种感觉让他仿佛起死回生,他顺势回抱住夏树,紧绷的身体稍放松了一些。   夏树松开他的唇,对他点了下头,但张春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只是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旋涡,停在一个地方被水流冲刷。   夏树抱着他在翻滚了一圈,他感到手边有什么东西擦过,他伸手一摸发现是绳子,立即明白夏树的意思,一手抓紧绳子,另一只手抱着夏树,两人一起奋力往上爬。   张春的头一冒出水面,大力吸了两口气,然后看到袁三和肖勤拽着绳梯的另一头,劫后余生的心情顿时油然而生。   “爬上来!”袁三喊道。   “你们后面有两人只水鬼。”肖勤提醒道。   张春回头,却被夏树一掌把脑袋扭回来,迅速拉着绳子往前游。他和袁三他们一样爬上八卦阵的石台,大腿也还有一半淹在水里,他环顾四周,八卦阵已经被完全淹没在水里,他发现水里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往外冒着阵阵黑气,瞬间感觉水里冷得如同冰天雪地被人浇了一身冷水,牙齿也开始打颤。现在唯一的出路是余岱延和肖勤来时在岩壁上炸出来的洞,好在还留了一条救生绳在上面,他们只要安全地游到绳子下就能逃出去。   然而眼看就要到达岩壁时,张春发现一只水鬼抓住绳子的尾部。他大骂一声,夏树立即沉进水里,瞬间他感觉绳子尾部的拉力消失了,水鬼的头发一丝丝地从水底飘起来。   张春松了一口气,可是过了半晌夏树却不见浮上来。他不禁一慌立即深吸一口气,也沉进水里。   他看到旋涡产生的中心就是之前满是金色蠕虫的坑,此时从坑里透出一道光映在水里,夏树浑身被水鬼的头发裹住正往旋涡的中心漂过去。他立即追上去,脚下却被什么缠住无法脱开。   张春回头目光一横,看到一只水鬼的头发缠上他的双腿。他的动作僵住一瞬,接着一头朝水鬼撞上去,然后揪住水鬼的头发。他想的只是把水鬼的头发从脚上扯开,但是他惊讶的发现水鬼的头缠在他手上竟然变成像墨迹一样的东西没有了实体,然后缓缓渗进他的皮肤里,他吓得慌忙松开手。   随即由上伸出一双手拉住他,将他拖出水面,他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可看不出一丝异样的痕迹,连个小擦伤都没有。   “没时间了!”余岱延望着旋涡说道,“快走!”   “不行,我要去救夏树!”张春强硬地反对道。   袁三拽起他说:“他用得着你救?别去送死。”   张春顿时幡然醒悟,于是他回头冲着旋涡中心喊道:“夏树,等我!三年后我来替你!”   袁三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张春朝他僵硬地牵起嘴角,笑得很为难,袁三却突兀地问了一句:“有烟没?”   张春脸色一黑,心里咆哮着老子男人刚没了你问老子要烟!但实际是他摸了摸口袋,对袁三摇头。   突然,轰隆的水声里突兀地多出一道凄厉的鬼哭声回荡在山洞里不绝于耳,水面上冒出的黑色的雾气如同会幻化的妖怪不停变化着模样,飞来窜去。   “别磨蹭!”余岱延在最前面,已经攀住他们下来时搭的绳子。   四周的黑气不断压下来,企图靠近四人,传到耳中的哭嚎声仿佛在传达什么,让人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突然一声‘老三’听得异常清楚,袁三为之一震,像着魔似的不停转头在那些黑气中寻找什么。   “老三,我先走一步了!要活下去啊!”   “二哥!”袁三喊了一声,张春和肖勤都盯向他。回响在山洞里的声音仍然没有消失,不停着重复着‘老三,要活下去啊!’。   张春压低声音问肖勤:“袁哥还有兄弟?”   “八年前老袁的搭档在一次任务中死了一个,失踪一个,他们是老袁的拜把兄弟。”肖勤故作轻松地地回答,张春立即想起袁三说过在他老家被夏树救的那件事。   盘旋在头顶的黑气陡然俯冲下来,如同饥渴的猛兽对他们伸出獠牙。张春下意识护住头部,余岱延立即拿出一管粉末状的东西,接着往空中一撒,再用打火机一点,头顶就像放烟火一样闪起一层火花,鼻腔里满是火药的味道,那些没有实体的黑气如同被火花灼伤似的退开。   张春好奇地看向余岱延,余光瞄到袁三正拿出匕首在手臂上划出了一条口子。   “老袁,你做什么?”余岱延大声喝道,张春第一次见他情绪这么激动。袁三全然不理他,匕首放下时,血沿着伤口大滴大滴地滴落在水中,水上的黑气像受到指引全都朝着袁三猛冲过来,直奔他手上的伤口而去。它们缠住袁三的手臂,企图顺着血液钻进袁三的身体。   余岱延迅速掏出烟盒,将已经被水泡潮的烟纸撕开取出烟丝,好不突易才点燃,等不到烟丝燃尽就抓起一把烟灰毫无预兆地往袁三手上的伤口抹上去。   袁三狠狠地龇牙,手不住直往后缩。   这时一只白得异常,肿得如同馒头的手突然从水里伸出来,抓住袁三的脚,接着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冒出头,它的皮肤被水泡得发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袁三错愕地愣住不动,死死盯着那具泡胀的躯体。其实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最清晰的也只有它手背上一块暗红色的十字星印迹。   “这是僵尸?快用黑驴蹄子!”张春以他的经验喊道。   “那个没用。”余岱延多出一根雷·管,袁三却挡住他。余岱延怒道:“袁三,这玩意他像你二哥?”   袁三看余岱延一眼,面无表情地回道:“不像。”说着他接过余岱延手里的雷·管,快速地绕在那玩意的脖子上,然后拿余岱延的打火机一点,一脚将它踢回水里,动作干净利落。最后他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自言自语地说:“二哥,你要是回来了就来找我。”   一声闷响从水里传出,随即激起的水花就像下起一声漂泼大雨。可是水花还没落尽,又一只被泡胀的尸体冒出水面,它们比水鬼的攻击性更强。接二连三已经将整个水面占浦。   “这玩意是啥?”张春惊叹,这些被水泡得像馒头一样的手不停在脚下乱抓。他不停跳脚躲避,突然不经意看到一只尸体脸上还挂着一张黑色的面具,就和那些村民的面具一样,脑子里不由冒出一个念头:这些被泡胀的尸体都是湖底村的村民?   不管这些究竟是什么,他们已经摸到了唯一出路的绳子,旋涡仍在向四周扩张,洞空中阴风大作,四人都加快动作。   余岱延爬上了救生绳,张春拉着绳头走在最后,他看了一圈现在只有他们四人,不由心想宋卓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他沿着绳子缓缓上爬,刚刚爬出了水面,脚就被一只泡烂的尸体抓住拼命往水中拽。不等他踢开,另一只尸体也冒出来,同样拽住他往下拉,然后第三只、第四只,眨眼眼他脚下已经围了一堆,绳子被拽得松了一下。   张春抬头看了一眼,最顶上的余岱延离洞口还有两三米的距离,如果绳子被拽下来他们不是被困死在这里,就是被水里的这此东西干死。   “袁哥,匕首借我用一下。”仰头对袁三说。   袁三以为他是要砍那些尸体毫不犹豫把匕首抽出来给他。但张春拿到匕首后,不是刺向脚下的尸体,而是砍向他手中的绳子。   “张春,住手!”   袁三大喊道,但张春已经和一堆泡烂的尸体掉进水中,眨眼就被旋涡卷走。   张春被卷进旋涡里,溺水的感觉只有开头一瞬间,他甚至没有任何感觉,但意识却很清晰,他在想如果张家的诅咒是绝对的,那么他在三十岁之前是不是不会死?若是死了那诅咒是不是就断了?   他正想着,感觉有人将他捞起来,他缓缓睁开眼,看到夏树的脸近在眼前,对他说道:“你不该来。”   张春痴痴地笑着说:“我来了,再也不走了。”   夏树的手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水迹,然后轻吻着他眼角下的伤痕,又对他说:“你不该来。”   张春伸手抱住夏树的脖子,他用鼻子蹭了蹭夏树的脸说:“可是我舍不得你。”   夏树温柔的揉着他的头发,如同哄孩子似的又对他说:“你不该来。”   张春终于还是怒了,他一拳打在夏树脸上,骂道:“你除了这没别的话了?还说得跟情话似的。”   “花儿?醒醒!”   张春猛地睁开眼看到夏树站在他面前,不是刘宏程的模样,也不是张宁明的模样,是曾经在地下的墓室里哄他睡觉的张尧年的模样。   “你别说话!”张春抢道,深怕夏树会再重复那句‘你不该来。’   夏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转眼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凉之中,眼到之处只有无尽干涸的土地和看起来像是没有尽头的河,漫延到无边的天际,灰暗的天空透不下来一丝光亮,如同暴雨之前沉积的乌云。但他并不觉得他现在是到了外面,也许这是一个与他所知的世界完全相悖的地方。   “这是哪儿?”张春问道。   “你的幻觉。”   张春不信地看着夏树,“你也是我的幻觉?”   “你为什么会掉进来?”夏树严肃地反问。   “一不小心就!”张春满不在乎地回答,在他掉进水里的时候他其实还是很害怕,但现在他觉得无所谓了。   夏树眉头一敛说:“我送你回去。”他说着带张春走到河水边,一艘小船靠在那里。   张春坐上去,夏树把船推进水里,然后也跳上来,点起船头的油灯,不用划桨,小船顺着河水漂流。   两人面对面坐着,张春身上还穿着那件喜服,在灯光的承托下显得格外的红艳,他盯着夏树眼都不眨一下,然后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夏树问道。   “有点不习惯你这张脸。”张春忍不住笑意,他说着靠到夏树面前,双手趴在夏树腿上,就像小时候听他讲故事一样。   夏树同样一笑说:“花了,你长大了,那时明明才这么高一点。”夏树说着抬手比了比,“睡觉尿床后从来不肯承认,还故意把水打翻掩盖尿迹。”   “这完全是诽谤,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张春严肃地反驳。   夏树不自觉眯起眼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时间过得真快。”   “夏树,我有一个愿望,如果你帮我实现,我就按你想的离开这里,好好生活,怎么样?”张春抬头挑起眉毛,目光狡黠地笑了笑。   “什么愿望?”   “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下章河蟹了,点作者微博私信!~~如果这句话也被河蟹就只好江湖再见了!~   ☆、生死劫五   张春没等夏树的回答,直接伸手去解他衣服的扣子,他有种想连血带肉把夏树一起吞下肚的冲动。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他边说边拽住夏树的衣领迫使对方的脖子弯下来,他凑着夏树的唇咬上去,没有把握好轻重,结果偿到了血的腥味。但他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双手已经解开了衣服上最后一颗扣子。   小船在水中轻轻晃荡,重心不稳的不安反而让他变得异样的亢奋。夏树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说话。他抬眼盯着问道:“怎么了?”   “危险。”夏树缓缓说出两个字,显然船太小,不合适在上面做过于激烈的运动。   但是张春根本停不下来,他轻哼一声闷继续,扯开夏树的衣服露胸膛,心里狂哮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有安全期什么的。   夏树双手撑着船沿,稳住因张春的动作而起伏的小船,不反抗也不迎合,仿佛像是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妇女,任凭他上下其手。   对于夏树的态度张春感觉浑身都磨皮擦痒,他眉头一皱在夏树的脖子咬了一口,然后捏住夏树的下巴朝他的双唇亲上去,生硬地撬开他的牙关,横冲直撞地胡搅蛮缠,粗鲁得没有一点技巧可言。   他一只手沿着夏树的脖子缓缓往下移,指尖掠过夏树冰凉的皮肤,触到夏树胸前,手指不自觉地轻擅,这种既贪恋又害怕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仿佛身体已经与他的意识脱离,完全不受控制。他的舌尖从夏树的嘴角沿着脖子一路舔下来,唾液在夏树的皮肤上留下一条浅浅的水迹,仿佛沉迷在一种色……情的游戏当中,他挑逗着夏树胸前敏感的地方,牙齿轻轻地斯磨,不肯松口又不愿用力。   此时,夏树半露在外的身体此刻在他眼中变得耀眼无比。夏树双目迷离地看着他,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完全没有感觉吗?”张春仰头望着夏树,微微皱起眉,心里生出一股挫败感。由于沉溺在情……欲之中又让他的眼神显得涣散,脸色微微泛红,嘴角还残留着唾液,他那身艳红的喜服早就被折腾不成样子,衣冠不整地模样如同赤……裸的勾引。   不等夏树回话,他迫不及待地解开夏树的皮带,然后终于摸到了他曾在梦里摸过许多次的地方,突然就翘起嘴角,露出一个让夏树想抽他的笑容。   “硬了!你真能忍!老实说是不是一直都对老子有非分之想?”张春满脸的邪笑,说完直起腰身,全然不顾夏树的反应,干脆地坐到夏树腿上,搂住夏树的脖子轻轻扭了扭腰,胸口蹭着夏树的胸膛,动作没有女人的柔韧,但显得有些僵硬的扭动却更添了一种男人的妖娆,他的手指在夏树的脖子上画圈。   夏树仍然没动,只是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张春又故意在他下面的部位蹭了几下,说道:“你是想被上还是想被怎么上?看你一脸青涩,不如让小爷来让你爽……”   没等张春把话说完,夏树先用唇堵上了他的嘴,动作有些粗鲁,还有些急促。他一手抱着张春,一手撑着船沿将张春往后压下去,由于力量全集中在一侧,小船差点侧翻过去。   不过张春完全没注意到这种问题,他思考的是难道不是他在上面?不过结果显而易见。   张春躺在船底,一动不动地盯着夏树的脸,如此主动又热情的夏树实在让他着迷,他微微一笑,夏树趴在他身上轻声说:“衣服,你穿起来很好看。”   “那借给你穿!”张春裂嘴一笑,露出一排牙齿。夏树没动,深深地看着他,仿佛眼中藏满无法言说的深情,然后轻轻吻下来,这一次轻柔却又极尽缠绵,仿佛把他所有的感情全都倾注在这一吻当中。   张春配合的搂着他的脖子,任他的吻如果烙铁一般遍布他的全身,留下记忆无法磨灭的印记。红色的喜服如同床单一样从张春身上褪下来铺在船底,就如同喜帐一般,而这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夏树揭开张春身上最后的遮挡物,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用手握上去,然后又俯身吻上张春映照在月光下的胸膛,动作如同朝圣一般虔诚。   不知何时厚厚的云层中透出来几丝冷光照射在河面上,仍驱不散漫不边境的昏暗,水面之上的小舟倒映在河里,随着水流轻轻飘荡,看起来就像一幅凄美泼墨画。而船上的人此刻都沉浸在彼此的欲望里,世间万物都变得多余,只剩下交融在一起的喘息与心跳。   夏树趴在张春身上,手指移到他后面隐秘的部位,混着沾在他手上的液体缓缓挤进去一根手指。张春突然抬手抵住夏树的胸口,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夏树深切地看着他。   “花儿,疼吗?”   “不疼,你继续。”   夏树俯身吻住他的唇,舌尖温柔的席卷他口腔里的每个角落,手指开始轻轻动作,直到那个地方开始松动,夏树抵在入口不动。   “花儿,你会后悔吗?”   “这种时候后悔你妹啊!你不行就换老子来!”张春毫不客气地破坏当前的气氛。   夏树不再说话,挺身刺进张春的身体,但张春收紧的动作让他不敢动,过了一会儿张春终于松开紧咬的牙关,说:“好了。”   夏树低头亲了亲张春的眼角下的疤痕,用极轻的声音说道:“花儿,我们都不能回头了。”   这一句话轻到张春几乎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不过下一秒产生的感觉让他很快忘记了去计较夏树说了什么。他的双腿踩在两边的船沿上,夏树双手撑在船底压在张春身上,随着他身体的律动,小船也和他一起起伏,激起河面上一层又一层波纹。   肉体交合的声音如同黑暗里的笙歌,扣击着沉寂的心弦,欲望就像无底的洞,不断的重复上演,一曲接过一曲,仿佛这是最后的表演。   终于两人都疲软的睡在小船里,夏树仍然不舍得离开张春的身体,保持着彼此最接近的姿势,他的脸埋在张春的颈窝处,他心里的不舍不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花儿,记得你答应的话。”   夏树的声音软软地传到张春耳朵里,张春不想承认自己说过的话,他伸手轻轻抱住夏树,甚至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地停在此刻,不过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不知何时小船的周围都是多脸黑影,跟着小船飘流的速度缓缓移动,仿佛是在送行一般,无数双诡异的眼睛盯着赤身裸体的他和夏树抱在一起的姿势。   他立即推开夏树,顾不得可能会造成翻船的后果,跳起来穿裤子,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在一群怪物的视线下上演了一场活春宫。   “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张春骂道。   “我们上船的时候。”夏树不慌不忙的提起自己的裤子,淡定地说。   张春横了夏树一眼,狠狠地说:“那你还做得下去!”   “花儿。”夏树突然笑了一下,张春气得涨红了脸,加上情……欲过后没有完全退去的燥热,气急败坏地把气全撒在衣服上。他拉住张春出气的动作,替他整理起衣服。张春登时愣愣地看着夏树,一动不动。   “夏树,你的愿望是什么?不要说我,对于你自己的,你最想要什么?”   “一个不会忘记我的人,能够证明我也像人一样真正的活过的人。”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无论多少年关于你的记忆都会陪着我,度过今后漫长的时间。”   “花儿,你应该儿孙满堂,幸福的死在温暖的床上的。”   “这个愿望等你来生替我实现。”   “好。”   夏树的动作顿了半秒,然后继续为张春扣好扣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张春看了半晌。   张春突然感觉腰上被用力戳了一下,顿时四肢无力,夏树抱住他把他平放在船底,那件喜服盖在他身上,然后对他说:“花儿,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人生的尽头。”   夏树话说完纵身跳进河里,张春想喊,想破口大骂,但他发现自己连呻……吟都不行,最后只是眼睁睁看夏树走远。   昏暗的天空下,一群多脸黑影跟在夏树身后,浩浩荡荡如同列队出征靓,朝着河对岸走去。   这时张春才发现,河面已经变得异常宽阔,远处隐隐约约耸立着一座巍峨宏伟的防洪大坝。随着小船越来越近,大坝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张春的感觉不只是惊奇更多的是震撼,他确信这大坝他见过,与他在他老家市里地下的棺材上刻的地图一样,虽然刻画的地图只有一个轮廓,但看一眼他就能认出来。这世上一定不会有第二个让他如此过目不忘的地方,因为一眼望去,整个大坝全是头骨砌起来的。在没看到实景时还不察觉,现在想来那棺材上的雕刻虽然缩小数千倍,却也是栩栩如生。   另一边夏树已经和黑影群一起消失在大坝底下,天地间只剩下张春和一只小船。   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小船快速靠近那些密密麻麻的头骨,他闭眼睛不愿看多看一眼。而大坝打开了一道闸门,从闸门的另一头透出刺眼的白光。小船漂到大坝底下时,他的耳朵里灌满了凄历的哭喊声,他猛然睁开眼,头顶上的头骨挣出一张鬼脸,仿佛是谁的脑袋被束缚在大坝上。   那张脸凑到他面前,几乎要脸贴着脸,他没有力气躲避,对方的气息迎面扑打在他脸上,阴气渗进他的身体。   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小船终于飘进了闸门,所有的一切全都留在身后,强烈的光线瞬间充斥他的双眼,周围只能看到一片白光。 作者有话要说:     ☆、68   “张春!醒醒!张春。”   张春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袁三摇晃着他的肩膀,像是恨不得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晃下来一样,而他躺在山洞里的一块石板上,唯一的光源是袁三手里的手电筒。他别过开脸,扫了一眼山洞的情形,然后捂住额头问道:“我怎么了?这是哪里?”   “这是我的问题,你怎么了?”袁□□问道。   “我!”张春闭着双眼,头疼得他紧紧拧起眉头,他记得他见到了夏树,然后顺着河漂过了水坝,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坐起来说:“袁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来找你,就你这样还想当英雄!”袁三不屑地说。   张春低头想了想回道:“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些泡烂的尸体是冲我来的。”   袁三深吸了一口气把张春拉起来,气势汹汹地说:“先离开这里再说,你被漩涡冲走之后那个八卦阵的山洞就被炸塌了,我们都被卷进旋涡里冲进了一条地下河,结果遇到你躺在这里,我就留在这里等你醒来,余岱延和肖勤他们找出路去了。”   +   张春暗暗分析着袁三的话,袁三他们没有见到夏树,也没有到达他看到的那条河与水坝,那他们现在应该在那条地下河的附近。忽然他脑子一转,急切地问道:“你说八卦阵的山洞被人炸塌!什么人干的?”他第一个怀疑的是宋卓扬,当八卦阵被淹后他就没再见到宋卓扬。   “不知道,这里面除了我们之外可能还有其他人。”   张春明白袁三所说的‘我们’是指他们下来后打过照面的所有人,他怀疑地睖了一眼山洞的深处,“袁哥,余岱延他们要找的龙脉到底是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以前还在队里的时候听说过一点,早在几十年前他们就在找这个了。”袁三思忖着望向张春,“现在被你吞了,他们肯定会来找你的。”   “会不会把我抓起来解剖?应该不会被消化吧!”张春也意识到这是个严重的问题,但他相信夏树绝对不是为了让人被人解剖才给他吞下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走吧!”袁三长长吁了一口气,转身走在前面。   张春跟在袁三后面,边走边观察着山洞,洞壁的凿痕很明显,不断有水从缝隙间浸出来,使得整个山洞都很潮湿。地上全是凌乱碎石,凹凸不平,有些石子碎裂的痕迹还很新。透过洞壁传来一阵阵轰隆的水声,大概山洞在地下河的附近。   洞里有些地方非常低矮,需要弯着腰才能前进,特别是以袁三的身高,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张春看到他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袁三猛然停住脚步转身把手电筒照在张春脸上一晃,顿时大惊失色,迅速拿出匕首抵住张春的脖子,沉声冷道:“张春在哪儿?”   “袁哥?你干什么?”张春被袁三吓得莫名其妙,完全不在状况之内。   袁三一个劲步扑向张春,动作迅猛地将他压制在洞壁上,张春一动不敢动地说:“袁哥,我就是张春啊!你冷静一点!”   袁三盯着张春,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张春?”   “我就是我,要怎么怎么证明?”张春实在不明白袁三的反应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愣了几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说道:“袁哥,有没有镜子?”   袁三的动作一僵,长吁一口气后竟然笑了两声,张春随即眼刀斜横,说道:“你耍我啊!”   “真生气了?开个玩笑!”袁三放开张春,笑得很生硬,然后自顾转身继续往前走。张春愣在原地,仍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指不出不对在哪里。   往前走了一段,前面出现两条岔道,袁三和张春一起在岩壁上寻找余岱延他们留下的记号。最后张春在岔道的角落发现一个向前指的箭头,后面还刻了一个看起来像“J”的字母,他喊道:“袁哥,是不是这个?”   袁三立即靠过来,端详半晌,最后点头说:“应该是。”他并不确定这是余岱延留下的,痕迹很新,也许真的有其他人。   两人互看一眼,这个应该是太没有确定性,但最终他们还是决定跟前箭头指的方向走,结果导致下面的路越来越狭小。张春不禁怀疑是不是走错了,不过并没遇到什么危险,而只要有岔道也都会在某个角落找到指示方向的箭头。   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张春又累又饿,速度也越来越慢,他不禁腹诽若出去之后他再也不会再来这种地方,干这种蠢事了,冒险不是他的风格。   袁三突然顿住脚步,手电筒的光射出去变得开阔,光线全被吸进黑暗里,他们终于走到了狭窄的山洞尽头。他把手电筒的光移向地面,看到明显被修整过的痕迹,小心地试探性踩上去,安然无恙。   张春跟上去,视线随着袁三的手电筒光线一起转动,不确定地说:“我们又回来了?”   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张春实在不愿意承认转了一大圈又绕回原地。   “不可能,我亲眼看现那个山洞塌了。”袁三同样的惊恐不已。   张春登时浑身一栗,如果这就是宋卓扬所说的另一个八卦阵,难道他们穿越了整个山脉,这里是张家镇?   袁三将手电筒沿着岩壁往上照上去,只有光秃秃的岩石,他说道:“你看,没有金矿。”   如果这不是张家镇,张春实在不敢相信这地下还有第三个八卦阵,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好心绪说:“袁哥,我们说不定一开始就和肖勤他们走岔了,指路的箭头是另有人刻上去的。”   袁三点点头,一脸意料之中地说:“没办法了,总不能再往回走,既然走到这里也只能继续往前了。”   张春也赞同,他们除了往前也不可能再回头了,因为他们走过的山洞里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山洞开始坍塌。   袁三喊了一声快走,两人快速穿过八卦阵往另一头跑,眼前又是一个洞口。张春俯身在岩壁角寻找标记,果然有一个向前的箭头。   两人相互一点头,毫不犹豫地走进甬道。这回没有之前那么长,没多久他们就走到出口。   在他们面前是一间圆形的石室,大约直径有六七米,地面是由大小不一的长形条石拼接而成,看起来像是按照某种规律排列。张春完全看不懂,但也不敢贸然踩上去,转头见袁三抱着手臂在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大概是机关!”   “问题是能不能过去?”张春正色说道。   “如果踩错了可能会有危险,我们跳过去。”袁三丝毫看不出在开玩笑。   张春诧异地对他说:“怎么跳?我没学过轻功。”他想了想问道:“你包里是不是有炸药?”   “不行,这种地下室坍塌一处很容易引起连锁反应!”袁三立即反对,他说着俯身凑近地面,他发现其中一块石板的一角果然刻着一个箭头。张春一起蹲下去,看到箭头时不由心里一惊,袁三问道:“走还是不走?”   就在袁三的话刚落下时,甬道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巨响,轰隆隆的响声越来越近,脚下的震动也变得强烈。   袁三嘴里骂了一声,“不管了。”他说完踩上那块刻有箭头的石头,再蹲下去寻找下一块。   张春回头望去,只能听到声音,没有光线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坍塌带起的劲风一股股砸在他脸上,他不禁想依宋卓扬所说这两人个八卦阵是张家诅咒的根源,而现在破坏八卦阵的人难道是张家的人?他一想觉得唯一有可能的人就是张春江。可是如果破坏了八卦阵就能破除诅咒,几百年的时间不可能没有人想到过。况且宋卓扬说的这两人个八卦阵的作用是两地的阴阳相调,如果被破坏了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张春,发什么呆?你想被埋在这里?”袁三喊道。   张春忙跟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地往袁三踩过的路线前进。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然后他们刚刚走过的房间也开始坍塌。张春骂了一声,也顾不得找箭头,和袁三一起拔腿就跑。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背后的房间升起呛人的浓烟,接着一个拳头大的金属刺球落在张春脚边。张春瞟了一眼,若这个像海胆一样的玩意打在他身上,估计他也撑不到活着出去了。不过他没时间细想,只顾着往前冲,他的体力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   两人停下来时,他们走进了一个更大的石室,或者应该叫墓室。张春震惊地僵在原地,这间墓室异映入他视线的瞬间,他的记忆里仿佛某处被砸开了一个洞,诡异的熟悉感让他心里腾起一股欲罢不能的悲伤。   其实说这是间墓室是因为中间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下是精雕细琢的棺床。如果忽略棺材的话,石室更像是间起居室。在张春左手边有一个一丈宽的大书架,书架上还有零散的书籍,更多的是些像玩具的小玩意;书架前面是张书桌,桌上还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个陶瓷的寿仙翁。书桌前的地面铺了一块暗红色的印花地毯,地毯上有一只小小的木马,不是现代的塑料工艺,而是纯木质的。   张春不自觉朝着木马走过去,忍不住伸手抚了下,心里如同涌出无数回忆,但都模糊一片,他不知知道是因为那时他还小,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想不起来,只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悲伤不已。   这只木马很干净,没有沾上一丝灰尘,张春盯着它,无法抑制眼泪即将夺框而出的冲动,但实际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那只木马,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忽然,张春注意棺材边上有个红点一明一暗,他起身看过去,袁三的手电筒也跟着照过去,只见棺床上坐着一个人正在抽烟,他背靠着棺椁,一只脚踩在棺床沿上撑着手臂。   张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缓缓靠过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最后停在他面前,对上他仰头的视线。   “你说抽烟也能醉,为什么我还这么清醒?”   “因为你不会,我教你。”   张春坐到他旁边,从他嘴里把烟拿过来,猛吸了一口,然后盯着那张不久前和他翻云覆雨的脸,心脏狠狠地收紧。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张春都觉得他看到的都是那个说要还他儿孙满堂百年终老的夏树,他心中澎湃的情感如同与他的魂魄融为一体,拧成了一根斩不断的枷锁。   袁三识趣地关掉手电筒蹲到另一边,摸出被浸湿的烟,怎么也点不燃,他紧紧蹙起眉,转头对着黑暗说道:“嘿,拿根烟给我。”两秒后整个烟盒都出现在他手里,他说了声:“谢了。”然后拿着烟盒下意识数了一下共有十二根。   沉默在黑暗里漫延,张春靠着棺材望着眼前虚无,他发现他最想要的只是希望能这样静静地陪着夏树。   “花儿,记得出去的路吗?”夏树的声音倏然响起,张春转头却什么也看不到,他摇了摇头,忽然感觉夏树的手握过来,接着往前一带,他整个身子都撞在夏树胸前,然后被一只手禁锢住。   “夏树?”张春不明所以地瞪着眼,企图推开夏树。但夏树丝毫没有松手,反而是他被抓住的那只手感觉中指尖一痛,他下意识想往回缩回,却被夏树一手扼住,即使看不见他也知道指尖有血在往外滴。   “你在干什么?放……唔!”张春使劲想推开夏树,脑子里全是如同末日降临的念头。夏树没给他时间反抗,抱着他的肩膀堵住他的嘴,另一只扼住他指尖的手并没放开。   张春感觉夏树冰凉的嘴唇覆上来,大脑一时失神,探出舌头回应夏树的吻,沉浸在忘我的柔情中。等张春意识到夏树的企图,猛然一脚踹在夏树身上,收回被夏树弄伤的手,凑到嘴边用舌头一舔,果然一股腥味,血还在往外冒。   “你到底在干嘛?”张春怒气冲冲地吼道。忽然一道火光凭空亮起,张春看到夏树背靠着棺材坐着,那团火光在他手里燃烧,仔细一看才发现烧的是一张符纸。   “这是连命符,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消失。”夏树说着轻轻一笑,接着符纸燃烬,火光消失,再次回归黑暗。   张春一把扯住夏树的衣服,冷冷问道:“什么意思?”   “花儿,别皱眉头,这样不帅了。”夏树的手指抚在他眉头。   张春发觉夏树的身体的异样,“你怎么了?”他惊慌地抱住夏树,紧紧攥着夏树的手,然后听到了夏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花儿,我这一生,唯一的好事就是遇到你。”   接下来发生的事,张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识仿佛被夏树那句话一起带走了。   袁三在一连抽完了十二根烟,再过了许久都没听到声音,终于等不住打开手电筒朝张春那边走过去。   在他看到张春的一秒差点以为他是在做梦,只见张春坐在棺床边,怀里抱着一具骷髅,神情呆滞,一手还紧紧攥着骷髅的手骨,在他周围的地上全是像纸灰一样的灰烬积了厚厚一层。他注意到骷髅的背后有一张符纸,凑近仔细端详了半晌,然后又站起身望进张春身后的棺材,最后对张春说:“把他收进棺材里吧!张春,生死不能强求。”   张春抬头看一眼袁三,机械地点了点头,袁三放下手电筒将张春手里的骷髅,连同那张符纸一起放进棺材里。他冷不防摸到棺材里有个锦囊,忍不住拿起来打量两眼,然后打开看到里面装的一束头发和一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在看清张春桦几个字时不由双手一抖,斜了一眼张春又装好放回棺材里,再把棺材盖盖好。   “好了!”袁三说了一句,刚一转身就被张春迎头一拳揍来,完全没意料到张春会动手,这一拳结实的打在他脸上,不等他做出反应张春倒先发问。   “袁哥,痛不痛?”张春问得一本正经。   袁三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说:“不痛!”   张春倏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是在做梦,这梦真他大爷的真实了,对吧,袁哥!”   袁三嗯了一声,捡起手电筒说:“走吧。”   张春丝毫不想再作停留,两人迅速绕过棺床,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一条通道,从通道出去他们又进了一间石室。   石室里并排摆着七口棺材,张春觉得颇为眼熟,不过棺材盖都盖着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被纪无忧一把火烧过的地方。但令他惊奇的是除了这七口棺材外整个石室被布置成了一个灵堂,而供奉的牌位却只有一个名字,赫然写的是张尧年。   张春不自觉靠近认真瞧了一遍,虽然他并不清楚张尧年的生辰八字,但大体时间上来年看这个张尧年代表的是夏树无疑。他僵在牌位前狠狠地攥紧拳头,一忍再忍,最终还是将灵位掀翻在地,蜡烛倒在地上烧得更旺。   “张春,你冷静点!”袁三忙接住张春,他并不清楚其中的原由,不过想到夏树和刚才变成骷髅的‘人’,再看张春这样他也能猜到一些。   “袁哥,走吧。”张春终于松开拳头,极力忍耐着心里□□的情绪,袁三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猛然间张春晃眼看到石室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眼他还是看得很清楚,大步追上去喊道:“春江哥,张春江!”   对方并没停下来,一眨眼就不见踪影。他正想他难道看到的是张春江的魂魄?可心里下意识觉得张春江还活着,既然诅咒并没有从他身上转走。   “你看到什么了?”袁三跟上来奇怪地盯着张春。   张春摇了摇头,他们面前的黑暗的通道转角突兀地多出一个影,位置正好在袁三的手电筒光射不到的地方。   “张春,接下来的事你自己小心,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诅咒的问题了。”   “春江哥?你——”   “我很好,二十二年前,我爸的死我终于想起来了,他是被人杀死的。”   “什么?”   “二叔,你要小心他。”   张春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但下一秒转角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而紧接他们背后又响起连续的爆炸声,整个地面都晃动起来。他不由想难不成炸塌作八卦阵和整个地下墓室的人是张春江?   “别想了,先找出路!”   “我知道。”张春说着拐进一条狭窄的通道,就像硬从建筑间挤出的间隙,要侧身才能通过。大约走了两三分钟,两人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失去了去路。张春艰难的弯下身在墙上摸索,终于找到一块松动的墙砖,他使劲按了一下,墙壁翻开出现了一扇门。但说是门,其实跟通道一样很狭长,而且很矮,只有张春半身的高度。   袁三忍不住抱怨道:“这是专门给小孩做的吧。”   张春回头瞪了袁三一眼,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然后弯下身好不容易才将门打开。   从铁门出来张春就愣住了,袁三拿着手电筒晃了一圈,张春确定这就是张家镇他家柴房地下的祠堂。他转头望着神龛上那几排灵位说道:“袁哥,照这边。”   袁三将手电筒从墙上的壁画上收回来,朝张春指的方向照过去。   神龛上的灵位比他上次来时多了一块,果然多的不是张春江,而是‘张春花’。   两人对望一眼,都理不出头绪,接着袁三去察看他们唯一的出路,厚重的铁门外面紧锁,他说道:“强制暴开?”   张春一笑,想起上次夏树来的时候把门炸开了,还被张守宁骂了一通。他看了看并不恢弘的祠堂,摇了摇头淡然地说:“我要休息一会儿。”然后他就坐到地上,靠着神龛前的香案闭起双眼。   袁三惊讶地瞪着他说:“这种地方你怎么睡得着!”   张春闭着眼笑了笑,“这上面就是我家,我出生的地方!”   袁三更加惊讶地瞪着眼,不知怎么接话。   过了数个许久之后,门外终于传来咔的一声响,接着铁门被打开,一个人影立在门口。   张春倏地睁开眼,定眼看了半晌才认出门口的人是谁,他眯着叫了一声:“二叔。”   张守宁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花儿,起来。”   张春站起来朝张守宁走过去,外面的柴房已经塌了,出口被一堆废墟掩盖住,刺眼的阳光从缝隙间透下来。他跟在张守宁后面走出去,阳光让他不自觉想往后退,忽然感觉背心中了一箭,一头裁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一>   张春在张家祠堂倒下后,晕迷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他醒来问的第一句话是‘夏树去哪儿了’,但是他却想不通为什么他会这么问。而自那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多月,眼看这一年马上就要结束。   一大早张春起床,掀开窗帘往外瞥,发现昨晚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这座南方城市已经有好几年都没下过雪了。接着他又习惯性地将窗帘拉得严丝密缝,也不记得这是怎么养成的习惯。   他坐好早饭,收拾得好准备出门时方锦才从房间里出来,直接披着被子,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狠狠地对他控诉南方的冬天竟然没暖气。   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薄毛衣在方锦面前晃了一圈不解地问:“有这么冷吗?”虽然外面下着雪,但他觉得这是他过的最不冷的一个冬天。   方锦懒懒地抬起眼皮,不屑地冲他怒吼:“你已经成精了,妖孽看老夫收了你!”   张春满不在乎地交待方锦吃早饭,然后转身回自己房间,方锦盯着他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他也懒得问。这几个月方锦已经不只一次这种表情盯着他了,他都快怀疑方锦是不是暗恋上他了,这么一想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在衣柜里翻了一遍,最终还是把羽绒服放回去,穿了件棉衣就缩着脖子出门。冷风灌进领口他不由缩起脖子,但实话说他并不觉得有多冷,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是他的抵抗能力变强了还是真的不如往年冷,往年可是没有下雪的。相反他变得特别不喜欢太阳,阳光直射在他身上他就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光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时间长了他也懒得去想,他抱着胳膊在车站等车,做出很冷的动作忍得旁边的人都直瞟他,大概心里在想这年轻人为了风度不要命了。他干脆挺直腰杆,抖了抖衣领对看他的人笑了笑,对方反倒抱歉地瞥开视线。   然而就是旁人的视线都瞥开后,他仍感觉有人一直盯着他,但视线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视线。   这三个多月的时间对他来说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自从那次昏迷一个星期醒来后他就再也看不到怪力乱神的东西了。起初他还不确信,后来经过袁三的验证,事实证明他真的看不见了,即使有只鬼站在他面前他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从感情上讲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从理性上讲也是好事,可是他却觉得自己下意识抗拒这件事,他并不想失去能‘见鬼’的能力,对此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这分明是他一直所期望的。   张春早早地走进办公室,有人却比他来得更早,他看了眼他桌上热腾腾的包子,坐在他对面的林老师温柔亲切地朝他一笑说:“张老师,给你带的灌汤包,校门巷子转角那家,很正宗的。”   林老师是今年春天才来学校实习的,年轻、热情、开朗,时常给他带点零食早餐什么的,偶尔周末的时候还约他一起去看电影。他一度觉得林老师深深地暗恋着他,他也觉得林老师人不错,能不介意他一无所有的姑娘,温柔热情又善解人意,各方面都符合他对女朋友的要求,可是他却找不到动心的感觉。他在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好像这么多年他确实没想过找个女朋友之类的。   “林老师,我吃过早饭才来的,不用每天给我带!”张春抱歉地林老师一笑。   林老师轻轻地弯起嘴角,满脸都洋溢着笑容,“带都带了,趁热吃嘛,我喜欢张老师喜欢那家的包子!”   虽然张春每次都拒绝但对方仍然固执的坚持,拒绝得多了他也只好说:“谢谢了,下回我请你吃吧!”   “说定了!”林老师说着皱了皱眉,“张老师,你穿得太少了!容易生病,都已经下雪了!”   满怀关心地语气让张春有些失措。   这时张春旁边的余老师进来,看到张春啃着包子,再看对面的林老师,一脸不怀好意地说:“我说林老师,你不能因为张老师比较帅就天天给他带包子!”   “我又不是因为他帅才!”林老帅被说得低下了头。   “那是为什么呀?总得有个理由吧?张老师背后可是排着长队的,林老帅有想法可不要浪费近水楼台的机会!”   张春斜眼横了余老师一眼,他也不好当面抹姑娘的面子,岔开话题道:“余老师,你要想吃包子我也天天给你带,我能不能也占个近水楼台?”   “哇,你别恶心我!”余老师忙推开靠近的张春。   张春猛地一惊,感觉脖子后面掠过一丝凉意,就像被冰冷的手指抚过一般,他下意识地转过身,背后是空无一人的门口。   “怎么了?”余老师古怪地看向他。   “有风。”张春漠然说出两个字,然后拔腿就往门外跑。   余老师在他身后喊道:“马上要点名了,你上哪儿去?”   “替我请假!”张春人已经到了走廊,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   就在刚刚恍眼之间,张春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他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但觉得异常熟悉。他不确定那是幻觉还是他的想象,还是他的能力又回来了。总之,他觉得必须立即确认一下,不然刚在脑中冒出一点头的灵光就要消失不见。   张春风风火火地赶到袁三的KTV门外,时间才八点过,袁三还没有起床。但他没考虑这么多,直接拍打卷帘门朝楼上的窗户喊道:“袁哥,袁哥,江湖救急!”   他在门前等了几分钟,袁三光着膀子拉起卷帘门出现在他面前。他光看着都替袁三打哆嗦。   “快进来,冷!”袁三说得硬气,张春看来他并不冷。   “我后面有没有东西跟着我?”张春先给袁三递了一根烟,没有马上进去。   袁三莫名地愣住,盯着他组看了几秒,然后把烟咬在嘴里说:“没有。”   张春这才弯腰钻进门里,袁三又将卷帘门拉下,然后和张春一起走上楼。   坐在袁三的房间里,空调的作用让人觉得暖和干燥,袁三随便套了件外套坐在张春对面,嘴里叼着烟说:“你急冲冲的,遇到什么了?”   张春调整好情绪,一脸严肃地对袁三说:“在小银河庄时,我们在地下山洞里,那时你拿刀抵着我的脖子,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袁三狠狠吸了口烟,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缓缓说道:“我看到你身上附着一个人影,扭曲了你的脸。”   “人影长什么样子?”张春没有一丝松懈,如同在审问一般。   “没看清楚。”袁三接着又吸了一口烟,发现就还剩了个烟头不由皱起眉头,朝张春伸手一扬,“烟。”   张春摸出烟盒直接扔给袁三,继续问道:“那后来我们出来遇到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晕倒?”   袁三侧目瞟过张春,一脸无奈地说:“跟着不知是谁留下的箭头就去出了,然后你家地下的祠堂遇到你二叔,谁知道你怎么晕了,那时太阳挺大,可能是中暑了。”他慢条斯理点烟的动作显得漫不经心,抬眼轻轻瞟了瞟张春淡然地说,“我说你倒底问够了没有?这几个问题你都重复问多少遍了?真的失忆了?”   张春的目光凝视着前方,表情痛苦地抹了抹脸,接上问:“当时在那个山洞里,除了余岱延、肖勤,我和你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刘贤闻,他死了。”   “对,他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张春是第一次问,袁三犹豫了片刻说:“老余杀的,他当时已经被发光的蠕虫咬了,活不了了。”   张春又一次抱着头,痛若地说:“为什么我不记得?”   “我不知你为什么不记得!可能被吓得间歇性失忆了,这也是有前例的,你别想太多。”袁三回道。   “可是我觉得我忘了最重要的一部分,我为什么要跟你去那种地方?”张春情绪有些激动,这确实是他最想不能的地方,冒险根本不可能是他会干的事。   “因为余岱延找你帮忙,你也想弄清张家诅咒的事,回答多少遍都是一样,你是不信你自己还是不信我?”   袁三说完又开始吞云吐雾,余光瞟过张春,对方长叹了一口气,反问他要了一根烟咬在嘴里,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   “袁哥,我是不是真的失忆了?老觉得忘了什么。”张春喃喃开口说道。   “忘记过去是迈向未来的必经之路!”袁三同样喃喃自语地回答。   张春突然坐正瞪着袁三,他觉得袁三话里有话,正想问清楚,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号码竟然来自京城,脑子转了一圈也没想起他有认识的人在京城的。   “张兄弟,有没有兴趣来古探队?”   余岱岩单刀直入让张春反应不及,他抓着手机愣了两秒才回过味来,惊奇地问道:“余哥,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当老师太辛苦,现在的学生都调皮得很吧!如果你到古探队待遇按高级士官算,而且只要服役满二十年安全退役的话转业金在七位数以上,而且我们部门的升级比其它部分好简单得多。”   张春感觉这话很微妙,如果半途牺牲的话岂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过他并没说出口,这种危险的工作他实在没兴趣,只想找个理由拒绝,于是问道:“那年薪多少?”   “八千六,差旅费吃住全包,可以落实亲属户口工作!”余岱延坦然地答道。   虽然后半句听起来还不错,但听到八千六张春还是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他本来想无论余岱延说多少都嫌低拒绝,甚至还担心会高得他难以拒绝,谁说政府机关都是肥差,这也太寒碜了。他揶揄道:“现在扫大街也不只这点吧!余哥,你确定你说的不是月薪?”   “张春。”余岱延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钱,我们都不是,你可以考虑一下。”   袁三忽然夺过张春的手机,对着话筒吼道:“你们现在很缺人?别这么饥不择食!”   张春认真地考虑了两人秒,见袁三粗暴地挂断电话,他愤愤不平地质问道:“袁哥,什么叫饥不择食?”   袁三对他干笑一声,他干脆地站起来,捡起手机说:“我该上课去了。”说完转身径直朝房门走去。   袁三定定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关门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二>   张春回到学校后被教务主任狠狠批评了一顿,然后被罚晚上留下来值班,这本来是一个月才轮两次的,这个星期他就值第三次了。   他无聊地趴在桌上拿着一本书乱翻,直到林老师最后一个离开后,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才刚过八点,虽然隔壁楼的高三教室还在上晚自习,但还是显得很冷清。   “老师,我的书包忘在美术室了。”   听到清脆的女声,张春转头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同学站在门口,开口问道:“你是哪个班的?”   “初二三班的苗如兮。”女生腼腆地笑着,微低着头。   “我这里没有美术室的钥匙,你去找保管室的李老师吧!”张春说着不忍多看了她几眼,漂亮的黑色直发刚压过肩膀,厚厚的毛衣裹在身上,脑袋缩在围巾里,样子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怯怯地望着他。   “我家里的钥匙在书包里,没有钥匙我回不了家,我家只有我一个人。”女生看着张春,露出一脸快哭的表情。   张春心一软说道:“好了,我带你过去!”然后他从旁边余老师座位的抽屉里拿出一大串钥匙,带着苗如兮去往美术室所在的旧教学楼。   并不是张春犯懒不愿给人开门,只是因为美术室所在的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旧教舍,经历了几十年的光景,沉积了许多传说在里边。在学校重新规划的时候应该是拆除重建的,但由于那栋楼是学校最初的标志最后决定保留下来,现在专门用作各种活动室,一到晚上基本就不会有人出现在里面。   张春在过去的几年里不止一次看到里面有非常规生物的存在,所以即使现在看不见了,也一样不愿靠近,尤其是在晚上。   当他们走到楼下,张春就感到一股寒气袭来,他不由裹紧了外套,用力地跺脚,楼道里的路灯亮起来。他回头看一眼苗如兮说:“不然你在这里等我?”苗如兮的头立即摇得和波浪鼓似的,他叹着气说:“那走吧!”   苗如兮紧跟着张春,显然也不喜欢这栋楼,她和张春并肩往楼上走。美术室设在四楼,他们走到三楼转角处时路灯突然熄灭就再怎么也亮不起来。苗如兮不由自主地拉住张春的衣角靠到他身边。   张春安抚地说:“没事,灯可能坏了。”说完他拿出手机当电筒,微弱的光线使得气氛更加诡异。   忽然,张春感觉耳畔掠过一股冷风,苗如兮一声惊叫,直接抱住他的手臂,惊吓不已,瞬间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一刻他发觉原来什么也看不见也是一种折磨,因为看不见恐惧变得更加强烈。狭窄的楼道里只听得到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响,每走一步都感觉胆颤心惊,这些年的警惕都已经成为了习惯。他突然直起腰,壮胆地说:“只不过路灯坏了而已,别怕!”怎么也不能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面前丢脸,他拉住苗如兮大步往楼上走。   苗如兮望着张春正欲点头,突然又惊叫一声,指着四楼的走道说:“有,有人!”   张春往前看去,只见四楼的楼梯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他心里一惊,暗说难道他又能看得到了?随即连忙拉住苗如兮追上去。   但等他们追到四楼却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他使劲跺脚,楼道里的灯亮起来,他对苗如兮说:“走吧,你的书包放在哪里?”   “老师,我不要书包了,我们走,不要过去,不要过去!”苗如兮冷不防地哭起来,使劲拖着张春不让他往前。   “怎么了?”张春轻声地询问,苗如兮只顾使劲地摇头,紧闭着嘴不开口,他只好继续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拿书包。”他柔声安抚着情绪不稳的苗如兮。   苗如兮犹豫半天终于轻轻点了下头,张春脱开她的手朝美术室走过去。最后他站在一间教室门前转头看着苗如兮,苗如兮对他点了点头,随即他拿出钥匙,根本看不懂上面作的记号,大海捞针地一把把尝试,在试到一半的时候终于听到喀的一声,锁总算是开了。   他推开门走进去,顺手打开了教室的灯,巡视一圈发现窗台下有个米黄色的书包。他对走道上的苗如兮笑了一下说:“我看到了。”然后他几步走过去,拿起书包正打算往回走,冷不防瞟到窗外的路灯下站着一位老人。   这栋楼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学校的围墙上,窗户的一边就是学校外面,是条老旧的巷子,老人就站在巷子的路灯下抬头盯着张春面前的窗户,一动不动,昏黄的路灯映照出老人的轮廓。   张春收回视线,提起书包走到教室中间,头顶的灯管突然闪烁几下,电流声哔哔直响,典型的鬼片气氛,教室外苗如兮的惊叫声突如其来。   “不要过来,救命!救我,救我!”   张春急忙冲出教室,看到苗如兮背贴着墙壁,死瞪着双眼,满脸惊恐地对空无一物的过道某处叫喊。他忙跑到她的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苗如兮,怎么了?”   苗如兮把头转向张春,目光却没有焦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接着双脚一软瘫坐到地上,惊魂未定地说:“有个全身是血,全身是血,全身是血的人!”   张春转头看了看空旷的过道两头,然后扶起苗如兮说:“没事了,回去吧!”   两人朝楼梯口走了几步,苗如兮突然顿住脚步,身体僵硬了两秒,然后如临大敌一般,与之前惊慌失措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快走!”苗如兮突然沉着嗓音说了两个字,张春硬是没反过来。苗如兮猛然推了他一把,两人躲进美术室里。   “这是干什么?”张春对苗如兮的转变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   苗如兮迅速关好教室的门,回头对张春说:“身上有没有带辟邪物品?”   张春摇头,惊奇地盯着苗如兮,感觉莫名其妙。苗如兮皱了皱眉,小姑娘水灵的大眼睛显出深深的焦虑,她说道:“下次出门记得带上。”   张春突然想笑,但苗如兮严肃的样子又觉不好笑出来,确实自从他发现再也看不到鬼怪之后就把长年带在身上的符纸狗牙之类的全收了起来。他好奇地盯着苗如兮,问题刚到嘴边,教室里的灯管忽然莫名地又闪了几下,接着直接爆裂,他连忙抱住苗如兮躲进一旁的画架下。   教室里的光线立即暗下来,四周安静得异常,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而另一边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吹进来一股冷风。   张春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扶起苗如兮小心地朝门口靠过去,但苗如兮却突然拉住他往窗户那边退去。接着靠近门口处的画架石膏像自己飞起来,都向他们砸过来。他护住苗如兮避到墙角下,一面用画架阻挡向他们砸来的物体,一面在心里默念金刚经。   “我去引开他,然后你趁机逃出去!”苗如兮语气十分沉稳,完全不像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小姑娘家的,给我躲一边去!”张春粗鲁地制止住苗如兮起身的动作,他再怎么不济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沦落到让小姑娘来保护。而苗如兮则冷冷瞪了他一眼,那一瞬间张春心脏莫名的漏跳了一拍,不自觉松开苗如兮的手。   苗如兮迅速起身,他立即跟着站起来,幽暗的教室里悄无声息,他只能看到苗如兮的身影小心地往前移动,仿佛在躲避什么。   此刻他终于明白方锦这些年跟在一起时的心情了,面对看不见的危险连最基本的防御都做不到,虽然他不确定方锦是不是有这种危机感,反正他此刻感受很真切。   “跑!”   苗如兮大喊一声,然后竟然腾空跳起来,然后身体以一个不自然的停顿改变了轨迹。张春只见苗如兮凌空飘起来,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接着她身上的衣服像是被人撕扯一样自己散开,苗如兮抬脚猛烈一踢,周围的画架突然飞起来全朝她砸下去。   张春来不及多想,慌忙扑过去,希望能在她被砸中之前把她拉起来,但事实是他还没靠近苗如兮就感觉腹部一痛,往后倒退几步。苗如兮掀开砸在身上的画架站起来,他感觉脖子仿佛被什么掐住,一股力量将他推向窗户边上。   他拼命挥踢四肢却什么也抓不住,接着,几乎是一瞬间,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头脚倒置,脑袋朝下地摔下楼去。事情发生得太快,他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是他要死了,第二个念头是他怎么摔下来的。   此时此刻张春倒不觉得害怕,死亡于他而言并不那么难以接受,他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总之他轻轻地闭起双眼,如同他一直向往死亡一般。   但是,他最终没有死,就在他即将落的一瞬间感觉身体被什么猛地一托,他安全地落地,毫发无伤。   这并不是什么寻常的事,但对张春来说也不是太不寻常的事,他爬起来并不作多想,看了眼他摔下来的窗户口。苗如兮双手死命抓着窗台,朝张春呼救,在她身后仿佛有什么拖住她一样,她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最后消失在窗台上。   在昏暗的光线下,苗如兮最后的表情张春却看得无比清晰,他立即转身沿着校园围墙奔跑,找到一处比较好攀爬的位置,也顾不得襄在上面的碎玻璃,他两下翻过围墙拼命朝美术室那栋楼狂奔而去。   张春重新回到美术室那栋楼楼下时,他感觉到异样的祥和,飞快奔上四楼美术室,一路的的路灯都没的损坏,过道也没有异样,他在美术室门口只看到一串他掉落的钥匙,美术室的门开着,里面的画架都完好的静立着,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他无力地瘫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想掏根烟,却想起今早把整盒烟都已经给袁三了。他干脆席地而坐,若是苗如兮真的出了事他就这么回去会一直良心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张春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看到方锦两字他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还不回来!”方锦一开口就是质问。   “你这是新媳妇查岗?爷我没在外边鬼混!”   “啧!吃错药了吧?是你二叔等了你一晚上,手机也打不通!你小子又在干什么鬼事?”   张春一愣,然后回道:“我马上回来。”   他收起手机起身,仍然不放心地朝美术室里看了一眼,依旧平静如常,他只得咬牙选择离开。   匆忙赶回去,张春一开门首先看到的是张守宁安坐在客厅里,见到张春转头看了他一眼。   张春进屋边换鞋边说:“二叔,您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也是路过,顺道把你的东西带过来。”张守宁缓缓地说道。   “什么东西?”张春坐到张守宁对面。   这时方锦特别贴心地泡了一壶便宜龙井过来,“给你们醒神!”张春狠狠瞪他一眼,方锦也还他一眼,然后功成身退回房睡觉去了。   张守宁指着沙发边上的背包,张春记得那是他上次回张家镇的时候带的,但后面离开时翻船掉到河里了。怎么会在张守宁这里?包上还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他也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种伞。   张守宁也没打算作解释,接着拿出一个半尺长的檀木盒递过来。   张春拿到手就闻到一股檀香味,盒子做工精致,呈暗紫色,看起来有些年份。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张守宁叹着气说:“你太爹爹留给你的。”   张春不禁一愣,这太爹爹得是他爷爷的爷爷,心想难不成是什么传家宝?接着他发现盒子被一把铜锁锁住,他抬眼望向张守宁,对方摇头说道:“我也没有钥匙。”   张春暗暗思忖了一下也不再追问,直接说道:“二叔,今晚您将就睡我房间吧!”他漫不经心地放下盒子,打算去收拾房间。   张守宁忙对他摇头说:“我还要去赶三点的火车,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   张春诧异地转头看着张守宁问:“您要去哪儿?”   “去看个老战友!”张守宁淡然地回答。   “那我送您去车站!”   “不用了,时间不早了!”张守宁挥了挥手,转身往门口走去。   张春忙送过去,张守宁回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花儿,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保重了,二叔再也帮不了你了!”   张春的心脏猛地一滞,他想起在离开张家镇的地下墓室时张春江说过的话,一时间他不知道究竟应该相信谁。在他走神里楼道里的脚步声慢慢消失,过了许久他才关好门回到房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     ☆、71   张春翻开张守宁给他的包,里面果然都是他当时带去的东西,连他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手机也在里面。带着失而复得的心情他充电启动手机,发现竟然完好无损不禁欣喜不已。   随便翻了一下,结果一不小心就翻到袁三的号码发来的十数条短信,他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砸了。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比如内裤什么颜色之类的废话,然后注意到一个叫夏树的名字。他抽了抽嘴角把手机往边上一扔,反正想不明白干脆不想。   接着他的注意力转到檀木盒上,他拿起来翻来复去研究半天,最后确认如果没钥匙,唯一能打开的方法就是劈开,但一想到万一真有什么传家宝贝那坏了多可惜。念头一转,又想他连他爷爷都没见过一面,怎么会有个太爷爷还留东西给他,盯着檀木盒上那把精致的铜锁,他的思绪飘得老远。   翌日,天刚亮开,张春恍惚间听到砸门的声音,声势浩大得如同是来寻仇的。他忍着被吵醒的火气起身去开门,不过当他看到门外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火气一下就没了。   对方语气僵硬地问:“你是张春吗?”   张春愣愣地点头,他这辈子最不愿打交道的人除了医生就是警察,巴不得立即赶门外的人走。   然而,对方不等他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直接抡起手拷就拷过来,用公式化的腔调说:“现在怀疑你和一起强女干伤人案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   这下张春真的反应不过来了,他平时都两点一线,出门除了学校就没去别的地方,平时连小黄片都极少看,说他强女干太不靠谱了。   方锦突然一溜烟地从房间窜出来,同样地愣了半秒,然后热情地掏烟递给门外的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我这兄弟算不得好人,但绝对是正经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领头的警察还算客气地拒绝了方锦递的烟,冷着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说:“我们按章程办事,没犯事到时自然会放出来。”然后他强拽起张春出门,在他身后的另两名警察立即上前押住张春。   方锦扶着门框,泪眼婆娑地说:“春啊!明年今天我给你烧纸啊!”   张春愣了一下,意外地没有发火,而是回头看了方锦一眼淡淡地说:“我还死不了。”   方锦愣在原地,过了几秒才猛然意识到张春是真的被抓走了,立马慌起来,他光着脚就冲出去,推开最后面的警察,一脸大义凛然地说:“等一下。”   其中一个警察惊骇得差点拔枪,领头的警察冷冷盯着方锦说:“你有什么疑问?”   方锦回瞪了瞪面前的警察,转过头深切地对张春问道:“张春,你真没犯什么事?”   张春一眼横过去,嗓子一沉,说道:“我像能犯事的人吗?放心,我没事!”   方锦烦躁地闷哼一声,说道:“你真是活该,尽惹些倒霉烂事。”   张春不解方锦的意思,警察不耐烦地催促道:“有没有事不是你们在这里说!快走!”然后他瞪方锦一眼,押住张春转身就走,只剩方锦呆在原地。   张春一到派出所就立即被刑事拘留,这时他才知道根本不是请他配合调查,而是已经确认他为第一嫌疑人。经过第一轮的审讯之后,他顿时明白跳进黄河也先不清的感觉。   其实案情很简单,今天早上五点,张春所在的学校,就在他昨晚去过的美术教室,早上打扫清洁的人发现半身赤…裸的苗如兮,然后苗如兮被往医院,警察介入调查。一番检查竟然发现苗如兮被性侵过,而且全身伤痕累累。而据苗如兮描述,她昨晚因书包忘记在美术室,所以去找值班老师拿美术室的钥匙开门取书包,然后两人一起去了美术室。之后在美术室里突然停电,混乱中苗如兮被人强行实行性侵。而学校的保安也证实他在十二点之后慌慌张张地从美术室那栋楼出来。   张春坐在拘留室的地板埋头沉思,从早上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他觉得大脑一片混乱,烦躁不已。他仔细回想当时苗如兮的样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总又抓不住关键。   拘留室的铁门突然打开,一个冷冷的声音对他喊道:“出来。”   张春站起来缓缓往外走,出门时被粗鲁地推了一把。然后他在审讯室见到了一张久别的面孔。   “张春,老实说你有没有做过?”   张春刚坐定,他对面的云海洋就慎重其事地问道。他盯着云海洋看了半晌,缓缓开口,“没有。”   云海洋瞬间松了口气说:“你放心,我会尽量帮你的。”   张春不由一笑,他没想到这种时候云海洋会出现,也没问他怎么会知道的,只说:“谢谢。”   “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证据并不充足,他们起诉也定不了你的罪,受害人当时并没有看清罪犯的样子,而且也没检测出犯人的精…液。”云海洋分析道。   “但是从四楼摔下去毫发未伤根本不会有人信,更别说当时美术室里的东西了。”张春无奈地叹气,虽然他看不见,但确定当时美术室里有别的‘东西’存在。   “你是说犯人可能不是人?”云海洋凑近张春,压低声音显得很有兴趣。   “我摔下去后,再上楼去时什么也没有,苗如兮也没在。如果苗如兮并没离开过美术室,那只说明第二次上楼我看到的都是幻觉。”张春淡漠地回答。   “如果真是这样,还真不好办!”云海洋顿了一顿,“要是抓到那只犯鬼,向受害人证明你的清白,再让受害人澄清你不是犯人就有办法了。”   张春白了云海洋一眼说:“怎么抓?你会抓鬼吗?”   “不是有夏树在嘛!”云海洋脱口说道。   “夏树?”张春一愣,愣愣地看着云海洋半晌,然后问:“是谁?”   云海洋一脸古怪地来回打量了张春好几遍才问:“你们分手了?因为这事?他太不义气了!”   张春更加奇怪地盯着云海洋,一本正经地问:“夏树是我女朋友?”   “你怎么了?失忆?”云海洋惊奇了半晌才说。   张春一手扶住额头,叹气道:“没有,就是脑子有点乱。”   云海洋疑惑地盯着张春,“算了,我明白!社会对这方面还是不够宽容,你们坚持不下去也是人之常情。”   “夏树是个什么样的人?”张春突然认真地问。   云海洋又惊了片刻才说:“真的忘记了?选择性失忆?用不用介绍个医生给你?”   张春淡淡地说:“我说真的,你告诉我。”   云海洋想了想,然后话题从替张春洗冤变成了夏树故事会,到云海洋离开的时候他们的讨论毫无结果。   夜晚,张春躺在硬板床上,满脑子想的不是案子而是关于夏树的事,即使夏树对他来说很陌生,但他仍然充满好奇。那是一种很难说清的感觉,按理说他并不记得有个叫夏树的人曾经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还与他关系亲密。而当他得知这个人的存在时他并不惊讶、迷惑,相反他接受得无比自然,就像儿时听过百遍的童话故事一样,他相信是真的。   直到深夜,张春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猛然一睁眼,看到他面前竟站有个人影,吓得他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他定了定神,人影所在的位置已经空无一物。外面过道昏暗的灯光透进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抹了把脸,不确定刚刚是不是看花眼了。   过了一会儿,他定定朝外看去,发现门竟然是开着的,这比刚才的人影更令他震惊。在他迟疑之迹,铁门被无形的力量完全推开,他小心往门口靠过去,探头往外面的过道看了看。   夜深人静,四下都安静得可怕,张春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站在门口来回张望,对着空洞的过道喊了一声:“有人没?”   声音在过道里回响,却没人回应他。等了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出看看。   张春站在深长的过道里,一股阴寒之气袭来,到处都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迈着脚步,踏踏的声音空洞地回响,仿佛整个拘留所只剩他一个人。   等他走出挽留所的大门,车辆从他面前疾驰而过,他猛然转身,一瞬间仿佛空间回溯。虽然是深夜,但拘留所的工作仍然有序的在进行,全然不同他之前看到的那般如同一座废宅。门边的哨岗站得笔直,接收到他的目光时还瞥了他一眼,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张春不禁头疼不已,不管他是怎么出来的,这已经成为事实,就算白天的罪名是被寄冤枉的,现在逃犯他可是坐实了。可即使现在回去自首又要如何解释他是怎么出来的?会不会再罪加一等?若不回去明天被发现后,那他就直接升级为通辑犯了。   他犹豫不决地在拘留所大门前来回踱步,门岗警觉地将视线投过来,他被瞪得心虚,立即落慌而逃。   “靠,这回没救了!”张春惊骇地顿住脚步,回头远远望了一眼夜色下的拘留所,最后牙齿一咬,还是决定回去自首。   这时一辆车在他旁边边停下,一个脑袋探出来说:“上车!”   张春冷不防被吓一跳,看到车窗里有一大一小两只脑袋,疑惑地问:“云海洋?你怎么在这儿?”   “这该我问你才对!”云海洋闷着嗓子喊了一声,“先上车。”   张春皱起眉头,想了想最终打开车门坐进车里,云海洋立即油门一踩,疾驰而去。   “你怎么出来的?”云海洋倒是不显得惊讶,语气平淡地询问。   怎么出来的?张春也想问这个问题,以他以前的经验来说肯定又是灵异事件,但问题是他到底是谁?又为什么把他从拘留所弄出来,跟案子是不是有关系?他苦恼地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道。”   云海洋透过后视镜盯着他看了看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张春的心猛然一沉,焦虑起来,他万万不想成为通辑犯,瞪着云海洋半开玩笑地说:“你不来我已经去自首了,我要是被通辑,你就是共犯!”   云海洋一愣,笑道:“那我现在还是把你交出去吧,说不定还能记上一功!”张春瞪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一直安静坐在副驾的小男孩突然转过身,趴在椅背上盯着张春看,张春打量他许久才认出那是周瑾钰,比起几个月前小脸圆润了不少,他突然对张春咯咯地笑了两声。   “小钰,坐好!”云海洋对周瑾钰喝道。   周瑾钰看了看云海洋又转回头盯着张春,天真地说:“张叔叔背后有人。”   张春几乎是立即跳起来,头撞到车顶,接着冷静下来僵直了身体问:“什么样的‘人’?”   “全身都黑的看不清脸的人。”周瑾钰依然趴在椅背上没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春,眼神绝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张春猛地眼神一沉,瞪着周瑾钰,他觉得这小孩是在故意吓他。周瑾钰也不退缩,孩子稚嫩的脸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笑。云海洋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把周瑾钰拉回座位,说道:“坐好,这样很危险!”周瑾钰立即乖乖地嗯了一声,坐在椅上不再乱动。   云海洋又说:“困了就睡觉。”周瑾钰又嗯了一声,听话的闭起眼睛。然后他才转头对张春说:“从那之后他就能看见各种不正常的东西了。”   张春会意地点头,他自然知道云海洋指的是哪件事,他也知道周瑾钰不是原来的周瑾钰。   “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先去见个人,拘留所那边我替你解决。”云海洋突然说。   “真的没问题?”张春不放心地反问。   “我跟他们二管事是校友!保证没问题。”云海洋笃定地说。   张春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去见谁?”   云海洋一字一顿地答道:“苗如兮。”   张春暗自思忖,也觉得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解决方法,但他们到了医院值班的护士却说苗如兮下午就自己出院了,拦也拦不住。   被云海洋抱着的周瑾钰忽然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走道的一头,云海洋忙问:“怎么了?”   周瑾钰一下抱住云海洋的脖子,撒娇地蹭着他的衣领摇头。张春和云海洋对视一眼都朝周瑾钰看的方向看过去,只有空荡的大厅。   云海洋说道:“先回去再说,明天去也不迟。”   张春无奈地点点头,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他们回到马路边,云海洋去开车门,却发现车窗的玻璃上写着六个红色的大字,学校!学校!学校!他狠狠骂了句脏话,粗暴地打开车门将周瑾钰放进去,然后拍了张春的肩膀一下,意示他上车。   张春盯着玻璃上的六个字说:“这是不是叫我们去学校?”这么一说,他不由觉得后背发凉。   云海洋也是一愣,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那去看看!”   两人都不迟疑,迅速上车直奔张春的学校。他们将车停在美术室后面的巷子里,打算从围墙翻进去。周瑾钰被他们扔在车里,结果两人刚下车,他也迈着小腿跟下来。   云海洋瞪他一眼,他又顿住脚步,云海洋再一转身他就又跟上来。如此重复几次,云海洋不忍地朝他招了招手,他就欢快地跑过去,抱住云海洋的大腿,信誓旦旦地说:“我能当舅舅的眼睛。”   云海洋轻嗯了一声,又严厉地说:“要紧跟我,不能乱跑!”   周瑾钰连忙点头,深怕云海洋反悔,然后两人加一个小孩利索地翻过围墙,跟做贼似的往旁边的教学楼而去。   又一次站在那栋楼下,张春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这一次与他之前无数次站在这里的感觉都不一样,阴渗渗的气息让他脊背发凉。   周瑾钰紧贴着云海洋的大腿,就像树懒一样双脚不肯落地,云海洋用力把贴在腿上的人扯下来,狠狠瞪着他。周瑾钰眨着大眼睛,一脸委屈的模样说:“舅舅让我紧跟着的!”   云海洋眉头一皱,吼道:“我不是让你抱着我的腿不放。”   周瑾钰乖巧地点头,然后伸出手对云海洋说:“那你抱我。”   云海洋的脸冷了几秒,最后还是将周瑾钰抱起来。   看到这么没原则地宠外甥的云海洋张春觉得意外不已,原本紧张的气氛硬生生被这两人给弄没了踪影。   几人安全地上到了四楼,站在美术室门外,盯着紧锁的大门,无从入手。   云海洋拿了个微型手电端详了门锁半晌,然后把周瑾钰放下来,掏出一串钥匙,一个接一个地试。   张春心说你随便用把钥匙就能开那要锁有什么用!云海洋像是看透张春的想法一样,扯开嘴角一笑,选定一把钥匙,再从周瑾钰的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张春不解地盯着他的动作,只见他拨了巧克力塞进周瑾钰嘴里,然后用拨下来的锡纸裹在钥匙上,插…进钥匙孔捣鼓几下,咔的一声竟然开了。   张春忍不住问:“这是武警的专业技能?”   “不,我们一般用的是武力和暴破!”云海洋漫不经心地回答,然后他推开门,三人都小心地走进去。   他们没有开灯,通过云海洋手里的微型手和窗外的路灯只能看到教室里朦胧一片,狼籍都已经被收拾干净,画架石膏像也都已经收走,只剩最后面一排靠墙的柜子,整个看起来空荡荡的,有些阴森。   张春下意识走到窗边,往外一看,昨晚他见过的老人又同样站在路灯下,盯着他所在的窗户,他不禁好奇老人到底在看什么?昨天是不是也看到他从窗户摔下去?   周瑾钰突然一把抱住云海洋,惊恐地转头盯着门口。云海洋抱起他,也朝门口看去,空无一物。周瑾钰抱住云海洋的脖子轻声说道:“进来了!”然后他的视线从门口慢慢往张春那边移动。   张春浑身一僵,看了看周瑾钰,又看向门口的方向,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松气之余,他猛然注意到地上有一排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延伸到他面前两尺处的地方。他立即侧身,滑到窗户另一边与那排湿脚印拉开距离。   “张叔叔,在你后面哦!”周瑾钰看着张春,语气里透出一丝愉悦。   张春跳脚,连忙转身退开几步,果然看到他刚才站的位置有几个湿脚印。云海洋两步走到张春身边,抓起一把符纸就往张春脑门扔过去。张春挥开乱飞的符纸,又看到湿脚印到了他脚边,没好气地说:“完全没作用!”   “我这是从灵光寺求来的。”云海洋也盯着地上的湿脚印,双眼发直。   张春猛觉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注意到周瑾钰趴在云海洋胸前,微转过头朝他旁边龇了龇牙,眼神透出一股戾气,接后张春感觉一直近在身旁的寒气退开了一些。他惊异地看着周瑾钰,对方却对他眨了眨眼,一脸天真的模样,如同对此一无所知。   “张春,你不是也能看到吗?”云海洋顿了顿,接着又吐出一个字,“鬼!”   “现在看不见了。”虽然这么说,但此刻张春无比希望他还能看得见。   突然一旁传来吱吱的摩擦声,张春和云海洋一齐转过头去,他们看不到的谁正在玻璃上重复地写柜子两个字,光线透过玻璃,字体显现出一种暗红色,仿佛用血书写的一般。   张春和云海洋对视一眼,默契地都将视线集中在教室后那排柜子上。   柜子是老式的铁皮柜,又厚又重,敲起来空空作响。他们打开柜子,里面除了一些陈年的杂物没有发现特别的东西。最后两人又把柜子移开,在柜子和墙的夹缝里掉下来一个黄色的书包,上面已经铺满了灰尘,放在里面的时间绝对不会短。   张春觉得这书包有些眼熟,和那天他替苗如兮拿的书包一样,但这才过了一天不可能会积了这么厚的灰,而且又是谁把书包藏进去的。   云海洋直接把书包打开,里面装着颜料画笔,还有一本素描本,另外就是两本张爱玲的小说。他二话不说把素描本翻开,本子没有属名,可赫然画的全是同一个人。   云海洋问指给张春问:“认识不?”   张春盯着画册,过了半晌若有所思地说:“这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但是三年前已经因车祸去逝了。”他说着觉得事件变得复杂起来,又不能将线索都串连起来。   周瑾钰突然跑出教室,云海洋叫着他的名字连忙追去去,张春犹豫一下,也跟出去。周瑾钰仰着小脸,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说:“它走了。”   “跟着它。”云海洋牵起周瑾钰,往楼顶走去,最后在顶楼的楼梯间停下来。   这栋楼总共也才六层,传统的老式建筑,在顶楼的楼梯间旁边都有一个小房间,多数用来堆放杂物。   张春突兀地想起一周前他突发奇想上到顶楼,听到杂物间里传来咚咚的声音,好奇之下靠过去看了两眼,当时就觉得小腿被什么抓了一下,却没有在意。此刻回想起来说不定在那时就有什么东西就缠上了他,顿时他感到一阵恶寒,怪不得最近这几天老觉得有谁盯着他。   云海洋问周瑾钰:“小钰,你看到了什么?”   周瑾钰仰起头看着云海洋说:“它进去了。”   云海洋暗暗蹙眉,思忖一下,毅然拔出腰间的枪,对准门锁嘭的一下,张春和周瑾钰都被吓一跳,接着门吱呀一声裂开一条缝,一股呛鼻的味道飘散出来。他用微型手电朝里面照了照,里面空间很小,一眼就能望尽,墙角结满蜘蛛网,灰尘厚到一踩一个脚印,至少是好几年没人来过。   云海洋首先猫腰走进去,不足六平米的地方,堆满乱七八糟的杂物,门对面有个靠墙的木质的旧柜子,黑漆漆的,显得特别笨重。再往旁边是一堆废弃的老式教学用具和一些旧纸箱,不知里装了什么,把整个房间堆得满满当当,此时多了两个大男人显得无比拥挤。   两人的视线随着云海洋手里的手电一起移动,到了门后的位置时,两人的动作一滞,看到门后竟然有一具尸体,确切的说只是一具骸骨。从它的动作上来看,似乎死的时候非常痛苦,双手抱着腹部蜷缩成一团,身上还罩着一件厚厚的外套。   张春站在云海洋后面,离尸体比较近,他凑近仔细打量起白骨身上的衣服。云海洋也跟过来,由于空间太狭小,一手搭在他背上,他被云海洋的动作吓了一跳,结果一掌拍在了那具骸骨上。一瞬间他感觉就像电流袭遍全身,猛然一个激灵,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张春感觉自己很累、很冷,夜幕下他在静寂的巷子里不断奔跑,然后看到了美术室后面的围墙,他两步一跳就翻身进去,顺着楼梯走到了四楼,发现美术室的门开着便躲了进去。他刚进去就有一个女生和一个男人走进来,他们没有开灯,在黑暗中争吵,然后男人忽然把女生按倒在地上,企图施暴。女生拼命地挣扎,然后看到了黑暗中的他,眼神在向他求救。   张春这才意识到他这是以某个人的视角出现,就像看一场电影,他能感受到他视角的人的情绪,却不能改变他的行为。他眼睁睁看着女生被男人欺辱,内心不断的挣扎、犹豫,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二十分钟结束。男人整理好衣衫,扔了两张纸币给女生,女生呆滞地爬起来,死盯着男人,吼了一句什么就朝男人扑打过去。   男人大骂着一耳光打在女生脸上,女生也不示弱,抓着男人的脸,又啃又咬。男人气极地扯着女生的头发,一阵狂乱的暴打。   张春感受到心底串起的愤怒,他猛然站起来一把扼住男人的脖子,这时张春才看清这个男人就是刚才素描本上画的人,忍不住想回头去看后面的女生是谁,却无奈视线根本不听使唤。他掐住男人的脖子把男人推到窗户边,用力把男人往窗外推。   突然,视线里猛地划过一个人影,站在楼下的路灯下,朝着他所在的窗户看,而那个人影竟然是张春他自己。   被压制住的男人趁机一脚踢过来,张春感受到下身的疼痛,双手猛一用力,男人直直从窗户掉了下去。他惊恐地盯着摔下去的男人躺在地上,血浆迸发,这时他感觉后颈被狠狠一击。   他回过头女生举着画架对他大喊大叫,他抱着脖子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女生并不打算放过他,接着又朝他打下来,他一手接住画架,一脚踢开女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无法理解地瞪着女生。   突然,女生把画架一扔惊恐地盯着他身后的窗户,然后转身就跑,结果她跑反门口却发现门打不开。   他回头往窗户看去,刚才被推下去的男人竟然从窗户爬上来,满身是血。他捡起地上的画架,不敢轻举妄动。   男人如同恶鬼一样,血肉模糊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诡异的响声,朝着他的方向过来。看到男人的样子张春一阵恶心,男人却不管这么多,不顾一切扑向他,抱住他就一口咬向他的脖子,力量奇大,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直到鲜血不断往外流淌,他无力的瘫在地上。   然后,男人又朝女生走过去,用同样的方法咬断了女生的脖子。接着男人拖着两人的脚,往教室外走去。两条血迹在地上延伸,他还有意识,即使濒临死亡疼痛仍然不放过他。在经过楼梯转角的地方时,张春终于看清了女生的样子,竟然就是苗如兮。   经过痛苦的历程,男人把他们拖到了顶楼的储藏室门前,男人打开门把苗如兮抱起来放进了门对面的木柜子里,再把男人拖进来,捡起地上一件厚棉衣给他穿上,然后把他扔在门后,接着锁门离去。他面前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全身痛得要命。   “张春,张春!你发什么神!”   听到云海洋的声音张春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站在狭小的房间里,他看了看云海洋,然后径直走到里面,打开那个黑色的木柜子。柜门一开,腐臭的味道涌出来,他捂紧鼻子强忍着想吐的冲动。一直站在门口的周瑾钰直接跑开,云海洋连忙叫他不要跑远,然后也捂住鼻子走进去。   光线照进柜子里,果然有具尸体躺在里面,大概是因为柜子密封的原因,尸体还没完全白骨化,但也已经看不出样子,只能分辨出个子很小。   “你怎么知道的?”云海洋好奇地问道。   张春把刚才看到的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正想接下来怎么办时,门外一道强光射进来。   “什么人!”   云海洋挡了挡眼睛,走出去说:“我们是警察,这里发现了尸体!”他说着走到门口,拿出□□在他眼前一晃,友好地对门外的保安笑了笑。   张春低着头,把脸隐藏在黑暗里,跟着走出去,如果现在让人看到他在这里,他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经过云海洋的一番说词,保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答应在储藏室外等警察过来,而云海洋还要去办其它案件,便带着张春走了。   从学校出来之后,趁天还没亮云海洋把张春偷偷送回了拘留所,跟他的校友胡扯了半天,显然对方并不信他,但并没为难张春。   第二天,警方去苗如兮家里,结果发现苗如兮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称她一个星期前离家出走,去云南玩了一星期,早上刚回来。经过调查证实这个苗如兮确实是初二三班的苗如兮,而昨天报案的也确实是苗如兮,不过是三年前的初二三班,而且在三年前已经失踪。张春和云海洋在储藏室发现的尸体,其中柜子里那具检测出来正是三年前的苗如兮,不过另一具尸体身分不明。   张春在拘留所的第二天晚上,由于受害人突然成为三年前就被害的死人,再加上另一个苗如兮的证词他被无罪释放。走出拘留所的大门时他猛地想起一件事,就是素描本上画的老师出车祸那天晚上,他从美术室后面的巷子经过,确实听到了一些声音,但他以为是某两人个偷偷谈恋爱的学生在里面打闹,他没有在意,第二天那个老师就被发现车祸死在巷子后面。   方锦远远朝了挥手,一脸喜气洋洋地向他跑过来。他累得只想倒头睡个三天三夜,但要方锦硬说洗洗他的霉气,强行拉他去泡了个桑拿,不过他倒是在里面睡了几小时,差点睡背过气去。出来之后两人又去吃了据说本城最正宗的重庆火锅,老板是重庆人,话特别多,他们多去了几次也和老板算半个熟人,最后闹到半夜才离开。   张春和方锦勾肩搭背地走到街上,就上当年在学校时那样,半夜偷跑到学校外头鬼混。街边四处张灯结彩,耳边不断传来爆竹声,两人踩在雪地上,张春抬头看到头顶的烟花。   “今天什么日子?”   “元旦啊!你已经衰老得不知天日了?还是被关傻了?”方锦揶揄道。   张春愣愣地盯着烟花在头顶绽放又消失,记忆回想起曾经某个时候,他在汉江边上看烟花的情景,那时他身边的是另外一个人。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张春瘫软地趴到床上,看到枕头边的檀木盒子,他不自觉又拿过来仔细端详。脑中火花一闪,他猛然想起那把不知是谁寄来的钥匙,于是连忙翻身起来,从书桌的最低层找出来,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像是即将要抽大奖一样。   张春拿着钥匙先犹豫了两秒,然后拿起铜锁,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扭——打开了!   他兴奋地打开盖子,里面并没有他期望的宝贝,而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但他的心情却比看到奇珍异宝更复杂。   他小心地一样一样将盒子里东西拿出来,有被咬掉笔盖的圆珠笔,有破旧的火影忍者卡片,有只剩下枯枝的花梗,有沾着血迹的沙布,有纸已经磨得发毛的千纸鹤,有断成两截的木梳子,还有用绸布包起来的两颗乳牙。   最后他拿起一块黑褐色的琥珀,大约有半个手掌大,手感还挺重。其实他并不确定这是琥珀,只是外观上看来和传闻中的琥珀很像,黑褐色表层如同琉璃一样清透,光滑圆润,没有一丝杂质,呈圆形;包裹在中间的有两只叫不出名字的虫子,一只呈黑色,不仔细看会忽略,另一只呈白黄色,两只虫盘踞在一起,扭成一个S型。   底层是一篇写得歪歪扭扭的毛笔字,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水平,依葫画瓢地临了几句诗,‘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最下面是几张照片,无一例外全都是他,从小学到现在,几张照片见证了他所经历的成长,照片里还夹了一束用红线绑着的头发。   终于他把盒里的东西都掏空,盯着空盒子看了许久,然后又一样一样按原样放回去。连那张寄来的照片也一起放进去,最后盖好盒子,重新上锁。他捏紧钥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花儿,不要哭。”   张春忽然听一声,他怀抱着擅木盒躺下,不知不觉睡着了,朦胧间他仿佛感觉有人走到床前,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他陡然睁开眼,翘起嘴角露出欣喜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就是这样,夏树回来了,但是以一种张春再也看不见的姿态!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妹子OR汉子,拍砖撒花都很欢迎!关于两人人以后的故事以点这里穿越,待我全文存稿完成之后再发,有兴趣的妹子来收藏吧!!《我的见鬼笔记Ⅱ》张春的灵异冒险生活!。~      ☆、<八年前>   冬天的太阳落山得总是很早,在最后的余晖里夏树靠在窗边望着楼下的巷子。那是一条老旧热闹巷子,两边都板砖结构的楼房,多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经在这座城市里也繁荣过,只是现在城市的中心早已被那些高楼大厦替代了。巷子里有些老人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相比钢铁丛林里的冷漠,这里多了一股人情味。   夏树在这里住了两年,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这种平淡闲适的生活,比如每天早上叫懒床的张春起床上学,比如隔壁的小东常缠着让他讲故事,比如每天这个时候他都站在窗前等张春放学回来。然后当视线里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转身走到门口,看到张春开门后对他轻轻一笑。   不过张春现在的心情不怎么好,因为刚才回来的时候他为抄近路结果在一条废巷里看到有人迎亲,一眼望去长长的队伍全都穿着一溜烟的红,吹着唢呐,绑着大红花,还抬着花轿,与他擦肩而过。张春立即明白他看到的绝不是人,紧贴着墙壁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指望迎亲队伍快点过去。   在花轿经过他身边时,花轿里的新娘突然掀开轿帘探头对他鬼魅的一笑。他心里一惊,没敢去看新娘的模样拔腿就跑,一步没停地跑回家才总算松了口气。   “花儿,怎么了?”夏树关切地问,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春的脸。   张春进屋把书包往客厅的木沙发上一甩,倒头躺下去说道:“刚回来时看到有鬼娶亲,一大群!吓死我了!”他说着感觉背后一阵恶寒,不自觉一颤。   夏树微微动容,走到张春跟前,盯着他的脸,见他额前泛着微微的青色,不禁蹙起眉头。   张春忽然一下跳起来,扑到夏树背上,全身的力量都压上去。他瞬间没了刚才的惊慌,喜滋滋地说:“告诉你,小爷我今天也收到情书了!”   夏树身体一滞,把张春从背上拉下来,一脸毫不感兴趣地转过身。张春连忙又上前去搭住他的肩膀,此时张春比夏树矮了半个头,他勾着夏树脖子的动作有点不顺手。   “你不想看吗?我念给你听吧!”张春兴冲冲地说,夏树却丝毫不给反应,张春瞪着眼,命令般的语气说:“别动,我要念给你听!”   夏树果真站住不动,回头眼带笑意地看着张春,张春被他这一看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手里的信封也不听使唤,好半天才拆开,结果只有一句话。   ‘张春花,早恋是不对的,小心我告诉二叔!’   这一句被张春大声地念了出来,夏树忍不住轻轻一笑,伸手摸了摸张春几乎扭到一块的脸说:“说得对。”   张春狠狠地咬着牙说:“张春晓,我跟你没完!把老子的情书还回来。”   少年的心性总是心浮气躁,夏树用指尖磨了磨他眼角下那道疤,随手拍了两下他的头,安慰地说:“别气,明天让她再给你写!”   “你懂不懂什么叫情书!”张春瞪了瞪夏树,满脸怒气。   夏树一愣,他觉得情书就是跟情诗一样,表达喜欢的心意的,难道不对吗?他转眼看向张春,半晌后才问道:“你喜欢她吗?”   张春一脸木然,不明所以地反问道:“喜欢谁?”   “不喜欢吗?”夏树一拍张春的肩膀,把他按到沙发上坐上,两人坐在一起,打开老式的电视机。   这是每天晚上他和张春的节目,虽然对于电视里演了什么他都没印象,但两人坐在一起看电视的感觉,让他觉得特别安心,仿佛他背负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春突然灵光乍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对夏树说:“有了,还有这个,写情书给我的女生送的!都说打火机是送给情人的,叫定情信物。”他一脸得意地解释,仿佛是深怕夏树觉得刚才的情书是他骗人的。   夏树盯着打火机上Zippo的字样,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张春把打火机往夏树手里一塞说:“你喜欢就给你好了。”说完还特意挑起下巴,一脸色兮兮的表情盯着夏树说:“你对我这么好,就当作我给你的定情信物!”   夏树一眼横向张春不知轻重的脸,接过他手里的打火机笑了笑。张春顺势往夏树身上一躺,耍懒一般地说:“夏树,你好人做到底,去弄点吃的给我吧!好饿。”   夏树没动,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给你煮面!”   张春一下惊起来,完全不信地说:“你什么时候会煮面了?我教过你吗?”   夏树淡然地一笑,“小东教的。”他说完就起身走进厨房。   张春不放心地盯着厨房的门,内心忐忑不已,他不记得夏树一共煮了几次东西给他吃,反正没一次成功过,上回煮个鸡蛋煮出来都是连壳带肉裹成一团的。在这种忐忑之中过了十多分钟,张春终于忍不住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夏树揭开锅盖,愣在原地。   “花儿,我给你买饭去。”夏树狠狠地皱起眉头,他确定他放进锅里的是面,和水一起放进去的,但是为什么在锅里会变了面块?   张春蹭过去,拍着夏树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以后得给你挑个会做饭的媳妇,您老干不了这个活。”张春少年老成地把夏树推出厨房,然后回头打开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   夏树盯着张春在厨房里叹气的样子,忍不住想起刚刚那句话,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张春回头正对上他脸上的笑容,问道:“夏叔叔!乐啥?”他说着走到夏树面前,又好哥俩似的抱着夏树的脖子说:“我去买菜,你帮我写做业吧!夏叔叔!”   “好。”夏树点头,随手捋了捋张春额前的短发,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张春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脸颊发热,连忙放开手慌张地出门了,在门口时不忘回头叮嘱:“一定要按我教你的写。”   夏树轻笑,看着张春用力把门甩上。   张春这一去,过了四个小时还没回来,夏树不安起来,傍晚时张春的样子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于是扔下张春的作业本就往外跑。   他在巷子对面的东旺饭店看到了张春,见他正拿着抹布在擦桌子,不由放松下来。   张春远远看到夏树,回头对老板娘说:“阿姨,我要回去了。”   在内堂忙碌的女人立即出来,也看到了外面的夏树说:“还有菜,带点回去当霄夜。”   张春扔下抹布,看了看夏树,心想带回家也只有他一个人吃,于是答道:“不用,我明天再来吃吧。”他说完对女人露出一个灿烂地笑脸,然后就往外跑。自从他母亲过逝之后,他平时除了周末会去做临时工之类的外,一般有空都会来这里帮忙,以前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时,老板娘就很照顾他们,现在他来帮忙顺便也混一顿晚饭,这是张春的节俭之道。   看到张春跑出来,夏树一下抱住张春,问道:“冷不冷?穿这么少!”   张春摇摇头,用满手是油的手在夏树脸上摸了一把,笑着说:“不冷。”夏树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握在手里,拉着他往回走。   巷子里的路灯暗得几乎等于没有,不过张春并不介意,反倒觉得像是在散步,被夏树牵着他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害怕。想着他不禁握紧夏树的手,然后往他的肩膀靠过去,他的脖子隔一会儿就抽搐两下,空出来的手不自觉翘起小指和无名指,嘴里不由自主地哼着从没听过的歌。   “花儿。”夏树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盯着张春,问道:“你怎么了?”   张春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去,扭向一边,夏树立即把张春的脸扳回来,沉着嗓子喊道:“花儿。”   张春猛地惊醒过来,茫然地盯着夏树,反问道:“我怎么了?”   夏树脸色一沉,说:“先回去。”然后拉着张春快步往回走。   一进门夏树就把张春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盯着他说:“花儿,脱衣服。”   张春一愣,瞪着夏树,想了想说:“我上床再脱,冷!”   “看看就行。”夏树突然凑到张春面前,柔声说道,就像在诱骗未成年似的。他说着就一手去扒张春的外套,张春连忙挥开他的手裹紧衣服。   “看啥?老子又不是女人。”张春吼道。   “花儿,别动。”夏树满眼深情地看着张春,那个眼神令张春顿时失去了反抗的意识,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胸膛已经露在外面,还没来得及去看夏树想看什么就感觉一块冷得如同冰块的东西被夏树一下按在他胸前,顿时觉得胸前冷得要命又感觉像是被火烧。   等夏树松开手,张春胸前已经被冻红了一大片,上面有个浅浅的红色印迹,看起来就像胎记,但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胎记。他全身脱力地躺在椅子上,像是刚跑完800米似的,还一身冷汗。   “睡一觉就好了。”夏树在他耳边轻声地说。   “我要洗澡。”张春说着自己站起来,脚下有些不稳,夏树连忙扶着他。他又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一脸冷笑地说:“我们一起洗。”   “花儿,今天天冷,明天再洗。”夏树说着就强拖着张春进了卧室。   张春躺在床上,夏树给他搌好被子,摸了摸他的脸,哄孩子似的语气说:“花儿,我先出去一下!”   张春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说:“我跟你去,每次你一走这房子里都是孤魂野鬼。”   夏树无奈地看着张春,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睡着我再去。”   张春也不再坚持,连忙躺回床上,给夏树留出位置。夏树躺到他旁边,却没有睡进被子里,他的身体温度很低,夏天能当空调,但冬天抱着确实很冷。张春看了看他,然后把被子往他身上一裹,一条腿压到他身上,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然后安心地睡了过去。   夜深,夏树轻轻拨开张春的腿,把他晾在外边的手放回被子里,侧身盯着他熟睡的脸,温柔地一笑,然后忍不住轻轻往他唇上亲上去。等他不舍地放开时,却见张春猛地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不由一惊,张春却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的动作猛然一僵,张春凑到他脸上一阵乱啃,弄了他一脸口水。   他一手推开张春乱蹭的脸,然后拔开张春的衣服,果然看到他胸前那个暗红的印迹又变得清晰明显。   “杜鹃花儿哟,红艳艳地开,漂亮的姑娘穿着红衣裳,在等东村的情郎。姑娘出嫁了,姑娘出嫁了……”   张春尖着嗓子唱起来,眼神幽怨地望着夏树,他的脸色煞白,动作僵硬,力气却奇大,一下就推开夏树从床上起来,迈着小步,走路的动作还扭着腰。   夏树连忙捡起一旁的外套过去给张春披上,张春回头冷冷横他一眼,然后把外套甩开,僵硬地扭着腰走到了衣柜前。衣柜上面有块镜子,张春就站在镜子前,盯着镜中的人低眉含笑,一手作出拿梳子的动作,一手在耳畔仿佛捋着长发,一梳一梳地往下梳。过了一会儿,他回头对夏树抿唇一笑,又害羞地低下头去轻声地说:“你喜欢我吗?”   “花儿。”夏树走过去,温柔地叫了一声,然后轻轻地抓往他的双手。   张春没动,只是痴痴地看着夏树,却突然感觉双手一痛。夏树用力扼住他的手腕,反身将他押住,再迅速拿出一根红布条把他的双手捆在背后。他猛烈地挣扎起来,龇牙咧嘴,露出一脸凶相。   夏树不理,一把抱起张春走到客厅,找了把椅子将他放下去,再用红布条把他整个人不留缝隙地捆在椅子上。   张春恨恨地瞪着夏树挣扎了半天,见他不为所动,突然安静下来把垂下头去。过了许久,他终于再次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夏树叫了一声:“夏树。”接着感觉自己被绑在椅子上,随口骂道:“你在干什么?快放开我。”   “听我说,你被附身了,我出去找两样东西,发生什么都不要动,好吗?”   夏树一脸严肃的样子让张春觉得似乎很严重,他缓缓点了两下头,看着夏树说:“快点回来。”   “好。”夏树说着找了件外套盖在张春身上,然后再转身到厨房,用碗接了满满一碗自来水,又放了两勺盐进去搅了几下,端出来喂给张春。   张春看着夏树客气地说了声谢谢,结果一口喝下去立即喷了出来。   “好咸!”张春怒目瞪着夏树。   “就喝一口。”夏树低声劝道。   张春连连摇头,不满地说:“你喝一口试试!”   夏树毫不犹豫抬头喝了一口,盐水灌进嘴里喉咙像火烧一样的疼,但他脸上却丝毫没有变化,把碗再次凑在张春嘴边。张春看了看他,一咬牙喝了一大口,被咸得直吐舌头。   夏树把碗放在张春面前,说:“等我回来。”张春点点头,他立即转身,刚到门口,张春又喊道:“我要看电视。”他愣了一下,还是回来把电视打开,还调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方便张春看电视。   “换个台。”夏树正欲出门张春又说道,结果他把每个台都换了一遍,直到张春满意才终于得以出门。   夏树要找的东西其实很常见,一是活公鸡,另是柳树枝,不过半夜三更他还是花了不少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一开门就看到张春和椅子一起倒在地上,身体不断在抽搐,电视还开着,不过只看得到一片雪花,房间的灯一闪一灭。   他大步跑到张春身旁,扔下手里的东西,那只公鸡摔到地上咯咯叫了两声。他连忙把张春和椅子一起扶起来。   看到夏树,张春一眼横过去,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身上只穿了件薄睡衣,夏树出门前给他盖的外套早就掉到地上,此时冷得直磕牙。   夏树一摸他的额头,却发现烫得厉害,身上全是被布条勒出的红印子,眼角还挂着细小的水花。他心疼地擦了擦张春眼角的泪花,拂开因冷汗贴在他额前的头发,轻声叫道:“花儿。”   张春嘴里发出一声闷哼,微微闭起眼睛,显得很疲惫。夏树起身把带回来的柳树枝圈成环状,然后找了个锡盆,混着旧报纸一起扔进盆里,然后点火。由于柳树枝是湿的,加上他根本不懂怎么点火,花了好半天柳树枝才有烧起来的迹向,一股淡淡的味道飘散在房间里。他立即进厨房找了一根筷子和菜刀出来,筷子他放在张春面前装盐水的碗上,接着抓起公鸡,一手拿着菜刀,将公鸡的脖子对准张春一刀割下去。公鸡挣扎地叫了几声,血喷出来就没了动静。而张春被鸡血喷了一身,他抬起头来,眼珠往上翻,一脸鲜血的样子显得有些恐怖。   瞥了一眼张春,夏树揪着鸡脖子一刀切下公鸡的鸡冠,然后掐着张春的嘴把鸡冠塞到他嘴里。   张春嘴里满是鸡血的腥味,他本能想往吐出来,夏树却捂住他的嘴。   “含着,别吐。”夏树轻柔地劝道,过了半天,他才微微点了下头。   夏树松开手,深深地看了张春一眼,退到旁边拿起刚才搁在碗上的筷子插在水碗里。   碗里的盐水不知何时变得满满当当,颜色也被染成了黑色,夏树抓着筷子的手慢慢放开,只见筷子稳稳地立在水碗里,连晃也没晃一下。   此时房间里的灯闪烁得更加厉害,耳边只能听到电视里传出来的杂音,他蹲在水碗后面,一动不动地盯着张春。   张春被束缚在椅子上,一开始他还冷冷地瞪着夏树,嘴里发出闷闷的哼声,但没过多久他就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椅子也跟着他的动作抖动,发出砰砰的响声。他的样子看来异常痛苦,四肢不停的扭动,开始的闷声轻哼最后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夏树看着他痛苦的表情不由握紧拳头,好几次都差点冲上去解开他身上的布条。   柳树枝在报纸的火光中炆起来,白色的烟雾在房间里漫延开,把整个房间都罩在一层烟雾之中。夏树闻到那股味道感觉像是被掐住脖子不能呼吸一样,他崩紧了神经,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春。   过程不知经过了多久,张春挣扎得精疲力竭,最后一声大吼,直直地垂下头去。夏树连忙上前叫了一声:“花儿。”   在张春身后出现一个穿着一身红嫁衣的女鬼,她面目狰狞,看起来异常痛苦,眼神怨毒地死盯着夏树。   夏树回瞪过去,她立即缩了缩肩,正欲逃时夏树已经到了她面前,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女鬼嘴里发出尖利的叫声,指甲掐进夏树的手臂,全身透出森森的黑气,然后身体开始扭曲,就像水里的倒影因波纹而呈现出的形状,最后拧成无数股细小的黑色触须沿着夏树的手臂缠上去。   夏树同样脸色惨白,只见女鬼化成的黑气裹住他的全身,然后慢慢渗进他的身体里,直到消失殆尽。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灯光也不再闪烁,电视里重新出现了画面。夏树垂着头,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他走到张春旁边,解开他身上的红布条,掏出他嘴的鸡冠,把他抱回卧室。   张春全身冻得厉害,夏树脱了他身上满是鸡血的睡衣把他放进被窝里,只见他眉头拧在一起,仿佛做着什么恶梦。   “花儿,花儿。”夏树轻在张春耳边叫了两声,张春毫无反应,紧咬着牙,身体崩得硬邦邦的。夏树意识到不对,附在张春身上的女鬼已经不在了,但仍然面色铁青,不见血色,嘴里呼出来的气冰凉刺骨。他忙从床底的抽屉里翻出张春藏的酒,选了一瓶纯度最高的白酒,他拧开盖子就给张春灌了几口,又往床上加了两床被子。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走,夏树就坐在床边盯着张春,到天快亮时张春的身体仍没暖回来。他站起身抱起张春给他套了两件衣服,然后往肩上一扛就出了门。   夏树扛着张春走进巷子的最深处,然后看到巷子的尽头出现一扇破败的木门,门两旁挂着两盏红灯笼,散发着幽幽的暖光。他并没敲门,而是在门前点了一支蜡烛,等了一会儿门框里出现一个老头,老头左脸有一道黑色疤痕从上拉到底,正是黑鬼。   黑鬼打量了夏树一眼,然后侧身让出路,夏树就扛着张春进屋。   把张春安置在椅子上,夏树冷冷对黑鬼说了两个字,“救他。”   黑鬼吧了一口烟,盯着张春看了老半天才说:“他刚被煞鬼附身了?”夏树点点头,黑鬼接着说:“你只除了附在他身上的鬼,煞气还留在体内。”   “救他。”夏树重复了一次。   黑鬼抬眼看了看夏树回道:“救他容易,但他终于要死的,不过多几年而已。”   “拿我换也没关系。”夏树毫不犹豫地开口。   黑鬼突然眯起来,打量着夏树沉沉地说了一句,“六少爷,这是何苦。”   “这是酬劳。”夏树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瓶子,葫芦的形状,约一指高,他随手朝黑鬼抛过去。   黑鬼接住瓶子,眼神闪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即说:“你可想清楚,你换给他的不是阳寿,是你的魂限,也许你会魂飞魄散。”   “我明白。”夏树的眼神暗了暗,转头望着张春。   黑鬼长长叹了口气,又吧了口烟说:“为了他多活几年搭上自己,值得吗?”   夏树没有回答。   天亮之后,夏树找到张守宁,让他把张春送到医院。他只对张守宁只说了一句,“照顾好他。”然后便绝尘而去。   等到入夜,夏树和黑鬼准备齐东西去了旧城区那座废宅,夏树轻车熟路地找到通往地下的入口,选了一间石室。   黑鬼在石室正中间放了两口棺材,把整个石室布置成灵堂的样子。夏树将张春的衣服放进其中一口棺材里,摆放成人形的样子,再把事先写好的生辰八字压在衣服下面。这时黑鬼已经写好了张春花的牌位,他拿着另一块牌位对夏树说:“六少爷,这事不能回头,你可要想清楚。”   夏树面无表情地盯着黑鬼,回道:“嗯,我想得很清楚。”   黑鬼不再多说,摆好牌位,供上香烛,端出一只黑漆漆地土碗,往里倒了半碗白酒,再拿出一道符,点起来扔到碗里,然后让夏树割开手指滴了一滴血下去。   夏树手指上的伤口在血滴下去后立即结结痂,安全不像新伤口。黑鬼立即又将事先准备的张春的血滴在符纸上,两滴血和符纸一起化成灰烬沉进酒里。夏树端起来一饮而尽问:“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此局失效之时。”黑鬼冷冷地回答。   夏树点了下头自己躺里棺材里,看着黑鬼将棺材封上,他脑中最后的念头是张春能活着就好。   四周全是一片黑暗,张春感觉自己像是没有重量一般飘浮在半空,他抬眼望去,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恐惧无形地从心底漫延而出。他试图叫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想大概他已经死了。就在这时,前方远处突然出现一道光张,他不由自主地就朝那道光游过去,就仿佛那里有人在召唤他一样。   “花儿,好好活着。”   张春猛然惊住,他回过头,身后仍然只有一片漆黑的虚无,他扯着嗓子怎么叫不出声,突然感觉背后有谁推了他一把,被压在嗓子里的声音终于破土而出。   “夏树!”   张春猛然从病床上惊起,而凑到他面前的是张春晓的脸,笑嘻嘻地盯着他说:“嘿,你醒了?”   “我还活着?”张春瞪着张春晓漠然问了一句。   “瞎说什么,你当然活着。”张春晓大喊起来,重重地给了张春一拳。张春会意地点点头,四下寻找夏树的身影,但直到他出院都没见夏树出现过一次。   从医院回到家里,张春顾不得后面给他拿东西的张守宁,大步冲上楼,急急忙忙打开门,嘴里喊着夏树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却仍不见夏树的踪影。最后在他的床头终于找到一张纸,上面用写着四个潇洒的毛笔字‘好好活着’。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那张纸撕得粉碎,嘴里骂道:“夏树,你他妈有种别让老子再遇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拥有一切悲情主角身世的张春最后没有高中状元,平步青云,夏树表示:都是被我宠坏的!   ☆、二十年前   张家镇地下的张氏祖墓里,六岁的张春正躺在地上打滚,因为他刚刚掉了第一颗乳牙,现在哭得正伤心。   “花儿,牙齿还会再长出来的。”张尧年轻拍着张春的背安慰道。   “你骗人,你骗人!小木马的牙齿掉了都不会长的。”张春瞪着哭得红红的双眼,说完后哭得更伤心了。   张尧年一把将他抱起来,张春就在张尧年身上乱拱,小拳头不停地捶打着张尧年的肩膀。张尧年抚着他长到肩膀的头发,哄骗地说:“那是因为小木马不好好吃饭,花儿要是以后都乖乖吃饭的话,牙齿很快就长出来了。”   “真的?”张春瞪着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张尧年。   “当然是真的,所以如果以后我不在花儿身边,花儿也要好好吃饭,知道吗?”张尧年细细地理着张春的头发,轻言细语地说。   张春突然安静下来,抱住张尧年的脖子,偏着小脑袋问:“你为什么不在花儿身边?你要去哪里?我要跟你一起去。”   张尧年的手指轻轻摩擦着张春眼角下好不容易才愈合成疤的伤口说:“花儿,想不想去外面看太阳?”   “好啊!好啊!”张春一下兴奋起来,挥舞着小手。   张尧年把张春放下来,说道:“花儿先等一会儿,我去收东西。”   “要带水果糖,还要饼干。”张春迈着小步跟在张尧年身后窜来跑去,张尧年连连应着他的话,把他所有的东西全都装进包里。   “可以走了。”张尧年对着张春一笑,向他招了招手,张春一下扑过去,抱着张尧年的大腿。   “我要骑马!”张春眨着眼睛望着张尧年,张春年一把抱起张春放到肩膀上,然后提起包走出了这间张春住了两年的墓室。走到墓室外面的通道,几只多脸黑影站在那里,张春一脸开心地跟它们打招呼:“大头,长手,长脚,我要出去玩了,再见!”那几只黑影也跟着抬手对张春挥了两下。张春欢快地抱着张尧年的头,小手时不时在他脸上乱摸几下。   从墓室的暗门出来正好是张家老宅最后面的一间厢房,张守宁早就等在那里,看到人出来立即迎过去。   “花儿,有没有想二叔?”张守宁一手抱过张尧年肩上的张春问道。   张春裂嘴露出缺了一颗的牙齿,咯咯的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想。”   张守宁脸一沉,佯装生气地说:“那二叔带了好多好吃的也不给你吃。”   张春小脸一撇,说道:“不吃就不吃,我还有水果糖也不给你吃。”   张守宁见小孩不吃他那一套立即换了一脸笑容,哄道:“那二叔和你换,怎么样?”   “你有什么?”张春伸了伸脖子,往张守宁的衣服口袋里瞧。   张守宁抱着张春转身说:“我们去外面看。”   张春突然抬脚乱蹬,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张守宁无奈只得把他放下来,结果张春脚一落地就跑过去牵起张尧年往外走,张守宁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人家根本不理他。   此时太阳斜斜挂在天边,将要落山,夕阳洒进院子里,张春就追着阳光跑,他喜欢阳光暖暖的颜色,比墓室里的暗无天日好看多了。张尧年和张守宁站在屋檐下,盯着院子里独自玩得欢快的孩子。   张守宁开口说道:“六爷,花儿他妈妈已经找到了,他也不能在墓里过一辈子。”   “我知道,他的东西的都带出来了,今晚你就带他走。”张尧年淡淡地说,声调不见丝毫起伏。   张春突然跑过来,两只小手捂在一起,凑到张尧年面前,喊道:“你看,你看!”他说着慢慢打开手,只见一只白蝴蝶从他手里飞出来,飞进了夕阳里,然后盘旋在房顶飞出去。张春见了眼泪一下又掉下来,哭喊着说:“它飞走了,给我追回来!”   “乖,花儿是男人,以后不能随便哭,知道吗?”张尧年蹲下来,擦着张春脸上的眼泪。   张春伸手把眼泪一抹,把头扭到一边,忿忿地说:“我才没哭。”张尧年笑着拍了拍他的略显苍白的小脸。   “花儿这头发该剪剪了吧!像个小姑娘似的。”张守宁嫌弃地盯着张春半长的头发。   张春拎起自己的头发打量了半天,也没明白张守宁的话。张尧年倒是认真地盯着他的头发,然后点了点头对张春说:“花儿,我给你剪头发,好不好?”   张春看着张尧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张守宁立即找了块被单和一把剪刀,张春坐在院子中间,脖子上围着旧式的印花被单,张尧年弯着腰认真地给他剪起了头发。那动作就像雕刻师面对一块上好的美玉一般,细致得让人紧张,只不过最后的成果却不尽如人意。   张春摸了摸变短的头发,倒觉得轻爽不少,对着镜子自顾地傻乐了半天。张尧年把剪下来的头发用一根红绳捆成一束,装进一个锦囊里,随手揣进衣服里。   这时,张守宁拿着一个照相机走出来,说道:“过来拍张照作纪念。”   张春一见张守宁手里拿着的黑匣子,就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说着:“给我看,给我看。”   张守宁经不住他懒皮的动作,无奈地把照相机递给他。张春拿着仔细端详了半天,抬头盯着张守宁问:“这是什么?”   张守宁得意地一笑,拿过张春手里的照相机说:“站着别动,二叔照给你看。”   张春愣了愣,盯着张守宁不懂他要做什么,张守宁退开两步,按下快门,接着黑匣子吐出一张照片。张春一看到张守宁拿过来的照片,见自己出现在照片上新奇得不得了,说道:“我也要玩,我也要玩。二叔,给我嘛!”   张守宁把照相机递给张春,然后手把手教他。张春把照相机对着张尧年,咔嚓一声下去,出来的照片却只有背景,没有张尧年。张春眼中泪花一闪,又要哭起来,张守宁忙拿回相机,岔开话题说:“花儿,和二叔照一张嘛。”然后他站起身对张尧年说:“六爷,麻烦你了。”   张尧年接过照相机点了下头,张守宁便往张春身后一站,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着张春的头,半倾着身子,露出一脸亲切的笑容。张春望着张尧年,笑得一脸灿烂,夕阳最后的光线落在张尧年身上,张春觉得很好看。   张尧年对好焦距咔嚓一按,过一会儿照片出来,张尧年拿着满意地一笑。张守宁连忙凑过去,看到张尧年手里的照片不禁脸一黑,冷冷地问:“六爷,怎么是这样?”   “你不要,我留着。”张尧年手里的照片,上面张守宁只照进来一只手和半截身子,完全看不到脸,以至于张春纯真的笑脸看起来格外显眼。   张守宁瞥了一眼张尧年,看到他满眼的落寂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说:“那再照一张吧。”张尧年却把相机塞给他,头也不回地转身抱起张春走到大门外,张守宁无语地黑了脸。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门槛上,两人都撑着下巴远远望着远处被夕阳余晖染红的山脉,轻风习习从脸颊吹过,两人都安静地坐着,直到繁星满天。张春站起来,拉着张尧年说:“回家吧,我饿了。”   张尧年转过头,手指在张春眼角轻轻磨了几下,说:“今天不回去了。”   张春一下高兴得跳起来说:“真的?可是我饿,我们带了饼干。”张尧年牵着张春回到院内,张守宁正好出来,笑容满面地看着张春。   “就知道你饿了,二叔准备了好吃的。”张守宁说着捏了捏张春的脸蛋。   张春闻到香味,直接跑进屋里,看到一桌子的菜,高兴得口水直流,他回头可怜兮兮地问张尧年,“我都可以吃吗?”   张尧年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张春得到允许,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张守宁连声叫他吃慢点,心里不禁心疼这孩子平时到底是被张尧年怎么养的。   那一夜是张春这两年第一次睡在床上,让他很不习惯,他向往常一样趴在张尧年身上,但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张尧年亲了亲他,然后拍着他的背,就像一开始那样哄他睡觉,张春终于安静下来,小脸还带着微笑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张春突然惊醒过来,他发现在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也没有张尧年,他瞪着双眼,却没有哭。张守宁注意到后座坐起来的小孩,立即放慢车速,回头问道:“花儿,怎么醒了?再睡一会儿,很快就到家了。”   张春瞪着张守宁,揉了揉睡眼睛,问:“太爹爹呢?在哪里?”   “太爹爹先回家了,我们到家就见到他了。”张守宁温和亲切地说着。   “太爹爹才不会不带我一起走,你骗人。我要去找太爹爹!”张春说着就去推旁边的车门,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开门,而且发现这个像小房子一样的东西会自己走,外面一片漆黑,他看到的全是从来没见过的地方,一下慌起来,他拍打着车窗喊道:“我要去找太爹爹,我要去找太爹爹。”   “花儿。”张守宁把车停在路边,回头对张春说:“你长大的,不能一直呆在那里面,也不能太爹爹住在一起了,花儿最乖了,对不对!”   张春横了张守宁一眼,一下哭了起来,边哭边喊:“二叔,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要太爹爹,我要回家!”   张守宁下车把张春抱起来说:“我们现在就是回家。”但无论他怎么哄都没用。   那一夜,张春哭了一夜。   那一夜,张尧年在张家老宅门前坐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廿二年前   “那孩子本来就有问题!半夜三更不睡觉瞪着眼睛,像怪物一样!”   “你胡说什么!那是我儿子。”   “是啊,你儿子!你就是还想再去找那个女人对吧!”   “这是两回事,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是我说到你痛处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后悔离婚了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我想怎么样?把你那个邪门的儿子送走!”   张春抱着他心爱的玩具小车站在门口听着门外的人吵架,那玩具车是隔壁的张二叔送给他的,他喜欢得很,晚上睡觉也要抱着。张二叔很喜欢他,喜欢到他觉得比喜欢春江哥哥还要喜欢。所以他经常在张二叔家不肯回来,因为他爸爸总是和那个女人在吵架,三个月前那个女人来了他家,他妈妈就走了,所以他讨厌那个女人。   此时,张春费力地拉开房间的门,他盯着门外吵得火热的两人,怯怯地说:“爸爸,我饿。”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他连早饭都还没吃过。   男人看到小孩,瞪了女人一眼,对张春招了招手,他转眼瞪着女人,没敢动。女人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饿!饿!饿!饿了自己做饭!”女人说完就撇下父子俩气冲冲地出门了。   张春盯着女人,他看到女人背后趴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看起来很可怕,还转过头朝他狰狞一笑,他吓了一惊,连忙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   男人有些无奈地看着女人出门,转身对张春说:“桦儿,你等会儿,爸爸给你做饭。”   张春点了下头,突然又缩到墙角,惊恐地瞪着大门口,男人连忙过去,问道:“桦儿,怎么了?”   “那里有个爷爷,他没有手。”张春直勾勾盯着门口,小声地说道,但男人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他摸了摸张春的额头,把他抱起来,一起去了厨房。   那天下午,男人带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回来,他穿着青灰的长衫,眉间的黑发只要稍低下头就能挡往眼睛,深邃的眼神似乎在诉说着沉重的沧海往事。男人领着他在屋子里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张春怯怯地躲在门后盯着他,他并不害怕,甚至觉得有些亲切,因为自从他妈妈走后的这些日子,这个人经常晚上会站在床边,陪他睡觉。   他看到张春,走过去蹲在张春面前对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张春也跟他一起笑了笑。然后他对男人说:“这孩子八字弱,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生辰又在阴极阳始之时,不宜生活在阳气重的地方,压不住。改个名字,当成女孩好养一些。”他说着又转头看了看张春,又道:“还要破个相,改改面相。”   男人愣愣地点头说:“您说了算。”   随即他拿出一支像锥子一样银色器具,又细又长,温柔地看着张春。张春似乎感觉到危险,不自觉地往后退。   “不怕。”他望着面前惊恐地小孩,接着一手定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拿着锥子在张春细嫩的小脸上一戳,连皮带肉揭下来指甲缝大小那么一块,张春哇的一声哭起来,眼泪和眼角下的鲜血混在一起往下淌。   男人惊骇地瞪了瞪他,又心疼地把视线转向张春说:“这样就好了。”然后弯腰把张春抱起来,摸了摸小孩脸上的血痕。   “嗯。”他点着头,递给男人一张写过的宣纸,说道:“这是名字。”男人接过来,还没来得及打开看,他就已经转身出门,男人想起还没给钱,赶紧追出去。   “等一下!”男人追到门口,却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门外只有一条路直通镇上,一眼就能看到头,他不可能走得这么快。   男人心里觉得一阵古怪,不过也没多想,把那张他给的宣纸打开,看到上面写着漂亮地三个毛笔字‘张春花’。   于是,那天起,张春的名字就正式改成了张春花,那个算命的先生也让张春记恨了一辈子。   到了晚上,女人还没有回来,男人也赌气没出去找,早早和张春一起睡下。半夜的时候,张春看到女人全身混淋淋地站在床边,怨毒地瞪着他。张春吓得厉害,把头缩进被子里不敢露出来,也不敢出声,直到天亮后发现女人不在才敢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张春家就闹得很,据说女人昨天不小心掉进水田里淹死了,但水田的水就那么深,谁也说不清女人是怎么淹死的。张春并不理解死是指什么,只是后来葬礼的时候,他一直都能看到女人在屋子里,一步也没离开过,还时常用恶狠狠地瞪他。这让张春觉得很害怕,他就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也不肯说话。   再后来女人下葬了,但在张春看来女人仍然还在家里,只是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和男人吵架了,还时常在晚上他睡觉的时候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每当快要掐到脖子的时候,女人就会突然往后飞走,像是被谁踢飞的一样,不过张春不敢露出头来看。   张春很想告诉男人关于女人的事,但是男人根本不理他,自从女人死后男人就变得很颓废,精神也越来越差。只是除了张春别人都看不到,女从经常一步不离地趴在男人背上,看起来阴森森的很可怕。   在那之后没多久,男人就病了,卧床不起,医生说男人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张春不懂医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不久后他就成了孤儿,因为男人也死了。那时张春还不懂伤心,他只是一直问张二叔,他爸爸怎么了,张二叔听了跟他说了很多他也听不懂的话。   后来,张春跟着张二叔去他城里的家,说要带他去找他妈妈,张春很高兴,比起爸爸他更喜欢妈妈。但是他并没如愿见到他妈妈,而是见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上次去他家给他改名字的男人。   其实张春已经不记得他了,但是从他到了之后,他每天都会陪张春睡觉,给张春讲故事,还会赶跑张春身旁各种奇奇怪怪的家伙,张春很喜欢他。于是几天之后,他对张春说:“花儿,跟我一起走,好不好?”张春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他带张春去了一个很黑的地方,即使他点了许多的灯,张春还是觉得很黑,而且里面还有长得很可怕的怪物,它们长了好多张脸,手脚都长长的,很奇怪。张春刚开始很害怕,总躲在灯下面不敢乱动,他就抱着张春不停地陪他说话,哄他睡觉。慢慢的张春发现这个地方除了黑之外并不可怕,那些长得奇怪的家伙也很有趣,可以挂在它们胳膊上打秋千,还能在它们的长腿上滑滑梯,累了就和他一起在黑黑的盒子里睡觉。张春习惯趴在他胸口睡觉,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脸这让张春觉得很安心,即使很黑也不再害怕了。   过了两个月,张春习惯黑暗里的生活,也学会了跟他撒娇,他总是耐心地满足张春的任何要求,每时每刻都陪着张春,让张春觉得他像是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   “太爹爹,太爹爹!我要坐马马!”张春仰着脖子,拉着他的衣服撒娇。   他一把抱起张春,放到脖子上,墓室里响起一串小孩欢快的笑声,这样的笑声在这里持续了两年。 作者有话要说:     ☆、廿三年前   张春撅起嘴,赌气地站在张家老宅的院子里,因为张春江嫌弃他跑不快把他给扔下独自去宅子里探险了。张春很不服气,他明明比他家那只才出生不久的小短腿杂毛狗跑得快多了,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决定要追随着张春江的脚步去寻找他。   于是,张春上路了,沿着连廊走进后院,那一排房间基本都空置着,连外面的过道都上了厚厚一层灰,平时根本没人会过来。张春迈着小短腿,沿着那排房间挨门找过去,嘴里叫着哥哥,眼睛凑到门缝往里看,不过里边黑漆漆的他什么也没看见。   最后,他看到了一扇半开的门前,以为张春江在里面,便推开门。他看到一排往下的台阶,三四岁的年纪根本不懂什么叫思考,他毫不犹豫地走下去。走到台阶的尽头,里面是漆黑一片,完全看不清有什么,这时因为小孩怕黑的心性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突然发现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闪着光,亮晶晶的很好看。   他也不害怕了,摸着黑就朝闪光的地方过去,一路磕磕碰碰的叮咚作响,也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历尽辛苦他终于见到了那闪闪发光的东西,看起来像一块鹅卵石,比他的手还要大一点,光滑圆润,呈黑褐色的透明状,能看到被裹在里面的两条像虫子一样的东西,此时发光的正是那虫子似的东西,摸起来又冰又滑。   不过张春可没考虑这么多,他只觉得很好看就放进口袋带了出来。   找到了宝贝,张春也忘了张春江的事,揣着回到院子里,稀奇得不得了,捧在手心里爱不释手。张春江跑出来,见张春捧着个东西出神,也很好奇,他想看但张春不给,他便用自己的玩具和糖果来换,不过张春丝毫不动心,白了他一眼,捂在手里藏得死死的。   张春江好奇心不死,可这小家伙软硬不吃,他就只好来真格的,一个恶狼扑食就冲上去硬抢。   张春见张春江不到黄河誓不罢休,就只好使出他的杀手锏,死死护住他的宝贝哭得昏天暗地。   张守宁被哭声招来,见张春江在欺负张春,狠狠给了他一顿揍。张春委屈地在张守宁身上蹭了蹭眼泪鼻涕,然后一脸幽怨地瞪着张春江,哭诉道:“我再也不和你玩,不叫你哥哥了,你是坏人!”说完就抱着他的宝贝回家去了。   这回换成张春江哭起来,倒不是没见着张春的宝贝,也不是因为张守宁揍了他,而是张春那句不叫他哥哥了让他很伤心很难过。张守宁冷冷回了他一句,“你活该。”让他哭得更加起劲。   张春回家没一会儿,张春江就跑来,一进门就喊:“花花,花花,你看!我的赛车!”张春江讨好地把他最喜欢的玩具拿出来。   张春正眼没瞧他一眼,毫不领情地回道:“我就是不给你看。”   “我不看,因为我是哥哥嘛”张春江一脸认真地说,拍着胸脯像个小男人一样地保证。   张春不相信地盯着张春江问:“你真的不看?”   “真的,一点不想看。”张春江说着偷瞄了瞄张春紧紧捂在一起的手,局促地揪了揪衣角,接着说:“花花要叫我哥哥的。”   张春看他一眼,没有发话,这时张春妈端着一钵草莓进屋来,看到两个小孩,笑着说:“过来,刚摘的草莓,想不想吃?”   两个孩子一起答道:“想。”   “把手洗干净,不许吃太多。”张春妈看着两个孩子的小花脸说。   两个孩子都点了点头跑去洗手,洗完出来后让张春妈检查过关了,才让他们吃。   “我要出去,你们别乱跑,江儿,看好弟弟!”   “是,叔娘!”张春江脆声应道,不忘对付手里的草莓。   张春妈出门后,两个孩子吃够草莓,也不知谁提议来玩捉迷藏的,反正两孩子就玩起了劲。   张春江自告奋勇地要当鬼,让张春去藏。张春也不含糊,急忙忙躲到后院的柴房里,等张春江来找。他等了许久都不见张春江来,无聊之时又拿出他的宝贝出来玩,他发现在黑的地方他的宝贝就会发光,喜爱地拿在手里仔细地前照后看,结果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咕噜几下滚进柴堆里。   张春连忙从柴堆的缝隙里钻进去,结果发现里面竟然有台阶,他的宝贝就掉在台阶下面。沿着台阶走下去,张春捡起他的宝贝,正打算回去时却不经意发现里面有扇门,微微开了一个缝,里面还点着灯。   张春好奇地从门缝挤进去,看到摆着很多牌位,就像家里供的他爷爷的牌位一样。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牌位上,而是想如果躲在这里张春江肯定找不到他,这么一想他就高兴起来。   他打量了一圈,想找个好坐的地方,最后把目标锁定在香案上。他也没什么顾忌,把香案上的烛台供炉移到一边,他踮着脚爬上去,坐在香案上等张春江找不到人着急的时候再出去吓他一跳。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张春最后趴在香案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黑漆漆的一片,然后他看到一个叔叔向他走来,把他抓住关在一个黑黑的盒子里,不让他出来。他被关在里面,什么也看不到,也没人和他说话,这让他很害怕,又想尿尿,想起刚才吃了好多草莓。他的小手不停地拍打着黑盒子,嘴里哭喊着,越哭越伤心,最后一个没忍住,尿在了裤子上,结果整个香案都被他这一泡尿给浸湿。   这下张春觉得舒服了,安心地睡在香案上,直到天黑才被找到。他是从柴房里被抱出来的,出来之后张春就开始发烧,嘴里说胡话,看了医生也没见效,最后给带到柴屋后面的祠堂里磕头烧纸后,才慢慢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年前   张尧年仔细端详着他刚写的一篇字,虽然师傅说他进步很大,但他怎么年都觉得不满意,他把笔一搁,转身往窗台上一坐,远远眺望着外面,不过他能看到的只有一排屋顶。   “年儿,今天天气好,和我一起出门,怎么样?”   张儒文直接走进屋来,没有敲门也没人通报,不过这宅子里都是他说了算,要去什么地方自然也没人敢拦。   张尧年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态。   “我让老谢备好车了,你换件衣服下楼来。”张儒文说着转身正打算出门,结果看到书桌上的那篇字,看了半晌说道:“潇洒有余,力道不够。”说完看一眼张尧年就出了门。   张尧年坐了一会儿,然后抬脚缓缓往外走,到了大门口,张儒文已经坐在车上等他。并没像往常一样带着司机,而是张儒文自己坐在驾驶室。张尧年走出来,见太阳有点大,不由皱了皱眉,伺候的丫头赶紧拿了伞过来。   “六少爷,伞。”   张尧年犹豫了一下,然后轻摇了下头,淡淡地说:“不用。”转而走到车边,旁边的老谢给开了车门,他坐进去,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张儒文一路把车开出了城,张尧年也没问是要上哪儿去,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并不是他不肯说话,而是他不懂怎么跟人交流,毕竟这个到处是人的的环境对他来说还很陌生。   他们一路到了张家镇,四处山明水秀,风清日和。张尧年显然心情不错,这是他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   镇上很热闹,看到比黄金还稀奇的轿车,许多人都过来围观,这让张尧年很不适应,张儒文护着他往高处的宅子走去。   在那宅子里,张尧年第一次见到黑鬼。他们一到宅子门口就看到黑鬼站在那儿,嘴里抽着老汉烟,脸上一道黑色的疤,看起来有些吓人。他盯着张尧年看了许久才说:“这是六少爷吧!长这么大了。”   张尧年看他一眼,兀自走进宅子里,张儒文跟在他身后,和黑鬼低声说了几句,黑鬼便点了点头转身往宅子外走去。   “年儿,过来。”   张尧年盯着宅子深处发呆,突然听到张儒文叫他,缓缓转过身来,看见张儒文手里推着一辆自行车,他问道:“这是什么?”   “过来,我教你。”张儒文朝他招了招手。他走过去,在张儒文的指导下骑上去,缓缓向前滑了几步。张儒文突然就放手,他直直冲向前撞在柱子上,他回头恨恨地瞪了张儒文一眼。   张儒文笑着说:“要按刹车。”   张尧年又瞪他一眼,心说我哪里知道有刹车。   那天下午,张尧年学会了骑自行车。确切的说他学会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只是不怎么敢往前骑,最后张儒文把他带到宅子外面,路两边是金黄的麦田。张儒文指着麦田对他说说:“骑到对面,我答应你一个愿望。”   张尧年盯着张儒文,愣愣看了半晌,确信他是认真的,然后骑上车,试了几下,真的就沿着小路骑过去了,虽然中途晃得厉害,但有惊无险。   黑鬼扛着一个架子,怀里抱着一包东西回来,张儒文看了看前面的张尧年,让黑鬼把架子搭起来,然后把包里的东西架在架子上。   那是一个照相机,拥有那个年代照相机该有的一切特色。张尧年正好骑着车回来,张儒文对他喊道:“年儿,别动。”   张尧年愣了愣,一下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扶着车子,他身后是一片金黄的麦田。张儒文脑袋蒙在黑布里,然后嘭的一声,刺眼的镁光一闪,把张尧年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张尧年走过来,把自行车一扔,盯着那架子上的黑匣子。   “照相机,要看看吗?”张儒文温和地笑了笑,张尧年一点头,就被张儒文拉过去,两人一起把头蒙进黑布里。张儒文耐心地解说使用方法,但最后镁光闪的时候,张尧年还是被惊了一下,然后他便丧失了兴趣。   晚上,张尧年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一个人在唤他的名字,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但他听得很清楚。然后他睁开眼睛,朝着宅子深处走去。   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仿佛脚步被牵引着一般。最后他停在后院角落的一间房门前,他看到门锁着,但他轻轻在锁上一拧,锁就坏了。他推开门看到一排向下的台阶,他轻轻走下去,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因为长年生活在黑暗中,让他学会了如何在黑暗中分辨事物。这换到现代来说,就是一种生物的环境适应性进化。   所以,当一屋子的陶罐出现在他的眼里时,他不由吓了一跳,因为他看到个别破损的的罐子里露出一只脸上没了肉的脑袋。   他站在原里不动,过了半晌才慌忙地往回跑,只是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不过情急之下他揣在口袋里的一块琥珀掉出来他也没发现,琥珀最后滚到房间里面,微微发着光。   “年儿。”   张儒文喊了一声,张没有停往脚步直接撞在张儒文身上,黑鬼手里的灯笼凑到他面前,然后他背一挺,直直往后倒去。幸好张儒文一把抱住他,扛起来就往回走。   张尧年直勾勾地瞪着眼睛,他的意识很清醒,能看到也能听到,但就是全身不能动弹。他感觉自己被捆绑在椅子上,放在院子中间,他听见黑鬼对张儒文说他被鬼附身了,张儒文冷冷地站到一旁没有说话,只有黑鬼进进出出的不停脚。   过了片刻,黑鬼卷了一圈柳树枝在张尧年身后点起来,烧出一股浓烟,然后给他灌了几口盐水,他感觉喉咙一阵烧痛。然后黑鬼又抓了一只公鸡到他面前,一刀割破公鸡的脖子,鸡血喷了他一身,他身上被鸡血溅到的地方也同样一阵烧痛,但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也不能动一下。   而黑鬼仍没停下,切下公鸡的鸡冠,掐着他的嘴塞进来。他顿时感觉体内有一股灼热的气流在窜动,身体开始不住的发抖。黑鬼退到一边,将刚才装盐水的碗放到张尧年面前,从衣服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随手一晃就烧起来。再将符纸丢进碗里,盐水一下变得漆黑,黑鬼又拿出一支筷子插在水碗里。   只见筷子稳稳地插在水里,一动没动,但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一般,仿佛要撕破他的皮肉钻出来。   这种痛苦不知持续了多久,在他快要晕死过去时,终于感觉放松下来,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而黑鬼揪着张尧年的头发,硬生生从他身后拉出一条黑糊糊的东西,随手装进一个罐子里,再拿出烟杆叼在嘴里,用罐子里的东西裹了一层在烟叶上,点起来吧嗒吧嗒地抽得惬意。   张尧年终于支撑不住,意识变得模糊,轻轻地闭起眼昏了过去。   被这事一闹,张儒文连夜把张尧年带回了城里。在回去的路上,张尧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到自己在漫无边境的麦田中间,骑着自行车自由自在的飞驰,阳光灿烂,春光明媚。   那是张尧年活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开张家大宅。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大家再见!   最后在这里求收作者专栏!只要点一点作者名,再点一点收藏作者就可以了!!!~~~ 手滑一下就搞定!万分感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